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夫人神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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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抬手抚过那张面具,略一停顿,便将它摘了下来,随手搁在案几上。
“今夜我会与你合宿。但你无需担忧,我不会有逾越之举。”他缓缓地说道,声音里略透着一点沙哑,还有些深深的疲惫。那张青铜面具搁在案几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云瑶感到喉头有些紧:“我、我不是……”她从来没跟一个陌生男子合宿过啊。
兰陵王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又像是有些无奈和自嘲。他的长指在案几上轻叩了一下,又低沉着声音说道:“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外面还有一张榻。
云瑶急急摇头,道:“不、不是那个……”她将手里的放妻书哗啦啦一抖,坚决道,“这件东西,我是不会收的,大王且收回去罢。至于我自己,嗯,也不想去兰陵郡。”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大王愿意,我与你一同去并州罢。”
兰陵王忽然低低笑出了声,声音里颇带着几分愉悦。
他长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温言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想必待我也有几分真心。”但他确确实实命里带煞,不想耽搁了一个好端端的姑娘,遂又将那封放妻书推了回去,“你要是不愿与我合宿,我自可以去外间睡榻。不过等明日一早,就要劳烦夫人去和宫中使者斡旋了。”
云瑶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偏偏兰陵王还在等她回话,一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隐隐带着几分温和与包容,如同广袤无垠的大海一般。
她不知不觉地放低了声音:“我……并非不愿……”
并非不愿四字一出,兰陵王便微微震了一下。
他俯身望着眼前的新嫁娘,低声问道:“你不怕我?”连他自己都有些厌弃自己。
云瑶一怔,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蒙蒙烛光下,她的眼里带着一点迷茫,还有一些钦佩和仰慕,却没有常人眼里的惊惧和嘲讽。兰陵王心底一颤,不知不觉便攥紧了手中的笔,温言道:“你为何不怕我?”
云瑶轻轻咦了一声,望着兰陵王的眼睛,有些惊讶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守护大齐的英雄,我为什么要怕你?……”
一番话真真切切,理所当然,不杂糅半点愚弄和虚假。
兰陵王怔了片刻,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
从他出生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避他如蛇蝎,就算嫡亲的生母,就算从小带他到大的乳母,每每见到他,也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态。等到他母亲亡故、父亲也亡故之后,他的煞星之名,从此传遍了整个邺城。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他们都说他是天生的厉鬼,所以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直到最后,连兰陵王自己都相信了这种言论,戴上了青铜鬼面,再不以相貌示于人前。
林林总总二十二年来,他手里染过无数突厥人的血,也染过邻国大将的血,就连他的同僚和麾下将士们,也都会用一种疏离且畏惧的目光看着他。他们或许能跟他谈笑风生,也能跟他一同上阵杀敌,但从未有人这样望着他,对他说道:你是守护大齐的英雄,我为什么要怕你?
而且还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兰陵王低低地喟叹一声,又低声问道:“那你是不惧与我合宿了?”
云瑶眼里一片惊愕,隐隐有了些少女的羞涩,却并无惧怕之意。她定了定神,小声道:“自然是不怕的,你是我的夫君。”她言罢,又将手里的放妻书递还给他,道:“还你罢,我不需要这个。”
兰陵王接过那封放妻书,仔仔细细地折好,又交还到了她的手心里。
王妃这份心意弥足珍贵,却并非他肆意挥霍的理由。即便她坦言不怕自己,他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命格,生生耽误了一个姑娘。
“你拿着罢。”他低声道,“总有一天是会用到的。”
云瑶刚刚说了一个“我”字,便被兰陵王伸出一指,轻轻按住了口。兰陵王褪去长袍,又褪去内甲,仅着中衣站在她的面前,又缓缓地解去了她的外袍,将她抱到那张榻上,与她并肩躺好。
随后兰陵王温言道:“睡罢。”竟象是与友人合榻而眠一般。
云瑶有些喉头发紧,又稍稍地有些出汗。她侧过身去,阖上眼睛,默默地数着绵羊。忽然之间,一床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有人在她身侧低声道:“今夜落了雨,想必夜里会有些凉。”
她轻轻噢了一声,仍旧感到有些紧张。躺在陌生男子身边这种事情,云瑶还是生平头一回做,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安。但身侧的男子似乎没有打扰她,而是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呼吸声悠远绵长。
渐渐地,她也感到有些困顿,便渐渐地睡了过去,而且睡得极沉。
兰陵王躺在榻上,忽然有了一种淡淡的愉悦之感。
前些天他回到邺城时,听那些夫人娘子们闲谈道,兰陵王会在夜里变成厉鬼,将身边人嚼碎了吃掉,所以才会生得这般可怕。也不知道那位未来的王妃,到底能不能熬过第二天。
这姑娘她……她既然不傻,那她就不害怕么?
