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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知味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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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平强闻言,转过头来很礼貌地对着林小竹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涩,让林小竹对他大有好感。

“我叫林小竹,这是跟我一个村的夏山。”来而无往非礼也,林小竹介绍自己的同时,也介绍了夏山一番。

吴彩云打量了一下夏山,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堂兄,满眼的得意。

夏山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转过脸来扫了那兄妹俩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吴彩云被无视了,心里有些生恼,撇了撇嘴道:“你这位同村好像不愿意跟我们说话呢。”

林小竹歉意地笑笑:“夏山哥就是这个性子,并不是特意轻慢你们。他其实人很好的。”

夏山跟没听到她们说的话一般,只管对着那堆火发呆。

吴彩云张嘴正要说话,忽听一个男孩儿叫了起来:“咦,什么香味?”

一阵风飘来,带来了一股米粥的清香,里面还夹杂着肉香。孩子们耸动起来,纷纷站起来朝少年那边张望。看到山羊胡子在一口锅前忙来忙去,那锅里冒出的热气往这边一飘,香气更为浓郁。

“好像是用大米煮的粥。”有吃过的人答道,咽喉处发出很响的吞咽声。

“还有肉。”有人补充,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这些孩子都长在深山里,性子爽直,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欲望。被这香味馋着,再听这么一说,响亮地吞咽声此起彼伏。

那少年咳嗽,身体似乎不大好,又是个贵公子,山羊胡子煮些粥给他吃太为正常。林小竹眼睛只朝那边瞥了一眼,就仍坐在那里,继续咬着自己那干干的大饼。不过是一碗肉粥,算不得好东西。总有一天,她林小竹要摆脱自己这奴仆身份,吃上这天下最美味的食物,过上自己最想要的富贵闲人的生活。

夏山虽然生性沉默,但也有少年人的好奇心。这回没有漠然在坐在那里不动,倒也跟那些孩子们一样,站起来好奇地张望了一下,这才坐回原处。看到林小竹啃着大饼一动不动,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但林小竹此时却没有心思研究他想说什么了。她耸了耸鼻子,微皱着眉头思忖起来。她捡得的这身体,味觉敏锐,记忆力也不是一般的好。再加上她前世本就是一个吃货,所以在这半年里凡是她吃过、煮过的东西,其香味和滋味都会牢牢的印在记忆里,不会忘记。

这个粥,除了放了大米,还应该是放了雉鸡肉。

这雉鸡她曾猎过两只,采用猎人叔叔教的办法,下一个连着树枝的活套,再撒一把浑了盐的粮食到活套前面,那雉鸡飞来想要吃食,踏中机关,活套就立刻套住它的脖子,将它悬挂到树枝上。

苦于没有锅,平时猎到的猎物她都是用来烧烤。但其中有一只雉鸡刚被套上不久她就正好到了山上。当时便觉得用来烧烤太为浪费,她太想念那鸡汤的味道了,所以就想了一个办法,到家里翻了一个被秦氏扔在角落里的泡菜坛子,洗净后也不放水,将雉鸡放了血拔了毛,处理干净后就直接整个的放到坛子里,撒上调料和盐,用竹叶盖住坛口,再用黄泥封住,埋到火堆里去。过得一个多时辰取出来,打开坛口,雉鸡已经酥烂,浸泡在从鸡肉里渗出来的浓汤里。那红腹雉鸡本就生长在山地上,嗜食竹笋,肉质鲜嫩,还带着竹笋的清香,再加上封坛口用的竹叶,原汁原味的烹饪手法,清新的竹香与浓郁嫩滑的肉香融合在一起,那鲜美的滋味吃过之后,足足有半个多月她都还觉得齿颊留香。可遗憾的是后来她再也没有猎到雉鸡。用兔子如法炮制过一回,却因兔子膻味较重,味道远远不如雉鸡来得好。

“你说以后我们也能吃到这样的米粥吗?”耳边清脆的声音将林小竹从美味中唤醒。她转过脸,正对上吴彩云那不满的杏眼。

“应该可以吧。”林小竹笑笑,站了起来,朝那边走去。她无暇跟吴彩云多说,刚才引起她注意的,可不是那雉鸡的香味。

“喂,你干嘛去?”吴彩云追上两步。刚才大家兴致勃勃引颈张望的时候,这林小竹却稳稳地坐在那里,显得她是那么的沉稳那么的与众不同,这让一向在村里最为出众的吴彩云不甚高兴。这会儿见她竟然不理自己,起身往主子那边去,吴彩云不由得更为不喜。她脚步顿了顿,立刻紧赶几步追上了林小竹。那位少年主子,虽然穿着不华贵,但长得真的很好看。被他气势所压,两人又不熟悉,吴彩云不敢造次。现在林小竹都敢往他身边凑,自己自然要跟着过去。

林小竹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已没空回头去看是谁跟上来了。她看到山羊胡子递了一个镶金边的镂花银碗给少年,碗里热气腾腾,里面装的自然是那雉鸡梗米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些孩子见林小竹如此大胆,竟然敢往主子那里去,纷纷瞪大了眼睛,悄声议论:“她这是干嘛?莫不是她想问主子要粥吃?”

