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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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陛下处理完事务,急回寝宫。
云扬已经停当,准备启程。
刘诩心疼又歉意,嘱随行御医一定照顾好人。云扬苦笑再拒,“陛下,哪有幕卿带御医随行的?”
“……”刘诩不松口,转目又呆住。云扬着淡色儒衫,外罩藏青色长袍,月光皎皎下,淡雅出俗。
“从没见你这样穿。”刘诩惊艳。
云扬抬手臂上下打量下,不以为意,“哪有幕卿着武将服?”自然不能箭袖腰封,不过这样宽袍展袖的,确实有些……想到此,他从腰间摸了一下,想起没带剑,一柄折扇代替了长剑插在腰里,他只好拿在手里。
刘诩顿时破功。面前儒雅少年,趁着月色,轻摇纸扇,笑意从漂亮的唇角,眼梢缓缓流溢,仿佛翩然谪仙。
“好吧。”她口干,“御医随你不带,不过剑得带上防身。”
云扬扬扬纸扇,“一样用。”
这小子。刘诩再次拿他没办法,点头答应,心里想着暗暗派暗卫在后面护着就是。
执着走了一段,刘诩停下。
“秦主已经到京,我准备召他到行宫一晤。”
云扬似是震了一下,却没作声。
“想见一下吗?”刘诩看他。此处是松林,月色暗淡。暗影中,只见高挑的云扬略侧过脸,看不清他表情。
“召来也好,可保父亲性命,谢陛下。”云扬声音平静,“他……臣,不想见。”
“也好。”毕竟时机没到,刘诩赞同。
“陛下。”云扬握着缰的手略紧,才觉出手心沁着汗,他看了看前路,决定把握最后的机会,转身面向刘诩,涩涩,“臣有一事相求。”语气竟微颤。
“什么?”刘诩听这话,心里有些酸,自见面,仿佛云扬一直在为别人求情,这次又为的什么?
“臣母后,有一贴身内侍,姓何的,已在齐境隐了十年……”他顿下,刘诩亦了然叹气。
“求陛下饶他。”多日未得何公公消息,今日陛下于繁忙事务中,先与自己一谈,便说明了问题——何公公,定是被捕了。
“……”
“废去武功,终身圈禁……”云扬微颤着声,“便是陛下许臣的宏恩。”
“……”刘诩看着云扬微紧的肩,心里又疼又涩,半晌,她哑着声音,“今天上午时,你是否就给自己做了这样的结局?”废去武功,终身圈禁?
云扬略震动,亦无言。
“扬儿信我?”
云扬咬唇,今天曾问她的问题,如此亦在拷问着自己的真心。他确实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也有最好的希翼。信,无关情爱,愿得真心。
寒风瑟瑟刮过松林,仿佛有谁在无声地诉说心声。
半晌,月儿从松林间探出半个脸儿,柔和如泻的银光,一下子铺陈下来。刘诩探手握住云扬的手,看着云扬半肩的流银,满目的星晖,颤声,“扬儿一路珍重。”
“陛下亦请珍重。”云扬垂止,凝视着华光中的刘诩。
寒风中,两人同时,展臂轻拥……
月儿再次隐在林后。墨色如漆。云扬松开手臂,推开战马,后退半步,屈膝跪在厚厚的松针古道,郑重拜别。转身翻身翩然跃于马上,战马仿佛也感知到了远处战场的灼心,咴咴长鸣。
刘诩眼睛已经湿了。她抑住想把人留下的渴望,“扬儿,珍重。”
云扬于马上风中,扭头,留下灿然笑靥,一如大漠中少年英气,“陛下,臣拜别。”
☆、突变
华荣宫。
早日的没落已经被崭新的太后典仪代替,华荣宫又恢复了奢华。
平太后身着崭新的太后服饰,坐在暖炕上,一边闲闲地喝着茶水,一边听着太监尖细的嗓声报着名册上的内容。
“二十六了?”她皱了皱精致的眉,指着上报大选的一个人名,“那些大臣们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二十六岁的男子会无妻妾?这样了,也能送上来参加大选?鬼才信他的完璧之身。
严氏陪着笑,“年龄倒是相当些。”刘诩今年二十五了。
平太后冷笑,“是啊,一晃,这丫头都二十五了。”当初那小小的一团,如今竟也有了尖牙俐爪,抓得自己措不及防。她恨恨地揉着丝帕。
“尚侍君来了。”有太监轻轻报。
两人回过头,见一个着武将常服的男子,健步从外面走进来。
几步近前,双膝跪下,“臣侍尚天雨给太后请安。”清越的男声。
平太后摆手示意平身。
尚天雨起身坐在一旁。抬起头,艳色的容颜,利索的眼神。整个人都散发着明亮的活力和朝气。
平太后出神地打量了他一会,目光,又投向其余几张空着的椅子。当今皇帝是女主,注定后宫太后当家。她今后的日子,就将是在自己的殿里,接受刘诩的夫侍们的问安了?她脑子里净想到那个背叛了自己的小家伙,听说宫中有专人给他调理身子,定是刘诩还惦记着。难不成她还敢把耀阳弄到太后殿上来?她心里有些郁郁,亦有些阴冷。
严氏轻咳。平太后终于收回了走神的目光。
“今日是初选的日子吧。”
“是……”尚天雨欠欠身,饶是做做样子,他的舌头不免也打结,“……母后。”
平太后白了一眼。她倒不稀罕这句母后,只是平白把自己叫得象老太太,可怎的听着叫出口的还这么不情不愿的?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子,不满地找茬,“宫中自有典仪,做侍君的怎能穿成这样?”
