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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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笑意又挂在唇边的慎言,即使此刻与他四目相对,却远不如方才那个垂头哽咽的人,来得更真切些。
又忆起上回他与慎言见面情形,都天明终于明白,这慎言,武功尚在其次,最精准的技艺,就是能识透人心,又掩得住真情,做事审时度势,进退皆能权衡,这才是他能以男宠身份,得贵妃如此重用的根本所在,更是公主在来京这一路上,费心收伏,此刻又委以重用的根本原因。
如今这瞬息万变的朝局中,已方能得慎言归附,真是万幸。
人走至门边,终究不放心,又站下,“慎言……”
“是?”站在窗边的人,笼在月光下,朦胧又真切。
都天明回头看着他,半晌,未语。
慎言也看着他。
“……无事。”都天明跃上天窗,“……凭窗时,要顾身后……”
人影一闪,投进夜幕里。
慎言讶住。
半晌,暖暖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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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儿轻手轻脚替三少爷收拾笔墨。
一幅信手勾勒的画,从案上滑落。
一个面覆薄纱的曼妙女子,骑在高头马上疾奔,衣角飞飘,整个人在风中仿佛飞腾。一只跃然大雕,追在驰骋的马后,仰天嘶鸣。远处,层山重迭,没有尽头,空旷又开阔。该是三少爷常提的大漠吧,天高地阔,任君驰骋,小丫头一时看得竟呆了。
转头看俯在案上睡着了的人,指甲还夹着墨笔,中规中矩的正楷,又写了一整天,层层叠叠的字纸,又积了厚厚的几摞……
低头再看手中的那幅画,小丫头怅然,心疼。
☆、遗患
三十四、
刘诩半倚在病榻上,目送着副总管大太监魏公公躬身离去,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
宫娥送来明日大朝的吉服请她试穿,她慵懒地摆摆手。
挥退人,自己撑着坐起来,对镜拢了拢秀发。手指触到妆台上的铜镜,脑中竟闪出小四合院的时光,那夜慎言头回侍寝的情形,不禁让她笑弯了眉。
转目见天色已暗,吩咐,“去雍华宫拜谒母妃。”
宫灯摇曳,雍华宫灯火正明。早有宫侍接出来,严氏打头,拜迎。
“母妃安好?”刘诩自辇上垂问。
严氏堆出笑,“还得少顷,才得出来见殿下。”
刘诩抿抿唇,心里暗道,天还未黑透,母妃就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进得寝殿,就见十几个面目姣好的男侍跪伏在外廊下。皆着薄纱,内里若隐若现。严氏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看刘诩表情。果然见公主很是留意是打量着这些人。严氏心里偷笑,“殿下,老奴那里,不乏这等品相的奴才,稍后,给殿下送去些?”
刘诩很是受用地点头,还用手亲切地拍拍严氏手背,“劳烦。”
果然是个爱色的人。严氏笑意更甚。刘诩不再理她,径入内殿。平贵妃由人扶着,正由内室往外行。两人正遇见。
“母妃安好。”刘诩半礼,抬头见平贵妃两鬓微乱,凤目含春,应该是云雨过后的风情。遂又抬目向平贵妃身后找去,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慎言。在内室,已经走出半个身子。见公主驾到,隔着半挽的纱帘,远远跪下。
多日不见,耳中尽是此人近日的传闻,猛一见,果然清瘦了些,刘诩心里动了一下。
“我儿伤还未愈,怎吹得冷风?”正走神,平贵妃冷冷道,“明日大朝就可得见,别再感了风寒,误了大事。”
“是。”刘诩收目光。
“天晚了,我儿回去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是。”刘诩诺诺,临走,目光又瞟向内室。平氏脸色更阴沉。
打发刘诩出去。平氏返身进入内室。慎言驯顺地跪在门边,低眉顺眼。
“诩儿处,种下的好情种。”平氏半怒半酸的话从头顶传来,慎言未辩,只低伏。
平氏垂下目光,看见耀阳瘦削下来的背肩,想到今日传召侍寝,来时一如既往地恭顺,没有半句非份,这份委屈,着实让平氏又不忍。可心中酸意又不能忍而不发,一时语滞。
冷了一会儿,跪伏的人,轻轻抬目,低声,“娘娘息怒……”
见耀阳低声认错,平氏早绷不住,一把扯他起身,语气责怪,“定是你见她比我年轻漂亮,就动了心。”
慎言张张口,却无可辩,叹气。平氏直接把他按回床上,娇嗔,“今夜就留在这里陪我。”
“娘娘?”慎言略诧异。往日承欢后,从未留宿过。