“那粥是主子吃的,怎么可能给她吃?”

“刚才见她坐在那里不动,还以为她不嘴馋,却原来是馋得太厉害了,竟然敢问主子要粥喝!”

吴平强用手肘拐了拐夏山:“喂,你同村的那位往那边去了,她想干嘛?”

第十四章假八角

林小竹的动作丝毫没有预兆,抬脚就往那边走,所以夏山虽然坐在她身边,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其实就算反应过来他也没有要阻止的理由。怔怔地看着林小竹往那边去,夏山看了吴平强一眼,闷声道:“不知道。”心里莫名的有些不高兴。

大汉们见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径自往主子那边走,虽然有些诧异,倒不像孩子们那般没规矩,仍坐在那里吃着饼,但注意力却在林小竹和吴彩云身上。

这边有异样,作为林小竹目的地的那一边自然不会没有察觉。袁天野抬起头看,朝这边看了一眼,看到是林小竹带着一个女子朝他这边走来,眼里闪过一抹兴致。

袁天野对林小竹的态度,山羊胡子袁林清楚得很,连精气丹都给她吃了一粒,这会儿有什么请求自然不会不理,当下伸手将刚刚递过去的粥碗重新又接回自己手上。倒是一名华服男子不明就里,觉得林小竹和吴彩云这行为太不合规矩,站起来在半路将她们拦住,沉声道:“何事?”

林小竹见袁天野手里的粥碗又递了回去,松了一口气,停住脚步微垂着眼眸道:“九月里,在阴湿沟谷旁的疏林里,生长着一种叫莽草的植物,长出来的果实跟八角极为相像,但此物有毒,误食会让人恶心、呕吐、腹泻、头痛,甚至昏迷、死亡。”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听到众人的耳里不啻于一声惊雷,除孩子们那边外,这两堆火旁众人俱都静了下来,只把惊疑的目光向袁林看去。大管事袁林对公子向来忠心,极得公子重用,今晚公子的吃食便是由他独自经手,不曾假手于人。林小竹这话,莫不是说袁林在粥里用了这莽草?

袁林的手抖了一下,脸上骤然变色,看向林小竹的眼睛猛地一缩,继而急急转向袁天野,张嘴欲要解释。

袁天野举起手来,对他轻轻摇了一下手指,眼睛却牢牢地盯着垂眸而立的林小竹,一瞬不瞬。俊美的五官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立体,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比白日更为深邃,如一口深潭一眼望不见底,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袁林心里惴惴不安。公子年纪虽小,可他心里的想法,很少有人看透。他现在不让自己出声解释,到底是信自己还是不信自己?

孩子们看这些人神情不对,虽然还不太明白林小竹话的意思,却也不敢再说话。声音一停,四野俱静,只余下“噼啪”作声的烧柴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站在低气压中心的吴彩云,由可以接近俊美公子的满心欢喜,变成了张惶惊恐。一张艳丽的小脸变得煞白,两手慌张得不知往哪儿放,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林小竹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任由袁天野盯着自己。在签卖身契的时候,袁天野就曾试探过她,这说明他心里对她极为怀疑。如果自己从此之后融入孩子们的队伍里,不再冒头,可能他就会把她忘记,不再注意到她,这种做法对她最为有利。可今晚这状况,却是无奈。那味道她没闻出来倒也罢了;一旦闻了出来,她又怎能见死不救?就算他吃的量少,死不了人,但这少年一路对她多有照拂,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中毒而不吱声?她知道这番话一说,袁林定会对她不满,袁天野对她的怀疑也会加重。但人活于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话既说出口,她便也没有什么不安的。

看着在自己的逼视下仍镇定自若的林小竹,袁天野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他轻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这碗粥里,就放着那什么莽草?”

