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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佞臣与皇后-第21部分

小说: 佞臣与皇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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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胜此时也看出了门道,大着胆子道,“恕奴才多嘴说一句。。。孩子还小,一时急了,也是有的,陛下快别动那么大怒了。”

圣上哑声道,“你以为,我只是气他知情不报吗?你想想叛军来袭时,他的反应是不是太伶俐了些?”

王福胜顺着他的话垂头思索,神情慢慢地也变了。

不说别的,光那架风隼,建造起来便不容易,大殿下却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拿了出来。何况之后他的人又同成息侯公子争着要去阻截叛军。还有刚才那一席话。。。

圣上闭眼长叹,“三万的兵力啊!就这么被他当作夺奇功的筹码,剿杀殆尽!”

王福胜勉强劝道,“终究天佑,令陛下洞悉了真相。。。”

“只怕晚了。。。”圣上语声越来越低,“只怕是晚了。。。”

宋斐随着一个小黄门,走在行宫的小道上。

一路上佳木茏葱,奇花灿灼的,直让人目不暇接。可等拐了个弯,风格竟大改,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水流渐向北边,隐隐引出一栋白石所造的插空飞楼,上书“乐成楼”。

小黄门引着宋斐上了楼,轻轻地叩门,“宋将军到了。”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另一名服色更高的黄门垂手迎了他们进去。

宋斐便改由这人带着,往内走。乐成楼外面看着不大,可真正进入才发现,里头竟细细地分了七八间,真当是别有洞天。宋斐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方到了最北间的屋子。引路的黄门叩门道,“殿下,宋将军来了。”

听见里头传来“进来”两字,黄门躬身替宋斐开了门,垂手请他进去,自己悄悄地关上了门,退下了。

宋斐忍不住赞道,“殿下真当会□□人,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做起事来井然有序。”

刘炟本立在窗边眺望着风景,闻言笑了一声,“哪里的话。巨卿你随便坐吧。”走到了桌前,沏起茶来。

宋斐便随意地拣了一处坐下了,一面展眼四顾。

这间屋子的墙壁俱被刷成了白色,犹如雪洞一般。里头简简单单,不过床、待客的大圆桌、书桌、书柜四样而已。满屋里瞧不见一样玩物儿,只有书桌上垒着几本书、并一支瓷瓶,里头插着一束杨柳,溶溶荡荡的,稍为这地方增些颜色。

宋斐叹道,“殿下也太俭省了。前儿个四殿下腿脚不方便,叫了臣手下的甄元替他帮忙搬运东西。甄元回来了直夸四殿下的住处气派,说那房间内俱是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就连地下踩的砖,也是碧绿凿花,直把一双眼看花。”

刘炟浑不在意地说,“四哥喜欢富丽,我喜欢素净,这原也没有什么嘛。”

“嗳。”宋斐意有所指道,“您将来又是要有大出息的。这样一味的俭省,岂不是叫人看低?”

刘炟听了,渐渐地收了笑,沉默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方问,“今早上起来,我听见东边闹哄哄的。”

国朝尚东,东边是圣上的住所。宋斐见他终于问到了这上头,心中一喜,压低声音道,“昨晚上,二殿下终于有下落了。”

刘炟抬了头,等他继续说。

“也不知怎么的,竟殁在了南海郡的一个小镇上。。。”

刘炟重重地闭上了眼睛,问,“。。。。。。是谁先找到他的?”

“南海郡太守的人。”

“真的吗。。。。。。?”

宋斐幸灾乐祸道,“连殿下你都怀疑,何况是陛下呢?那边大殿下听了信儿,着急忙慌的,星夜便招了派出去的人回来,天不亮便带着他们去陛下面前表白。”

刘炟把斟好的茶递给他,“然后呢?”

宋斐告了声谢,接了过来,“哪里还有然后呢?他几次三番地冲在了最前头,陛下见多了,岂不生疑?所以只派了王公公出来,推说不舒服。咱们那位大殿下啊,自然就急了。您猜怎么着?竟亲手提了剑,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杀了,闯进了颐志殿里头,对圣上说他没有。”

刘炟听的攥紧了手眉,“大哥的性情一向失于急躁。——只是,里头也有被挑唆的成分在吧?”

宋斐见他话语里颇有责难之意,心知他看出了门道。却也不怕,只道,“谁能教唆的了大殿下?是他自己刚愎自用。借机而为这种事,成功了一次已是天佑,岂能来回地用?又总以为给了一点小恩德,别人的心腹就是他的了。”见刘炟仍沉着脸,自家心中也不悦起来,半开玩笑地责备道,“哎呀,殿下,您怎么总这样的帮着外人呀?”

