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与皇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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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璧恍若未闻,厉声道,“还不出来!”见履霜还往墙角缩,他蹲下身,猛然伸手把她拽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打着,“小贱种!素日里缺你吃的还是喝的了?偷我家的东西!打不死你!”
履霜不敢回手,任由他狠狠掌掴自己,直到嘴里吐了颗带血的牙齿方见他住了手。
见履霜陷在梦境里,始终喃喃在喊“爹,别打我”,甚至不自觉地泪流满面,窦宪一阵心酸。
姑母很早就去世了。窦宪那时还小,只有三四岁,但仍依稀记得那年父亲大病了一场。
长大后听府里人说,父亲当年亲自去了茂陵谢府,想接履霜走。不想姑父谢璧怎么也不答应。成息侯遂使了人强夺。被谢璧一纸书状,上奏天听。圣上以成息侯担忧太过为名,责他将履霜重还谢府。成息侯不得不听从。
自此,窦府与谢氏恩断义绝。即便之后成息侯有意折节、重修旧好,谢璧始终不肯冰释前嫌,甚至十几年来一直将侯府派来看望履霜的人拒之门外——即便成息侯亲自去,也是一样。
直到一年前谢璧的周氏小妾因争宠计,下毒谋害履霜而诬陷他人之事发作,侯府才终于把履霜接回。
窦宪不忍她在陷于遥远破碎的噩梦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叫道,“履霜,履霜!”
履霜□□着醒来。然而头脑昏沉,背上一片剧痛,一瞬间竟不知道今夕何夕。
窦宪伸手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脊背,“醒来就好,咱们到窦府的猎场了。”转头叫医女进来。
医女一进来便告了句佛号,“千幸万幸,四姑娘醒来了。二公子先出去吧,妾为姑娘拔箭。”
窦宪点点头,起身想走,然而履霜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抬头哀求,“别走。”她眼角留下了一滴很小的泪,“我疼,你别走。”
别走。
声嘶力竭的哭声穿过悠悠岁月,炸响在他耳边。
许多年前的大雨之夜,父亲一如既往地出了府,不知去往了哪里。母亲那时还没有出家。她从贴身侍奉的湄姑姑那儿得到了某个消息,铁青着脸走到妹妹的摇篮前,草草卷起襁褓便想带着她出门。
“又去看她了?我叫不回他,那就让阿若去叫!”她这样说。
窦宪跪在门前,苦苦哀求道,“娘!妹妹在生病,外面下雨。。。”
母亲一脚踹开了他,带着阿若走进了雨里。
窦宪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轰隆——轰隆——
暴雨疯狂地降落。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窦宪好不容易才追上母亲,牵住她的手臂大哭,“娘,别去!下雨!”
湄姑姑亦劝,“这么大的雨,姑娘淋了会生病的。”
母亲狠狠地挥开了他们,“反正她已经烧坏了脑子,再淋点雨也没什么。”淌着水自顾自往前走。
窦宪被她推倒在水里,却仍竭力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衣角,“娘。。。”
前方的女人忽然摔了一跤,手中的孩子跌落在地,一大片血迅速地蔓延开来。
母亲声嘶力竭地哭道,“阿若!别走,别走啊!”
。。。。。。
窦宪失神地攥着履霜的手,心上像被人捏住一般,喘不过气。
医女见他久久不语,小心翼翼地催道,“妾要开始拔箭了。。。”
窦宪脸色苍白地攥住了履霜的手,“拔吧,我在这里看着。”
医女大惊,“这,这怎么使得?”见窦宪目光冷冷,不为所动,她懦弱改口道,“二公子是四姑娘的哥哥,有您陪着,姑娘更安心呢。”
履霜背后的血有不少已经凝结了,干透在衣服上。简单的宽衣已然做不到。窦宪遂命取剪子来,小心翼翼地动手把她后背的衣服都剪开。
尖而凉的剪子贴着肌肤徐徐前行,短襦、中衣、贴身小衣被一一剪开。稍后,窦宪温热的手指抚上了背部的□□肌肤,引发一连串战栗。履霜咬着嘴唇,往他怀里瑟缩了一下。窦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脸,对医女涩声道,“你拿酒来,替她先擦一擦干掉的血。”随即转过头去。
——插在履霜背上的那支箭矢并不深,仅入肉半寸。真正令他动容的,是她年轻稚嫩的身体上竟然满是鞭打的旧伤。
联想到她那个嗜酒如命、喜怒无常的父亲,窦宪眼中划过恨色。
医女终于小心翼翼地替履霜的伤口附近做了简单处理。她抬起头等窦宪的示下。
窦宪拿滚烫的帕子净了手,一手按住履霜受伤部分的肌肤,一手握上了白棱箭矢。他额上冒了些汗,却强撑着不肯显露,俯身温柔对履霜道,“会有一些疼,你不要怕。受不住就咬我。”
履霜满面惊惶,但还是握紧他的衣襟点了点头。
窦宪骤然把箭矢拔了出来。
履霜浑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咬紧自己的袖子,额上冷汗涔涔。同时背上伤口因缺了箭矢的阻挡,而流出汩汩的鲜血。窦宪见她痛的打滚,忙一把按住,搂在怀里,一边急道,“快拿药粉来给她止血!”
