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与皇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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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宪心头不由地浮上诡异的感觉,他打了个寒战,看向他父亲。但见对方恍若未闻,冷冷只道,“阿芷呢?”
窦宪刚想说“在里面”,便反应过来他父亲为什么要这么问。忍着心头寒意,结结巴巴道,“爹,阿芷和窦萤窦笃他们不一样。”
“可他们是一母同胞。”成息侯漠然道,“难保日后不会危害履霜。”
窦宪心中一震,勉强笑道,“爹,履霜现在被吓病了。爹只当为她积福吧,别再见血了。把阿芷好好看起来,也就是了。”
成息侯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窦阳明欠身,“三姑娘得了痴病,在下回去会派医女好好伺候她的。”
成息侯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又缓缓说了四个字,“。。。人多口杂。。。”
窦宪上前一步,低声迟疑问,“。。。杀?”
成息侯眉睫不抬,“交给你。”
他轻轻的几句话,便是尚夫人母子几个尊荣的终结,几十个丫鬟的鲜血。
窦宪倒不可惜她们,只是觉得父亲今日大异往常。从前因二叔早逝,他一向是最包容二房的。又生性温和,对府中婢女从来宽待。今天却。。。他忍不住低声说,“我本以为,今日这样私自做主,伤了窦笃,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成息侯淡淡道,“他死有余辜。你只剁了他的舌头,这还是轻的。”面上泛起嫌恶神色,也不耐烦多呆了,拂袖出去了——大约还是回快雪楼去看履霜了。
留下窦宪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好半晌抬袖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流言一向是世上最快的东西——何况有人有意散布。很快京师便都知道了成息侯府三公子失掉舌头一事。
一些好事者不由地关注起成息侯府的动态:
听说府内大开杀戒,把三公子、他胞姐和母亲身边的妙龄婢女尽数打死。。。
那个温和的成息侯,这次居然对受了伤的侄子不闻不问,只是派了医师去照料。。。
二房的尚夫人目睹儿子的惨剧,疯了,成日介地拿着钗子在空气中乱划,“我杀了你个小娼妇。。。”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有和侯府管家沾亲带故、知晓内情的人,偷偷出来说:那三公子素日仗着侯府之势,将自己身边、他母姐处的婢女妇人都淫遍。那些女子不堪受辱,哎,这次就趁着他睡着之时,合谋用黄绫布将他绑缚住,割去了他的舌头,“还听说,连那个也被斩断了。。。”
流言传开,众人都咋舌,“怪道成息侯府不报官呢,这种事哪里说的出去?”“可怜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们了。。。被人玷污已够可怜的了,又要被打杀。。。”
闲话越传越广,自然也离真相越来越远。到后来,甚至演变成了三公子在外偶遇一女子,色心大动下带她回府中金屋藏娇。不想佳人竟是狐仙鬼魅之流,趁着他睡着,偷偷吸他精气。被他发觉后,恼恨下咬断他舌头脱身。。。
各色谣言都有理有据、活色生香。
成息侯府知道,也懒的出面弹压。如此,这事便成为了京师之人茶余饭后的一桩消遣谈资。
第47章 离别
窦笃的事渐渐尘埃落定,时间也到了窦宪要离家去往颍川郡的那一天。
十一月十一,这一天窦宪天不亮就起了,领着窦顺开始检点东西。正忙着,成息侯踱步进来了。
窦宪起身讶然问,“爹怎么来了?天还这样早。”
成息侯失落道,“想着你今天要走了,睡不着。来看看你。”
窦宪心中涌起暖意,挠着头道,“爹素日里一向嫌我吵闹、不懂事。今儿走了,倒也舍不得啊?”
成息侯忍不住笑,“你这孩子。素日里待你严,那是为你好。”又担忧道,“听说颍川郡那儿还乱着,你这时候去,我实在放心不下。要不,你还是。。。”
这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了。窦宪爽快地截断了,笑道,“爹,男子汉志在四方。趁着年轻,多出去历练历练吧。一味地窝在家里是什么都学不到的。”
成息侯颜色稍缓,“这话也有理。只是你还不到弱冠,又是头一次离了爹娘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这心里,哎。。。”
窦宪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动情道,“孩儿不孝,不得承欢膝下。但在外也会遥祝爹娘身体康健的。”
成息侯抚摸着他的头发,慈蔼道,“东西检点好了,便上床再去睡一会儿吧。到了巳时,爹叫你。”
窦宪摇头,“吃过早饭便走了。”
成息侯大惊,“这是怎么说的?天还没亮呢,城门都还没开呢。”
“我去阿璜家待一会儿。。。”窦宪为难了半晌,终于还是说,“等到了巳时再走,履霜少不得要来送我。到时候她哭哭啼啼的,我哪里走的脱。。。”
成息侯听的哑然。
自窦笃之事后,本来就性情安静的履霜愈发被吓的不爱说话了。原本闲来无事还看书、调弄调弄香料、收集食材做稀奇古怪食物的,经此一事,也全熄了下来。饭菜也用的少了。
成息侯看的心疼,几次去陪伴她。但她一向是同自己不太亲近的,所以这样的陪伴根本无济于事。他只得叫了窦宪过去。履霜果然愿意听他的话,虽则人还是怯生生、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但饭菜却用的多了,话也肯说几句了。
只是丫鬟们偶然提一句窦宪过几天要走,她就惊慌失措地开始哭,连窦宪也劝不住。好说歹说地发誓、哄骗才能令她安静下来。
也难怪窦宪要瞒着她这么早就走。成息侯叹了口气。
窦宪觑着他脸色道,“履霜自幼过的不好,所以性子难免孤僻些。爹千万包容着些,有空带她出去串串门、买点新鲜玩意儿。”
成息侯不软不硬地说,“这些还用你教?在外头顾好你自己吧。”
如此窦宪也就不好多说,把千言万语都吞进了肚里,只在心中发誓,此去颍川郡必得功绩。俯身向他父亲拜别,随即让窦顺拿了行李,去了泌阳长公主那儿告辞。
天亮时履霜醒来,浑身倦倦的,似还堕在梦里。但转眼忽见外头天光大亮,心中一惊,坐起身喊,“竹茹!”