☆、第10章 北齐|兰陵王一剑之威
第二天一觉醒来,恰是天光正好。
屋里的红烛已经燃尽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烛蜡。她的身旁有一处微微的凹陷,摸上去时还有一些余温,像是被人躺了整整一夜,前不久才刚刚离开一般。
那封放妻书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提醒她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
云瑶捏着那张薄纸,犹犹豫豫地想要撕掉,但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三天后兰陵王就会回并州,她会跟着他一起去,然后亲手将这封放妻书还给他。
云瑶思量停当之后,便起身下榻,自顾自地开始穿衣。这些天她留在郑府里,早已经习惯了古代的装束,就算无人服侍,她也能自己收拾停当。等盥洗过后,她便坐在铜镜前,想要给自己绾发。
但面对着眼前这面模糊不清的铜镜,还有手里过于精致的象牙小梳,新任王妃郁卒了。
像束发这种玄奥又高深的事情,还是交由专业人士来操作才好。
丢开牙梳和铜镜,云瑶起身推门出去,想要找个丫鬟来替自己束发。但她一推开房门,便看见院子里齐整整地站着几十个丫鬟,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副好奇且震惊的模样。
——看来她们都不相信,自己能平平安安地活过新婚夜呀。
云瑶有些忍俊不禁,随手指了个丫鬟,道:“进来替我束发。”
那丫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看见其他人都在怜悯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战战兢兢地来到云瑶面前,有些害怕,但是又忍不住想要看她。云瑶和蔼地笑笑,又指了一个丫鬟,遂进屋去了。
两个丫鬟跟着王妃进屋,屋门便吱吱呀呀地阖上了。周围的丫鬟们又是好奇,又是惴惴不安,不多时便三三两两地开始找借口,想要进屋去看看。因为刚刚王妃的表现,实在是和传言大相径庭。
云瑶坐在铜镜前,随口道:“梳你们最拿手的罢。”
两位丫鬟齐齐应了声是,灵巧的十指在她的发间翻飞,很快就梳好了一个漂亮的发式。随后又有两个丫鬟抬着食案进来,说是今儿宫里特意赐下了朝食,恭贺大王王妃新婚之喜。紧接着又有两个宫侍带着旨意过来,说是淑妃夫人对兰陵王妃仰慕已久,想要邀请她进宫一叙……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都是需要王妃亲自应对的人和事。
云瑶有些头疼,但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亲自应付这些人事。原本兰陵王是给她准备了两个嬷嬷,预备在她“不懂事”的时候,从旁指点一二的。但昨晚她亲口坦言自己没疯,那两个嬷嬷就撤掉了。
云瑶一面翻看着淑妃的信函,一面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将那两个嬷嬷请到身边来。
也不知道兰陵王现在在……
哗啦啦——
……在哪里。
云瑶身形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扶住了身边的大衣橱,才勉勉强强地站稳了。她低头看去,脚下一片散落的棋子,黑的白的纵横交错,宛若两道相交的滚滚洪流,狰狞地咬合在一处。
黑为阴爻,其位险要,危危欲坠。
白为阳爻,其势凝滞,不交不通。
其卦辞为——三九,蛊卦,干父之蛊,凶中之凶。
刚刚云瑶起身时,无意中打翻了案上的棋盘,棋盘便连同棋子哗啦啦地掉落在了地上。等她站稳身形之后,才发现那些棋子呈现出了极凶险的卦象。但那种卦象只维持了一瞬,就被丫鬟们三三两两地捡起棋子,完全彻底地破坏掉了。
这在她的师门里,叫做爻由心生,卦由相显。
在棋盘打翻的那一刹那,她心中的所思所虑,就是卦辞指向所在。
云瑶恍恍惚惚地想着,刚刚自己打翻棋子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刚刚她是在想兰陵王,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在那一霎间,云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她唤过一个丫鬟问道:“大王现在在哪儿?”
丫鬟福了福身,答道:“大王在前院呢。王妃要见一见大王么?”
云瑶一怔。前院?他怎么会在前院?刚刚那一道凶卦的卦辞,其势凶险,其位阴阳不滞,显然是一道凶煞之卦。但兰陵王府,怎么会呈现出这样凶煞的卦象?
莫非是她的爻辞有误?
但……
云瑶想起自己在晋阳城里的时候,也曾卜出过一屋子的凶卦。那时她还有些惴惴不安,以为是自己的爻辞出错了。但后来才发现,那间屋子果然处处都是凶险。
所以这一道凶煞之卦,极有可能是准确的。
云瑶定了定神,又问道:“大王一直都在前院?”
