剑出华山-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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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逸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她脾气虽暴,可心地不坏,否则也养育不出仪琳那样纯善的弟子。即使她此刻对全真教的后辈轻易压制恒山的气焰极为不忿,可也不屑欺负小辈。
台上的岳灵珊眼珠滴溜溜一转,对着定逸抱拳道:“定逸师伯,侄女久闻师伯的恒山剑法出神入化,今日恰逢良机,还请师伯不吝指点!”
此着大出众人所料,须知定逸身负数十年修为,稳居一流强手之列多年,在恒山剑法上的深湛造诣绝非仪和、仪清可比。
岳灵珊纵然轻易胜过仪和、仪清,显露出不俗的剑法水准,可要挑战经验老辣的定逸,是否颇有些不自量力?
定逸稍稍迟疑,旋又想亲身确认截剑术究竟高明若何,但却绝不能以大欺小,当即转身对着后边的弟子招呼道:“拿两柄木剑来……”
众女尼最后一排站起一个十四五岁的柔弱小尼姑,连忙穿过一众师姐,递来两柄杉木质地的木剑。
看这稚气未脱的女尼,旁人不难猜出,她该是恒山最幼的弟子,武功根基未成,因而平素常以木剑与同门切磋剑法,才会随身带着木剑。
定逸探袖卷过木剑,转身施展恒山轻功飞上了封禅台,直接将其中一柄木剑丢向岳灵珊,冷声道:“咱俩都使木剑,免得有人说贫尼在内力上占你便宜……”
岳灵珊左手接住木剑,轻轻挽了个剑花,试了试木剑的硬度和韧性,恭声答道:“师伯愿意赐教,侄女不胜荣幸!”说完将自己的精钢长剑连鞘放在封禅台一角。
定逸木剑斜指,脸色早已平静下来,和声道:“贤侄出剑吧!”
岳灵珊一看定逸的神情气息,立知她数息间已摒弃杂念,调平心态,显出非同一般的武学修养,不愧是老辈高手。
当即干脆的呼一声:“得罪了……”说话之时,她也同样凝神静气,谨守截剑术心诀,呼的木剑化圆横削,仍是恒山剑法的起手式,以示对前辈的礼敬。
定逸随手一剑拨开来势,淡淡道:“不必客气!”
岳灵珊闻言一声清喝,暗红木剑挥洒,化出绵密剑光罩向定逸上盘。
定逸眼神一闪,暗暗惊讶于岳灵珊的聪慧机敏。
此招看似攻势迅猛,实则欲出还收,只消她出剑反攻,岳灵珊立时会转而防守,一展恒山剑法圆转绵密、长于守御的特性,更能拖时间窥破她的弱点,以寓攻于守之法反击,深合恒山剑理……
只此一点,定逸就已断定,岳灵珊确实高屋建瓴,以更高明的心诀领悟了恒山剑法精义,非是囫囵吞枣或是初学乍练,能够胜过仪和、仪清,亦属理所当然。
也罢,就让贫尼看看,你到底能把恒山剑法发挥到何种程度……念头一动,定逸木剑斜切,轻轻荡开岳灵珊的此招,更趁势进击,木剑颤处,化出绵密剑影,施展猛烈反攻。
岳灵珊果如所料,立时收势防守,同时剑随身走,身随剑转,在周身化出重重剑影,形成一个首尾相接的剑势圆环,牢牢围住自身。
湖绿衣裙,红木剑环,落在众人眼中,直似影影绰绰的红花之中一抹儿绿蕊若隐若现。
定逸手中木剑疾攻不竭,眼中却是异彩连连,岳灵珊对于恒山剑法掌握程度显然大大超出她的预期。若非明知岳灵珊身为岳教主千金,不可能转投恒山派,她都想收岳灵珊为恒山嫡传弟子,将来继承恒山衣钵了。
