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7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好,也太招人恨了!
……
但真出了门,鹤哥儿发现自己竟想多了。
雁卿很拘谨,并没有门户大开的仰着头目光闪闪的望着谢景言。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开朗模样,可就连鹤哥儿也察觉到了,她有心事,且在自觉不自觉的同谢景言保持距离。
鹤哥儿不由就看了谢景言一眼——虽因妹妹被拐走的危机而看不顺他,但此刻鹤哥儿还是放缓了脚步,给他们留出了相处的空间。
谢景言仿若没有察觉出雁卿的心事,他也只是如往常带着雁卿玩耍一般,似乎已将自己昨日才告白过的事给忘记了。
他们出门晚,来到东市时已开市了。上元佳节利市,四海八荒的商贩都出动了,沿街便聚集了许多异国人。又有百戏团搭了棚子表演,胡姬招徕顾客。各商铺也将招牌货物沿街摆放出来,彩旗当风招展,红灯笼如珠串高悬,入目鲜亮缭乱。
他便带着雁卿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的逛过来。
雁卿并不是头一次来东市,却是头一次这样身临其境的逛街。纵然出来时存了心事,渐渐也被那些琳琅满目的新奇货物吸引了。谢景言便不徐不躁的同她边说边逛。
东市有笔行、铁行、书行、胡琴琵琶行……去岁还新开了家雕版印刷行。雁卿对于书、笔、乐器兴致倒并不大,只进书店里去略翻了翻,见并没有她家不曾收藏的新书、古典,也就搁下了。只这店里的书却大都是雕版所印,她便也感叹,“……果然还是做起来了。”
楼蘩曾对她说过,想制六经的书板用以印制,她也曾在元徵书房里见过样书,想想似乎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楼蘩到底不曾半途而废。
谢景言见她感慨,便说,“这也是前年才开起来的店面,能聚书成店用以售卖,还多托赖于雕版。”
“是啊。”雁卿便也点头——若还如当年那般,积年累月的以手抄录,以书籍之珍贵难得,哪里能支撑售书成为行业?她便又问,“这也是楼家的店面吗?”
谢景言便摇头道,“不是。如今东西两市,就只有宝御坊铁行还是楼家在经营。其余布帛、毕罗、胭脂行一类,俱都盘了出去。近来似乎也打算将宝御坊脱手,只宝御坊账面太大了些,尚还没有能整盘吃得下去的人家。”
雁卿就愣了一阵子,“楼姑姑是缺钱花吗?”
谢景言便摇了摇头,“不是为了钱。”因见雁卿关切,他便也放轻了声音,道,“大约是打算离开长安了吧。”
雁卿依旧不能全懂,却也隐约能猜到一些——因同太子持续交恶的缘故,楼家在长安渐渐步履维艰,离开也是明智之举。只是若家人都迁徙了,楼蘩和小皇子怎么办,难道也能跟着走吗?她是不信楼大姑会因楼蘩身陷困境就放弃她的。她们姑侄三人的情分,没有这么功利冰冷。
片刻后她才忽然想到——楼蘩和小皇子未必不会离开长安,只要皇帝一道圣旨……可小皇子才三岁啊,难道就要封王离京了吗?随即她又想起太子来,便又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谢景言见她表情几变,最终归于略带失望的平静,便知道她已是猜到了——但只怕猜到的只有一半。
历来就没有太后随皇子就藩的,皇帝也不会给太子留下这个隐患。除夕夜谈里皇帝对太子说“善待弟弟”而未提及楼蘩时,谢景言便已隐约意识到,只怕皇帝给楼蘩安排的去处真的是……出家。
很残酷,但也总好过被迫殉葬——虽同太子接触不多,但仅凭极为有限的认识,谢景言已察觉出,太子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他心知雁卿对楼蘩的感情。纵然楼蘩做过不地道的事,可她所经营的事业却件件都令雁卿仰望,大约雁卿想要开办书院的想法便是受楼蘩的影响而起。是以虽对楼蘩有失望,但她也很快接受了楼蘩并非完人这一现实,自始至终都不曾对楼蘩心怀戾气。若楼蘩不幸,她难免不会有狐兔之悲。
他便不同雁卿说这些,转而道,“虽长安是天下名都之首,可也并不是说外间便比不得此地。在我看来,出京比入京有趣多了。”
