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记-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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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玉贵身为大将军,偏又遇上天下安定,并没有多少仗可以打。他便把自己对于行兵布阵的心得,放到了棋盘上,下棋的水平也是极高。此时他扫了一眼棋盘,目光便被这一般棋所吸引了。待得看到周柔下了几步棋后,更是站了起来,目光专注地看着棋盘,连小二端上茶来没有注意。
那一盘棋,摆了许久,就等着他来看这几步。当下周柔子子精妙,步步逼进,棋锋凌属地地把对手逼到了绝境。
阿梅将棋一扔,嘟着嘴道:“奴婢输了。姑娘,您明明知道我下不过您,您还每次拉着我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吴嬷嬷眉头一皱,斥责道:“你还好意思说。每日陪姑娘下棋,你都没有长进,让姑娘下棋没有对手,甚是无趣。就这样,你还怪罪起姑娘来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阿梅嘴巴一偏,很是委曲地道:“爹娘就生得我这么愚笨,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这是我愿意的吗?姑娘感觉无趣,可以另找对手嘛。”说完转眼看到钟玉贵,眼睛一亮,道,“啊,这位爷,您来了。你会不会下棋?要不,您陪我家姑娘手谈一局?”
“阿梅,别胡闹。”吴嬷嬷制止不及赶紧喝叫一声。
钟玉贵看到周柔向他望了过来,那目光里,竟然有一丝期盼。他刚下了朝来,本就没有事,昨日在此等了一个时辰,便是为了等周柔。
这会儿佳人有约,且自己又喜欢棋,又喜欢茶,当下欣欣然站了起来,拱手道:“愿对弈一局。”
周柔那如星辰一般的眼眸蓦地一亮,然后将目光转到车三娘身上,用柔婉而略带娇嗔的口气唤了一声:“嬷嬷。”
袁三娘万般不情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周柔见状,粲然一笑,伸出葱根似的手指着阿梅让出来的座位道:“先生请。”林小竹见钟玉贵坐了,便在一旁用盖碗沏了一杯雨前的龙井茶来,放到钟玉贵手边,道:“奴婢手艺不如我家姑娘,先生凑合着喝吧。”
阿梅却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先生想要喝我家姑娘泡的茶,自也不难。您只要放开手脚,赢了我家姑娘,婢子便劝着我家姑娘亲手泡茶予您喝。”
“阿梅。”吴嬷嬷唤了一声,声音里全是无奈,似乎拿这没规矩的阿梅没法。
钟玉贵见对着的佳人没有反对,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好。”
他出身贫苦,官越做越显贵,这一路顺利高升,好胜的心便要比旁人盛上几分刚才旁观那小半局棋,他觉得周柔的棋艺与他在伯仲之间,却又略略逊他几分,这更激发了他想要赢棋的欲望。便是阿梅这话不说,他也是准备使出浑身解数赢了周柔的。在他看来,男子汉大丈夫,又是手握几万人军兵权的将军,如果输给一个闺阁弱女子,岂不是笑话?
当下喝看鲜爽甘香的清茶,一面与佳人手谈。窗外江风习习,喧闹的蝉儿鸣叫声与室内清脆的落子声,让他只觉身心俱静。而棋局在周柔故意的控制之下,钟玉贵堪堪险胜,这在满足了他男子漠自尊心的同时,也极大的激发了他要跟周柔再对弈一局的欲望。
花看半开,酒饮微熏。凡事浅尝则止,最是勾人。
所以当钟玉贵提出再下一局时,林小竹及时出声止住了周柔:“姑娘,时日不平了。您再不回去,夫人在家该着急了。”
袁三娘似乎这才觉醒一般,道:“是啊是啊,您说只出来半个时辰的,这都超过了,赶紧走吧。”
周柔只得抬起那双秋瞳,歉意道:“不知先生明日还来不来?如果来,今日所输的茶,便留待明日再奉,您看如何?”
钟玉贵岂有不答应之理?连声应“好”。目送着周柔等人收拾东西离开,心里伥然若失。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日,有心算无心,周柔终于让钟玉贵如同那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般,心曳神摇,一时不能相忘,忍不住向茶楼的小二打听周柔的情况。
“客官,您问别人我还不知道,可您要问周姑娘,巧了,我家就跟周姑娘家离得不远,她的情况,还真知道。”小二得意地道,“唉,这周姑娘家原是富商,她父亲做得好买卖,赚了不少的钱,但膝下空虚,除了她,再没一男半女。本来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她也算得父母的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可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她父亲忽然得暴病,一命归了西。
而她母亲伤心过度,也病倒了,这三年来缠绵病榻,成了一个药罐子。周姑娘原就是一个只懂琴棋书画的小女子,哪里经历过这些?偏那些叔伯们又规觎她家的财产,屡屡上门欺压。又想才设法地给她说亲,好把她嫁出去,逼死她娘,侵吞了财产。您想想,自己一嫁就意味看母亲命休,这周姑娘哪里肯答应那些婚事?所以便这么拖着,又想方设法地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不让那些叔伯把铺子侵占了去。她这偶尔来喝茶,也不过是苦中作乐,散散心罢了。”
钟玉贵听了,既痛惜周柔所受的苦,心里又极高兴一一周柔境况不佳,他的心愿才能达成。否则,人家家境富足的黄花大闺女,何以嫁到他家里去作小?
