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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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答应公子成要杀秦王吗?”
“……”荆轲懵了懵,答不出话来。
胡亥迷茫地道:“刺杀父王的荆轲,不是死了吗?”胡亥还当那天在殿上,刺客便被当场穿心而死。
荆轲双眼微亮,像是找到了一条新路子般,急忙道:“不错,荆轲已经替燕国公子豁出过一次性命了,荆轲已死,承诺已还。”
徐福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总觉得比起前几日,荆轲似乎变了不少,徐福甚至有种他的情商得到了提高的错觉。那日李信见他,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东西?荆轲竟是都学会耍滑了。
荆轲倒是坦然接受了他打量的目光。
“为何突然有了这样的主意?我还当荆轲是愿为燕国而死的。”徐福后半句话说得有些讽刺。
荆轲差点变了脸色,但最后又生生挺住了,咬了咬牙,后恢复了平静道:“与李信有些事还未能处理,我不甘死去。”说完,他又陡然转了口风,道:“那日你所说的话,我都仔细思虑过了。”荆轲自嘲一笑,“你说得对,就算我刺杀秦王成功,惹来的后果只会更大。”当时公子成求得太诚恳,甚至放下身段,冲着他跪地相求。荆轲听公子成声泪俱下地一说,便想着,杀了秦王,便能解决一切事了。他并非政客,根本没深思过,百姓过得艰难又岂是秦国之过?纵使秦王残暴不仁,他冲动之下杀了秦国,秦国难道不会为王报仇吗?届时,燃起的只怕会是更残酷的战乱。
如此大仇,到时候秦国会怎么报复回来呢?
屠城?屠燕国王室?
死了秦王,但秦国却还有蒙氏兄弟,有王翦,更有驷车庶长徐福……
冷静下来的荆轲方才深思起这些,但他已经不敢细想下去了,那无非是提醒着他,曾经做了如何愚蠢的事。
荆轲的思绪有些发散,这边徐福也好不到哪里去。
荆轲被李信欺骗之后,执念竟是这样强?其余的能说抛便抛了?
徐福哪里知道,李信究竟将荆轲骗得有多惨。
徐福倒是想到了一点,他实在不知如何处置李信的事,既如此,将荆轲放出去倒也是个好选择,任他们互相牵绊去,至少不会烦到他跟前来了。
徐福在心底轻叹一口气。若是李信并非良才,嬴政怕是也早斩杀他了。就李信的脾气……徐福收起思绪,目光冷厉地看着荆轲,“你可想好了?要活下来可以,你或许是听过我的名声的。我会给人下咒,若是你活下来之后,反倒做出有损秦国之事,到时候你只会死得比车裂还要痛苦。”
旁边的守卫闻言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暗道庶长果然威武!
比车裂还痛苦?那该是怎么样?他们难以想象。不过他们向来对徐福的能力有种盲目的信任,听徐福这样说,他们就认定,那咒术一定分外可怕。
但是别的却没多想,他们的思维早就固定在,徐福是帮助秦国之上了。完全没想到,咒术这样的东西,多可怕啊……那玩儿死秦王不是也很轻松吗?谁都没往这方面去想。
荆轲也是浑然不惧。他根本就不信什么咒术。
“好。”荆轲高声应了。
徐福点了点胡亥的肩膀,“去吧。”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但胡亥却是激动地搓了搓手掌,眨巴着眼睛,“我去吗?”
“嗯去吧。”
胡亥走上前去,他的个子竟然还够不上跽坐在地上的荆轲的个头……胡亥皱了皱脸,踮起脚,抬手“啪”打在了荆轲的脸上,荆轲被打得有点懵,然后胡亥又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上,荆轲只见他的唇微动,仿佛在念咒语一般。同时,荆轲察觉到肩上一股阴冷的感觉袭来,像是深深刺进了骨头里一般。荆轲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脸色都转白了。
“好了。”胡亥收回手,转身慢吞吞走回到了徐福的身边。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上去就跟儿戏一般。
荆轲摇了摇头,心道,刚才的感觉……是错觉吧……
“等着吧,此事若行,几日后,自然有人放你出去,为你换了身份。你要知晓,日后可没什么刺客荆轲了,你只会是我身后一名侍从。希望你的剑术当真如传说中那样好,否则,光拿好处不办事儿,届时你一样会受惩处的。”
荆轲听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反驳。都走到这一步来了……他得活着!
徐福重新牵起胡亥的手,“走吧。”
胡亥还有些激动未退,他笑道:“父亲,我给他下的咒,如果他到时候胆敢背叛父亲,便会肠子断成一节一节,脏器都成碎肉,外表还是完好的,直到死后,浑身的皮肉脱落……”
徐福越听越觉得寒颤,他不得不打断了胡亥,“哪有这样的咒?”
