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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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这样的收梢,够了吗……
自己,真的还要继续苟活在这世上吗……
又一声惨叫响起,她却已浑然不觉,咽下口中的腥甜,她竭力地,用尽所有意志的,靠着树干,不倒,不动。
虚空幻影中,宫阙千重,无数血泊在眼前涌动,一张张面庞……凄厉,含笑,欣慰,豪迈,最后,是可霓那安然恬静的笑颜
主上……你要好好活下去哪!
不!
我……我不甘心……
那么……要继续活下去……
她睁开眼,但见雪刃扫至跟前不避、不闪,她一剑而出,自那头领的右胸贯入!
迷茫的眼逐渐涣散,但下一瞬,她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那人胸前裸露的皮肤上,竟刻着一个特殊的徽记!
那仿佛只是几个墨点,但在知情人眼里,却轰然一声,如九天惊雷
“你们……是石秀的人?!”
她咳嗽着,血从唇边蜿蜒而下,眼中却瞬间升起狂烈的火焰那是怨毒和仇恨到了极至的火光!
那人气若游丝,却因这一句而惊跳起来,面上闪过惊惶之意,随即,却索性不再否认,“你竟会知晓……”
身份被揭穿,他已然知道,自己即使回转也再无生还之理,眼中涌起绝望怨恨之色,切齿道:“可恨那颜部那老贼,自作聪明,给了假情报……”
他声音中怨恨更浓,“朱闻,你的命真硬!”
语必,他一咬舌,随即气绝。
夜幕中,那迎风喷出的一蓬血雨,映着在地上逐渐熄灭的松明火光,格外触目惊心。
疏真淡淡一笑,却令人悚然一惊!她的眼中,似冥黑最深处燃起的火焰,不再低迷,不再颓废,竟是睥睨天下的高华流光
“你们这几个,一起上如何?”
她的眼并不看这惊惶失措的几人,仿佛无限倦意,又仿佛安稳静谧,清澈的黑眸,隔着千山万水,遥望着那宫阙千重的一处
你们个个都想将我千刀万剐……
即使是冥冥中的司命之神,也始终不肯饶过我。
可是,真要让你们失望了。
她轻轻咳嗽着,低哑的声音在夜幕中传出很远,鲜血染满了她全身,也不知是敌手的,还自己身上涌出,温热腻人,几乎要所有的意识都席卷而去,剩下的,却只有那响彻心中的一句
要活下去。
素衣未成妆,却惟有血色长留,一天月明如霜,仍是独对寒刃冷光。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世上,再无人可以倚背而战,这个世上,终究,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朱闻不疾不徐到达金庙时,那颜族长已然被五花大绑,身上却仍是金丝玉帛,奢华亮眼。
朱闻微笑着走近,居高临下问候道:“族长,真是久见了!”
“闻侯哪!”
那颜族长抽搐着一张胖脸,却居然大声激喊起来他并未老眼昏花,已然瞥见朱闻笑容下的凛冽杀意,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是高声喊道:“闻侯,你须得饶过我才是啊!若非是我,你今日纵使得胜,却也是命丧黄泉啊!”
“哦?!”
朱闻颇觉意外,挑眉冷笑,等待着下文。
“你是燮国柱石栋梁,朝廷早就注意上了你……”
那颜族长喘息着,继续道:“寿山侯石秀大人,先前就遣使过来,愿与我合作,趁这场边境之乱,将你刺杀当场是我骗他们你已然回转后方,你这才没有遭到毒手……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你不能杀我!”
朱闻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顿时也心中一凛,他沉思片刻,却终于笑道:“族长你如此作为,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的,我又何必称谢?!”
那颜族长老脸一红,他心中早有计较:寿山侯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其势力却远在天边,鞭长莫及,自己若真跟他合作,一旦朱闻真的遇刺身亡,燮王就算再不爱重这儿子,也必然会发倾国之军,将自己这个小小部族杀尽那颜部虽是勇悍北狄的一支,却是紧贴着燮国,须得看人家眼色行事。
更何况……他眼中闪过一轮狡诈之色:在燮国王廷的那一位王子,才是自己真正的合作对象,他设下这边衅的局面,只是让朱闻有率军图谋不轨的名声,却并不希望他就此死在边疆……把水搅混就够了,不需要多生枝节!
