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媳-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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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静宸却摇了摇头说道,“阿萱,你小看惠妃了。”
他目光一深,冷笑着说道,“惠妃定是猜到了皇上要对临南王府动手,可是不论是定国公府还是她本人,之前都与临南王府牵涉太深,甚至连她能够有今日地位,临南王府想必也脱不开干系的。如今皇后无子,贵妃膝下只有长公主,低等位阶的妃嫔不足畏惧,她生了皇上仅有的长子,地位尊崇,可期未来,是决然不肯因为临南王而令皇上对她有所猜疑的。”
明萱回过神来,惊诧问道,“所以她今日所为都是故意的?”
裴静宸点了点头,“先前淑妃宠冠后.宫时,也曾有过仗着帝宠任性妄为的时候,皇上对此并没有异议,可见他是容忍并享受宠爱的女人撒些小脾气的,惠妃了解这一点,并且用得炉火纯青。”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猜,皇上之所以还了凤印给皇后,是与祖父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内心对皇后仍旧是不喜的,多年习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而元妃对于皇上,始终是心头一点朱砂血,不想记得太清,却怎么也忘不掉,惠妃多年来便是借着元妃这点枢纽黄腾达,她太清楚不过,今日在众位太妃面前抢白了皇后,皇上是绝对不会因此怪罪她的。
明萱目光一动,低声说道,“惠妃和临南王府牵绊太深,倘若她现在仍旧是从前那样冷静低调的模样,恐怕皇上会起疑心,疑心她和临南王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她如今手中有皇长子,临南王若是令皇长子取皇帝而代之,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亦便可行。所以惠妃为了打消皇上的疑虑,以后便都会这样无脑跋扈下去,可是这样?”
装病亦是如此。
就算皇上知道了惠妃装病,恐怕不会有半点不喜,反而会觉得安心才是。在男人眼中,恃宠而骄才是女人的本性,倘若太过宠辱不惊,冷静沉着,那才叫胸有鸿堑另有图谋呢。而这样蠢钝的性子,就算让几家王府看了去,又不值当什么,总没有人敢将这件事说出去的,顶多也不过就是心里腹诽一下罢了,将来她的儿子登基,她就是太后,那些太妃王妃不照样要对她顶礼膜拜?
明萱越想越觉得这宫里头女人的心思可怕,她忽然想到,倘若元妃未曾自寻短见,依她那样单纯倔强又刚烈的性子,恐怕日子过得也绝对不会高兴的。君王宠爱,最是虚渺,从前宠冠后宫的淑妃死了才不过两月,就如同风中柳絮一般飘散了,在皇上心里留不下一丝印痕。倘若元妃未死,那点愧疚爱意磨灭,到如今,恐怕也只剩下互相埋怨了吧?对于至真至性的女子而言,那比死还令人难过。
她一时悲恸,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马车里短暂沉默之后,明萱抬起头来,攀住裴静宸的脖颈,认真地说道,“皇上封了你做安平王,按制你能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四位夫人,这些都是有封号位阶有录在册的,从前你曾经答应过我,此生只我一人,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我想要再问一遍,你的话可还算数?”
她小脸微仰,目光里带着分明带着些忐忑,却又隐隐闪耀着威胁的锋芒。
裴静宸望着她不说话,忽然将头埋在她脖颈中低低地笑出声来,他像是心情很好,笑声中带着一丝恣意和安慰,良久,他捧着明萱的脸庞认真说道,“通常男人纳妾,不过三个理由,美色,子嗣,与面子;我对美色并不在意,说句自傲的话,恐怕整个周朝容貌比我自己出众的女人并不多;至于子嗣,阿萱,若你愿意为我多生几个,我求之不得,可倘若我的孩子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那就大可不必了,这世间多的是生而不养的父亲,子嗣再多,又有什么意义?我不愿意做那样的人;至于面子,那等虚物是什么,倘若我在意过,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模样了。”
裴静宸俯下身去,目光柔得能够滴出水来,“阿萱,我的心不够大,装一个你就已经足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顿了顿,凑在明萱耳边一字一句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就是我的愿望,此生不变。”
第155章绝杀
不过几日,皇上封裴静宸为安平王,又赐了他国姓一事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盛京。
自太祖开疆辟土起,还从未有过外姓人承袭宗室王爵的事,一时之间酒楼茶肆议论纷纭,然而这等皇家轶事虽然新奇,到底与百姓的生活离得太远,起初尚还有人争辩这事体有违祖制,到后来便无人再多作议论,倒仿佛裴静宸封王是件理所当然之事了一般。
裴相闻得这个消息,有过短暂的沉默与黯然,长子嫡孙姓了他姓,哪怕是成了王爵,对裴家而言虽喜尤哀,而他历经数朝风雨,自然能够看得清这背后的深意是什么,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但在酸涩忧虑过后,他却又淡然了。
他对着石增苦笑着说道,“宸哥儿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裴家的人,这一回名正言顺地跟随母姓,他心里怕也是欢喜的,也罢,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如今这些也就当成是我必须要承受的吧!”