雁卿便也收回心神来,听他细说。他便和雁卿说他自幼在外所吃过的美食,说到辽东冬季凿河而取的鲜鲤子,就着在船上剖做莹白如雪的鱼生,入口甘甜;说齐地海滨有身形如梭的海蟹,□□月间肉肥得顶盖儿,吃着饱满弹牙;说吴兴所产之稻米白若水晶,蒸饭所用之甑,都俱是米香;又罗列长安美食,毕罗、胡饼、古楼子,其实也都是自西域传来……
他一边说着,就将雁卿带到路旁的蒸饼摊。恰蒸饼开锅,白气随着锅盖儿打开而腾起来,焦酥的肉香、馥郁的椒盐香杂着浓厚的粟麦香扑鼻而来。雁卿就觉着那蒸汽仿若一只小手,十分不规矩的勾着她的鼻尖,就这么牵着她将眼神落在那新出炉的蒸饼上。
她脸上刷的就一红——她似乎总是在谢景言跟前露短,幼时贪睡被他撞见,如今贪吃又被他撞破……
待抬眼去看谢景言,见谢景言也正看着那蒸饼呢,尴尬才骤然消解了,她便低声笑起来。
谢景言则已大大方方的买好了蒸饼。那蒸饼用草纸包着依旧烫手,他便又垫了一层布帕,才递给雁卿。两个人便捧着热腾腾的蒸饼边吃边走。肉鲜而味浓,美妙之处难以言传。热烘烘的吃下去,寒意一时俱都消散了。
雁卿也是吃到一半才想起吃相的问题,却又只是想笑——心知谢景言是不会在意她吃起东西来好看不好看,雅观不雅观的。
心里那些新的、旧的烦恼明明都还在,可同谢景言在一处,不知不觉便会觉得,不必为此忧心——总是会有结果的。
她见谢景言已先吃完了,便又将自己的分了一半给他。谢景言也并不推辞,只笑道,“若论繁华热闹、市井俗趣,东市是远远不及西市,不过要说蒸饼、毕罗、古楼子的美味,西市则又远远不及东市了……前头就有毕罗店,还去不去?”
雁卿脸上便又一红,却还是小声笑答道,“要去~”
这一日他们就只是闲逛,自始至终谢景言都不曾提及昨日之事,不曾要雁卿确切的答复他,是不是也喜欢他。
他同她说天南海北的见闻,也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还和她说起西市甚至有人专门卖穿钱用的绳子,有波斯商人常年收宝,有号称包治百病的钦子药,对了放生池里还有人放生了大黑鱼——雁卿便记起自己养的大黑鱼差点把太夫人珍贵的锦鲤给屠种灭族的往事……
还带她去铁行里挑折刀,可惜并没有卖。又一道去看了一会儿工匠雕版,得说固然技艺惊人,但实在是太枯燥了……不过马婆家的蟹黄毕罗真的名不虚传,好吃得要把舌头吞掉。谢景言又趁机向她推荐了集中西域传来的香料,说起夜宿在外时就着篝火烧烤的野味,还教她说了几句吴语。
谢三哥就是带她出来玩耍的,雁卿得承认,自己长到这么大,这也是玩耍得最开心的一回。
她喜欢谢景言,同他在一起时光仿佛总是格外短暂。做什么都不会厌烦,打从心底里期待将来……这一件是想自欺也不成的。
三叔曾问她,究竟是要谢景言还是元徵。彼时她不明白,可在昨日其实已有了答案。
她想和谢景言在一起。哪怕伤害了七哥,背弃了他们过去的约定,她也还是想和谢景言在一起。想和他“在一起”的愿望,同当年她不愿与七哥分开的感觉,很相近,可又不同。
她不能自欺欺人。
她此刻的纠结是她自己犯的错,其实同谢景言无关,是以这一日她也竭力不在谢景言跟前流露出烦恼来。不过……她也是很怕谢景言会催促她回答。
谢景言送她回家时,已分别了,她却又不由自主的叫道,“三哥。”
垂暮时分,红霞漫天。
谢景言就回过头来,耐心的微笑着望向她。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论道歉还是道谢,似乎都很不合时宜。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一些话,可一旦说了,大约便也意味着她同元徵的绝交。
为什么非要是这样的结局。
她久不说话,只是焦急、无措。明明想给以回答,却又没做好准备承担那后果。
谢景言等了一会儿,也就忍不住又戳了戳她的额头。雁卿抬手捂住额头,他也就移开目光,道,“并不是我说了,你就一定要回复的。”
“可是……”
谢景言便道,“你才只有十四岁,要做的决定却是一辈子。自然便有许多忧虑和烦恼。纵然让我等上一年、两年……也都是应该的。所以不用着急,就按着你喜欢的来,我可以等。”
雁卿脸上便又一红,道,“也不用那么久啊……”
谢景言忍不住就想揉揉她的头发——自然是不能的,她二哥哥就在一旁盯着呢!