竹茹答应着进来了,“怎么啦姑娘?”
履霜一边穿着鞋,一边急问,“什么时辰了?”
“巳,巳时。。。”
履霜听得竟已是巳时,心中又惊又急,连鞋也顾不得穿了,拉住她的手连声问,“二公子呢?”
“出门了。。。”
履霜颓然放开她的手,“怎么你也不叫我?”
竹茹歉然道,“公子特意嘱咐的,不许惊动了姑娘。。。”见履霜垂着头伤感不语,她上前一步轻声道,“但公子走时,特意遣了窦顺来,让奴婢转交此物。”从袖中掏出一个喜鹊衔珍珠、缀珠玉花叶的步摇来。
步摇,一向是成年女子用来插在厚厚的发髻里的。像履霜这样的未嫁女孩,素日里只梳双平髻,发丝分成两股垂在肩侧,是用不上的。
但窦宪偏偏送了这个来。大约还是劝她安心,约以婚姻事吧。
这样想着,她心中渐渐和缓,把那只步摇握在手里,紧紧贴在胸口。不想“滴溜”的一声,竟有颗小小的珠子掉在了地上。她和竹茹都大惊失色,忙蹲下身去捡。幸而那颗水滴状的珍珠显眼,一下子便找到了。但履霜已觉不详,怏怏不乐道,“好端端的步摇,倒叫我弄坏了。”
竹茹陪笑道,“大约是姑娘握的太紧吧。”坐了下来,向履霜要了些银丝,穿过那粒珍珠,再三将它与步摇底端缠紧。
履霜坐在一旁细看那支步摇。这时才发现它并不如自己的其他簪环那样精致。虽则选用的金、银、珍珠都是上品,但上面的喜鹊居然有些毛毛的,玉做的花,其蕊也点色不均。还有喜鹊口中衔的珍珠,也不牢靠。
见她面有讶色,竹茹点头笑道,“姑娘猜的不错,这步摇不是外面采买的。”
履霜红着脸从她手里接过,道,“方才怎么不说呢?”
竹茹笑吟吟道,“二公子特意吩咐的,说想看看姑娘能不能认出这是他做的。”
履霜对着松风楼的位置轻轻啐道,“好好的步摇做的这样粗糙,可不就是他的手笔么。”话这样说,可那颗因为他离去而惊慌的心,到底还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侯府日渐陷入冷清。
二房的母子几人,除窦芷外,都被送去了不同的庄子上,派专人看管。他们房里的丫鬟们则被打杀殆尽。这些事成息侯父子虽没有对履霜明说,但快雪楼的丫鬟们年纪小,再怎么勒令不许,还是会漏出一二句闲话。履霜把那一句两句的零星碎语拼凑出来,自然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对那母子几人,她不是什么圣人,打从心底地觉得罚有余辜。但对那些无辜惨死的丫鬟们,终究觉得成息侯处置太过了,恐怕失之阴毒。命了快雪楼的丫鬟们私下替他们抄录经书,以祝祷她们早日托生。
而泌阳长公主,自儿子离家后,她较从前更深居简出。从前窦宪在时,她有时来了兴致,也愿来一来饭厅,和众人一起用饭,现在也没有了,只是成日地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念经而已。
如此,偌大的侯府便只剩下成息侯和履霜对坐用饭。
两个人都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所以常常一整天除了日常问候、挟菜盛汤,难交一言。
每当这时,履霜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失去了那个太阳一样的窦宪,这个家似乎从内里开始无形消散了。
而越难过,就越容易想起他。
和成息侯一起用饭的时候,想着窦宪是不是已经到了颍川郡?现在他在吃什么?吃得惯吗?
