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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一脸坏笑-第37部分

小说: 一脸坏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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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发紧。
    那一段时间,文青水在矛盾中拼命地写作。我在A城大学的图书馆里,经常能够从杂志上看到他发表的一组一组的诗句。他的诗艺日渐成熟,尤其他的语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但我老是能从中读出一些别样的味道来,比如:黑暗,阴影,或者夹在刀尖上的忧伤等。章玫仍然经常来找文青水,她一般是在晚上踩着星星的光芒走来。她的穿着始终朴素而千遍一律,尤其她老穿牛仔裤,感觉就像从来没换过一样,但她的衣着始终都干净,清洁而又一尘不染。她一般先站在门边轻轻敲几下虚掩的门,然后才推门进来。文青水的门平常都没关严。章玫知道这一点,但章玫仍然先要非常有礼貌地敲门,尽管他们之间早已发生了不应该客套的事情。每次章玫走进来的时候,文青水就会感到有一种忧郁的微风轻轻刮过来,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张并不漂亮的但笑得像桃花一样的脸。
    那时候唐儿结婚已经好几个月了,文青水的心情也开始慢慢趋于平静。但他仍然有些害怕夜晚。因为夜深的时候,文青水总是会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个非常夏日,那里埋藏着他的痛苦和欢乐,还有他心中那支永远不会散去的忧伤的歌。
    现在章玫到文青水这儿来的时候,文青水已经很少有那方面的要求了。他们呆在一起,更多的时间是相互各拿一本书慢慢地阅读。他们依然很少交流,连谈话也少了,而章玫仍继续天真地做着美丽的白日梦。偶尔他们也干那事,但次数越来越少,而且相互之间都缺少性爱的激情,章玫根本就不太懂,而文青水则是以发泄为主。每次做完,文青水还会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章玫不知道他为什么流泪,她只是单方面地认为这是一种诗人特殊的表达方式。
    夜深的时候,文青水依旧会把章玫送到女生楼下。那时校园里街灯依依,行人渐少,文青水和章玫一左一右地走在校园的马路上,鞋子脆脆地响出单一的节奏。他们不说话,也没有挽手,就这样形同陌路地往前走。时令已经进入秋天,校园里的梧桐树在掉叶子,它们黄黄的从树上飘下来,零零散散地铺满了路面。
    到了那幢熟悉的女生楼下,他们就会停下来。章玫的脸上挂着微笑:“我上去了。”然后她就在文青水的目光中跑开去。每次看着章玫青春的背影快乐地消失在女生楼的拐弯处,文青水心里就会产生出一种深深的内疚,并且会有几许冷汗冒出。
    “我都干了些什么,”他痛苦地想。现在,他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他对自己给这个无辜少女所造成的无法估计的伤害而深深内疚。同时,他觉得唯一能够对章玫进行补偿的方式就是和她分手,他甚至认为除了分手自己别无选择。因为自己实在是不曾爱过她,这样继续和她缠下去只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只有早点分手,才会解决双方的痛苦。尽管章玫现在并不痛苦,但假如她一旦知道文青水仅仅只是因为个人的私心而和她来往并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其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那时文青水并没想到以接受她的方式来解决他和章玫之间的问题。他只是想和章玫分手。
    但是文青水又一直不敢正面给章玫讲清楚。因为他曾经试探性地问过几次章玫这个方面的问题。而章玫的回答总是与自杀和死亡有关,文青水就吓得直冒冷汗,因为他已经慢慢地对这个相貌平凡但身材流畅的少女有所了解了。他发现章玫不仅仅是一个传统的少女,而且要命的是她爱自己爱得刻骨铭心。
    现在,文青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他非常讨厌夏天的时候由于自己的狭隘和其他什么原因所造成的现在这种局面。他甚至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因为章玫,将很可能失去再爱的机会。但是他又想:“我还能去爱谁呢?”后来他就干脆不管她了,“管他妈的,以后再说。”他想得快要耍横了。
    每次送章玫回到女生楼,文青水总会站在女生楼下胡思乱想很久。然后,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走到女生楼的背面,这个夏天以前,在女生楼背面的七楼上,有一个窗口总是野花灿烂。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那个七楼的窗口,月光下早已空空如也了。
    文青水在女生楼背面站立着,四周的草已经有一多半开始变成枯黄色。其实秋天已经深了,在另一些城市,现在都开始飘雪花了。文青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清醒的大脑微微有些沉重,他转身离开这里,往自己的小屋走回去。