他便叹了口气,又欢喜她竟为自己烦恼,又不忍看她烦恼。最终还是轻声道,“记得要选我。”
雁卿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谢景言却已不肯再说,只笑着催促她,“天要黑了……快些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三哥一切烦恼其实都来源于——没能抢先遇见你
第108章上
正月里;朝中又有许多人事变动。
皇帝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已不再能承受案牍之劳。月底在白上人的规劝下去骊山汤泉宫疗养了数日;回宫后便命人去整修汤泉宫。如此,纵然他没有明确表态;聪明人也已看出来;他是打算将权位让给太子了——修缮汤泉宫;显然是打算在骊山久住。他常年饱受腿疾之苦;临温泉而居,对他的身体也大有裨益。
上层有变动,底下也不可能毫无动静。谢景言便也趁着这个时机从司卫上士任上调离,去赵文渊所领武卫府任参军去了。
他曾对雁卿说;不愿做天子亲卫,而是想外出征战开太平;也并不只说说而已。
虽杜夫人还是不肯答应,但他分明就是胸有成竹的按着自己的步伐前行,竟让杜夫人拦都不知该怎么拦。也唯有对谢怀逸抱怨,“不声不响的就盘算好了……”
“不是同你商议过吗?”
杜夫人自己也疑惑,明明确实每一步都同她商议过,但最后导向结果怎么就同她设想的截然相反呢——如今的局面是,一旦赵文渊受命出征,谢景言顺理成章就要随军。
总觉着被儿子设计了似的。
谢怀逸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见杜夫人疑惑,也唯有温柔安慰,“也不一定就会打起来,打起来也不见得就是赵三去。”
这说辞同他们平素的言论截然想反,杜夫人哪里听不出是安慰人的话,也只好说,“去年才成亲,若今年就要出征,他和贺娘就太不容易了……”说到一半便猛的想起来,“咱们也给獾郎定亲吧。”
“嗯?”
杜夫人觉着这主意真是妙极了,“他不是喜欢雁卿吗?雁卿也十四了,差不多是时候给他们定亲了——成了亲,獾郎还能不收收心?莫非能把新妇一人丢在家里不成?”
谢怀逸也唯有佩服夫人的奇思妙想,没听说还有为了不让儿子出征而娶儿媳妇的。他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杜夫人唱反调,否则太容易惹火上身了。便笑道,“那你就问问獾郎的意思吧。”
谢景言反应却很平淡,“不急在这几个月。”
杜夫人便有些讶异,“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谢景言说着便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早些同雁卿定下?奈何雁卿这样的姑娘,反应总是慢一拍,且又天真、长情。他相信雁卿喜欢他,却并不觉着她能轻易狠下心同元徵了断。他若选这个时机去提亲,无疑是逼迫雁卿立刻做出选择——可这也正是雁卿最茫然、无措的时候,比起趁机给她施压,谢景言更希望能陪着她,帮她平静下来,理智的做出心底真正想要的选择。
毕竟他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他又何必急在一时,不给雁卿思考的时间?
“我想娶她。”他就说。
“那怎么又不急了?”杜夫人心中便警醒起来,“难道……这么快就要出征了?”
谢景言:……
虽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但杜夫人猜得还真没错——有道是“胡天八月即飞雪”,一旦入秋,北疆很快便天寒地冻,兵马难行,反而对突厥人防守有利。是以若要攻打突厥,必定会在春天动兵,半年内结束战事。谢景言推算,如无意外,三四月份他便要随军出征了。
“和出征无关。”谢景言便敷衍道,“您忘了——下个月她大哥哥娶亲,哪里忙得过来。等过了五月再说吧。”
杜夫人尚还没说什么,谢怀逸却已听出来,便问道,“过了五月——你们是不是私下有什么约定?”
谢景言固然想做出“没这回事”的淡然表情,可这么久的等待之后终于从雁卿身上得到了明确的回应,要不动声色也很难。已不经意就流露出笑容来。
这下连杜夫人也恍然大悟了。他们夫妻是私奔而成婚,对于小儿女间的两情相悦并无成见,反而打从心底替谢景言高兴。
随即杜夫人便道,“既如此,自然更要赶紧去提亲。”此刻她敦促谢景言提亲的动机里,就已全无拿婚事绑住谢景言的私心了,“好好的事,就该光明正大的办,私底下约定像什么话?你可不能贪小便利——雁卿那是个女孩儿家。”
谢景言:……您心里儿子就是这么个偷偷摸摸的宵小之徒?
当然也不能告诉杜夫人,现在又急又燥又不得不耐下心性给自己争取名分的那个,是他而不是雁卿。只好敷衍,“我明白。”
谢怀逸笑听而已,不予置评。只在两人说完,才道,“高选部昨日送了信来,想为你保媒说亲。既然你已经有了意中人,我便给你推了?”
自然是要推了——上元节谢景言救下的那个孩子,便是选部高尚书的孙子。上个月高家特地设宴答谢他。大约因为同他祖父是故交,高尚书对他十分另眼相看,很有提挈他的意思。但这就要替他保媒,也还是令谢景言略感意外。
谢怀逸看出他的疑惑,便又道,“可还记得那年路过齐地,出城三十里为我饯行的杨郡守?”
——当年南下扬州,父子俩路过青州治所齐郡。谢怀逸原本没打算入城叨扰,谁知齐郡郡守得知小谢过境,特地追赶了三十里地设宴款待。如此盛情,谢怀逸也深受感动。彼时谢景言已八九岁,还是有些印象的。
谢怀逸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