医女急急地答应着,拿药粉洒在履霜背后。
药粉辛辣,履霜痛的弓起脊背,面色青白。窦宪摸到她背上全是冷汗,抱紧了哄道,“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马上就不痛了。”
履霜艰难地点头,咬紧嘴唇伏在他怀里。窦宪轻声哄“真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暖酥酥的感觉让人安心,似乎连痛楚都可暂时忘却。同时伤药逐渐起效,疼痛慢慢地消逝。伤口转而成了钝钝的麻。她筋疲力尽,再也支撑不住地陷入了昏睡。
窦宪见她安稳了下来,心中一直提着的气慢慢地松懈下来。转头轻声地嘱咐医女,“去叫人烧些热水,姑娘醒来要擦身。再去准备些收创口的食物。”最后道,“往侯府报信,让侯爷带着四姑娘的丫鬟们都过来。”
半个时辰后,窦宪远远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知道,是父亲来了。果然,片刻后房门被急切地打开,成息侯满脸是汗地走了进来,“霜儿,霜儿。”
窦宪轻声说,“箭刚拔掉,她睡着了。”
成息侯闻言不再发出声音。他坐在床边,仔细地查看了履霜的伤口,又细细望了望她的脸色。见一切尚好,心才放下。站起身,冷冷对儿子道,“和我出去。”
窦宪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出去了。
等出了房门,略微走了几步,成息侯蓦然停下,回身狠狠就是一耳光。
窦宪没有防备,一下子倒退几步,眼前阵阵发黑。
成息侯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看看你妹妹,伤成了什么样?你倒是一点事都没有!平白无故你带她出去做什么?”
窦宪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成息侯抚着心口坐在了石凳上,“我可怜的霜儿啊,无端端地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窦宪道,“此事是孩儿孟浪。不管爹如何指责,我都不会辩驳。当务之急是查清真相。”
成息侯叹了口气,“看来你心中已有了猜测。”
窦宪不动声色地拿手指比了个二字。
成息侯点点头,“我猜也是他。今天你们俩出门,事先有谁知道?”
“只有履霜身边的竹茹、水芹两个。我这里连窦顺都没告诉。”
成息侯诧异地问,“就这两个人?”见窦宪点头,他皱眉道,“这可有意思了。”扬声令在外等候的窦阳明提人进来。
水芹、竹茹两个抖抖索索地进来了,跪在了成息侯父子脚边,“敢问侯爷、二公子,叫奴婢两个来是有什么事吗?”
窦宪不答,只摩挲着手指淡淡问,“我先问问你们两个,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水芹不假思索地说今天一直在快雪楼理屋子。窦宪问她可曾出去过?她说自己连半步都没有跨出,小丫鬟们均可作证。
竹茹则说姑娘念在她千里迢迢跟着来了侯府,特意放了她一天假,今天她去了南市。
窦宪心中闪过隐约的印象,问,“谁可为你作证?”
竹茹细想了想,回答说自己今天一直孤身一人在南市吃喝游玩,没有什么能作证的人。
成息侯负手冷冷地看着她,转头命窦阳明带她下去细审。
细审两字,看来轻描淡写,九成是要用刑的。
竹茹顿时凄惶地叫了起来,连声说着饶命。成息侯不耐烦听,挥手令窦阳明快带人下去。不想竹茹快被拉出去时,忽然叫道,“奴婢今日在西市买酪浆时,不慎把它翻到了店家身上,被他骂了许久,直到赔了一贯钱才罢休。那家店,那家店树着一个王字招牌!侯爷、公子但可一查究竟!”
窦阳明见她这样说,缓下了脚步,征询地看向成息侯父子。然而成息侯只短暂地想了一想,便道,“还是先审一审再说吧。”
眼见窦阳明又要上前来拖自己,竹茹一阵心焦。忽然,脑中灵光乍现,大声道,“侯爷!二公子!姑娘出去的事,府里还有二姑娘知道!”
第12章 猎变3
成息侯当即把履霜托付给了窦宪,自己匆匆带着窦阳明、水芹、竹茹几人回府。
他本想提窦萤来问一问的,水芹犹豫地进言,“这么大喇喇地问,二姑娘的脸上怕是不好看。”
他想了想,觉得有理。遂以府中失窃为由,挨个叫了侍奉各房的丫鬟仆从来问。
尚夫人、窦芷、窦笃还算配合,交了人出来便完事了。窦萤却抹不开这面子,嘟嘟囔囔说,“我身边的丫鬟都在侯府里呆久了,甭管什么稀罕东西,一概不会放进眼里。不比那从苦窝窝里出来、眼皮子浅的。大伯该去搜搜那种人的屋子。”
恰逢繁缕打听到府里失窃是假,侯爷其实是在抓走漏二公子、四姑娘出门消息的人——他们今日遇刺了。更要命的是侯爷如今正在怀疑二姑娘,所谓的询问全府不过是走个过场。
窦萤想起今日窦阳明询问其他人时,的确客客气气。可问到她的奴婢时,却拐弯抹角、异常严厉,当即信了,又惊又怒的。也不同她母亲、弟妹说一声,便领着房里的丫鬟们浩浩荡荡地杀去了快雪楼,命把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打开,细细翻检。
“谁吃饱了撑的,要去作弄他们?我看就是他们自己拉了屎却不抹干净屁股,这才引得人跟着!”窦萤狠狠地撂下话,拿了张凳横在快雪楼门口,不许人偷溜出去报信,一边指挥众人搜查。
成息侯辗转得到这消息,已是她搜查完毕了。
他匆匆赶到快雪楼,一眼便望见所有箱子都大开着,满地狼藉,太阳穴突突乱跳。极力抑制着自己,方能问出口,“阿萤,你这是做什么?”