    街灯下,文青水的影子孤单而消瘦,在他的身后,一阵风过去,梧桐叶飘得铺天盖地。唐儿来找文青水的时候是秋天的黄昏,十月的彩霞弥漫了天空,唐儿像一朵彩云一样飘到了文青水办公室的门口。这之前文青水根本就没想到过唐儿还会来找自己。
    已经很久很久了,唐儿如同一柄小小的猎刀,在文青水内心深处种植着伤害。因为唐儿,文青水几乎连梦想也没有了,尽管唐儿美丽如同百合花的面孔常常还会飘在他逐渐发黄的灰色的记忆中,并且还会带着他在刺痛的黑夜里无边地乱飞,但美好的一切都已过去,连同美梦和幻想,所以当唐儿像一朵云一样站在校报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文青水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唐儿站在门边,秀气的脸挂着一丁点微笑,大眼睛里流动着一丝忧郁。她美丽的短发依然卷起来微微上翘,像一小朵一小朵的浪花。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偌大的办公室走得空空荡荡的,只留下文青水一个人。唐儿站在他的门边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桌前吐烟圈。他吐烟圈的技术很高,那些烟圈圆圆的,一个连着一个像句号一样从他嘴里飞出来,一连串地飘在办公室的空气中。
    文青水在烟雾中看见了唐儿,唐儿在文青水的视线里清晰地踩动着木楼板,窗外有黄昏的阳光照进来。文青水看见唐儿的脸上有鳞片一样的红色。
    后来唐儿就坐在了文青水办公桌旁边的一个空椅子上。这个过程中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像两个不认识的人打算就这样永远不认识下去。窗外有很绚烂的彩霞,它的余晖一点点从办公室里移开去。唐儿坐在椅子上,她的微笑已渐渐消失,像窗外的彩霞已经被黑夜替代。
    再后来文青水就把唐儿带到了一家饭馆。“我们去吃点什么吧。”文青水这样说。
    他们在师大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胡乱地吃了些什么。文青水还喝了一瓶啤酒。“别喝太多酒,男人脸红红的不好看。”唐儿说。文青水不说话,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从唐儿的脸上刮过,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吃过饭,天空已经有了月色,校园里的光线是斑斑驳驳的碎片。文青水的脸被酒精染得有些红,他和唐儿一左一右地往自己的寝室走。秋天的校园有很重的月光。
    他们走进那间九平方米的房间,唐儿抬头随便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子凌乱而又陈旧,书籍和废纸扔得四处都是。唐儿小心地绕过地上的书本,把自己的身体放到了床边。
    这间房子的光线不是太好,而且还有一种潮湿的霉味,但唐儿并不太在乎这些,她想即使这间房子再糟糕一百倍,只要有那个人住在这里就行,一想到那个人,唐儿就不由自主地拿眼睛去看他。正好那个人的眼睛也像钉子一样地钉过来。
    后来唐儿就开始脱衣服,她一件一件地脱,脱得很慢,直到自己脱得除了一尘不染的身体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她才停下来。窗外有很沉郁的月光,顺着窗悄悄地照在唐儿白银一样的身体上,像水弥漫着高塔。文青水有些口渴,唐儿的身体在他的眼睛里像一大朵光滑的云在轻轻浮动。
    丁香在《A城晚报》。丁香很美丽,丁香曾经是我的一个梦想。
    我和章直吹着口哨沿着雪花纷扬的大街往前走。这一年,A城的雪来得很早,十月还没有过去,天空就飞满了白色的眼睛。走在A城的大街上,我的心情有些激动,我真没想到还会和丁香这么近的再次拥有同一座城市。我本来打算独自一个人去《A城晚报》找丁香的。但章直这家伙脸皮厚,非要跟我一块去。他听我把丁香形容得阳光和露水一样优秀,就满脸放光口水乱流。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他我曾经暗恋过丁香,这家伙嘴很烂,老爱打胡乱说。“宝器,”我骂他,“你去干嘛。”章直无赖得像条死狗:“鸿哥”,他这样叫我肉都麻了,“我从来没见过漂亮的女编辑。”他的样子很可怜,我就踢了他一脚,说:“行了行了,装什么蒜,我带你去。”然后,他便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往《A城晚报》进发。
    天空有许多白色的眼睛。我走在大街上,心情愉快而紧张。眼前浮动着我和贝小嘉曾经就读过的中学校园,在那所校园里,有绿草茵茵的操场,操场上总有一位年轻而美丽的女体育教师在领着学生跑步。她长得挺高,文静而秀气,学生们很喜欢她跑步,她一跑,胸口便一颤一颤的,像藏了两只活泼的小白兔。
