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大人是竹马-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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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与清欢、玄凌三人赶至寨门的时候,却很快就发现,他挑选的兵器,暂时无用武之地。
角楼之上,宫晔弯弓引弦,三箭连发,寨门之外,顿起三声哀嚎。
胡地罗侧头看他一眼,目中神色化为敬重。随即,也是对着目标射出凌厉一箭。可无论是他还是宫晔,目中都无半分自得欣喜之意。甚至宫晔每一次执箭,手心都略微发颤,直到指尖拉动弓弦,这双掌控大苍风云的帝王之手,方重新变得平稳。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他们不死,会有更多的人死。”胡地罗说完,伸手一指村中鬼尸方向,“就和那些一样,早死,晚死,都是死。”
宫晔与其对视,皆在对方面上看到凝重阴郁之色。
无数青面獠牙的鬼尸,当真如同潮水一般,一*地不断向着寨门进攻。他们的神色呆滞有若走肉,指甲黑长好似钢刀,每一记挥舞,都在寨门上留下重重一道划痕,甚至直接洞穿而过。
清欢与薛景熙站在角楼之下,协守寨门。他们自然也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些鬼尸,原本都是些普通百姓,不知遭受了何等异变,方成如此模样。但是,他们却一样别无选择。不同于他们的拼尽全力,月无瑕明显是在全程划水。但也幸有他在,寨门处虽数度历险,却终究未被攻破。
沾染血腥与黑暗的长夜,终于过去。
天际方露出第一缕鱼肚白,寨门外的攻势就缓了下来,不多时刻,那些青面獠牙的恶鬼亦如潮退般散去。寨外尸体已然堆积如山。
清欢累得跌坐在地上,薛景熙托着她的手肘,将她扶了起来。相比体力上的耗损,更让他们喘不过气的,还是心理上的压迫。
寨民们出了寨子,将尸山上的羽箭拾取回来,不时有人认出那死去的鬼尸乃是自己的好友甚至至亲,跪在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清欢跟着出了寨门,却见那无数鬼尸面上青紫竟逐渐褪去,恢复为正常人色,黑长指甲也跟着消退,只是周身还遍布着流脓伤疮。这模样,可不就是昨日他们一路行来所见到的那帮难民?
“我们哈德部有句老话,从天上降下的灾祸,再怎么诚心祈祷,那也是不被上天饶恕的。”胡地罗与宫晔并肩走出寨子,一面指挥人将地上尸身收敛掩埋,一面说道,“你都看到了。一到晚上,好好的正常人也会变成那个鬼样子,如果不死,第二天他们就会变成这样。”胡地罗指着地上的一具尸身。
宫晔面色耸动,“这些,原来都是这寨子里的人吗?”
“有我们寨的,也有附近别的几个村寨的。”胡地罗道,“一旦变成了这个样子,白天还能保留点神志,晚上……”胡地罗摆了摆手,“如果昨夜你们没有出来,我们就会把发病的人围捕,赶出寨子。但是你们出来打乱了计划,就只能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宫晔紧蹙着眉心,欲言又止几次,抱歉的话就是说不出口。生死之前,抱歉两字实在太轻。
胡地罗拍上他的肩膀,“回去吧,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更加危险。”
包南海陪在宫晔身边,问道:“祁西城,现在也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是。”
钟裘蹲在地上验看尸体,其他人帮着寨民们收敛死去者的尸身。村寨东北,是无数大大小小的坟包。因为死去的人实在太多,许多又面目全非难以辨别身份,又或者来自外寨,所以许多坟前就连墓碑也没一个。
清欢不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尸体,心情却比上一次,公仪修带她闯出隳帝追捕时,更为沉重。当真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但是,什么又是天呢?
同时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有隳国南部山坳间的淡上村,无数化作猫脸的村民,同样也是这样锋利黑长的指爪。但那里的情况与这里相似又好像有些不同,清欢只觉这其间关联飘忽不定。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字差
“陛下。”包南海压低了声音与宫晔道,“钟太医已经察看,这些人得的绝非寻常病症。臣以为眼下最得当的法子,还是我们赶紧回去星熠,命人向三神天司求助。”
祁西城守奏报所言,浑无他们所见这般严重。兹事体大,地方上必不敢刻意隐瞒。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不足半月之内,情况已经飞速恶化到如此程度,确实已非寻常人力可以掌控。
宫晔缓缓点头,举目望去,却见胡地罗与存活下的寨民们,依旧站立坟包之前,良久未动。
宫晔走上前去,看着胡地罗。
胡地罗严肃坚毅的面孔竟忽然浮现一个笑靥,“赶紧走,说不定哪天晚上,老子也会变成那副鬼样*******晔道:“离开,跟我们一起。”
“外乡人,你的根不在这里,但哈德人的根在这。哈德部有句老话,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门口。”胡地罗道,“你会因为自己的家破了,漏了,就不要这个家吗?”