他的美好遐想,在触及朱闻的讥讽目光时,瞬间冷却自己原本是为了把水搅混,却怎会阴差阳错的,成为朱闻的阶下囚犯呢?!
朱闻瞥了他一眼,笑道:“族长你放心,你不欲杀我,我也同样不愿你死你这条性命,可是能换来无数粮食钱帛呢!”
族长一听,面色都涨成酱紫,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朱闻你这个劫匪、小贼!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朱闻微微耸肩,笑意越发加深,“你害我损失那么多粮草,不把你抢个精光,我的令名何存?!”
听这一句,左右兵士再也忍不住,轰然大笑起来。
朱闻意态自自在,笑到一半,却随即心中一冷,笑容僵在脸上
刺客已然去了后方……
那么,疏真!!
他仿佛五雷轰顶,惊得面色大变,随即疾奔冲出,信手拉过缰绳,长驱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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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前尘
更新时间2009…3…284:10:31字数:2240
朱闻一路疾驰,将马鞭得近乎脱力,终于在不远处的前方看到一地狼藉。
夜色苍茫,冰霜将满地染就银白,但见明月于云端时隐时现,莹光温润。
车驾在前方倾倒,毁碎一地,七横八落的尸骸,满地血污淹留,更是触目惊心。
一阵凉意沁入他的心中,仿佛有一道无形之手,攥住了他的心。朱闻的锐利黑眸中闪过焦灼,心跳也越发加快。
他大步流星向前走,目之所及,都在倒卧的肢体中搜寻那一抹倩影,遍寻不见之后,心中却越发烦躁。
他沿着血迹向前,山坡逐渐往上,树枝低垂,四下越发寂静,无声的萧瑟中,朱闻发觉自己掌心都有些出汗,一颗心吊到了最高处
“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收尸的?”
微弱的话音,下一瞬突兀出现,却是清澈宛如冷泉,在暗夜中宛如珠玉泻地,字字清晰。
猛然转身,朱闻赫然发现,山坡半腰处一棵矮树下,竟坐着一人!
唯一活着的人!
周围一圈狼藉的尸体,疏真背倚树干,一身素衣染血,却仿佛要溶入这淡淡月华之中,透明几近消逝。
她漆黑的长发纷乱垂落,晶莹面容眉目都瞧不真切,惟有左手中那一截利刃,仍牢牢握在掌心,剑光吞吐间,竟似天光拂下,别有一重凛然之色!
朱闻凝望着她,却只觉她已是摇摇欲坠,可那看似经意摆出的姿势,竟是攻守兼备,完美到难有破绽可寻!
大概是失血的原因,她黑幽幽的眸子有些涣散迷茫,而周身戒备紧绷的杀意却越发深重!
“是我……”
朱闻的声音,带着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惊慌关切。只见疏真眨了眨眼,仿佛要奋力认出他的模样,却终究身子一晃,如雨中之蝶一般无力跌落许久的搏命杀戮和紧绷心绪,终于在这一刻轻松释然!
“小心!”
朱闻一惊,连忙抢过去,极为惊险地接住了她。
冰冷娇小的身躯,宛如其中灵魂一般,宛如渺云,杳不可寻。
周遭都是冰冷,仿佛数九隆冬在满是冰渣的河里载浮载沉,满身疼痛已然哭喊不出,深重的云雾将一切席卷而入……这般昏沉迷茫中,她做梦了。
两个月前居延
仍是大雪弥漫之时,呼啸的北风夹着冰渣,从帐篷的破洞中袭入,破旧的毡毯不能带来任何暖意,只是聊胜于无的披着,就宛如,此时幽微的生命火焰。
疏真蜷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个无声息的死物一般。原本精美绝伦的厚缎云裳,也染了炭黑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只有其中暗嵌的锦线,在微弱油灯下略一闪光。
外间隐约有人声传来,随即,便是可霓沉重踉跄的脚步声,疏真不用抬头,便可看见她瘦得凹陷的面庞,原本英气勃发的神韵,如今也只剩下悲愤凄绝。
可霓走到她跟前,低低唤道:“主上……”
她的声音低沉,仿佛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带些奇异韵味,疏真略一抬眼,却见她绽出一道温柔的微笑,在这破旧漏风的帐篷中,显得格外恬静安详
“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不要出声!”
