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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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会有秘密?”见他眼若铜铃地瞪着自己,她连忙道:“我只是以为,你都告诉过我了。”他这么的直爽,心里还能藏什么秘密?如果要她说,她可以打包票发誓在山上的那两个月,他连他祖宗十八代生子的过程都说光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说?
他哼了一声,道:“当日,我有心定下来接手生意,固然是为了存老婆本,但西门家有多少产业,为何大哥只交给我茶肆打理呢?”
“是啊,为什么?”她也有点好奇,光看他喝茶如牛饮,就知此人什么情趣也没有,如何接手?
“我性子暴躁又不定。他原要交给我酒楼,后来还是放弃。”他轻轻一笑:“因为,我不能喝酒,一喝就起酒疹。”
她瞪圆了眼,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冲动会误事,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停地吞咽口水,然后视线定在她小巧柔软的唇瓣上,过了会儿,他俊脸又红,努力改瞪她的鼻子。
他粗声说道:“很丢脸,是不?人家都喊我粗人,我的确也是个粗人,成天只喜欢在低层社会打混;我力大无穷,脾气暴躁,不知道跟多少人动手过,偏我生得一张秀气透顶的脸孔,连毛病都这么秀气。”
“那……你喝过几次?”
“独自一人绝对不喝,会拼酒大多有人挑衅。”他咧嘴笑:“喝完了就跑。至今还没人发现过。”
这人根本是疯狂了,她忖思着。在他的世界里好像不需要“三思后行”四个宇,只凭着横冲直撞一路活到现在……虽然这种生活不太妥当,但她却隐隐有了羡慕之心。
“真的很晚了。你再不睡,明儿个如何早起帮忙茶肆生意?”西门永柔声说道。
“也对,是很晚了。若是阿碧发现我在这里,那对你也不好。”
西门永闻言,不知她在说什么,正想问个清楚,她起身欲走,又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她指的是他与阿碧之间。
他以为是茶肆的事,点头,扮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那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她扮作很认真的模样,随即轻笑出声,慢慢地走回房。
他痴痴凝视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最后冲口而出:“愿儿!”
“嗯?”她转身,头微偏。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晚安,明儿个还要早起,别睡迟了……”白皙的脸庞透着一抹红,他再度喊一次:“愿儿。”
她点点头,笑着说了句晚安,转身消失在回廊的同时,才敢流露出很不知所措的表情。愿儿?听他喊,真是好生别扭跟……尴尬啊。是尴尬吧?她只有在尴尬时才会脸热。
心跳有点快,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的缘故,她加快脚步定回睡房。
西门永独自对着月色饮啜,茶水有些凉了,他也尝不出什么美味来。
“我啊,还有个秘密……”玩弄着茶壶,他轻声说道:“现在的你,不会想知道。连小弟都在笑我,他说,我脾气又冲又急,很少为人思量些什么,凡事只懂得蛮干,现在,我却开始缓了下来,开始有了长远的计画,竟是为了一个笨女人!”
天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连他都不清楚他脑中到底有哪根筋出了错,每次遇见她,他的心竟会格外的敏感柔软,能听出她每句话里的意味,听见她的悲伤,看见她的自怜。
“以前,我没什么牵挂,就算死了也好过欠西门家的恩情。收养我,也不过是为了小弟罢了,我这种人的存在,也只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西门家中,纵然他与小弟的感情最为深厚,但自己只是附属品的感觉,一直阴魂不散。
一直到与她相遇……他向来不信神怪之说,但有一阵子他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在那恶心的饭菜里下了咒,他吃了才会心念直悬着那个混蛋女人。
“我的秘密啊……”他一口饮尽了最后一滴苦茶。“现在的你,不会想知道,但将来的你,会想知道吗?”
小心地爬上床,仍是惊动了阿碧。
“甯小姐,你还没睡吗?”
“要睡了要睡了,不好意思吵醒你。”
“没的事。”阿碧的眸掀了掀,懒洋洋地合上。“甯小姐,你出去散步了啊……”
一想到西门永可能被误会,甯愿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别叫我小姐了,我跟你一样,以前也当过丫鬟的。”
“可是,现在你是二少的贵客。”
“只是一阵子而已,等他生意一有成果,我就要回去了……”
“那也要很久呢……小姐,你快睡吧,要睡晚了,明儿个可能会错过很精采的事儿呢。”
“精采?”
