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芈镜-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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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想,不,这不是他的二哥,他的二哥不该如此卑微,如此屈辱,如此痛苦。
蓝衣一袭傲世,冰瞳双眸凌仙。
这才是他的二哥。
是他,是他当初借着圣日天帝的手,想要得到小狐狸心口的那滴血,才会致使小狐狸被抓,才会衍生出这一系列惨剧。可他当初,并不知道他二哥爱小狐狸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更不知道,圣日天帝的手段居然如此狠毒,不仅伤了小狐狸,连二哥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为了弥补二哥和小狐狸,他曾联合众人,保护他们从天帝的手下逃脱。他以为他们自此家人团聚,破镜重圆,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也能减少一些内疚之情。
谁想到,他们的大哥,圣日天帝竟如此狠心绝意,连点滴生存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小狐狸和星儿。若非二哥身份尊贵,地位崇高,杀他难堵悠悠之口,想必圣日天帝定会把二哥也除之而后快。
圣日天帝是如此残酷狠戾之人,是以他绝不能输,就算只是为了他的二哥,他也绝对要赢下这场与云照古神的对决,即使拼上他的性命。
然而心绪越是凌乱,越是急躁,他体内原本就无法全部融合的神力,就越是冲撞他的本体。再加上云照古神强大神力的不断侵入,致使他真元受损,勉力为之,却又尽数把那口血吐了出来。
“玄蛋儿!”镜子急得红了眼睛,迈开腿朝他跑去。
没跑几步,却被紧随身后的蚀芈一把拽住。“别去,你想给他们当炮灰吗?”
镜子看着蚀芈脸上坚定的神色,她狠狠跺了跺脚,甩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停在那里,没有再向前。
他还能坚持吗?他还要坚持吗?
往生玄帝睁开眼睛,用被汗水模糊的眼睛,勉强地扫向身处战局之外的蚀芈、却生、一珥、二隐、三琼、四境。
是的,他还要。
他并非是一个需要朋友的人,有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二哥,足矣。
但这些人,他们为救二哥,搭上了他们的仙途,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亦不离不弃,如今又与他怀抱一心,并肩作战。这些兄弟,教他如何能舍弃?
他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罪白受,不能让他们的心愿落空,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使他们再陷囹圄,甚至亲手把他们推向诛仙台。
他不能。
往生玄帝重新调整好呼吸,拼着受损的真元,强行施用神力操控太极。
太极的力量卷入云照古神的神气气场,恰好重创了云照古神的胸腹处,虽然没有伤口,没有流血,但是胸腹的灵气躁乱,足以破坏他神元整体的平衡,让他圣体受损。
往生玄帝的反击,确实给了云照古神不小的伤害,然而他因为过度勉强自己施用神力,而使他身体最后一根支撑的经弦垮断。
太极珠光泯灭,众仙分明看在眼里,正唏嘘往生玄帝初显败迹,那珠光竟又倏地一下亮了。
却生不由得为往生玄帝捏了一把汗,连最镇定的芷霖仙使也蹙眉紧张起来。他们都明白,此生的往生玄帝已经到了燃脂点灯的地步,情况不容乐观。
云霭缭缭中,月明星辉悬空,五色七彩昭昭,溟濛的战局中,一点小小的白影钻了进去。
虽然心系往生玄帝的安危,但是镜子没有去找他,而是直接跪到了云照古神旁边。她拽着云照古神的衣摆,心中万语千言,然而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到最后只化作简单直率的一句,“阿云,你不能伤害玄蛋儿!”
侧身倚过镜子的小半边身子,保护她不会受到神力冲害。云照古神缓缓低下头,凝视着镜子,目光深沉而邃暗,心思千万缕交织缠绕于脑海,却没有一句是他能说的。
“镜子,我没事!你快回去……”往生玄帝远远地看到了镜子,担心伤到她,他收回了大半太极的力量,整个身体的负荷也随之减小了不少。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松懈下来。原本他身体的力量就几已耗尽,不过是靠着仅有的精神支撑,可如今,连精神力也不足以支撑他。
太极珠落。
往生玄帝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到身侧,整副身躯也如被秋风吹拂的落叶般,摔进迷着云丝的厚厚云丛。
“玄蛋儿!”看到往生玄帝倒地的那一刻,镜子的心猛地一滞,就连呼吸也变得疼痛。她转头仰视着云照古神,“阿云,玄蛋儿已经输了,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再伤害他。”
云照古神漠然地将目光从镜子身上收回来,却同时也收回了自己的神力,只慢慢抬起一只手。
太极珠随着云照古神的指引,缓缓地从地上升起,眼看着就要飞向云照古神的地方,却被一只苍白的手一把压住。
往生玄帝艰难地半坐起来,神色疲惫却两眼清明,他望着镜子,似是劝慰似的,摇了摇头。
镜子跪在云照古神身边,却看着他不停地哭泣。他好像听到她的话,朦胧而不真切,她在骂他傻吗?
