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子:最后帝国-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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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布兰登·桑德森
楔子
有时候,我担心自己不是众人认定的英雄。
哲人们不断说服我,命运的时刻已然来到,所有征象均已显现,但我仍然怀疑,也许他们弄错人了。这么多的人都仰仗我,他们说我会一肩扛下整个世界的未来。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守护者——世纪英雄,他们的救世主——怀疑自己的能力,他们会怎么想?说不定他们根本不会感到意外。某种程度而言,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也许,在他们的心里,他们也在质疑——像我一样。
当他们看着我时,双眼是否看到了骗子?
◇◇◇◇
灰烬从天空落下。
特雷斯廷大人皱眉,抬头望着满是红光的正午当空,仆人立刻赶上前来,为他和他尊贵的客人们打起阳伞。在最后帝国之中,灰烬其实还颇常飘落,特雷斯廷期望他远从陆沙德的渡船刚送来的簇新长外套和红背心能避免沾上脏污,幸好,风不大,阳伞应该可以奏效。
特雷斯廷和他的宾客一起站在山坡上可眺望田野的小平台,好几百名穿着咖啡色外罩服的人正在不断落下的灰烬间工作、照料庄稼,动作迟缓笨重。司卡向来如此,这些农夫根本是一群好吃懒做、不事生产的家伙。他们当然不会抱怨,人再笨也有一个限度;只是,他们总是低着头,毫无情绪地静静工作,工头偶尔扫来的鞭子会强迫他们专注行动一阵子,但只要工头一走,他们又会开始偷懒。
特雷斯廷转向跟他一起站在山坡上的男子。「这实在很让人费解,」他评论着。「他们在农地里已经工作一千年了,怎么还学不会比较有效率地工作?」
圣务官转身,挑起眉毛,似乎故意要强调他最明显的特征,亦即眼睛周围那繁复的刺青。刺青范围相当大,一路覆盖到他的额头和鼻梁两侧。这是一名正式的圣祭司,所以绝对是一名很重要的圣务官。特雷斯廷在他的宅邸中也有自己私人的圣务官,但他们只不过是小办事员,眼睛周围几乎没什么标示。这个人是跟特雷斯廷的新外套一起搭渡船来的。
「你应该去城里看看,特雷斯廷。」圣务官说道,转回身去看司卡工人。「这些人跟陆沙德的司卡们比起来已经相当努力了。你对于你的司卡有比较……直接的控制。你一个月大约损失多少?」
「大概半打吧。」特雷斯廷说道。「有些是被打死,有些是累死的。」
「逃走的呢?」
「从来没有!」特雷斯廷回道。「我刚从我父亲那里继承这块领地时,是有几个逃跑的,但我把他们的家人都处决了,剩下的很快就死心。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无法管理自己的司卡——我觉得他们很好控制,只要手腕强硬点就可以。」
圣务官点点头,身着灰袍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他看起来很满意——这是件好事。司卡并不真的是特雷斯廷的财产,因为所有的司卡都属于统御主。特雷斯廷只是向神租借工人,就像他必须出钱聘雇他的圣务官一样。
圣务官低头瞄了瞄怀表,然后再抬头看看天空。虽然有灰烬落下,今天的阳光仍然相当灿烂,在空中灰蒙蒙的黑雾后散发灿烂的红光。特雷斯廷拿出手帕抹抹额头,满意阳伞遮蔽了正午的热力。
「好吧,特雷斯廷。」圣务官说道。「我会照你的要求将你的提议呈给泛图尔大人,并针对你在这里的营运向他提出一份正面的报告。」
特雷斯廷压下一口安心的叹息。贵族间所有的契约或商业交易都需要一名圣务官的见证。虽然特雷斯廷雇用的低阶圣务官也可以担任这份职务,但能让史特拉夫·泛图尔的圣务官留下好印象更有意义。
圣务官转身面向他。「今天下午我会走水路离开。」
「这么快就走?」特雷斯廷问道。「能否留下来共进晚餐?」
「不了。」圣务官回答。「不过,我另有一件事要跟你讨论。我不仅是应泛图尔大人的指示而来,更是要为审判廷查证一些事情——有传言说你喜欢跟司卡妇女往来。」
特雷斯廷感到一阵寒颤窜起。
圣务官微笑,他大概是想要让特雷斯廷安心,但看在后者的眼里只觉得诡异。「不要担心,特雷斯廷。」圣务官说。「如果对你的行为真的有疑虑,来的人会是钢铁审判者。」
特雷司廷点点头。审判者。他从来没见过那些毫无人性的家伙,但他听说过一些……传言。
