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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左耳-第3部分

小说: 左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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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许弋。
    我一度非常痛恨这个名字,因为后面那个字在电脑上用五笔很难打出来。我练了好多天,才可以顺利地一遍一遍地重复。
    白色的屏幕上,全是这个名字,我用红色,将其打得又大又鲜活。好像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在知道许弋后,我的博客才有了一点儿真正的含义。
    我说的是,知道许弋。
    事实就是这样子,我们并不认识,也没有机会认识。我只知道他读高三,快要毕业了,他成绩很好,我还知道的就是,有个读技校的女生正在疯狂地追他。
    我见过那个女生。她的穿着很奇怪。有的时候,我觉得她像一颗植物,特别是她穿着绿裙子站在我们学校门口的那一次,我看到她涂了绿色的眼影,脸上还有一些金色的粉,她拿了一朵黄色的葵花,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
    还有一次,她用油彩在自己白色的衣服上写上了四个大字:我爱许弋。
    很多女生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尖声叫喊。
    她成为我们学校门口的一道风景。
    最关键的是,最后的最后,许弋居然爱上了她。
    他爱上了她。
    他在有一天放学后走到她面前,他对她说:我们去看看你喂的猫吧。
    女孩呼啦一下跳起来,欢呼着,手臂张开,像个滑翔机一样地跑了一圈,再到许弋的面前停下。她说:帅哥,我终于相信爱情是可以争取的哦!呼呼呼,我幸福得要死掉了呀。
    那个喜欢把自己的眼睛弄得绿绿的女孩,我后来知道,她叫吧啦。
    我终于认识了吧啦,在学校后面的拉面馆。
    我后来想,这其实是我一直都在预谋的一件事。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外面在下雨,店里特别吵。我下了晚自修后觉得很饿,于是我去了拉面馆。她背对着我坐在靠墙的某张桌子上,穿着粉红色薄对襟毛衣,显得很醒目。等我走近后,我发现她叼着555。英国牌子的烟,她吸得好像特别津津有味,有点像有个小妹妹在吃巧克力。店里的小电视机里放着无声的电视剧,在我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电视机。
    我在她对面坐下来。
    然后她瞟了我一眼。
    然后她伸手在我冒着热气的碗里抓了一把香菜扔进自己碗里。然后她吐掉烟蒂一声不吭吃起她的面来。我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看到她,她在脑后挽着一个圆圆的髻,瓜子脸,没有一颗痘痘眼睛也特别大。我觉得她很漂亮。是那种越看越漂亮的漂亮,深藏不露吓你一跳。她没有涂绿色的眼影。
    我当时在心里想:难怪许弋……
    “你也是天中的?”她看着我胸前的牌子问。
    “嗯。”我说。
    “哦。”她说,“你认得我?”
    我违心地摇了摇头。
    “你们学校的坏孩子都认得我。”她得意地说,然后又笑,一张脸越发精致。
    那次我们吃完了饭,走出面馆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了,雨水一直顺沿着水泥砌的屋檐往下滴,我们出不去,只好靠着墙。
    我实在忍不住地问她:“你也喜欢吃香菜?”
    “不特别喜欢,但是我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我有点惊讶地望着她。她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然后笑得两眼弯成很好看的月牙,她说:“呵呵,别人的东西才是好的。小姑娘你会明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她的话接下去,只好说:“我不喜欢下雨。”她抬起头看看天,好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不会来了。”接着她站起身,飞快冲到雨里。
    我喊住她:“喂!”
    她回头。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淋了雨会感冒的。”
    “那你呢?”她问我。
    “我家就在旁边,不要紧的。”
    “谢谢你噢。”她接下伞,跑开一段路又突然停下,转过头对我说:“我叫吧啦,下星期六我还会来这。到时候还你伞哦。”
    传说吧啦和许弋分手了,许弋为她打了架,变坏了。
    又一个周六到了,学校不放假,我跟老师请了假,我说我肚子疼。老师很轻易地就相信了我,因为她根本就想不到老实巴叽的我居然也会撒谎。但我确实是撒了谎,我的肚子不疼,我去了拉面馆。
    我刚进拉面馆的时候我就惊呆了,因为我看到吧啦靠一个男生很近地坐着,她的脸几乎要完全地贴近他的,她笑得妩媚而又动人。
    那个男生当然不是许弋,他叫张漾,我认得他。他也是我们学校高三的。
    张漾看到我背着书包进来,好像有点不自在,于是一把推开了吧啦。
    吧啦跟我打招呼,她说:“嗨。”
    我坐下来,轻轻地应:“嗨。”
    张漾很快就付完账,走掉了。吧啦的眼睛一直都跟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吧啦走到我面前来,问我说:“你有没有烟,我的烟抽完了。”
    我摇摇头。
    “哦,对了。”吧啦说,“你是好孩子,你不会抽烟的!但,可是,你为什么要逃学呢?”