☆、第十镜(七)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只要把手拿开,或许就不用死了。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将手从太极珠上拿开,然后看着那个无道帝君,重新坐到那个位子上。
还记得那年,小狐狸还仅有六条尾巴,还是只只会嗑瓜子,抓挠别人,拢着淮湮的怀抱不肯松手的小灰毛。
他,和淮湮一起游历凡间,视察天下之状。
先不论天雷地火,洪荒水走;不论草木疲敝,花果畸异;不论凶禽多是狠戾,野兽多是凶残。但论尘世凡人,生活之凄苦,生存之艰难,已远非平常心可以以之相待。
满山,他们曾去过那里。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间炼狱啊。
总归,小狐狸从那里回来后,被吓得头疼高热,一个月未再向淮湮讨着要吃食。
山上除了碎骨,看不到一只动物,甚至是一具动物尸体都没有。柔软的花草已是没有的了,连粗壮的大树粗枝都被扒干了皮,只剩下光溜溜灰黢黢的树干。阴风一吹,满山遍野的碎骨枯枝飒飒作响,乍听之下格外恕
而比“这些都是被山民们吃的”更可怕的事实是——
这些都被山民们吃完了。
于是,让小狐狸呕吐不止的一幕出现了。
一堆衣衫褴褛的山民相互推搡着,拥在一个埋入泥土中的大石锅旁。石锅里烧着滚滚的开水,水中放了几把有着腥臭气味的咸泥,像是在调味,水面上漂浮着两三块干净得连髓质都没有的骨头。
起初他们都以为那是来自某种动物。
“不要!我没病!我没有要病死!你们不能吃了我啊——”一阵凄厉的哀嚎声传来。那个哀嚎的人,枯瘦如柴,被五六个和他一样骨瘦如柴的人拉着,拖在地上,要把他拖入石锅中炖了。
拽着他右臂的人,下巴上留着黑脏的须髭,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小老弟啊,反正侬都快死了,就救救哥儿几个吧。侬放心,等侬死了,俺们一定会把侬的骨头埋在一起,让侬有个全尸,来世也能投副好胎,别再生在这山旮旯里了。”
说话的似乎是个“好人”,而旁边有一两个年轻挨不住饿的,已经张口咬住了那“病人”的大腿,活生生地撕咬下两块沾血带皮的肉来。肉上还扯着经络,他们咬不断,竟就这样直接吃了起来。
鲜红淋漓的血液,涂满了他们的嘴巴和牙齿,而他们带着血丝的肿泡眼中,流露出饱腹的满足感。那眼神亮得吓人,就像来自地狱的鬼魉般,空洞而贪婪。
“啊!啊啊啊——”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病人”惨绝人寰的叫声,几乎响彻满山。
小狐狸扑腾着四条短腿,倒腾着把脑袋往淮湮的胸口里塞,恐惧得连背上的灰毛都竖了起来。
而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要去救那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投进了锅里,看着从锅里溅出的滚烫的水,烫红了围在石锅边的一干人。
而他们,竟不觉疼。
淮湮搂过他的肩膀,淡淡地说了声,“走吧。”
虽然淮湮这般镇定,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淮湮搭在他肩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走入密林中,他狠狠地踹了干燥的土地几脚,把满山的小土地叫了出来。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责问道。
小土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淮湮,默默地吞了口口水,才战战兢兢地回答他们。
原来,这满山虽然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地底下却有一块绝世珍贵的月光石,颜色是极为稀有的明妍橙色,美丽非常。
西王母知道后,希望得到这块宝石。然而这块宝石深埋山底,若想取出宝石,必要毁去山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圣日天帝明明知道,山脉是满山的魂,若是没了山脉,满山便会失去灵性,成为一座枯燥干涸的死山,山上的草木生灵也会渐渐死去。可是他为了讨西王母欢心,为了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根本不管这些,还是派人拿出了月光石。
此后,月光石便被一只搁置在西王母的藏宝柜里。直到近段日子,御珍仙君奉命,用它制成了一只珍贵无比的簪子,以悦西王母蟠桃会之喜。
这,便是那只把镜子打入牢狱的簪子,名唤啸龙吟凤长生簪。
那么多条珍贵的生命,到最后,不过换来了一只插在发髻中簪子。
他从前以为,圣日天帝不过是贪图享乐,处理事情昏庸一点罢了。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残忍无道。难道说,成为了仙帝,就可以没有人性了吗?