存心试探之下,定逸愈发催动攻势,还忍不住施展出恒山最上乘的万花剑法,身形绕着岳灵珊团团旋转,圆转绵密的剑光一圈圈罩向岳灵珊。
霎时间,岳灵珊挥洒的剑势圆环便缩水大半,只能紧紧护住周身,防守或许无碍,隐而未发的突袭反击似是再也没机会施展出来。
台下众人见此,不由相互嘀咕,皆以为久守必失,岳灵珊的情势岌岌可危,恐怕撑不了多少招,不由暗暗叹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定逸练剑数十年,确非白给……
岳不群踱步上了封禅台一角站定,远远看着定逸与女儿的交手,心里颇为感慨。
不知不觉间,女儿的剑法已然足够与五岳老一辈师叔伯抗衡了,除了少了些老辣经验和狠厉杀气,已足以独当一面了。
别人不知截剑术的精髓正在防守反击一气呵成,只以为岳灵珊必败,可岳不群很清楚,灵珊既然没被定逸第一波强横攻势淹没,之后随着对于定逸出手风格的熟悉,所受的压制便会逐渐减轻,不仅不会轻易败北,反会因定逸绵绵不尽的攻招而迅速看破其弱点……
果然,百余招后,灵珊便大出众人所料的渐渐展开反击,剑势圆环迅速反弹扩大,并在二三十招内将定逸的连贯剑势生生遏制,逼得定逸处处受制。
岳灵珊其实很清楚,自己不是令狐冲那般最擅攻的剑术高手,能够凭着无比犀利的攻势,摧枯拉朽般击败一流高手。
因而,若是她一开始就盲目猛攻,多半会劳而无功,还会被定逸乘隙干净利落的击败。
相反,她先以擅于防守反击的截剑术心诀御使最擅守的恒山剑法,两相叠加,防御更为严密无间,只要她在久守必失之前窥破定逸的剑路,即可展开犀利反击。
而因这先抑后扬,更能借机将恒山剑法‘绵里藏针’之效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一百九十余招之时,定逸的剑势终于章法稍乱,进退难以为继,出剑的手腕一缓,岳灵珊呼的眼前一亮,木剑嗤的一记疾刺。
破空厉啸逼近,定逸脸色一变,正要继续变招,却已迟了半瞬,刺啦一声,衣袖被削去一片,木剑收势不及,在定逸右手背留下一溜红痕。
此情此景,若岳灵珊所用是铁剑,就算定逸及时运功护住手臂,依然难免被削掉半截手掌!
岳灵珊灵动的后退收剑,谦逊道:“师伯,承让了……”
尽管定逸在岳灵珊反守为攻之时,就料到她很可能会败,但没想到败势如此急促,几乎是在初现端倪之后,她的剑路便频频受阻,威势直线下跌……
微一愣然,定逸叹道:“贤侄女竟可将恒山剑法运用到如此境地,贫尼输得不冤!”
岳灵珊道:“不敢隐瞒师伯,晚辈在恒山剑法上的造诣着实有限,只因截剑术的特殊心诀,明了重意不重招之妙,才能将恒山剑法超常发挥!”
“是贫尼见识浅薄,不知岳教主竟能创出如此神妙剑诀……”说着转身看向台下五岳众人,举着木剑,朗声道:“定逸败得心服口服,截剑术确是蕴含我恒山剑法之精髓……五岳其他三派的同门若想知道截剑术是否得了尔等门派的剑术精髓,不妨上来试试!”
眼见得定逸这等老一辈高手都已败阵,五岳弟子不由一阵窃窃私语,惊叹连连。
片刻,嵩山派中一位高壮汉子站了起来,大声道:“岳小姐,在下万大平向你讨教几招嵩山剑法!”说着施展嵩山派的矫健轻功飞上封禅台,拱手一礼,从定逸手中接过木剑,定逸干脆的飞落台下,回到定闲、定静身旁,眼含苦涩的对二人点点头。
台下认识那嵩山汉子者当即相互通告,“他是左盟主的入室弟子狄修,一身嵩山剑法颇有火候!”