    《A城晚报》离我们学校不太远。我们很快地来到了这里,并且非常容易地在文化副刊部找到了丁香。那时她正在办公室里编稿,还围了条白色的围巾。不过我站在门边有点激动,慌慌的不敢进去,那感觉有点像初恋。“你不是说你和她很熟吗?”章直一直在故意揭我的短。我的手心就有点痒,于是我就在章直的头上猛敲了一记。这家伙还没反应过来,我就窜进了办公室。章直其实挺笨,常常被我算计,但他还自以为很聪明,比如现在,他被我打了一下之后就没办法还手,并且还得跟在我屁股后边往里窜。“丁香——”我肆无忌惮地大声叫,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不过我心里有点发虚。而且我还注意到了居然没在丁香后面加上老师两个字。我非常担心丁香会不会对我直呼其名的无礼举动生气。围着白围巾的女编辑丁香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孔依然生动而美丽。丁香用她的大眼睛望了我几秒钟,这个过程使我很紧张。我猜她大概都认不出来我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会很尴尬,于是我的脸就准备着要发红了。
    “程西鸿——”丁香终于大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表情快乐而惊异,“你怎么来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说我在A大念书哩。
    接下来,丁香就像老朋友一样接待了我,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她把我和章直带到一边的会客室,其间我们曾两次热烈地握手,她的手又软又滑,握起来感觉非常好,如果不是考虑到失礼,我真想多握一会儿。
    我和丁香在会议室里快乐地说话,说我们的学校,也说散文和诗歌。
    章直在我身边一直插不上话,心里对我充满了愤怒,因为刚才丁香指着章直问我“这位先生怎么称呼”的时候,我非常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一个同学”,根本就没给他们相互介绍,我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气气章直。结果我的目的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章直果真气得不行,不过他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丁香,样子非常丑陋。
    我终于把章直介绍给丁香彻底认识的时候是中午。
    这之前我没料到丁香会请我们去吃午饭。“走,中午我请客,”丁香说。“不不不,我请我请,”我说。丁香笑着扬了一下美丽的手:“下次你请吧。”居然还有下次,我高兴坏了。趁丁香去办公室拿包的空档,章直气急败坏地对我嚷:“介绍一下嘛,介绍一下嘛。”我不理他,但心里却一个劲地偷偷直乐。
    丁香处理了一下第二天要发排的稿件后,就领着我和章直去了一个比较高档的酒楼。
    丁香要了几个非常漂亮的菜。“我们喝点酒吧,”她说:“这天挺冷的。”
    我得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我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要知道,美酒伴佳人,人生一大乐趣也。只可惜章直这坏种在一边挺煞风景。菜刚上桌的时候,他像只呆头鹅一样吃得很狼狈,丁香被他难看的吃相逗得格格格地笑。我有些气急败坏,我觉得这家伙不仅自己斯文扫地,而且还挺丢我的面子,于是我就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这一脚踩得有些重,我清楚地看见章直的额头上暴了一根青筋,但他没好意思叫出来,只是拿眼睛使劲地瞪我。我就当没看见,并且暗暗发誓下次决不带他一块儿来。不过我仍然抽了个空档把这坏种给美丽的丁香做了较为详细的介绍,以便他往后能有机会多赚几文稿费。
    “你也是文学特招生?”丁香看了一下章直那多棱镜一样的脸,后者的脸正在一点点发射着媚笑。丁香喝了一口酒,说:“你们可以给晚报多写文章,这儿稿酬挺不错的。”章直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家伙虽然成天动不动就是什么“精神高度问题”,但照我看来,其终青春的极目标就是为了赚稿费。酒是红酒,度数很低的那种,杯子是薄薄的玻璃器皿,闪闪发亮的那种,丁香一边喝酒一边和我们闲聊。我非常喜爱她喝酒的样子,姿式非常美丽。她用手托住杯子,轻轻地举到嘴边,酒在入唇的那一刹那,颜色和嘴唇一样红得通体透明,鲜艳而又柔润,当她把杯子从嘴移开的时候,我还可以清楚地看见她丰满的嘴唇上沾有几滴晶莹剔透的酒珠,像红色的露水一样美丽。我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欣赏女人喝酒的,不说别的,仅那悠闲文雅的姿式,就远远要比男人来得险要而独特。
    那天丁香的兴致非常好,饭后,她提议我们到她家里去坐坐。我当然求之不得,只是讨厌章直像条小爬虫一样地跟着。但我现在又不能赶他走,这样做有违朋友间的义气。于是我就只好让他跟着。丁香住在A城东边一个公园里的小木屋里。当我们顶着铺天盖地的雪花走到那里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那间小木屋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得就像童话一样。它建在公园深处的池塘边,四周长满了高低不一的植物。现在虽然是秋天,但A城有雪,像白色的小纸片一样密密地把小木屋的屋顶盖起来,在它的周围,除了池塘,所有的世界都是银子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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