“村里曾有人吃过这莽草,差点丧命,故而我对这东西记忆最深。八角的角为八瓣,可此物却在八瓣以上,角瓣像鹰嘴一样钩起;它的香味与八角不同,有一种像柚叶、樟脑和松针一样的气味。如果用舌头舔一舔,会有麻嘴的感觉。”既然出了头,林小竹也不打怵,条理清晰地把话说清楚,“这东西跟八角长得极为相似,如果不是知道此物,极容易将它误认成八角。”

袁天野看着林小竹,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一直深入到了眼底里。而众华服男子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凝重。

这小丫头,很不简单。她话里的意思,便是那些孩子都能听得懂。然而她的话语,却一个字也不肯落到实处,字字都在客观叙述这叫莽草的植物。至于这粥里到底放了莽草没有,放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是它有毒,是不是误认成了八角,那都是你们的理解,你们自己要追查的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林小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前世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说话做事方式,都已深入到了骨髓里,便是换了一个身体也无法抹掉。原来在村里跟人说话时,大家没甚见识,只觉得她聪明,不会想那么多。现在跟袁天野这种读过书的小狐狸打交道,要想不露出马脚,实在是不可能。在卖身的那一场较量中她就已被人看透,现在既然站了出来,又怎能掩饰得了?要是顺着那小狐狸的话说下去,一定会被他带到沟里。倒不如光棍一点,把自己的真性情表现出来。反正她有一个出色的爷爷,说话条理清晰一些,思维慎密一些,也很正常嘛。

“那你过来帮看一看,这粥里放的是不是莽草?”袁天野还算厚道,没有再逼她,将锋芒收了起来。

“是。”林小竹走上前去,拿起袁林做的简单竹勺在锅里搅了搅,不一会儿,就挑出了一颗棕褐色的东西,放到手掌里看了看,也不说话,直接递给了袁天野。

“一、二、三……”袁天野将那颗疑似莽草的角数了一遍,结果数出了十个角来。又放到嘴里尝了尝,果然感觉到舌尖有些麻麻的感觉。他将莽草递给了袁林,道:“在哪摘的?”

“回公子,在山涧旁边。”袁林见问,松了一口气,一甩长袍跪了下去,满脸的羞愧,“小人想着那雉鸡虽好,但如果放些调料,或许味道更佳。出来匆忙,除了盐,小人并未带着别的调料。见山涧旁有这东西,便以为是八角。小人愚钝无知,差点害了公子,还请公子责罚。”

袁天野点点头,语调轻快自然得如同聊家常:“虽无害人意,却行事莽撞大意,险出大事。罚你去做半年下役,可有不服?”

“小人心服口服。”袁林磕了个头。

“林小竹。”袁天野又转过脸来看着林小竹,“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你想要什么奖赏?”

第十五章一地铜钱

奖赏?林小竹眨了一下眼。她最想要的奖赏,自然是带她到山外去,然后把卖身契还给她啊。实在不行,奖一大笔钱也行嘛,逃跑也好,赎身也罢,都用得着。

不过,这个请求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如果他不答应,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哪个主子愿意要一个有异心、时时想离开的奴仆?让他有了防犯之心,她要想离开,恐怕要难上加难。

于是她低眉顺眼地羞涩一笑,应声道:“小竹不过是碰巧知道这个东西罢了。既是知道,提醒一下是应当,公子不必客气。”

袁天野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林小竹看了片刻,忽然灿然一笑:“既然你说不必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是我买下的奴仆,提醒主子、保护主子也是应当的、份内的事。如果我再奖赏你,岂不是太过见外?”

什么?这是公子说的话?华服男子和大汉们全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公子向来赏罚分明。刚才那大管事袁林,公子明明就没有怀疑他的忠心,却还是将他从大管事的职位上撤下,贬成了下役。从一个手握大权、人人尊敬的大管事变成干粗活、脏活的下役,这惩罚已是很重的了。可对着这满眼灵动狡黠的漂亮小姑娘,却轻飘飘一句“不客气”,就把救命之恩给抹了。还当着正要立规矩、树威信的学徒们的面!这、这……这还是自家那睿智聪颖、冷静自持的公子吗?

终于成功地在林小竹那愕然抬起的大眼睛看到了极度的失望,袁天野很是满意,走到火堆旁坐下,道:“你煮粥的手艺不错,将那锅粥倒了,你再煮一锅吧。”

呃……林小竹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看他罚那袁林,以为他会是个奖罚分明之人,谁知道连句奖励的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钱钱了。什么叫应当的、份内的事?呸!不但不赏,累了一天,还叫她白做事……呜呜呜,这叫什么事啊。卖身为奴,果然凄惨!

这小气包,糊涂虫,阴险狡诈的小狐狸。吃、吃,吃死你!

林小竹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极度沮丧地应了一声“是”,耷拉着脸走到火堆旁,将那碗粥倒进锅里,再提起锅走到远处将粥全倒了,到山涧处去洗刷。

看到林小竹那满是愕然、失望、沮丧又带着一丝气愤的表情,垂头丧气的瘦小背影,袁天野的属下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姑娘,就是个孩子嘛!虽然竭力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做了好事得不到奖赏还是会不高兴,而且还是很不高兴——这样的表现就对了,先前那些跟年龄、经历毫不相符的深沉举动,应该都是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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