“怎么?嫌我不年轻?”平氏皱眉。手指霸道地把慎言身上的衣裳扯落。
慎言愣了一瞬,淡笑重新挂在唇边,轻摇头,“娘娘……”
一语既出,仿佛叹息,又似自语,笑中含忧,目光微瞌,风情自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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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墨亭回京,即回皇城铁卫营销假。统领都天明闻迅飞速赶到。
夜色渐浓,远远就看见门里的蓝墨亭,正与几个同僚说话。
“大统领来了。”有人看见都天明,招呼。几个人都回过头,屈膝见礼。
“嗯……”都天明负手走进来,一边平息呼吸,一边招呼,“呵呵,都在啊。”
看出他的不自在,众人又回头瞟蓝墨亭。方才还谈笑风声的人,沉着一张脸,半丝笑也寻不见,众人皆知道事情不太妙,都互相递眼色,告辞出来了。
“回来了?”都天明站在蓝墨亭身边,没话找话。
“……”
“地上凉,起来吧,咱们俩,讲这些个规矩做什么?”都天明陪着笑伸手扶他。
蓝墨亭闪了一下,没起身,只抬目看都天明,“属下请统领重重责罚。”
“你何错之有,我从何罚起?”都天明讶异。
“那属下是无错了?”蓝墨亭抓住话音,很有气势地逼问。
都天明苦笑,蹲下身,和蓝墨亭平视,柔声,“小墨,莫要赌气了。”
见蓝墨亭拧着脖子不看他,都天明别别扭扭地蹲了半天,知道这回不说清,万难让蓝墨亭气平,下了决心拉下脸,嘴里又打怵,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这回大事临头,却独让你返乡探亲……不是不信你,只是……大哥知道,这事做得不该……给你赔礼……”
鲜见铁板一样的都天明拉下脸说小话的样子,蓝墨亭心里也酸起来,垂下头。
都天明乘机拉他起身。
蓝墨亭这回没挣,只是很别扭地别过脸,不看他歉意的面容,“有嫌疑才要避,我又没跟你二心过,干什么……”说到最后竟语塞。
几时见蓝墨亭这么气短过,都天明更加愧疚,“小墨,大哥错了。”
蓝墨亭平息了一下呼吸,转目,恳切,“大哥,小墨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可是,大哥应该明白小墨的。”
都天明心里酸涩,不敢看他殷切的目光。
“生死不过一线间,小墨不怕,只怕大哥行事,小墨却不在身边……”蓝墨亭呼吸又紧。
都天明掩饰着红了眼圈,强吸口气,声音也略哑了些,“……知道了。”
千言万语,兄弟间,不须明言。两人默然相对,胸中温暖。
兄弟两人重新坐在桌前,都天明沉沉地看着他,“小墨,既然你非在此时赶回来,大哥正好有个要事要着你去办。”
蓝墨亭眼睛一亮,笑意又溢回唇边。都天明宠溺地拍拍他肩,两人终于和解。
计议妥当,都天明送蓝墨亭出来,嘱咐,“小墨,王府守卫森严,你可要警醒。”
“大哥放心。”蓝墨亭冲他扬扬下巴,“也不看是谁教的武功。”
“倒会拍大哥马屁。”都天明笑着拍他。
蓝墨亭也失笑。日前云扬同样的话又翻进脑海里。当日云扬半含笑半调皮的样子,正映着自己现在情形,蓝墨亭掩饰地翻身上马,月色下,映着他扉红的脸。
驰马远去,心意已定。此去王府行事,若失手,纵使自己咬死不说出都天明,以他俩的关系,大哥也难逃诛连。蓝墨亭握紧缰绳,咬唇,此一去,必须成功,若被发现,就算硬杀出来,也不能让人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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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垂下树梢,天边仍墨。
雍华宫内寝殿。
慎言只披了件薄薄外袍,在魏公公引领下,绕过殿角一道屏,一道十分隐秘的小门显现。进了门,穿过弯曲的暗廊,再出一扇门,就径进了公主的华阳宫。
慎言对这秘道也颇吃惊。魏公公回头看他,讪笑,“现下就是华阳宫下面的秘室了。”
慎言瞥他一眼,日前接到秘令,他更吃惊,不知何时,这魏公公也归附了公主。今夜行事,先有公主亲自掩护,再有魏公公接应,倒是顺利。
密室里,梁席廷竟也在场。几个心腹的官员凑在一起,低声谈着什么。见有人进来,都转头看过来。梁席廷转头看都天明。都天明迎上去,接住慎言,“得手了?”
慎言涩涩笑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场。他敛了敛外袍,却掩不住衣裳不整的尴尬。略红着脸,垂头把自贵妃凤榻的暗盒里取来的遗诏递给都天明,转身要避出去。梁席廷的声音沉沉传来,“且站下。”
慎言抿唇,退在一边。
几个人捧过诏书,脸上现出凝重。展开看,果然——垂帘。
梁席廷愤然,“妖妇!”