刘炟便知他是在借机抱怨了。少不得掀明了说,“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没为你争取坚壁之战。”

宋斐没有否认,叹道,“有时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先前二殿下打您,一味地瞒着不叫咱们知道。要不是月楼同崇行见机布置,这苦岂不是白受?饶是如此,也还不肯多说,白白地便宜了大殿下,拿着您的痛去博陛下怜惜他。现如今又把一个快到手的功劳拱手让给了不相干的人。”

刘炟不忍道,“你们事先知道了颍川郡军要叛,却又不告诉我,让人把他们剿杀干净,这已经是极大的罪孽了。何必再在上头做文章,夺占一功呢?”

宋斐失望地喊了句“殿下”,“您总这么心慈手软的,可。。。”

还待要说,门“吱呀”地打开了,面色苍白的宋侧妃走了进来,“哥,对着殿下,你这叫什么话?!”

刘炟忙站起身,迎上去道,“月楼,你怎么来了?”

宋斐也去扶她,“你才小月,正是虚弱的时候,在屋里躺着岂不是好?没的叫人担心。”

宋侧妃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关系的。”对她哥哥道,“当日的情景,哥你难道不记得了?大殿下万事争在前头,只差没摊开了告诉陛下,叛变这事他知道。五殿下若紧跟着也替你争取,岂不是提醒陛下这上头有猫腻?少不得把你白赔在里头!再则,大殿下的脾性你不清楚吗?看着豁达随分,再计较没有的!若这差事被你横空夺了去,谁知道他会在背后下什么手脚?殿下是想到这两点,才没有替你争的。”

宋斐听的一怔,万想不到刘炟是这样的心思,“您怎么也不早说!”

刘炟皱了眉刚要说话,宋侧妃已替他道,“殿下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最为人着想的。怕你心上不好过,这才瞒着,托了别的理由。”

宋斐满面愧疚,拱手道,“殿下,请恕臣。。”

宋侧妃不耐烦听,道一声“你今后知道了便好”,赶了他回去。

他一离开,她强撑着的一口气便再也吊不住,整个人倚在桌边急促地喘着气,脸上的血色也刷的一下全褪去了。刘炟忙倒了杯热水给她,又手忙脚乱地把屋子里的冰都挪出去,冲汤婆子给她抱着捂肚子。

宋侧妃虚弱道,“殿下,叫医女们过来伺候吧,您别忙了。”

刘炟听她说医女,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反感,没有接话。

第31章 刘恭之死二

小月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可宋侧妃却亏空成这样。原因便在医女们明知她生长子时难产,身子虚了,却又大着胆子给她用助孕的药,让她在没出月子时又怀了一胎。以致最后孩子流了,她整个人的身体也败了。

宋侧妃见他神色不好,心知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低低道,“总是我没福。。。”

刘炟转过了脸去,“这和福不福的没关系。你有事同我商量着办,少事事亲力亲为,身子自然能好。”

宋侧妃听出了他不满与责备之意。但还是摇头,坦率道,“殿下为人仁善,亦安于此,有些事您不知道,交给妾反而好。”

刘炟顿时想起两个哥哥的事,心头一片寒意,看着她反问,“这算什么呢?成大功者不与人谋?”他一口气说完,令宋侧妃神色惊愕。他自觉说的太过,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其实你今天不必来的。”

宋侧妃看出他有意和解,也退了一步,婉言道,“殿下说的是,是妾心急了。想着哥哥性情狷急,这才。。。”

“自家郎舅,这有什么?”刘炟的神情软化了不少,扶着她去了床上,“你难道信不过我么?”

“不是信不过殿下。是信不过。。。”宋侧妃恰到好处地住了口,“以我哥的胆子,哪里就敢来责怪殿下你了?九成是皇后让他来问罪的。既牵扯到了她,我少不得来一趟了。”又道,“殿下的解决办法,还不是闷着头,等着皇后殿下说你?要我说,那差事,便是殿下不想给我哥哥,也该顺水推舟,给了沈丰啊。到了如今,陛下想起来,岂不又是大殿下的一桩罪过?平白无故去给了窦宪,他那样脾性的人,能记得你的好?”

刘炟淡倦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好处或者一柄刀、一把剑呢?即便这场局里什么都是假的,总要有一件事、一个人是真的吧?”

宋侧妃愣了一下,“殿下。。。”

“你一定觉得这是傻话吧?”刘炟苦笑。他说完这一句,便不再提,只替她盖上了被子,道,“别回去了,就在这儿躺会吧,我守着你。等晚膳来了,我叫你起来吃。”

宋侧妃摇头,“殿下去梁妹妹那儿吧。妾身子不便。”

“我不用人伺候。在你旁边看看书就行了。”

“殿下,别叫妾为难。”

刘炟恍若未闻,仍然道,“我就在这里看书。”

宋侧妃深知他看着温和,实则脾性很拗。当下不再说话,安静地闭了眼睡去。留下刘炟坐在椅上疲倦地叹息。

还记得他们成婚时。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十七岁。

也曾有过期待的。对那个将要与他携手一生的人。尤其是当她的言行如此出众,迥异于另一位平庸矫揉的侧妃、身边的寻常宫婢们。

然而她的恭敬、忍让、聪慧、狠辣,慢慢让他明白她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而她,也许明白的远比他早。。。