    她一面说,一面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的天,她又涂了绿色的眼影。
    “我今天肚子疼。”
    “肚子疼还吃拉面。”她笑起来,“该不会是饿疼的吧?”
    “吧啦。”我看着她绿色的眼影说,“你为什么要跟许弋分手?”
    吧啦看着我,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才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了,你喜欢上许弋那小子了,是不是?”
    我倔强地不说话。
    “你不要谈恋爱。”吧啦说,“你一看就是个乖小孩。”她一面说,一面从椅子后面的包里掏出我的伞对我说:“还给你,好宝宝。”
    我拿着我的伞走的时候,跟吧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我和许弋并不认识。”
    “哦?”吧啦又夸张地笑起来。我这才看到她戴的耳环,也是绿色的,像一滴大大的绿色的眼泪,在她的耳朵上晃来晃去。
    那天,我走了老远了,忽然听见吧啦在喊我。她应该是喊了很多声了,我好不容易才听见。我没有走回去,但她接下来的话我听得非常清楚。
    吧啦说:“想知道许弋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吗,下次来我告诉你啊!”
    我决定给许弋写一封信。
    这个愿望好多天像石头一样地压在我的心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没有办法对自己妥协,于是我只好写。
    我的信写得其实非常的简单。我说:要知道,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一次错误的选择也不算什么错误。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在关心着你。希望你快乐。
    这当然是一封匿名信,我在邮局寄掉了它,然后,我脚步轻快地回了家。我快要到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又想起了离家不远那个拉面馆。我的脚步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从我家到拉面馆有一条近路,那边正在修房子,路不好走,所以经过的人不多。那天绕到那条四周都是铁丝栅栏的小路时,我发觉前面似乎有动静。
    我的听力不是很好,但我非常的敏感。
    我知道出事了。
    那时天已经快黑了,我走到前面。眼前的事实很快就证实了我的预感是对的,我看出了那个被按在墙上的女生是吧啦。背对我的那个男生很高大,他正在用膝盖不停地踢她,动作又快又狠。吧啦死死咬住他的胳膊,眼神特别可怕。那种仇恨似乎快要像血一样从她的眼里滴出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扯开那个男生。吧啦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滚开!”
    男生是张漾。
    张漾一边后退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压低了声音说:“你试试,不把它弄掉我不会放过你!”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身后的吧啦突然颓唐地从墙上滑下,捂着腹部跪到地上。
    我蹲在吧啦的身边,试图想扶起她,但是我做不到。
    我从她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火光闪烁着照在吧啦肮脏的脸上,她的大眼睛像两颗脏掉的玻璃球。风刮过来,火光颤抖了一下,灭了。我在黑暗里对她说:“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告诉我你家在哪。”
    “你身上有钱吗?”她的声音和语调同平常一样,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七十多块。
    “够了。”吧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说,“回家,我需要洗一个澡。再买一点药。”
    我陪吧啦买了药,又陪她回了家。
    她和她奶奶住在一起,家里没有别的人。她奶奶正和几个老太婆在打麻将,没有人关心她的回来。
    我们溜进了她的房间。她让我先坐着,然后她去洗澡了。她的书桌上书很少,有很多高档的化妆品。她的床上,全都是漂亮的衣服。我顺手捞起一本书,是一本时尚的杂志,那上面的模特儿,跟吧啦化一样的妆。
    吧啦很快出来了,洗过澡的她和平常非常的不一样,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脚步缓慢地走到我的面前。她走近了,缓缓撩起她的衣服,在清冷的月光下,看到她肚子上的红肿和淤青,丑陋着,让人胆战心惊。
    为什么爱情会是这个样子。
    亲爱的许弋,这就是爱情么,为什么我们年轻的爱情都是这样无可拯救。
    亲爱的许弋,我只能在心里这样轻轻呼唤。
    “对了,你叫什么?”吧啦问我。
    “李珥。”我说。
    “耳朵的耳?”