清欢想说,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跟在哪个地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眼下莫说轮不到她开口,就算她能说得上话,她也知自己绝说服不了眼前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甚至他身后的寨民们,眼中虽然有悲痛有晦暗,却也都是坚定的,他们对自己的故土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依恋、归属感。哪怕这片土地,并不是那么美丽。
宫晔没有叹气,只是面向那无数大小坟包,然后,弯膝下跪。
帝王千古一跪!
他这一跪,钟裘、包南海、玄家兄弟等都忙跟着跪下,然后二皇子也跪了下来。
这一跪,许多寨民都跟着呜咽起来,胡地罗眸光颤动两下,有些莫名,又有一些感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
那么帝王的膝下呢?
清欢不知道。但她觉得宫晔这一跪,是在跪拜他的江山万民,又或者,是这大好河山上正在受苦,而他却未能及时救他们于水火的黎民百姓。
离开哈德部的时候,宫晔只对胡地罗说了两个字,“等我。”
胡地罗的面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好像有些了然。
马车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匆匆行驶。
快要离开苍西范围的时候,宫晔反倒生起病来。也不见具体如何,但就是额冒冷汗,面白发虚,一整日里连水也喝不进去几口。
钟裘诊治过后,说是车马劳顿,思虑过重,众人却仍不放心,宫晔自己却坚持要求赶路。
一行人赶至苍中凉城附近,终需进城采买食水,稍作休整。马车还未进城,便见城郊一处田庄之外,聚集了好大群人,好似推搡着爆发争吵,隐隐还有女子哭声。
宫晔今日精神稍济了一些,便命玄家兄弟停了马车,上前去察看是何事,自己也微掀了帘子,侧耳倾听。
清欢与薛景熙跟着玄烈、玄凌一起上前,却见一名膀阔腰圆的中年大汉,正趾高气昂地一手拿了个字据样物。在他身前,一名老汉并一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相拥着哭泣,一旁还站了个年届三十的青年人,这三人俱是农家人的打扮。
男青年对那中年大汉怒目相向,面上却又颇多无奈。
围在一旁的,则是那中年大汉的家仆亲随,以及看热闹的民众。
玄凌左右一打听,方知那中年汉子名唤熊柏年,原在军队里面打过仗,甚至还因军功加身,干到过百夫长的位置。后来退役从商,走在路上也比别人牛气许多,本就颇殷实的家底变得更丰厚。
此处田地就是他卖给那姓毛的祖孙三人的。毛老头一家本以为总算可以不再租种别人的田地,而凭自己的力量丰衣足食。谁想这瞧着肥沃的农田,却只是最表面上盖着一层薄土,其下是成片的硬石,庄稼种下去,就连秧苗也长不出半根来。毛老头的孙儿憨厚老实,不明就里,择田地的时候竟挑中了这样一块废田。
“熊老爷,您行行好,这可是我儿子儿媳的卖命钱呐,您给坑了去,可要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我孙子快三十的人了,可还没娶亲呐……”毛老头抹着老泪,压弯了身子说道。
“你孙子娶不到媳妇,还要我给他说媒保亲不成?”熊柏年与他身后家仆,一起哄笑起来。
毛小姑娘瞧着他们就更怯了,眼泪淌得更凶。
“还有啊,毛老头你不要胡乱说话,什么叫我坑了你们,咱们可是白纸黑字立过约的,现在你们想毁约,可不是你以大欺小,在坑我么?”
毛老头听了他这番言语,徒瞠着老眼,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知是何约定,可能让小生一见?”
清欢正听得蹙眉,循声望去,却见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挤进人群中来。众人皆识得他,乃是这庄上唯一的文化人,韩俊彦,平日里颇有些才名。
熊柏年上下瞧了他一眼,仍不改面上得意神色,大手一伸,便将那协约递给了他。
韩俊彦扫了两眼,向那毛老头的孙儿问道:“你们是交了订金了?”