石增是裴相身边暗卫的统领,亦是数十年相伴的死忠。
眼看主上的生命如同流水般消逝,很快就要到达尽头,没有人比他更着急,他想了想说道,“您吩咐的事属下一直都在进行,可是世子爷像是发现了咱们的意图,每回都能够恰到好处地将咱们的人甩脱,一月之期很快就要到了,属下无能,不知道能不能将世子爷给……”
他面有羞色,似是很难启齿的模样,“属下惭愧,竟不知道世子身边是从何时起聚集了这些有能力的高手,他们的扰乱能力十分突出,我们的人好几次都让他们给带到了危险境地。”
这些年来的追查,令石增对世子裴孝安不敢小瞧,饶是如此,他也被那些强大的敌手而震撼到了。他有些羞愧,更多的却是恐慌,因为世子的实力竟然那样强,强到他都无法估量,眼看着裴相时日无多,倘若在那之前,世子的事情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裴相似是早有所料。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大郎天资聪颖,得过众位大儒的指点和夸赞,若不是为韩氏所误,他怎么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他目光一深,像是沉浸在往事之中,眼神里带着沉痛和怀疑,“石增,这些事你都陪我一同经历过的,你说。是不是我当初太过偏执了,才害得大郎到今日这地步?也许。我不只害了大郎,还害了郡主,害了宸哥儿!”
石增脸色骤然一动,他忙朗声说道,“相爷,世子执迷不悟,您给过他多少次机会?连他做出那等……那等杀妻灭子之事。您为了骨肉天伦,也都替他抹去了,就算大爷如此怀疑。就算玉真师太那样地斥责,您都还要替他隐瞒,以一名父亲而言,属下以为,相爷已足够堪当。”
他顿了顿,脸上带了几分愤愤,“说到底,韩氏狡诈,才引得世子如此,与相爷何干?”
裴相叹了口气,“韩家在西宁亦是有名望的人家,这韩氏虽然父母早逝,可却是由族长夫人一手养大的,才学品貌都属上乘,原本大郎对我提及这门亲事时,我也并不曾反对,我们裴家已经显赫至此,需要的当家长媳并不一定非要勋臣之女。可是,谁料到梁氏横插一档……”
他脸上越显得孤寂惆怅,“都是冤孽……”
继夫人梁氏嫁过来时,元夫人已经替裴相生了三子,哪怕她后来接连生了二子一女,可这镇国公世子的爵位却是再与她所出的儿子无缘了,梁氏夫人深谋远虑,想到以后若是世子的夫人与自己不同心,等裴相一去,她这个太夫人必然当得憋屈,便极力想要促成自己娘家的侄女与世子裴孝安凑一对。
梁氏瞒着裴相快马加鞭去了西宁,以裴相的名义拒绝了这门亲事,她令嬷嬷好生羞辱了韩氏女一番,说了许多重话,约莫还有威胁逼迫之意,韩氏女颇有气节,又惹不起镇国公府的权势,不忍让族人担心,便只能答应与世子断绝来往。
没有多久,韩氏女嫁给了西宁本地一位乡绅之子。
裴孝安伤心欲绝之下,这才中断了在西宁的学业,重返盛京的。
裴相虽然对梁氏所为很有些不满,但是事已如此,多说无益,他自身从不将情爱放在心上,对两任妻子都是责任维系,便以为世子也是如此,只要过些时日,便能将那韩氏抛诸脑后,是以他才会那样积极地请媒要替世子求永嘉郡主为妻。
订亲之初,世子倒也是愿意的。
永嘉郡主金尊玉贵的身份,但性子却出了名地温柔和气,她生得又美,再加上当时襄楚王的鼎盛威名,盛京城中要求娶她的贵介公子无数,世子拔得头筹,一时惹人称羡,倒也能够满足一下被打击地七零八落的自信心,因此这亲事合得十分顺利,几乎没有费太大力气。
但忽有一日,世子收到西宁来的书信,快马加鞭地出去,半月后却将韩氏一并带回了镇国公府。
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世子死咬着不说,只是声泪俱下地求裴相能够留下韩氏,他将来定再不惹事,很是说了一些发愤图强的好话。后来,裴相派人前去西宁,查到的消息却是韩氏所嫁的乡绅之子暴病身亡,韩氏女伤心过度,亦已亡故。可韩氏好端端地跪在他面前,裴相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缘由。
但当时与永嘉郡主的亲事已经议得差不多了,只待钦天监算出了良辰吉日,便算是订下了,世子以此要挟,韩氏又只说甘愿为妾,裴相到底还是心软答应了下来,谁知道这一心软,韩氏便怀上了世子的骨肉……
裴相从回忆里抽出神来,沉着脸问道,“西宁的事有新进展了吗?”