门响,一个官员带着一个抖似筛糠的老学究进来。
“怎的才到?”有人低声怪。
“宫里不好进。”那人一头汗解释,又给梁席廷介绍,“人称妙笔的……”
“快写吧,天要亮了。”朱砂早研好,几个人凑过来,看老头子重新写诏。
那老头子已经吓得去了半个胆,如何提得笔,抖了半天,墨滴了新纸,也没写成,众人不禁焦急。
梁席廷心里焦急万分,索性推开老头,亲拿笔要试,踌蹰了几下,终究是写不像。
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这诏要是换不回去,就糟了,真是百密一疏,万料不到,在这最不起眼的环节起了麻烦。
慎言站在一边,心里计算着时间,也有些急。他犹豫再三,“不然,我试试。”
声音不大,众人静,转头看他,又齐刷刷回头看梁席廷。梁席廷亦沉沉。
慎言走到桌前,修长手指执起笔。一落墨,众人皆惊。
好一笔御体亲书。
众人围观,大气不敢喘,只有慎言笔下刷刷的声音。最后收笔。“成了。”有人喝采。
慎言又拿起伪造好的玉玺,熟谂地盖在新诏右下三厘三分的距离,不偏不倚,又执圣上随身小印,印在抬头处,鲜红印痕,果断又坚定。新诏如假包换般。
梁席廷脸色越来越暗。
慎言侧头端详了一下遗诏,才抬头看了看梁席廷。
梁席廷未语,只摆手示意。
都天明替他合上遗诏,携慎言出门。
慎言无言跟在他后面,所过之处,众人皆无声。
出得门,魏公公接住,仍讪笑,“公子随老奴来,快些,娘娘该醒了。”
慎言点头。
都天明立住,看慎言单薄外衫在风里瑟瑟,终不忍,上前拉住他,“慎言,你……”可话又哽住。
慎言回头,和暖笑笑,笑意里映出无边的酸涩。
方才在密室,就已经预知结局。自己此番一伸手,梁席廷,定不会容他再留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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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
梁席廷沉了半晌,“都做事吧。”众人领命,都撤出去。
“那个妙手……”他看向先前的官员。
那官员早已经是汗透重衣,忙点头,“都布置好了,会处理干净。”
梁席廷挥手叫他离开。
不大一会儿,都天明转回来。
“王府那边怎样?”梁席廷阴着脸。
“派了最得力的人去,定得手。”都天明保证。
梁席廷这才和悦了些。
这样一来,并着王府的那份假诏,都该在已方掌控,这一役,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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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位
三十五
大朝。
刘诩睡得不错,盛装端坐在大政殿偏座。正中,是龙椅,空。后面高一阶,垂着珠帘,平贵妃坐在帘后,也肃然。
一切照计划进行,先宣皇帝病逝,众人皆痛哭。刘诩自殿上往下看,个个皆装模作样,不禁嫌恶地抿唇。转而想到自己不也是其中一位吗?不禁涩然。
“国不可一日无主,宣遗诏吧。”
平贵妃有些急不可耐,竟从帘后出声。众人都惊住,但谁也不敢吭声。刘诩未置可否,有严氏捧宝一样,自后殿捧出遗诏。
梁席廷冲上使了个眼色,刘诩面上不动声色。那边严氏已经开始高声唱读。
“什么?”只读了一半,帘后就有异动,平贵不自觉冲口而出的疑问,在静得掉针可闻的大殿上,分外刺耳。刘诩心内冷笑,才知被偷天换日,是嫌晚了些。
严氏脸色也刷白,僵在原地。
诏中只提传位刘诩,却未提垂帘,意料之外,让平贵妃当时就变脸。她自帘后腾地站起来,欲揭帘而出。魏公公自帘后捧进一样东西。她低目一看,竟还是一份遗诏。颤着手打开,惊得瘫坐在椅上。
“何人矫诏,竟要本宫陪葬先皇?”她低声颤抖。
魏公公冷笑,“来自皇叔府中,被殿下截下,献于娘娘处,请娘娘……裁度吧。”
平贵妃此刻全然明白。颤抖着转目,看见帘外刘诩,已然在众人拥戴上,三拒三谦,最终坐上龙椅。她恨恨地握紧拳,精心修饰的长指甲啪地裂断。万料不到,自己会一时大意,折在一个小丫头手中。诏书一出,这皇位接得名正言顺,再难有异动。
抬目再看,梁席廷带着群臣,已经开始参拜,下面有忠于自己的大臣,都俯低。平贵妃恨恨地咬唇,终是不甘,成王败寇,她决定再搏一次。计议妥当,果断抬手自桌上拿起玉盏,奋力掷下。
清脆的碎裂声,让刘诩冷笑出声。
殿外埋伏好的三千甲兵,并没有如平氏所想的那样,冲进来。不好的预感升腾,平贵妃面色灰白,手足俱冰。
“大开殿门。”梁席廷断喝。
众人回头看向殿外,都大惊。齐刷刷的兵士分列殿外,本鸦雀无声。忽见殿门大开,众兵士刷地齐跪伏,高声同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齐整,轰鸣环绕,几个心虚的大臣,当时瘫坐在地上,不敢抬头。
刘诩在龙椅上略俯身,微微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