尚天雨心里微微一笑,如在以前,他定沉不下气,可是今非昔比,他柔顺了语气,“是,臣侍近日忙事儿,急了。回去就换。”末了,他弯起精致的唇角,“母后,初选时,您要亲临赐训吗?”这句,叫得顺溜无比。
平太后白眼更大,哼了一声,“看情况吧。”扭着腰起身。
身后呼啦啦大批太监宫娥簇拥着准备去洗温泉的太后,众人身后传来尚天雨清越的声音,“恭送母后。”
平太后心一揪一揪地,再不愿回头看尚天雨灿然的笑脸。
目送平太后离开。尚天雨起身,脸上挂上些沉重。初选,马上就要开始。虽然是做做样子,也是要有真的结果,他垂下头,深深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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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海坐在官驿后堂。脸色不太好。今天是初选,他家户锦也要参加!他气摔了面前的宫牌。平氏这老太婆,处处与他们的人为难。
“是陛下圣旨,说是要公平大选……”一个幕僚在一边劝,“参选的备侍们,都要过关,其实是好事……”
户海闭目,想到户锦那死硬的样子,不知在第几关就被刷下来。
户锦应传,已经站在堂外。听到里面摔东西的声音,目光一紧。
“父亲。”这次他没嘴硬,进门后,很恭顺地见家礼。
许是要进宫了,想到父亲的好了吧,人也懂事了?户海顺了顺气,看着着深青色常服的儿子,目光也柔和了些。
“这衣裳素净了些吧。”跟进来的幕僚们在老帅耳边絮絮。
“进宫,有统一典仪。”另一个纠正他们认识上的偏差。“喔?”大家一齐回头,看户锦。户锦被众人关注,却是因着穿什么衣服这样的婆妈小事,他颇不适应。
见父亲目光也盯着自己,他吞吞吐吐,“宫里派人送来了一套,儿子先前忙着布防,就……”送进他房里那套,略翻了翻,又轻又薄的绢缎,自己还得巡防,万万穿不出去。
户海用眼色示意,有兵士出门,到户锦房里去寻。
大家都不作声等着。户锦垂头站着,两颊不断升温。
衣服被捧到后堂,一展开,大家都“啊”地一声。素色薄缎,通体淡紫,未着纹饰修饰,却是上好的南锦。修裁得宽袍展袖,曳着略拖的下襟,被微风一拂,竟似有水纹在上流动。
大家终于明白少将军不肯穿它的原因。
“呃……”户海也有些不适应,他反复在儿子和那套衣服中间看了几个来回,“呃,穿上吧,别误了时辰。”
户锦暗下目光。
“别忘了你对为父的承诺。”户海加重语气。
“是。”户锦抬起头,垂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随侍的小锣上前服侍,他捧起那烫手的服饰,户锦回了他一眼,暖暖牵了下唇角。小锣眼圈立刻红了,心疼难忍。
户锦到底是个干脆人。当着众人,他果断地“哗”一声脱下外衫。
“哗……”围观的人都大骇转过身去。
“停下。”户海急出声。
户锦停下扯中衣的手,不解。
户海脸憋得发紫,摆手,“去去,小锣,服侍你家小爷后面换去。”
户锦讶异。阵前打急了,赤膊时,也未见这些人这样,这会儿怎的换个衣服就……都是男子,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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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户锦出营。
阳光下,那飘逸的身影,翻身上马。没有重剑挂在身侧,亦没有雕弓羽箭。蛟龙一样矫健的骏马,不安低鸣。它不知主人何意,只得狐疑地甩甩头,却得到了主人轻磕马蹬的示意。
“走吧。”户锦缓声,仿似叹息。户锦回首望了望身后腾起的正午太阳,浑圆耀目,亮得只余冰冷。
将军卸甲,长剑蒙尘,从此再见不到落日长风,金弋铁马,化为琴吟鸾鸣,是幸或不幸?