想到这里,他便坐不住,向小二问明周柔家之所在,便往那里去探访一番。
袁天野等人做这个局,自然布置精细。早在离茶馆不远处赁了一座宅子,这几日周柔等人便住在那里。又在宅子附近布置了人手,等看他入瓮。所以钟玉贵到访时,正好遇见一卖针线的妇人从那宅子里出来,向她打听,说辞果然跟小二说的一般无二。
第二日在茶馆里见了周柔,他终于耐不住性子,神思不亭地下了一盘棋之后,道:“周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柔用那秋水一般的眼眸静静瞧了他一眼,垂下眼敛道:“吴嬷嬷,你跟阿梅、叶青到楼下呆一会儿。”
“是。”吴嬷嬷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离去。
“先生有何话,请讲。”周柔道。
钟玉贵也是个爽快的,心里既已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忸怩,当下道:“在下倾慕于姑娘,想娶姑娘为平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周柔讶然地望看钟玉贵,继而微红了脸垂下眼眸,半天没有作声。
“看来,是我唐突了,对不住。”钟玉贵这心里既失落,又难堪,拱了拱手,站起来便要走。
“先生能否说说家中情况?”周柔忽然出声的一句话,及时地阻止了钟玉贵的脚步。
钟玉贵惊喜在转过身来,看着周柔,把自己的官职,家中财产几何,妻妾几房,有几个子女,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周柔听完,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钟玉贵,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有妻有妾,有儿有女,又年至四旬。对姑娘说这话,甚是无礼。可在下真心倾慕姑娘,一时不能相忘。如能娶得佳人,必会珍如珠宝,不让你受一点委曲。”钟玉贵赶紧又道,心里真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一七上八下。这份忐忑,不亚于当年听闻自己被封大将军,等看接旨听封时的紧张心情。
周柔慢慢地伸出手来,轻轻扯下自己的面纱,将自己的花容月貌显露在钟玉贵面前,然后垂下眼眸,轻声道:“好,我答应你。”钟玉贵看着周柔那美艳的脸,再听到那一声答应,在那一刻只觉得自己心脏停止了跳动。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若狂:“真的?太好了。哈哈哈。。。。。”
“只是,我家的情况。。。。。。”周柔忧郁地道。
“你家里的事情,一切都有我,不要担心。”钟玉贵柔声道。
周柔听得这温柔的话语,脸顿时红了起来,慌乱地站起身来,急急行至楼梯处,便要下楼。身后却听钟玉贵道:“明儿我便请媒人去你家提亲。”
周柔停住了脚步,也不回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担心我母亲不会同意。所以,请缓上那么几天,待得我做通我母亲的想法,你再来。”
“好。”钟玉贵哪里会不同意?这个时候,只怕周柔要那天上的月亮作聘礼,他都要想办法去摘取。
第一百四十九章事情有变
这钟玉贵回到家,却总感觉不踏实,生怕周柔做不通她母亲的思想,这件事会出现变故。他在家呆了一会儿,正要出去转转,打听打听周柔那些叔伯的情况,最好能够买通一些人,让他们也帮看敲敲边鼓。正穿衣服准备出门,门房却有人来报,说有一个周家的小丫头。站在大门口硬说要见他。
“姓周?”钟玉贵心中一喜,以为周柔的母亲同意了他们的婚事,转身就往外走。走到一半,感觉在大门口谈论婚事不妥,又道:“你引她到偏厅去。”
“是。”
钟玉贵到了偏厅,便见那个叫叶青的小姑娘,正满脸焦急地在那里打转,一见到他,便抢上一步,哭泣道:“爷,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跟您分开之后,想要到庙里上上香,却不想半路遇上了端王世子。他。。。。。。”
“呜呜。。。。。。他把我冢姑娘抢进府里去了。”
“什么?”钟玉贵一惊。一把抓住林小竹的手,“你再说一遍。”
“我家姑娘,去能仁寺上香,无意中被端王世子看见,端王世子便上前搭讪。我家姑娘不理会,他便歪缠,还说要纳姑娘为妾。姑娘当时香也不上了,掉头便走,却不想那端王世子甚是无理,不顾姑娘反抗,硬抢到府里去了。爷,您快想办法救救她吧。”林小竹的手被他这一握,痛得再不用假装,那眼泪一个动地往外冒。她可不想吃这个亏,当下用力地抽出手来,悄悄揉了两揉。