胡亥眨眼,“不是父亲说要让他尝到比车裂还痛苦的死法吗?”
徐福脑子里的思绪这才串联了起来,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当真给他下咒了?”
胡亥点头,“是啊!”胡亥还意犹未尽地唠里唠叨,“我早跟父亲说过了,此地阴气重,正是下咒术的好地方!我给他下的咒术,我也第一回使,应该是好用的……”
徐福看着胡亥的目光微微变了。
他只是想唬一唬荆轲,毕竟这样的招数他也不是头一次用了,他还想着胡亥年纪小,哪里会什么咒术,谁知晓就给了他这样一个惊喜,徐福现在都还有点儿没能回过神的感觉。
胡亥真是……实心眼儿?
不过……“胡亥,这样的死法,你怎么想到的?”一个稚童,想到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怪异了些。
胡亥心情正好,道:“赵高啊!”
哦,赵高啊……
徐福心底一声呵呵,“带路,不回寝宫了,去寻王上。”
他应该给赵高塞一本《如何维护青少年心理健康》,要叫他倒背如流才行!
第225章
徐福走近宫殿,便听见里面传出了赵高的声音。
他正在与嬴政说话,而且是在出主意,竟然是在出如何攻燕的主意。徐福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赵高还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想一想,徐福隐约觉得,似乎赵高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殿门口的守卫注意到了徐福,忙躬了躬腰,同时高声道:“王上,庶长到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嬴政面色柔和地朝殿门口看来,赵高也和嬴政的动作同步了,他也同样微笑着转头看来。
徐福牵着胡亥走进去,先唤了声“王上”,随后才看向了赵高,当即面色一冷,“不知中车府令之后可有闲暇,我有些话想问一问中车府令。”
听徐福这般称呼,赵高便知道有事不对,但他脸上笑容不改,顺从地点了点头,“自是有的。”
徐福退至一边,“那我便等着吧。”
嬴政见徐福面色格外冷厉,哪里舍得他等待?当即便出声道:“阿福有何事,便直接问赵高吧。”
徐福刚要张嘴质问,却陡然想到胡亥还在此处,若是不慎伤到小孩儿的心灵那就不好了,于是出声道:“来人,先送胡亥公子回去。”
胡亥一听,想也不想就先伸手抱住了徐福的大腿,“不,我不走。”
徐福想了想,便也不强制让胡亥离开了。
“平日里,中车府令都教授给了胡亥哪些东西?”
赵高一怔,笑道:“从前庶长似乎也问过奴婢这个问题。”
嬴政听见二人对话,当即皱眉看向赵高,冷声问道:“赵高,你都教的什么?今日也说给寡人听听。”相比徐福关心胡亥的心理健康不健康,嬴政则更担心的是,赵高告诉给胡亥不该告诉的东西,甚至撺掇他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赵高脸上表情不变,躬身道:“奴婢曾教胡亥公子,礼教,刑法,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
嬴政审视了赵高一番,知道赵高不敢欺骗他,但既是如此,徐福又为何会这般生气呢?
“刑法?是如何教的?”徐福冷声又问。
胡亥小声道:“他带我去看了牢里的犯人,有个不认罪的,身上的肉都被割下来了……一片片……”用尚且稚嫩的声音,说着这样令人发寒的话,如何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嬴政的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早熟了一个扶苏也就够了,胡亥每日里傻乎乎就成了,去瞧什么犯人?血腥难免激起人的凶性。嬴政也觉得此事赵高做得实在不妥当。他当初也是胡亥身世的知情者,怎么还办出了这等蠢事?这可不像是赵高的性子。
嬴政如何想的,此刻徐福便也是如何想的。只不过徐福更侧重于,觉得孩童就应该学些童真的东西,而不是学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瞧胡亥说下咒便下咒的劲儿,徐福便觉得胡亥被赵高生生往凶残的方向上带。这样教孩子能好吗?
徐福短暂性地遗忘了,教胡亥学咒啊蛊啊,算命啊……那其实也……不大好……
赵高登时跪了下来,低声道:“奴婢本欲让胡亥公子知道犯了刑法的人,该是受到如何的惩处,却不成想那样的场面吓到了公子……”赵高一句话轻巧地便将罪责总结在了“吓到胡亥”之上。
但实际上,他的罪根本不在此处。
徐福声线更冷,眸光更厉,“你不必如此推诿罪责!赵高!我且问你,这等凶残之事,你却教给胡亥,是何居心?是想要将胡亥教成一个残忍凶狠之人吗?”
孩子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任人涂抹。
赵高教什么,胡亥便会学什么,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长此以往,血腥手段在胡亥眼底都会成为正确的做法,并无稀奇之处。这样下去,岂不是最后还是会变成那个残暴不仁、昏聩无能的秦二世?