「关于你和司卡妇女的行为,我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圣务官说完,转身面对农田。「我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显示你是个会为自己善后的人。像你这样有效率、有产值的人,在陆沙德颇有发展的潜力;再努力几年,多几笔成功的商业交易,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圣务官背对着特雷斯廷,后者露出了笑容。这不是承诺,甚至不是支持。通常圣务官的身份多偏向办事员跟见证人,而非祭司——但能听到统御主的仆人给予如此的赞美……特雷斯廷知道有些贵族觉得圣务官让人很不安,有些甚至觉得他们是种多余。但在此时此刻,特雷斯廷几乎想亲吻他尊贵的客人。
特雷斯廷转身面向司卡,看着他们安静地在血红色的太阳和懒洋洋的灰烬雪花下工作。特雷斯廷一直是个乡村贵族,住在自己的农庄上,梦想着也许有一天能搬入大城市陆沙德。他听说过城内的舞会、派对,豪奢的生活以及诡谲的计谋,全部都让他兴奋至极。
我今天晚上得庆祝庆祝,他心想。第十四小屋中有个他注意了一段时间的年轻少女……
他再次微笑。圣务官方才说「再努力几年」,但如果更努力一点,是否能加快速度呢?他的司卡人数最近增加了,如果他逼得更紧一点,也许今年夏天能多收割一次,加速履行和泛图尔大人的契约。
特雷斯廷点点头,看着那群懒惰的司卡,有些拿着锄头在工作,有些则是跪在地上,将灰烬从刚露头的农作物上拨开。他们不抱怨,他们不盼望,他们甚至不太敢思考。世事本应如此,因为他们是司卡,他们——
其中一名司卡抬头,让特雷斯廷浑身一僵。那男子与特雷斯廷对望,神情间跳动着一抹,不对,是一簇反抗的光芒。特雷斯廷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司卡的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他反射性地后退一步,更令他惊诧的是,那名抬头挺胸的奇特司卡依然不放开他的视线,然后还微笑。
特雷斯廷转过头喝斥,「库敦!」
壮硕的工头冲上山坡。「什么事,大人?」
特雷斯廷转身,指着……
他皱眉。那个司卡原本站在哪里?他们全都头低低地工作,身体沾满了灰烬跟汗水,实在很难分辨出谁是谁。特雷斯廷顿了顿,仔细搜寻。他以为他知道那人原本站的位置……但如今那里空空如也,毫无一人。
不对。不可能的。那个人不可能这么快就从人群中消失。他跑到哪里去了?他一定还在某处,回去乖乖低头工作,可是他那明显反抗的瞬间仍是不可原谅的。
「大人?」库敦再次问道。
圣务官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让他知道有司卡居然这么大胆犯上可不是好事。
「让南边的司卡再加把劲。」特雷斯廷命令,指着那边。「就算是司卡,那样的动作也太慢吞吞了,挑几个去打一顿。」
库敦耸了耸肩,但点点头。这样就要打人实在没什么道理,但他打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毕竟,他们只是司卡。
◇◇◇◇
凯西尔曾听过那段传说。
他听过人们悄声低语。曾经,很久以前,太阳不是红色的。曾经,天空没有被烟雾和灰烬遮蔽,植物不需要挣扎才得以生长,司卡不是奴隶。曾经,没有统御主。但那些日子已经快要被遗忘,就连传说都变得破碎模糊。
凯西尔望着太阳,视线追随着缓缓朝西方天空移动的巨大红盘。他独自一人,静静地在空旷的农田间站立许久。一天的工作结束,司卡被赶回了自己的小屋。
很快地,浓雾将要来袭。
终于,凯西尔叹口气,转身穿过沟道和小径,绕过大堆的灰烬,也避免踩到植物。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那些农作物看起来根本不值得花这些力气,它们垂头丧气地拖着枯黄的叶子,看起来跟照料它们的人一样抑郁。
司卡小屋群伫立在黯淡的光线下,凯西尔已经可以看到雾气开始凝聚,遮蔽天空,让圆堆形的建筑物增添一分超现实的朦胧感。小屋周围没有守卫,根本不需要,因为一到夜晚,不会有司卡敢跑出来。他们对浓雾的恐惧太过强大。
总有一天我得教他们克服这份恐惧,凯西尔边走向其中一间较大的建筑物边想。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他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交谈声立刻停止。凯西尔关上门,露出微笑,面对将近三十名司卡。房子中央的篝火微弱地燃烧,旁边的大锅中装着蔬菜点缀的清水——这是晚餐的开始。汤的味道当然是很平淡的,但香味还是颇为诱人。
「大家晚安。」凯西尔带着微笑说道。他将背包放在脚边,倚着门说:「你们今天好吗?」
他的话语打破沉默,妇女们重新开始准备晚餐,可是一群坐在简陋桌子边的男人带着不满的神情看着凯西尔。
「我们的日子充满了工作,旅人。」其中一名司卡长老泰伯说道。「你却躲掉了这种事情。」