“岂、岂有此理!”钟玉贵气得浑身打颤,目眦欲裂,一身愤怒无处发泄,抓起桌上的茶杯,“当啷”一声,用力摔了下去。
那端王世子,虽然也有乃父的几分本事,却有一个缺点,最喜欢美人,尤其喜欢性格刚烈的冰美人。周柔那如黑夜里清冷而宁和的星眸,还有那外柔内刚的个性,刚才又才答应过他的婚事,钟玉贵相信她遇上端王世子,一定会强烈地反抗,从而激发了世子的兽性,将她强抢于府中。
人至中年,才遇上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才刚刚答应他的求亲,眼看有情人便要成眷属。却不想忽然间晴天霹雳,将这喜悦炸得粉碎。钟玉贵的心里烈火熊熊,他也顾不得林小竹,转身就出门,满脑子要找端王世子将周柔要回来。
“你家姑娘,可有跟端王世子说起我跟她的婚事?”行至一半,他转过身来,一把伸手拽住跟在他身后的林小竹。
林小竹眼泪汪汪地道:“说了。可话还没说清楚,便被世子打断了,说不管是谁,只要他喜欢,那便是他的。”
“竖子不足与谋!”钟玉贵咬牙切齿,一把将林小竹放开,匆匆往外走。却不想迎面遇上了一个人,喊道:“钟将军,您这要去哪里?”却是那个常来钟玉贵府上跟他说话聊天的清客李安源。
“安源兄,我今天没情绪跟您聊天,您请便。”钟玉贵略一拱手,便往前面去。
“哎,钟将军,我看你满眼红丝,满心怒气,这气极之下,容易做出冲动之事,惹下大祸,还请稍稍安坐片刻,等你心平气和再去解释问题,您看如何?”李安源一把拉住钟玉贵。
钟玉贵能从一介茶农做到大将军,平素也不是个冲动易怒的性子。他实在太喜欢周柔了,又忽然在一个下午经历了一喜一悲一怒的情绪,所以才会失控。这会儿听得李安源的话,忽然想起他要去的是端王府,这会儿去端王府是要跟端王世子争抢一个女子。不管能不能争夺成功,这件事,于他的名声,必然会大大的有影响。
这么一想,头脑便清醒子许多,借着李安源的拉扯,他的脚步便缓了一缓。
“爷,我家夫人还不知道姑娘出事呢。我这便回去告诉她,您千万要记得救我家姑娘啊!”林小竹见他停住脚步,面上十分焦急,嘴里急急道。
钟玉贵正不知如何下台呢。见林小竹如此说,顿时找到了理由,道:“你快去吧。放心。你家姑娘有我。”
“那我走了。”林小竹飞快地朝门外跑去。
跑到门口,上了那辆载她来的马车,林小竹心里堵堵的,很是难受。刚才李安源那一拦,她便知道,这周柔怕只能呆在端王府了。
她也知道,成人事者,必得有所牺牲,不能心存妇人之仁。满盘的棋子,哪一颗都舍不得弃掉,必输无疑。到时候,被弃的便不光是一些棋子,而是所有的棋,袁天野之所以把她们从深山里带出来,又精心培养她们三年。便是作棋子用的。自她们进山庄的那一刻起,便摆脱不了这样的身份。尤其是周二妮当初选择进了三班,更己注定要去做别人的小妾,然后靠身体赢得那人的信任,从而窃取情报。
可为什么是那好色的、注定要成为失败者的端王世子,而不是这对周柔一往情深的钟玉贵呢?虽然,那端王世子年轻,又长得一副好皮囊。
袁三娘已与阿梅随周柔进了端王府,坐在车上等林小竹的,是袁成。周柔成功俘获了钟玉贵的心,又进了端王府,林小竹这次的任务便已结束。他这是来接她回袁府的。
本来,这样的事不必他做,另派一女子来做便好。但袁成知道公子对林小竹有意,而林小竹却对公子毫无留恋,一心求离去。担心她执行了这次任务会留下心结,便特意装扮了在这车上等她。
待马车驶离了钟府,袁成这才看着一上车便没精打采趴在膝盖上发呆的林小竹道:“林小竹,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把周柔送给端王世子,而不是嫁给钟玉贵吗?”
林小竹直起身来,瞅着袁成:“为什么?”
“因为端王世子是那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所以周柔只需要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便可以获得自由。从此之后,她可以把父母兄妹接来,在这京城里过生活,而嫁给钟玉贵,她便要在那个家里呆一辈子,跟钟玉贵的原配和小妄勾心斗角一辈子。这是她不愿意的。”
“这是她的选择?”林小竹怀疑道,“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制造钟玉贵和端王世子之间的矛盾?”
袁成知道林小竹之极聪颖的人,有些事,瞒不住她,便开诚布公地道:“钟玉贵去了端王府,只要让端王知道这件事,周柔是一定要得回来的。到时端王还会令他儿子向钟玉贵道歉。但即便是这样,这钟玉贵对端王世子的印象,必是不好了,两个人的嫌隙已成。周柔归属于钟玉贵,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