看见花园里花开,想着让他也看一看就好了。
有时成息侯送她有趣的小玩意儿,下意识地就要叫水芹去叫他一起来顽。
好几次都是话到嘴边,被迫恹恹吞下。满心伤感地回到死寂的快雪阁,寂寞又日复一日地闷待着。
偶然她有很想念他的时候,飞奔着去松风楼,梦想着一打开房门,他便会半是诧异、半是惊喜地迎上来,抱着她转圈,“你怎么来了?”然而真正去了哪里,才发现从前属于她的地方已经被桔梗和木香占据。看着桔梗不屑的、防备的神情,她突然明白,这里再也不能来了。没有了窦宪的松风楼,不再是她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她是个外人啊。
偶然想感知一下他最后留下的气息,也是不能够的。
于是只得满心伤感地又回了快雪楼。一天一天地算着日子,抱膝等待下一个天明。
履霜就这样懒散地过掉了年尾。
到了永平十七年的正月,成息侯见她过年了还是这模样,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半强制地带着她出门,去别府做客。
这去的最多的,便是寿春侯府。
那位侯爷姓申,出身同成息侯很像,都是开国元勋之后。因着这份交情,他们自幼便相熟。何况性也情投契,又一同在二十年前出使过匈奴。
但后来,经历却渐渐南辕北辙了。
成息侯自匈奴归来后便得到了先帝的赐婚,得尚嫡公主,荣耀满身。可不想没几年,便遭逢公主的母兄先后被废,连累他也不得志。再加上之前的妾死子亡、父亲去世,诸多杂事加在一起,慢慢地性情大变,成为了惫懒之人。
而寿春侯出使回来,一连五六年都没有娶上妻子,直到近而立之年才终于成家。当时的人本都说他大约要孤单一身了,但他后来却与妻子先后生下五女,婚姻到如今都很和睦。且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出仕,只求一个平安尊荣。便是偶然圣上打算给他个实衔,也是一味的推脱,只求在家陪伴妻子女儿。
昔日各方面都类似的两个年轻人,如今却变的这个样子。履霜这样想着,不由地惋惜。而马车也到了申府。
寿春侯与侯夫人一早就站在府门前了,见他们下车,亲自过来迎。
“伯母!”履霜每次一见那位侯夫人,都打从心底地流露微笑。
第48章 寿春侯府
这位侯夫人出自太原赵氏,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开国老将赵俊。当年因与寿春侯的祖父申齐为袍泽之友,因而定下了儿女婚事。不想两人竟毕生都只生得儿子,如此只得将婚约延续到孙辈。赵氏夫人在襁褓中与寿春侯订婚。
怎料之后,赵俊将军、他的两个儿子、儿媳、一个孙子竟先后去世。偌大赵府,只剩下刚及笄的赵夫人一人。
见未过门的儿媳妇既失了父母、又无兄弟叔伯扶持,寿春侯之母、老侯夫人便不大愿意再作这门亲,软磨硬泡地求老侯爷退婚。
老侯爷出于裨益不裨益的考虑,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命人准备了厚厚的赔礼,打算向赵家退婚。可寿春侯为人正派,见不得这样的势利之举,几次劝他父母不要这样。退婚之事便被暂时搁置。
但风声却传到了赵氏夫人耳中,她在家想了又想,居然挑了一天亲自上门,把先前申府所下的聘礼尽数归还。那赔礼,更是一点也没要。
“。。。当时我见她小小一个姑娘,也没个叔伯兄弟的,就自己一个人上门来退聘礼,别提多可怜了。就出去劝她不要这样,将来我们可以出府单过。”很多年后,寿春侯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
然而彼时赵夫人谢绝了他,“世子好意,我心领了。但婚姻不是光靠怜悯就能维持下去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侯府。辗转去托了她爷爷的旧时战友,入宫请先帝赐她担任赵府之主。
先帝听后颇有些啼笑皆非,“也就是。。。女户?”
她镇定地点头。
“可是我朝从未有这样的事例。”
“那臣女就斗胆请陛下赐我为第一人。赵府是臣女的祖父和父亲、大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家,臣女不忍见它变成绝户。也有信心可以管好阖府上下,做的不比男子差。”
“你祖父功在社稷,且你又有这样的决心,朕倒也可成全你。可是。。。将来你要怎么办呢?有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朕恐怕你以后连招赘都困难。”
“若果真没有男子可以欣赏臣女,那臣女也只好欣然接受,孤身终老。”赵夫人爽朗道,“陛下,皇天虽生我为女人,但我并不愿把婚姻看作唯一的出路。”
大约是她的从容气度打动了先帝,他居然真的下了旨,允许她成为了国朝第一个女户。
而后,在深宫中的阴皇后也辗转听到了她的事迹,无限唏嘘地对左右感慨,“她这性情,多让人敬佩和羡慕。”另下了一道凤谕,命京兆尹把赵府之前因绝嗣而充公的一切,全部归还给赵夫人。
这样一来,几乎是变相地承认她与男子地位等高了。
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