官驿前后院,人不少,此刻却一片静寂。众人皆默默分开一条路,目送户锦。
“将军,您……”他的一队副将们从值上赶过来,震动地愣在原地。
“保护好元帅,不可让秦主有闪失。”户锦勒住缰,歉意地冲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笑笑,“户锦重托了。”
“将军……”众人不可理解地扭头看向正堂门口,户海正站在那里。
户锦知道他们心中的疑惑,摇头制止。
众人默然。
突然;于寂静中;又一声长喝;“有圣旨。”众人都是一怔。户锦在马上远眺,高岗上几匹马驰下,为首是一位黄衣使者。
圣上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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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案备下,户海当先,户锦跪在众将中。南军的人疏疏密密跪了一地。
那亲使展明黄的圣旨,先扫了一眼下面的人。
“圣上明旨,迎秦主到行宫会晤。镇南侯劳苦功高,且舟车劳顿,请入城安住。另着护卫主管,护送秦主即可。”
众人一片静默。户海惊愕半晌,忘记说话。
行宫面圣,说明圣上已在行宫办公,主政移地,那么,梁相他们便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入城,而按律带甲兵士不可入城,那么,自己陷于皇城铁卫亦或禁卫军护卫中,行动颇不自由,与软禁何异……“护卫主管”?不就是户锦?此刻,圣上为何独调他出京?
“全城官员已经奉旨路迎候爷,”那钦使语气甚为客气,双手扶起户海,语气里却带着着不容拖延的紧迫,“候爷请吧。您在城中的府宅已经修缉,一应用品杂役俱全,不必候爷劳神,自可安住。”
“即刻?”户海醒悟地回头找户锦,那钦使却早一步转过头,“军士已经整装,候在驿馆外的十里亭。秦主的车驾也已经过去了,将军……”
他顿住,伸手扶起户锦,上下打量淡紫色水锦的将军,滞了一瞬,“……呃……将军可要时间整装?”
院子里,一片肃静。任谁都清楚,在这皇城脚下,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任何一种势力倾覆。而眼下,南军将士们都意识到情势的不对。
他们一致看向户锦,等着他的动作。若是被刀架脖子,任人搓圆捏扁,还不如奋起一搏,若能回到南边,那时是天高皇帝远,再与朝廷虚与委蛇。战场上的血性汉子,脸上都现出蠢蠢欲动的意向。
户锦心中了然。他肃然的目光扫向每一张熟悉而热血贲张的面孔。此时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南军如惊弓之鸟,而有一丝差池,便会引发无休止的麻烦。远处,有隐隐烟尘腾起,漫了半张天。身前,这钦使深深的眸子里,透着精光,虽然深藏不露,但俨然武学高手。户锦亦明白,纵使自己此刻能掌控,亦脱不出陛下设好的罗网……他心中苦笑,看向已经半灰白头发和胡须的父亲,又看了看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狠下心……
沉声,“户锦……遵旨。”
“将军……”有人低声急道。
户锦凌厉的眸子一闪,那几人便缩回去跪好,户锦转身,于烈烈北风中,撩袍跪倒于父亲膝前。
户海下意识探手扶他手臂。户锦反手回握住父亲。记不得多久,父子没有这样亲近,也不知何时,两人间多了许多别扭和治气,往日天天在一处,一个觉得操心,另一个觉得受拘束,而今时今地,失去的惊觉,让他们心震。
当着钦使,户锦咬住唇,抑住声音中的焦虑,“父亲,珍重身体,……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要……妄动。”他滞了几处,词不足达意,只得重重握紧父亲的手。许多话不及与父亲商议,许多事不及向父亲交待,只这句“不要妄动,”不知父亲明白几分,又听得进几许。只恨自己为何不早些与父亲敞开一谈,何至今日突变时,措手不及。
户海眼中有精光闪过,他虽自负,到底还是抓住户锦尾音。他不赞同地摇头,“父亲老当益壮,锦儿勿担心。”豪气外溢。
户锦大惊,急急摇头,“父亲壮则壮矣,然万事淡泊,不急不躁,才是修身养性的道理。”
户海眯住眼睛,深深地看着户锦。以他平生历练,敏锐地感知到,儿子定是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讯息。他二人于电光火石间,在目光中数次交换意见,僵持难决。
钦使一旁冷眼,突然打断,“将军,莫让秦主久候。”
语毕便不语,单看着南军中,君命是轻是重。
身周,南军将士开始躁动,不满的情绪和着外溢的压力。户锦不用回头,也知这些人的心意,不能再拖沓了;长身而起,“父亲,”他郑重地凝视父亲的眼睛,心内有强烈的情绪翻腾,心知,只要这话一出,自己便是再无回头的可能,以后的境遇,便只当心甘情愿,再无可怨怼,可也唯有这句;能让父亲暂心宁。他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锦儿此去,是在天子身边,请父亲放心,答应父亲的事……儿子必尽全力……做到。”
户锦郑重,“父亲,千万……不要妄动。”一句话,竟似走了明语。
户海震住,他看到户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