丫鬟答道:“大王一直都在前院。今天宫里有使者过来,说是陛下有赏赐,已经在前院留了三四刻钟了。大王从寅时三刻到现在,一直在招待贵客,还不曾用过朝食呢。”
云瑶轻轻嗯了一声,神情有些迷惘。
丫鬟一面拣着地上的棋子,一面轻声道:“昨夜大王在前院里饮了不少酒,又与河间王闹翻了。今天早晨宫里使者过来,也是为了劝说大王莫要莽撞,免得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言罢,丫鬟将手里的棋子哗啦啦地倒进棋盒里,卦象彻底地消失了。
云瑶讶异道:“河间王?”
昨天晚上在前院里,云瑶曾去过前院,那里确实有些剑拔弩张。
但昨晚因为下雨的事儿,她就没有留到最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丫鬟望了望云瑶,见她不像传言中痴傻的模样,才悄声道:“奴婢听说,昨天夜里河间王忽然撒酒疯,直直戳在了大王的心窝子上。要不是小厮们拦着,大王就要拔剑了。”
云瑶一呆。
她待要再问下去,丫鬟便连连摇头,推说自己昨晚留在后院守夜,不清楚前院的事情。这些只言片语,还是刚刚前院小厮们来打水时,才偶尔听到了一些,实在是不知真假。
云瑶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遂让她退下去了。
片刻之后,一道淡淡的影子从云瑶身上飘了出来,往前院飘去。
影子飘过层层叠叠的屋梁瓦舍,很快便来到了前院。前院里尚留着昨晚的杯盘狼藉,仆妇和小厮们正在洒扫。靠左侧的一张案几被长剑劈成两半,两侧的坐榻被踢翻,显然是盛怒之下的举动。
小厮们在院子里来来去去,不多时就将那张席面清理了出去,又重新摆了一张新的案几过来。
在最前面的一张坐榻上,兰陵王与一位宫侍分坐在两侧,一问一答,神情肃穆。
影子犹豫片刻,慢慢地飘了过去,站在兰陵王的身后。
那位宫侍笑道:“陛下听说大王欲携王妃赴宴,心中实在欢喜得紧。自从数年前诸王分封之后,大王们便很少有相聚的机会了。陛下的意思是,恰好趁此良机,让太子见一见诸位大王。”
兰陵王淡淡地应道:“多谢陛下关怀,肃不敢僭妄。”
宫侍又笑道:“陛下还听说,王妃生得花容月貌,秉性温婉贤淑,是大齐里一等一的高门贵女。大王得此贤妇,呵呵,当是天作之合。”一个天煞孤星,一个天生痴傻,陛下整整笑了三个月。至于“花容月貌,秉性温婉贤淑”云云,自然是那位陛下刻意的讽刺之言。
兰陵王依然平静地应道:“多谢陛下关怀。”
宫侍惊讶地望了兰陵王一眼,似乎是在奇怪,这位大王的脾气涵养,怎会如此之好。不过陛下的吩咐,他还是要照实传达的。于是宫侍又道,“今日早朝时,河间王还说……”
“河间王”三字一出,兰陵王便骤然捏紧了案角,指间隐隐有些泛白。
“……河间王说,‘兰陵王新婚燕尔,应当和王妃在府里呆着,享受软玉温香才是,哪里能那么快回并州?’于是陛下言道,兰陵王自有分寸,尔等不必多言,便驳回了河间王之议,退朝了。”
所谓“新婚燕尔、软玉温香”云云,自然也是讽刺用的反话,而且颇为刺耳。
宫侍言罢,又瞥了眼面前的兰陵王,见他依然神色平静,禁不住暗暗称奇。
这位大王的脾气涵养,可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好了。
但他怎么听说,昨晚兰陵王将要拔剑了呢?
兰陵王松开案角,声音里略微带了一点沙哑:“多谢陛下关怀,肃职责在身,不敢擅宠自专、玩忽职守。等婚假过后,肃自当西归,不敢劳烦陛下惦念。”
言罢,他站起身来,朝皇宫的方向遥遥施了一礼。
宫侍干笑了两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言罢,宫侍便站起身来,说是赏赐和旨意都已经传达到了,自己要回宫里去复旨。兰陵王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唤来府里的大管家,将宫侍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府门,
从头到尾,兰陵王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淡漠。
等宫侍走远之后,他忽然刷地一声抽出佩剑,将身前案几、杯盏、坐榻,全部都劈成了两半。
断裂的案几朝两旁分开,切口整整齐齐,显然长剑斩落时很是决绝。断裂的杯盏、碗碟、木筷,齐齐地散落在地上,有些骨碌碌地滚到了兰陵王脚边。周围的丫鬟们都被吓傻了,一个个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剑尖叮地一声撞在了地面上。兰陵王以剑抵地,粗粗地喘着气。
“此事与你们无关。”他闭着眼睛,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将这些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