“是啊,很精采,我每回来看一次,都不得不惊叹呢。”
有什么事会到惊叹的地步?甯愿本要问到底是什么事,却见阿碧背过身沉沉再睡,她不好再打扰,只得合目试着让亢奋的情绪平静下来。
过了会儿,阿碧面不改色地张开睡眸——事实上,她面不改色的历史长达二十年,正因为她能遇惊而不变色,西门笑才会将她安排在随时都可能离世的恩少爷身边服侍,而二少也因此而把她再借过来陪伴甯愿。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床下那两双沾泥的绣花鞋。
幸好,甯小姐没问她,为何连她的鞋都沾满了泥上,不然她实在无法解释她的身负重任——在接受二少请托的同时,连带一块接下西门笑、西门恩的回报任务。
当个奴婢,真的很辛苦啊。
第六章
原来,所谓天一亮就有精采的事可看,是指这个啊……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是不是?你、你、你!还有你!”食指点着每个人,最后点到她的鼻前,顿了下,暴怒的声音稍稍减低,仍凶恶瞪着她。“你在跟我比眼大吗?比得过我吗?”
“……比不过。”她承认。好大的眼睛啊,没见过人能瞪到这么离谱的境界,她……甘拜下风。
“那就把你眼睛眯小一点,不要让我瞧见你快掉出来的眼珠子!”
甯愿见他周身仿佛燃起一团火焰来,勉为其难地调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移向他那身的……花枝招展,接着对上他凶狠狠的目光。
“你想说什么,说啊!”
“没……没什么。”其实很想问他,不过经营一间茶肆,有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的……应该叫秀色可餐吗?
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有限,更别谈了解男人,但她能从自己移不开视线的目光里得知,其实他在外貌上的条件真的很好,如果他不开口的话。
以往,他的穿着随意简单,就像是一个成天跑来跑去凑热闹的武艺青年,只是长得好看点、腰细点、头发美丽点而已。
但,在阿碧的巧手下,他的长发不知涂了什么,黑亮得让人好想摸上一把……当然,想摸的那个人绝不是指她。
“你老瞧着我……”西门永试探地问:“是觉得我这模样很像是你喜欢的类型?”
她闻言,瞪着他完全不害臊的神情。
他搔搔头,叹道:“我开玩笑你也生气。”不动声色地轻搂过她的肩,像哥儿们般的动作,不含任何的情欲。对着三、四个年轻的小少年,说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帐房姑娘,叫她一声甯姐姐就好。”
“甯姐姐!”少年们齐声喊,好奇的眼光来回在他俩间游移。
西门永将她交给阿碧,说道:
“你带她去帐房吧,顺便告诉她一些该注意的。”看了甯愿一眼,指腹不经意地滑过她的眼窝,见她带些微的受惊,他咧嘴笑道:“瞧你眼窝黑的,昨儿个晚上一定睡不好,是下?”
“我……我一沾枕就睡啦。”不知为何自己竞有些吞吞吐吐的,像个木偶般,任他将自己交给阿碧。
眼窝下有些灼热,是他碰触过留下的。真怪,真怪——
“怪什么?”阿碧问。
“好怪啊……”正想将自己内心混乱的想法说出,忽而发现阿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我是说……这间茶肆,就交给几个少年打理,好怪啊。”她硬生生地改口。
是不是她错觉?竟然在阿碧的脸上瞧见一抹玩味。好像……好像在期待什么?
“这事一点也不怪。茶肆需要这些少年,尤其在二少不在的时候。”阿碧走进帐房,细心解释:“前几年,义少爷——就是西门家的老三,专门在外奔波。有一回他上了扬州一趟,回来之后买下这园林,改装为茶肆,跟对街的死对头拼起生意来……我知道你没从二少那儿听到什么死对头的事,欸,只怕到今天,他还不知道三少爷嘴里的死对头姓什么呢。”
“想像得到。”甯愿喃喃。西门永有时的确是粗心到连自己兄弟的名字也会忘了。
“总之,为了拼生意,义少爷想出个主意,引进扬州贩子的特色——‘男子本色’”
“男子本色?”
“扬州小贩多,为了抢生意,花招百出。俊秀老板来卖粥卖饭,处处可见,义少爷本是这么盘算着,也看中了二少的‘姿色’,可惜二少一年到头,没个两天待在家里,曾来过茶肆,不过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打跑了两名客人。在这种情况下,茶肆生意远远不及对街聂家。”
“喔……”她听得傻傻的。
“直到半年前,二少主动要求接下茶肆生意,便从外头带来好几名少年,训练他们成为茶博士,一来照顾茶肆生意;一来也可以让他们有工作可做,而二少既是茶肆老板,自然得一马当先卖起自己俊俏的脸蛋来。”
“原来如此……”一抬眼,又见阿碧直盯着自己。“怎……怎么啦?”不是她多心,她老觉得阿碧好像一直很注意着她。
是西门永的吩咐吗?让阿碧时时刻刻……监视着她?说监视是严重了点,但,不管何时,总觉阿碧在“看”着她。
“甯小姐对二少卖色有什么感觉呢?”