那姓毛的青年点头称是。
“八十个银锞?”乡下人不识字,韩俊彦一字一句问得仔细。
瞧那青年点头,韩俊彦向熊柏年道:“哦,原来这交易还未完成,只是对方先付了订金了。”
“不错。”熊柏年道,“他们现在想要毁约,按照律法,那是半个铜方也不可能退还的。”
“为什么呢?”韩俊彦笑道。
熊柏年冷哼一声,傲然道:“《大苍商律》第四百五十一条规定,定金作为双方交易的前提和保证,如果买方违背协约,那就无权要求索回定金。”
围观群众皆被他唬的一愣一愣,毛老头一家一听是律法规定的,也就更绝望了。
韩俊彦却是一笑,“原来如此。”说着低下头去,在随身挎包里当真翻出厚厚一大卷的《大苍商律》来,说道:“然而这律法上所言,作为双方交易前提和保证的定金,乃是约定之‘定’,这协约上所写,却是修订之‘订’。《大苍商律》第四百五十三条规定,订金的话,不买那是可以退还的。”
清欢与玄凌、玄烈一起鼓起掌来。围观者或还有些不敢,但见有人带头,却也都跟着表示大快人心。
“你!竟敢跟我咬文嚼字!”熊柏年露出一脸凶相。
“哎,非也。”韩俊彦道,“熊伯长既是通情达理,依律办事之人,那小生也就跟您讲道理。《大苍商律》上确实是这么规定的,非是咬文嚼字。何况即使没这一字之差,那商律第四百六十六条也有言,作为交易和保证的定金,不可超过整体金额的三成,否则便被视为无效。”韩俊彦低头又看了看那协约,“而这定金,竟是已超了八成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帝王钥
人群此时更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掌声,熊柏年眼看形势对己无利,冷哼一声,丢还八十银锞,率人离去。
“有才学,亦有伸张正义之心。”宫晔与包南海耳语,“此子不错,可命地方官员多加留意。”
包南海应下,却见人群逐渐散回田庄,玄家兄弟及严冬、严夏两个少年,都走了回来。
玄烈道:“老爷,那庄子里有农家客栈,老爷如不喜进城,可要进这庄子暂宿?”
他自宫晔登基便一直在御前护卫着,自是知道他的喜好。
宫晔眼看暮染斜阳,便道:“也好。”
一行人便进田庄留宿。那毛老头一家以及韩俊彦,也都住在庄上。
是夜,宫晔等人尽皆歇下,清欢心觉烦闷,便出了庄子行走,远处城池轮廓在星夜里面若隐若现。她蹲在田垄上,伸手拨弄了两下草叶,身后忽来一股十分奇异之感。
清欢回过头去,一下子就看到了薛景熙的那张脸,然而,这自然还是月无瑕。
清欢站起身子,却听月无瑕温柔道:“心情不好么?”
她一听见他这语调,就觉得头皮发麻,退开半步冷冷道:“难道你心情很好?”
“当然。”月无瑕微动了下唇角。
清欢冷哼一声,掠过他便往庄子里去,走了两步却又不甘心地定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纵使明知不可能有答案,但她就是不甘心做一只无头苍蝇。
月无瑕凑近她,手指爬上她的肩头,语气暧昧,“当然,是做我想做的事情。”
清欢不理他了,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庄子。
路经一处农家别院的时候,清欢忽然住了脚步,因为屋子里头传来一阵非常奇怪的声音。有些像是哭声,又像是女子十分痛苦的呻吟声。声音虽然被压抑着并不很大,但凑近了听却听得分外清楚。
“好听么?”月无瑕在她耳边说道,唇带三分戏笑。
清欢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声音了,红了面颊狠狠瞪了月无瑕一眼,飞快走了。
回到客栈房间,薛景熙还未睡。连日来二人多宿同一房间,他一直恪守以礼,总搬了屏风等物遮挡在房中,分隔开两张床铺。两人也都是和衣而眠。
清欢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光投向窗外。由此望去,恰能望见她方经过的农家院落。
薛景熙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说道:“我听玄凌说,毛老头一家极是可怜,他儿子儿媳跟着城里郎中上山去采药,却双双失足坠入峡谷,才赔了这一小笔钱,置办了房产。”
“那里,真是他们家?”清欢差点洒了杯子里的水。他们方进庄子的时候,她好似真有听人提及,因未留意,所以也就不确定了。
“是啊,怎么了么?”
清欢面上闪过挣扎迟疑神色,“他们家,是不是就那小姑娘一个女人……她应该,还未成婚的吧?”
“你问这些干嘛?”薛景熙更加莫名。
清欢有些焦急起来,“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薛景熙还没明白过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清欢正不欲与他解释,却见月光底下,那农舍里面窜进窜出数道黑影。这一下,不用说也知道那毛老头一家必是出了事了。
清欢拉着薛景熙,两人直接从窗子上跳出。恰巧隔壁房中,玄烈、玄凌也都还未歇下,乍见他二人跳窗,便也都跟了下来。四人齐奔毛老头家而去。
方一靠近,便听得两人说话声音,其中一人的声音他们俱都识得,正是白日里那欺诈不成的熊柏年!
玄凌直接越过竹篱进了院子,正瞧见那几条黑影一下子从后门穿出,投入夜色没了影子。四人也不及追赶,直接进屋察看。却见房门半掩着,方一推门,便是极刺鼻的血腥气!
清欢一下子捂住眼睛转过身去,差点撞入薛景熙怀内。
薛景熙拉了她至房外,呼吸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