他气愤至极。
这之后,淮湮用百年的时间,为满山重新打造了一副新的山脉,虽然肯定不如原本的山脉那么有效力,好在还是拯救了满山。
听说,如今的满山,不仅恢复如往昔,还发展出了一个满山部落。
似乎,自此之后,淮湮便不再介怀满山的事了。
然而对他来说,满山的事,不过才刚刚开始。
因此,你让他如何能轻易把手松开,把太极拱手相让,把帝位拱手相让,把天下拱手相让。
可是,他似乎……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守护什么了。
太极珠从他手中挣脱,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朝云照古神的方向,缓缓飞去。
往生玄帝亲眼看着太极珠落入云照古神手里,脸上除了淡漠和寂静之外,没有更多的表情。
“云照古神,你虽为神,却根本不懂何为天下何为君,何为生灵何为命。你保住了这个圣日,却害了天下人。是故,今日之战,输的虽是我,败的却是你。”说这番话时,往生玄帝虽然憔悴而狼狈,然而他眼中圣明的光辉,却让他显得比平时更为庄严端重。
镜子听了往生玄帝的话,呆呆地愣了很久。其实她并非完全明白往生玄帝话里的意思,然而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理解他的苦心了。
但无论理解与否,扭过头,对着云照古神,镜子还是只有那句话。“阿云,你已经拿到太极了,请一定不要再伤害玄蛋儿了。”
云照古神黑曜石般地瞳眸凝视镜子,一头银发变青丝,银羽锦绫换回一身白衣古袍。
☆、第十镜(八)
他刚想开口,谁知圣日天帝不知何时过了来,跪在他近前。
“古神,我替仙庭众仙感谢你及时出手相助,解了仙庭的危机。”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眸中燃火,任谁都能看出圣日天帝隐忍的怒意,和冷酷的决绝。“然而,这往生玄帝是放不得的。请古神听我一言,只有根除这样的祸患,对三界才是最适当的。”
“理由。”云照古神淡淡瞄了镜子一眼,出乎意料地,却应了圣日天帝的话。
圣日天帝虽然跪在地上,然而回答这个问题时,他还依然保留着帝君的威严口吻,“身兼重罪,数罪并罚,按律当诛。往生玄帝处心积虑谋得太极,觊觎龙脉,此其罪一;为了利用太极的力量而不惜动乱时空,此其罪二;枉顾天庭法纪,从牢里放出重犯,此其罪三;斥领天兵,意欲弑兄篡位,破坏朝纲,此其罪四;直至最后都不肯投降,不知悔改,此其罪五。”
镜子急着想为往生玄帝辩护,然而看着云照古神漠然的脸,镜子无法确定他的心思,生怕云照古神为难了往生玄帝。情急之下,她竟然直接站起来,跳着脚就要往圣日天帝身上踹去,却被云照古神一把拉住。
“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吗?”云照古神的目光冷冷注视着镜子,开口训道,“既然有你替他辩护,自然就有人检告他。何况,圣日天帝列数的罪状,条条属实,往生玄帝确实有罪不怠。”
“你……”听到云照古神的话,镜子第一次对他冷下脸来。“好,既然你现在想要替天行道,那你为何不连圣日天帝和西王母的罪一起治?他们身上背负的亡灵,背负的无辜生命,远远比往生玄帝多得多。”
蚀芈站到镜子身边,“云照,你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与玄帝一战吗?如今苍生无恙,你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请你高抬贵手。就算只是看在镜子的份儿上,也不要伤害往生玄帝。”
身后,却生和青城四妙齐跪在地,“古神,请您念在玄帝殿下不过救兄心切,情急之下才铤而走险,且并未伤及凡间生灵的份儿上,饶他不死。”
这时,西王母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的脸上残存着惊恐未定的神色,然而更多的是震怒。“古神,你不能听他们的,他们都是一伙人。往生玄帝罪大恶极,无论怎样的辩词,都无法为他开罪。请您一定要站在制裁者的位置,替我们、替芸芸众生主持公道啊。”
听及此,蚀芈不屑地冷哼出声,“就你也配提‘芸芸众生’四字?”
“你这御雷谷余孽!这里哪有你开口说话的地方?”西王母横眉侧目,对蚀芈和镜子等人非常不以为然。
云照古神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神色复杂,良久无话。
这并非是因为他受诸多言语干扰,拿不定主意,恰恰是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果,所以才更加步履维艰。
镜子了解云照古神,只要他一个眼神,一次勾唇,她便明白他的心思。或者说,只要他肯给她暗示,哪怕再微小的一个动作,她都不会像此时这般迷茫,这般憎恨。
云照古神凝视着镜子,心中蓦地一抽。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他对她的理解并不啻于她对他。“你凭什么以为,我要为了你而改变我的决定?”
如此冰冷而陌生的口吻,让站在一旁的蚀芈都打了个冷颤。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以为,你会为了我而改变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