赵高在徐福的眼中,已然被打上了不怀好意的标签。
历史中,秦二世说不准便是这样一步步被他带坏了的。
赵高长叹一口气,也不再辩解。
胡亥紧张地揪住了徐福的衣袖,不敢说话。
嬴政此时出声道:“赵高,你可知罪?”其实嬴政从小见识的血腥残忍也不少,在他看来这些是没什么的,他唯一觉得不快的,是担心赵高的动机。何况,徐福说是错,那便就是错的。
赵高磕了个头,“奴婢知罪。”
徐福却忍不住皱了皱眉,赵高这般配合地认罪,反倒让他有种轻飘飘捶在棉花上的感觉,太少有人让徐福产生这般感觉了。
“那即日起,你便只执掌乘舆车马,余的便暂且不要插手了。”
赵高伴随嬴政多年,深得他的信任,何况从前也曾给嬴政提过些有用的建议,因而他虽任中车府令,其职权却远远超出了这个职位应该掌有的。
赵高并不求饶,也不喊冤,他叩头应道:“诺。”
徐福心里顿时更加不是滋味儿了,颇有种自己跟反派一样的感觉。
嬴政不愿再与赵高多言,剥去他的权利,此时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他挥挥手便让赵高下去了。而赵高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回头道:“王上,奴婢日后余的不敢再教,只恳请王上允我教公子篆书。”赵高写得一手好篆,这事儿徐福也知道。
徐福冷冷应道:“好啊。”
赵高究竟为何如此反常,他倒要仔细看一看。
赵高微微一笑,躬腰退了出去,可以说姿态做得无比低下,挑不出一点错来。但他越是如此,徐福便愈觉得他和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赵高,相差甚远了……
待他一走,胡亥便忍不住道:“父亲,我残忍吗?”
徐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对敌人残忍,那是错误的吗?好像也没错。但是狠心的时候多了,心也就渐渐冷硬了。他希望胡亥在这个年纪怀着良善。
他揉着胡亥的头,沉声道:“不滥杀,不以他人痛苦为乐,不随意伤害生灵,便不是残忍了。”
胡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福想着改日,还得想什么办法将胡亥掰回来,往童真的方向上带。想着想着,他一边朝嬴政走去,一边道:“我今日应了荆轲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嬴政漫不经心地问道。
“让他活着。”
第226章
荆轲的命在嬴政眼中不值一提,若非他头上冠着剑术高手的名头,嬴政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徐福要留下他的性命,那留着便是,他比谁都清楚,徐福不会拿他的安危来开玩笑。既是放过荆轲,那么徐福就一定确定了荆轲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嬴政二话不说便同意了。好说话的模样,全然不同于方才和赵高说话时。
荆轲,确切地说,他称庆轲。他是齐国大夫庆封的后代,姜姓,庆氏。对于古人来说,姓氏是极为重要的,一旦放弃姓氏,便相当于否定了这个人。荆轲从小院中出来的当天,更名为“阿庆”。简单好记,徐福觉得还不错。虽然远不如荆轲这个名字气势十足。荆轲自己也很满意。都给人做侍从了,还要什么气势?
过后不久,入秋,桓齮处斩。
没车裂,也没被割肉,这已经是相对较轻的刑罚了。
到这时,徐福也隐隐注意到,这时的秦律依法固然好,但似乎确实太过严苛了。不过他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就算要提建议也觉无从提起,还不如改日说与师兄尉缭,与他商量一番,再说与嬴政听。
徐福暂且放下了心。
那日过后,赵高也当真被卸了手中的权利,连带着他在宫中行走的时候都减少了。徐福却始终觉得不得劲儿。明明初到秦国,记不起对方对秦究竟有多少危害的时候,还能站在另一条线上,感受赵高对他的善意,但是现在却越来越难以回到过去了。偏偏赵高又极为聪明,他未再做任何越线的事。也就是说,徐福很难从他身上挑出半点错来。顿时令徐福如鲠在喉,一面怀疑对方别有用心,但一面又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徐福与赵高的接触,也只剩下眼前这样的时候了。
秋日的阳光从殿外投射进来,站在窗前的徐福顿觉身上暖和了不少,他转过身,盯着坐在那处的赵高和胡亥,赵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动也未动,只专心地教着胡亥写字。
徐福忍不住走上前去,探看一眼……
赵高确实写得一手好篆!
古人都爱以字比人,字如何,可见人如何。瞧这手字,徐福实在难以将他和历史上的形象联系起来。
这个时候徐福便恨不得自己有一双透视眼,将赵高看个透彻,究竟是好是坏……总比这样心中不上不下地吊着强。
赵高教过胡亥习字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徐福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
胡亥忙抬头,低声问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