岳灵珊早知嵩山左冷禅乃是岳不群执掌五岳的最大障碍,因而以截剑术上卷【万变由心,剑诀总纲】中所述的精微诀窍将嵩山剑法细细研究了许久,已然颇有心得。
此时见到狄修持剑的姿势及脚下步伐的方位,岳灵珊立知其第一招乃是一跃而起,迅猛下劈的堂皇正大攻势,当下眼波流转,计定取胜之法后,暗暗将内劲运上木剑,以防被对方的大力劈断木剑,脆声道:“狄师兄请!”
“请……”狄修一声低喝,猛的窜前两步,木剑直刺,似要中宫直进,直到逼近岳灵珊丈许外,才呼的一跃而起,木剑对着岳灵珊当头狠狠下劈。
乃是嵩山快慢十七路剑法中的一记迅猛快着。
岳灵珊当即横剑在上,似要硬架格挡,属于嵩山剑法的一记慢着。
直到狄修的木剑劈中她的木剑,一击无功就要变招之时,早有准备的岳灵珊却忽然左手推着剑脊,迅捷无伦的一抹,嗤的一声,狄修右肩衣衫已被其木剑划破半尺上的口子。
见得此幕,立在岳不群身旁的左冷禅眼皮一跳,岳灵珊此招由慢到快毫无征兆,出其不意,当真深得嵩山剑法快慢变换之精髓!
狄修一招败北,纵然向来高傲蛮横,此时也没脸纠缠,将木剑随手插在封禅台地面的石缝中,呼一声“惭愧”便匆匆下台。
“我来……”在数千观众的哄闹哗然声中,嵩山派又有一位弟子站起,暴喝一声即上台比剑,乃是嵩山年轻一辈的最强者【千丈松】史登达。
这次岳灵珊没能像刚刚一般提前窥破对手的剑招,因而老老实实的仗着截剑术御使嵩山剑法欺负人,直到六十招开外,才顺利克敌制胜。
没奈何,嵩山老一辈的高手,长期担任左冷禅副手的汤英鄂只得起身上场,倒是比定逸多撑了百余招,但因木剑脆弱,承受不了太多刚猛内劲的灌注,无法在内劲上占什么便宜,汤英鄂仍在不足三百招便被灵珊以嵩山剑法击败。
至此已有两位前辈高手失手,五岳众弟子纵使再固执,心头也不由得开始相信截剑术之神异,确是五岳剑法之融汇升华,当下各个私语不绝,嗡嗡声越来越大。
泰山派的建除犹豫再三,忽的一咬牙飞身上台,与岳灵珊比试泰山剑法。
不过,他在泰山剑法上的造诣与史登达的嵩山剑法差不多,亦在七十招内败北。
当下五岳众人之间群情震动,数千人的私语议论声汇成轰然喧闹。
第二百三十四章胜之不武
左冷禅挨着岳不群站在封禅台一角,俯视着激烈讨论截剑术的一众五岳弟子。
即使未曾聚气于耳,凝神细听,左冷禅也猜得出,众弟子现下的话题绝非截剑术是否真的融汇了五岳剑法之精髓之类,而是在讨论自身是否真能获传截剑术,亦或是否学得会截剑术?
五岳剑派没人能够拒绝一门绝世剑法的“贿赂”,纵然各派的一流高手也不行,之前定逸之所以冷言相向,只因她未曾见识过截剑术的威力。
而今却不然,即使以定逸修禅数十年的淡泊心性,也极为好奇到底截剑术是何等高明,竟能远胜她们恒山派故老相传的用剑心法,内心深处未必没有像其他五岳弟子一般,隐隐渴望全真教尽快兑现承诺,好一睹截剑术的精微奥妙之处!
这是所有习武之人的通病,就像从前数千武林人士在福建舍生忘死的厮杀,只为争夺辟邪剑谱一般。
而且,比之辟邪剑谱这般别派剑法,五岳弟子肯定对“自家的”绝世剑法更为感兴趣,只因一脉相承,不会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修炼有成的几率大大增加!