嫁给他的两年里,她始终在积极地为他奔走:联络他与皇后的情感、替他在父皇跟前尽孝,不顾惜自己身体地两度怀孕,只为让他在通往东宫的天平上又多一道子嗣的砝码。

他看不过她那样的辛劳,几次开口,试图让她停下。

她每次都含混过去,直到有一次被逼急了,才终于说,“请别拦着我,殿下。我从出生至今,还未被人真正高看过呢。父亲眼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到了年纪随便嫁人就好。母亲和姨母则看我是女人,能嫁给皇子,生下皇孙已是毕生荣耀。”她不甘心地说,“殿下,让我证明一次看看吧,我这一生的显耀可以通过我自己得到。”

她说那话时的光彩非常耀目。他直到那时候才明白她真正的心迹——比起所谓夫妻之爱,她更愿意作为一名臣子,用忠诚在他身边立足。

后来他沉默着听从了,准许了。

从那以后,他对她还是与过往一样的关怀。可在内心深处他明白,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他们与其说是一对情谊深厚的夫妻,不如说是一对性情相恰的盟友。他依靠她,在往通往东宫的路上进发。而她通过替他奔走,结奇功以固地位。

哎,宫廷。。。。。。

从南海郡传来的讣告,很快便被明发示下,二皇子的死讯一下子传遍了行宫。

窦宪听到了瞠目结舌的,“病逝?刘恭一向是最得圣宠的,怎么一旦殁了,这样就完了?”

彼时表弟郭瑝正与他在一处打猎。闻言反问,“不然呢?再追查下去,不定又要掀出什么乱子呢。”

窦宪听他话里大含深意,忙问,“你这话怎么说?”

郭瑝漫不经心道,“二殿下这次前往封地的日子,是钦天监认真算后才定的吉日。说是吉,可怎么就那么巧,一到南海郡便碰上了几年难得一见的暴雨?生生地把他和随从们冲散了。再说他这次去封地,身边带的想必都是素日的心腹人。准备的这样严密,还能走丢?再说那南海郡大吗?生倒是不见人,死却见尸了?”

窦宪听的悚然一惊,“素日倒是小看皇后了。。。”

郭瑝摇头,“皇后若有这样的本事,早就把五殿下推上太子位了。”

窦宪一愣,“。。。那是?”

“我猜是她的好外甥女。”郭瑝稳稳地射出了一支箭,“你且五殿下兴起来的时日,不正是她入宫的这两年么?”

窦宪将信将疑的,“她有那么大本事?”

“如今那位皇后啊,顾及着陛下不爱见外戚昌盛,从不加意提携家里人的。偏偏在册宋侧妃这件事上坚持的很。你当她是心疼外甥女?我看她就是相中了那女人出谋划策的本事呢。”

“那她倒是很了得。”窦宪唏嘘道,“刘恭和他娘从前那样得宠,如今也被她算计的,被圣上抛在了脑后了。”

郭瑝笑,“这事啊,她倒没这么大本事。原因还是出在刘恭他娘身上的,你只往宫里的传言上想。”

窦宪一愣。

其实这些年,宫里一直有个隐隐的传言的:大皇子的先天病弱、三皇子的早逝、四皇子的腿,都与冯贵人有关。。。

窦宪从前听到那些传闻时只觉得好笑,“八成是看冯贵人得宠,往她身上泼脏水吧。历朝历代的宠妃不都是这样么?那冯贵人若果然做下了那么多事,陛下岂有留着她的道理?”

如今结合着一些形式来看,却隐隐有些明白,那些传言未必都是假的。

为什么数年前身为圣上第一位侧室、恩宠深厚的冯贵人不得立为继后。反而是宠薄无子、根基不深的马贵人入主中宫。

原来圣上心里对于后宫发生的一切,都是隐隐知道的啊。。。

只不过从前按捺着没说是因为偏爱,而如今没有彻查是愧疚。

窦宪这样想着,不由地唏嘘,“枉费陛下的心偏向他们母子,把事情按下了这么多年。可旁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报应可不就来了么。”

“陛下,陛下。。。求您详查恭儿之死。。。”颐志殿外,女人凄厉的哭喊声不断回响。

坐在内殿里的圣上,被这声音几度刺激着耳膜。却恍若未闻,只是形如槁木一般地听着、坐着。

王福胜在帘幕外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麻木地坐着,仿佛失却了魂魄。忍不住叹息一声,掀帘进来,问,“陛下真不打算见见冯贵人吗?她已在殿前候了大半日了。才刚奴才出去悄悄看了眼,贵人像是不要命似的,直拿头往地砖上叩,额头都破了。”

圣上这才开了口,道,“事到如今,还见什么呢?”声音嘶哑,语气里满是疲惫。

王福胜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垂着手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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