“啊?”她一脸茫然。
原来没什么感觉啊,看来二少离成功之路还很遥远呢。阿碧微笑,问:“甯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为什么茶肆里只有少年,却没有成年男子呢?”
她“呀”了一声,摇摇头:“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
阿碧很想笑又忍笑,道:“我们的二少,是一个倘若有一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会说‘太阳以往都从西边出来吧’的男人,至少,我们都曾这么以为,直到现在。恩少爷说得没有错,任何一个人,都有他细心体贴的一面。”
“我……我不懂。”阿碧跟她说这做什么?是在跟她吐露女儿家的心思吗?还是,在抱怨西门永的不好?
阿碧没有正面回覆她的疑惑,只道:“他的冲动,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了,再也不会莽撞地去找死了,算一算,那一夜的惨叫,咱们也不算白挨。恩少爷要奴婢转告你,你的出现,让他可以在下辈子少还一些恩情。”
甯愿的唇掀了掀,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
“还有,恩少爷要我转告你,若它日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到大宅去瞧瞧他。他一直很想尝尝二少嘴里说的那种足以杀人于无形间的‘甯毒饭’。”阿碧好心地补充一句:“甯毒饭是二少自取的,直到听见甯小姐的姓氏,我才明白这饭名的原由。”
“甯毒饭……”她失声,瞪圆了眼,很想生气,但过了一会儿,连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忍不住轻笑出声。
白天很忙,晚上累到一沾枕就沉沉睡去。当然,偶尔还是会作梦的,梦里她仍然被锁在一个黑暗的房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十五岁的身躯一点一滴被怪魔吃掉,小姐依旧视若无睹。
只是……
后半段的梦,不时变化着——
那只要拉她出门的手,到底是谁的呢?
甚至,昨晚那扇门被打得更开了,外头的阳光不让她那么刺眼,隐约可以看见那人模糊的五官,有点眼熟……
“大白天的,你失魂啊?”
她回过神,瞧见再眼熟不过的五官,蓦地,心跳加快,眼睁睁地看着他用一指神功轻敲她的额头。
“回魂了没?可别说,你被这些帐给淹死了,我可救不了你哦!”
她暗暗地吐了口气。
“喏——”他搁下一盘凉糕,说道:“你呢,偶尔偷懒是不打紧,就是不要抛弃帐本,咱们这整间茶肆是赚是赔都要靠你了。”
心跳恢复正常了,她笑道:“我瞧前头生意兴隆,不至于倒赔吧。”
“那可不一定。西门义派了密探到对街死对头……”
“姓聂。”见他一脸疑惑,她答:“死对头姓聂,你到现在还没有记住他们的姓氏,那可算是污辱了他们呢。”
“哦……”唇边含笑,仿佛很高兴她记下许多事。他道:“你帮我记着就行。”
帮他记得?她可不是阿碧啊,怎么事事帮他记得?又不能记一辈子,将来她若离开——
一闪而逝的想法,让她平静的心情微微受到了波动。他说了什么,她也没有细听,只知他说什么死对头学他们之类。
她的唇掀了掀,出于本能的,她轻声说:“阿碧没在这儿。”
“阿碧?”他迷惑之情十足。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笑,可是似乎不是很情愿。
“你不是来找阿碧的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好像想要探出什么,漂亮的瞳仁像欲言又止的,然后他笑了,淡淡地笑道:“你真聪明,我是来找阿碧的。”伸出有力的手指再轻敲她的额头,态度随意又自然:“你啊,别再失神,若是算错了帐,可要从你的薪俸里扣的。”
“我也有薪俸?”
“那是当然。连亲兄弟都明算帐,何况是你我呢?你以为我找你下山帮我,就什么东西也不必付出吗?薪俸照领,吃住比照那些小茶博士,当然,因为你是难找的帐房姑娘,所以待遇比起他们好上那么一点点点,只有一点点。”
两人净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像在掩饰什么,而她总是无法凝神专心,或许是他看出了她心不在此,更或许是他忙着找阿碧,说了没两句,便离开了。
“找阿碧吗?也对,他跟阿碧本是天生一对。”她喃喃着,上前关上门。
不管她身处何地,只要有人在附近,随手关门已成了她的习惯。甚至,有人在的地方,她从不打盹,也不刻意打扮。
我这模样很像是你喜欢的类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