石增脸上万般犹豫,想了良久这才咬了咬牙回答,“当年韩氏果然回过西宁,她生下了一名男婴,养到五六岁上,她得了急病过世,之后那男孩便有人送去了卫国将军韩秉城的府上,属下揣夺,那男孩很有可能就是现在的平章政事韩修。”
他顿了顿,“若是所料不差,那么韩修也该是相爷的……孙子……”
裴相目光深沉,脸上却不见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如此,“这些年过去了,韩氏长什么样子,我早就记不清,可大郎却是日思夜想的,五年前,大郎第一次见到韩修,脸上那见着了鬼一样的似狂非狂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当时我心里就隐约猜到了会是如此。”
他摇了摇头,“但韩修藏得太深,后来我诸事繁杂,就没有将这件事继续追根究底,自你上回提起,我才又想起来的。若韩修果真是大郎和韩氏所生,那果真便是冤孽一场了。”
石增忙道,“世子想必也早就知道了,属下每回沿着线索查去西宁,都会遇到重重阻挠,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世子做下的。世子不想相爷您知道韩修的事!”
裴相的目光闪烁,良久才低声说道,“如今大郎心里唯一在乎的,便是韩修了,你便利用他这个弱点,想法子将他擒住。他心中忿怨太深,连我都敢下毒手了,倘若不制止他,不知道他还能作出什么样的事来,这一次,我不能再冒险了。”
他脸上苦涩颓败,目光却是格外地清冷深邃,“将我移到东祠山上的那座别庄,我要引他来,杀我。”
静宜院。
明萱扶着额头问道,“大伯母想要见我?”
严嬷嬷点了点头,“侯夫人自从上回移出了侯府去了别庄,一直都在庄子上养病,年前有一阵子还有过病危不治的传闻,连初七家宴都不曾回府,想来侯夫人的病情不容乐观,这会子想要见大奶奶,许是有什么临终遗言想要交待。”
她脸上亦有些不解,“可论理说,侯夫人与大奶奶算不得亲近,这种时候派了人来请您过去,总觉得有些古怪。不过来送信的是瑞嬷嬷,那是侯夫人身边第一得力的人,想来这事不会有假。”
丹红听了,却嗤笑一声,“侯夫人哪有什么大病?那日侯府家宴我听管嬷嬷说,侯夫人那是心上的毛病,跟侯爷闹了别扭,彼此又都太过骄傲,谁也不肯先拉下脸来认输,所以一个称病不归家,还将病情说得老严重的,另一个却也不去派人接,就这样闹僵了罢了。亏你们说得那样玄乎,哪里有那样严重?”
她顿了顿,“叫我说呀,侯夫人最是势力,从前大奶奶在这府里四面楚歌,怎么就没有见她派人来问一声的,这一听说咱们大奶奶要做王妃了,就干巴巴地请了瑞嬷嬷来说要见您?莫不会是有事想要求着您的吧?”
明萱眼眸低垂,沉吟片刻说道,“不管大伯母要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恰好我也有事情想要问问她呢。小素娘匣子里藏着的那单枚蓝宝石耳坠,如今咱们闹清楚和大嫂子头上的簪子是一个出处,与其这样追着多少年前的玉料铺子查不到线索,倒不如直接问一问大伯母,听说我母亲咽气之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可是大伯母……”
第156章引火烧身
侯夫人的陪嫁庄子也在南郊。
出了南门往前两里地开始,便是盛京权贵置下的庄园田地。明萱的庄子是在东面,那处土地肥沃,最适宜耕地种田,每年庄子上的产出十分可观。而侯夫人的庄子却是在西面的月环山下,背靠着山脉,傍着清泉,其实是一座避暑休养小憩的别庄。
前年末,明蔷对陇西李家的表哥做下了不规矩的事,侯夫人为了保全她,谎称她得了过人的毛病,连夜派了管事将人送到了南郊半年,便是在这座别庄上。后来,又是因为明蔷与皇上私下暗订鸳盟,还有了骨肉,永宁侯觉得侯夫人管教不力,败坏了顾家的名声,新仇旧恨之下,派人将侯夫人以养病的名义挪到了这处来。
侯夫人这一呆,便是大半年。
明萱刚下马车,便觉得一阵森寒,她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在斗篷里,说了一句,“这儿真冷。”
正月里,正是严寒最甚的时候,南郊空旷,原本就要比内城更冷一些的,何况这座别庄背靠山脉,山风阴凉,在这寒冷的冬季毫不留情地肆虐,令这避暑的胜地在冬日里竟如同冰窖一般难捱。
来迎接的是瑞嬷嬷。
她穿着一身简陋的青布碎花棉袄,头上只用竹簪绾住发髻,素颜清淡,并没有涂脂抹粉,面容憔悴,眼角有些浮肿,倒像是刚哭过;说道“让七小姐受罪了,快到里面去,就不冷了。”
明萱和丹红彼此对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