不过……绝世剑法已经确定是五岳派的武功无疑,可自己还不是五岳派的弟子啊……更不是全真岳师伯的弟子啊!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弟子想到这一层,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乃至片刻之后,所有五岳弟子尽皆不约而同的静默下来……
左冷禅对此感受更深,亦更为难过,他本以为会因武功剑法败在岳不群手上,而与五岳掌门失之交臂,固然不甘之极,却也无可奈何。
却不想,岳不群未出一剑,他已败了,而且败得不声不响,不伦不类,不上不下,并非比剑输在岳不群手上那般轰轰烈烈!
最让他窝囊的是,若他败在岳不群手上,嵩山弟子还会因岳不群乃是别派之主而心生排斥与抵抗,乃至拒不承认岳不群的五岳掌门之位。
但现在,至少有六七成的嵩山弟子再不会抗拒岳不群当五岳掌门,只因拒绝岳不群,就是拒绝一门远胜他们此前所学武功的绝世剑法。
他们是嵩山弟子不假,可他们也是武林的中下层,刀头舔血、朝不保夕正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要知道,去年丁勉、陆柏、费彬三位嵩山太保就死的不明不白,这可是武功远胜他们百倍的一流高手啊!
其实,大多数嵩山弟子都隐隐怀疑丁勉、陆柏、费彬三人之死乃是全真教下的黑手,但嵩山派上下却敢怒而不敢言!
若说嵩山派明里或暗里最忌惮的敌手是谁?
绝对没有嵩山弟子会说是邪恶猖狂的魔教,也不会说是近在咫尺,时时刻刻给予他们诺大压迫的少林,只会说全真教——十多年来,全真教像是一座无形的山岳,从方方面面狠狠压在所有嵩山弟子头上,而且因为五岳联盟,同气连枝,嵩山弟子连躲都没处躲,就算想捂住眼睛、耳朵也阻断不了这种越来越沉的压迫!
与此同时,看着全真教的形势如日中天,嵩山弟子愈发羡慕嫉妒恨,偏偏又无可奈何!
久而久之,随着压迫越来越重,嵩山之人只觉自己在面对全真教之人时,恰似光溜溜的小孩子面对着手持利刃的壮汉,恐惧感与日俱增,越来越透不过气。
而今全真教愿意光传截剑术,就像壮汉忽然愿意与一无所有的小孩子共享其手中的利刃,小孩子怎能不心思复杂?……但随后,内心里其实暗暗欣喜若狂!
况且,以前是给嵩山派左掌门卖命,而今并派之后再为五岳派岳掌门卖命,都是给自家掌门卖命,没什么区别!
静静沉默之中,即使最为敌对全真教的嵩山弟子也悄然转变了心态,更何况其他三派?
左冷禅看了看身旁的岳不群,苦笑着低声道:“岳兄如此施为,着实胜之不武!”
岳不群淡淡一笑,同样低声道:“岳某从未想过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胜得左兄一招半式,只因这对如今的岳某来说毫无意义!
此行的五岳并派大会,岳某唯一的敌人就是五岳弟子心头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以及对我全真教或强或弱的排斥。
左兄以为然否?”
左冷禅神色一滞,旋又长长叹息,始知岳不群一如既往的谋而后动,有的放矢,绝非什么意气风发的热血豪侠,永远吝啬于任性放纵之举。
否则,作为明争暗斗二十余年的对手,岳不群怎么都该痛痛快快的赐他一败……
岳不群忽然又道:“左兄,如今天下兵戈四起,乱象已现,嵩山武功大开大合,纵横无匹,最适于沙场建功,开创事业,左兄难道就不曾有分毫心动?”
左冷禅暗暗思忖,你全真教不也筹备已久,蓄势待发?……若非因五岳联盟之故,我嵩山受你全真教牵制太大,难以脱身,左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