「务农一直不太适合我,」凯西尔说,「那对我细致的皮肤损害太大了。」他微笑,举起双手跟手臂,一层又一层的细微疤痕布满覆盖了全部的皮肤面积,好像有某种野兽反复将爪子在他手臂上来回划抓过一般。
泰伯哼了哼。以长老而言,他还很年轻,大概才刚满四十岁,顶多比凯西尔大个五岁,但那瘦子的肢体语言显示他是喜欢握有主控权的人。
「这不是说笑的时候。」泰伯严正说道。「当我们收留一名旅人时,我们认为他会安分守己,避免怀疑。但当你今天早上从农田中逃走时,你可能会为周遭的人引来一阵鞭打。」
「是的。」凯西尔说道。「但那些人也可能会因为站错地方,在原地停留过久,或是工头经过时咳嗽而被鞭打。我曾经看过某个人被主人鞭打的原因是他『眨眼不当』。」
泰伯眯起眼睛,身体僵直,手臂靠在桌面上,表情毫无软化的迹象。
凯西尔叹口气。「好吧。如果你们要我走,我就走。」他将包袱甩过肩头,毫不在乎地拉开大门。
浓雾立刻从门口涌入,懒洋洋地裹上凯西尔的身体,再宛如迟疑的动物偷偷摸摸溜过泥地般,聚集在地上。数人惊恐地倒抽一口气,其余大多数则是惊骇到发不出声音。凯西尔动也不动地望着门外的黑雾,那片翻滚的波动被微弱的篝火隐约点亮。
「把门关上。」是泰伯的请求,而非命令。
凯西尔依言照做,阖上门,阻绝了地面上的白雾。「那片雾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你们过份害怕了。」
「胆敢深入雾中的人会失去他们的灵魂。」一名女子悄声说道。她的话语引起一道疑问。凯西尔曾经走入雾中吗?那他的灵魂怎么了?
答案恐怕是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凯西尔心想。「好吧,这意谓着我得留下来。」他挥手要一个男孩端把凳子给他。「这是好事——如果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分享外界的消息就得走,那就可惜了。」
一听到这话,许多人脸上都泛出喜色。这是他们容忍他来此的真正原因——这正是为何怯懦的农夫会收容像凯西尔这种反抗统御主、忤逆神的旨意,来去在不同的庄园之间的司卡。也许他是叛徒,会为所有人带来危险——但同时也带来了外界的资讯。
「我从北方来,」凯西尔说。「在那里,统御主的掌控较不显著。」他以清澈的嗓音说道,人们手中的工作丝毫未停歇,身体却不自觉地朝他靠拢。明天他的话会重复传给住在其他小屋中的数百人。司卡也许天性习惯服从,但八卦也是他们的本性之一。
「西方是由当地领主在统治,他们离统御主及其圣务官极远。有些远处的贵族发现,快乐的司卡比被虐待的司卡更有生产力。其中有个雷弩大人甚至命令他的工头们不得擅自鞭打司卡,还有传言说他在考虑要付薪水给他的农庄司卡,好比他们是城里的工匠一样。」
「胡说八道。」泰伯回应。
「真是抱歉。」凯西尔说。「我不知道泰伯先生最近去过雷弩大人的领地。你上次跟他一起用餐时,他是否跟你说过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泰伯脸上一阵红。司卡不会旅行,更不会跟贵族同桌吃饭。「你把我当笨蛋,旅人。」泰伯说。「但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就是被他们叫做『幸存者』的人,你手臂上那些疤痕早已暴露你的身份。你到处都在惹麻烦,来往于庄园间,引发不满。你吃我们的食物,大肆吹嘘你那些华丽的故事跟谎言,然后又消失不见,留下我这种人收拾你带给孩子们的虚幻希望。」
凯西尔挑起眉毛。「好了好了,泰伯先生。」他说道。「你完全多虑了。我并不打算吃你们的食物,我自己带来了。」说完,凯西尔便将背上的包袱甩落到泰伯桌前的地上。松软的袋子倾向一旁,各式各样的食物洒落满地,精致的面包、水果,甚至有几条粗粗的烟熏香肠滚了出来。
一颗夏果滚过硬泥地,轻轻地碰上泰伯的脚边。中年司卡以震惊的眼神看着水果。「那是贵族的食物!」
凯西尔一哼。「哪算得上啊。说实在的,以一名这么有权有势的贵族而言,你们家特雷斯廷大人的品味还真差。他的食橱简直是污蔑了他的高贵地位。」
泰伯脸色刷得更白。「你今天下午原来是去了那里。」他低声道。「你进了大屋,你……偷了主人的东西!」
「没错。」凯西尔说道。「虽然你们家主人对食物的品味简直是差劲透顶,但他挑选士兵的眼光可是好了太多,白天要溜入他的宅邸还蛮有挑战性的。」
泰伯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袋食物。「如果被工头发现了……」
「那我建议你们赶快让它们消失。」凯西尔说,「我敢打赌这会比稀释的法雷汤好吃很多。」
二十四双饥饿的眼睛盯着食物。如果泰伯还想争论,那他已错失良机,因为大家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