    “差不多吧,加个王字旁。”
    “有这个字?”她好奇地问我。
    我点点头。拿出药来,替她上药。
    随着我棉签的移动,吧啦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然后她低声说:“你知道吗?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
    我的手开始抖。
    “有了一个小宝宝。”吧啦用手抚摸着肚子说,“你说,我该不该生下他来,也许,她会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我把棉签啪地一下扔到地上。颤声问道:“是谁,许弋,还是张漾?”
    她咯咯地笑了:“你放心,许弋和你一样,是个乖宝宝。”
    “可是,为什么?”
    吧啦把身子倒到床上,把睡衣整理好。用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沉重的语气对我说:“小耳朵,你知道吗?爱一个人,就可以为他做一切的。”
    我走进“算了”酒吧的时候,是大年初三。
    “算了”就在技校附近,每个周末那里总是挤满各种光怪陆离的男孩子,他们染着各种颜色的头发,在冬天裸露着上身打台球,大声讲粗话。面馆的女老板告诉我,在这里,肯定能找到吧啦。
    我去的时候吧啦正在大声地跟人讲笑话。她看到了我,一把把我拉到外面,外面的雪停了,阳光很是晃眼,吧啦用手把额头挡起来,对我说:“说吧,小耳朵,有啥事?”
    “许弋。”我说,“听说他考得很差。”
    “是吗?”吧啦无动于衷。
    “你为什么不帮帮他?”
    “那你为什么不呢?”吧啦说。
    我紧紧地咬着我的嘴唇,说:“我不能够。”
    “如果你爱他,就要告诉他。”吧啦拿出一根烟来,点燃了,看着我。
    “求你。”我说。
    吧啦狠狠地灭掉了烟头,放在地上踩了一踩:“张漾会灭了我。不过这两天他去上海他奶奶家过年去了,这样吧,你去替我把许弋约出来。就好像我跟他是不经意遇到那样子,我麻烦会少一点。”
    我是一个坏女生,我想,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是这样的。
    他们说我一出生起可恶极了,一直哭了三天三夜,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无休无止,好像是以此来表达对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大的抗议。
    我当然不记得刚刚出生的时候的那些事,事实上是,我有很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总是擅长忘记。我刚进职校的那一天,学校要我们填一个表,上面有一项就是:特长。我在上面填上两个大大龙飞凤舞的字:忘记。
    那个老师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她咬着牙说:难道你不知道“特长”是什么意思吗?我咬着笔杆装出一副白痴的样子来看着她,她摇摇头走开了。
    我把笔从嘴里拿出来,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男生猛地跳到我面前来,他真的很高,挡住了我面前所有的阳光,这让我非常的不爽。他盯着我的脸问我:你就是传说中那个黎吧啦?
    我坐到桌上去,摇着双腿捏着嗓子说:“俺并不知道俺这么有名哩。”
    “我叫黑人。”他昂着头宣布,“从我知道你要到我们学校来读书起我就打算追你了。”
    周末的晚上黑人要挑天中的篮球队队长,这事他们闹腾了好多天了,他们嫉妒天中那些天之骄子们,不干赢人家绝不罢休的样子。才早晨10点,我还睡着黑人就打我的手机,整个枕头震动个不停,我按了扬声器,像举着只喇叭,听他在电话那头很兴奋地叫:“老婆你来看吧,看我怎么把他们扳倒。”
    技校的篮球场地破旧不堪,但是那有一盏白炽灯,有点类似那种手提的马灯,吊在篮框的顶端,风吹过来灯光就一摇一晃,显得很有感觉。但是这里没有人会管你,所以每个假期里,都有好多的孩子来这里打夜球。
    我走到篮球场边缘的地方停住。他们没人注意我。黑人是个光脑袋,他喜欢穿黑颜色的无袖T恤戴洁白的象牙耳圈,肌肉发达,我进校后不久就听说过我校有两个怀孕的女生为了要嫁他而在学校动手的传闻。不过我不介意,因为我绝对不会为他怀上一个孩子,我想想黑人的姨父那天那背时的样子就想笑,上天都帮我,不是吗?
    见我到场,黑人显得有些莫名的兴奋,他很绅士地吻了我的手背,抽风般地说:“谢谢夫人的光临。”
    我真想在他的肚子上狠狠地踹上一脚。他继续抽风般地对他身后的人说:“照顾好嫂子,去端个凳子来!”我这才看清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黄头发的小孩子,单眼皮,嘴巴耷拉着,稚气未脱的傻样。领命而去,跑的速度之快,仿佛被人追杀。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转开了我的脸,就这样,我看到对面有个男生靠着篮球架站着。他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我因此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知道他在嚼着口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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