窦萤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慌忙地站起身,说,“听说大伯在查问府里失窃的东西。侄女想着四妹不在,来帮着她。。。”
成息侯不等她说完,便厉声喝断道,“履霜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她的屋子轮得到你来乱动?”
窦萤仗着成息侯、长公主、窦宪不矜细事,在府里大摇大摆惯了。骤听的这种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爽性挑明了说,“听说履霜和二哥因为私自出门而被刺客追击,受了重伤。侄女听说大伯疑心这事是我干的,刚好,我也疑心履霜。”
水芹站在成息侯身后,惊呼一声,“姑娘受伤了?!”竹茹也捂着嘴,不敢置信地连声问成息侯,“姑娘怎么了?”
窦萤古怪地看着她们,“你们不知道这事吗?”
水芹和竹茹都死命地摇着头,哭道,“请侯爷快送我们回猎场去照顾姑娘。”
成息侯说不急。他淡淡打量着窦萤,问,“霜儿受伤的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窦萤心中一跳,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指着繁缕道,“是她告诉我的!”
繁缕吓了一跳,满面疑惑道,“姑娘,您在说什么啊?”
窦萤见她不承认,劈面便是一个耳光,“你有胆子说,没胆子承认吗?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油嘴!”说着,恶狠狠又是几耳光。
水芹看不过眼,“砰”地一声跪下,对窦萤道,“不管她怎么着,姑娘下这么狠的手总是不好。。。”
窦萤正在气头上,听她这样说更怒了,劈面也给了她一耳光。“贱丫头,少当着我的面邀买人心!”
水芹的身体顿时倒向一边,捂着脸呜呜咽咽。
竹茹扶住她,黯然道,“别哭了。上次姑娘受了气,不也忍了吗?你一个丫头倒娇贵起来了。”
水芹遂咬着嘴唇,抽抽噎噎再不敢再发出声音。
成息侯冷眼看了一会儿,直到这时候终于看不下去,大喝一声,“把二姑娘架下去!”
窦萤不能置信地喊了声大伯。成息侯冷冷看着她,又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果然有身强力壮的奴婢强制地把她搀了出去。
快雪楼一时大静。成息侯坐到椅子上,疲惫地叹了口气,问,“二姑娘总是这样吗?”
水芹张口便想说话。竹茹忙推了她一把。她不甘不愿地低下了头,没有开口。
成息侯的心情更沉郁了,“你们俩要是不想以后还受欺负,那就有什么话,尽管说。”
水芹、竹茹两个对视一眼。静了片刻,齐齐俯伏在地,答应一声是。
水芹从履霜进府后窦萤的数次挑衅说起,一直到前阵子履霜咳嗽,窦萤每日借着探望的名义讽刺挖苦她。履霜从二公子那儿得了燕窝,好心送给窦萤一些,不料她竟不稀罕,反而全拿去掷鹦鹉了,气的履霜直哭了半夜。絮絮地说了许多。
成息侯听了,气的发抖,“这个混帐,竟敢这样作势!我看这次,八成也是她。”命窦阳明带人去搜窦萤的屋子。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众人都免不了去打听。于是很快,一段流言便在府内悄然传开:除夕四姑娘进宫的时候,检举揭发了二殿下的丑行。二姑娘因嫉妒她独占侯爷恩宠,便趁着她出门,悄悄向二殿下报信,以期借对方之手除去劲敌。
尚夫人听了义愤填膺,“谁没事去算计她?”把传谣言的人一个个提来大骂。她女儿窦芷看不过眼,几次劝阻,尚夫人听得心烦,命人把她关在了房里。自己带着儿子窦笃,把个假传消息的繁缕打了半死。
等到傍晚,窦阳明搜查的结果出来了。窦萤的屋子里没有什么特异的东西。成息侯听后背着手踱了半天步,“难道。。。竟不是她?”
尚夫人和窦笃打听到他这么说,都松了口气。然而丫鬟忽然来报,繁缕伤重而死。。。。。。
他们都又惊又怒的,“不过是打了几下,并没有下狠手,怎么会死呢?”风口浪尖上怕人知道,假托繁缕得了重病,匆匆令人把她抬出去。
不想恰恰被竹茹撞到,告到成息侯那儿。
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