下一瞬,她蹲下身,吃力地抱起疏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帐角那一堆高高叠起的破衣垢被走去。
疏真被放进这一堆乱布破絮中,可霓胡乱除下了她身上的锦衣重缎,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随后,在她身上又堆了一堆满是污垢的破衣,那浓重的血腥味,显示这是从女犯尸体上剥下来的。
重重垛起的布絮让疏真有些胸闷,她张口欲问,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到近乎微弱,可霓的微笑透着布料,瞧着越发模糊,越发诡谲。
过了几瞬,便有粗鲁男声由外而入,随即,便是可霓的惊呼怒喝声,以及男子狂肆的大笑声
“别在军爷我面前摆你这京城闺秀的臭架子!进了这红帐篷,你们就是专供大军享受的营妓!”
随即,便是衣料被撕的裂帛之声,透过朦胧的布匹,但见可霓的身影,在几条粗壮大汉的逼近下,终究无力挣扎
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片鲜红……疏真睁大了眼,却喊不出任何声音。
雪白的肌肤在油灯下无声地挣扎扭动,就算再多暴虐,却也听不见可霓的叫声疏真心中无比清明:她是不想让藏身角落的自己担心难受!
淫声虐语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那交叠的躯体在眼前涌动,眼前的鲜红在油灯下静静蜿蜒流淌,鲜明妖艳,铭心刻骨!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却听一声急促的喊声那是可霓的惨叫,痛到极致的一声!
一个大汉提起裤子,正狞笑着,将短刀刺入可霓裸露的胸膛
“京城那边有贵人吩咐下来了,让我们好好玩过之后,便一刀杀了你!”
他缓缓的拔出刀,无视正在抽搐冒血的躯体,挑起了那件金缕华缎,“看这料子,你真是大官家的小姐?”
可霓全身抽搐着,鲜血喷射如泉,那样的血色,映入疏真眼中,便成这一生一世也不能忘却的梦魇!
疏真喉咙荷荷出声,却喊不出任何一句,她的左手筋脉已断,竟是连爬出这一堆乱帛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兵痞嬉笑着离去!
好一阵,她翻滚摸索着爬出布堆,却也只赶上可霓最后的一道笑容
那笑容恬静明丽,声音也弱不可闻,却是一字一句,都刻在她的心中,“主上……你要好好活下去!”
第十七章雪寂
更新时间2009…3…292:37:43字数:2150
风吹入帐篷,最后的油灯火花,终于也悄然熄灭了,万籁俱静中,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浩然席卷到天之尽头。
雪屑扑打在脸上,那般麻木冰冷的痛,让眼前一片模糊,惟有那血色如魇如癫,蜿蜒弥散,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幻景。
疏真单手撑地,麻木受创的右手僵硬伸出,缓缓的,缓缓的,终将她满面血污抹去,那抹平静的微笑,只固定在气绝身亡那一刻。
“呵呵呵呵……”
疏真将脸埋在尘土之中,许久,不哭不喊,随即,却笑得双肩颤动,禁不住又咳嗽起来
老天,这就是你给我的宿命吗?
但是可霓何辜,竟会是这样的惨烈结局?!
“可霓一向悯弱惜苦,昔年在乱军之中,她曾救过无数百姓孤儿……苍天,你这般错勘贤愚功过,也配为天么?!”
她黛眉怒颤,伏在地上低喃道,声音虽弱,其中的激越悲愤,已非言语可表!
冰冷的躯体无一丝遮蔽,渐渐在眼前冰冷,疏真咬紧了牙,颤抖着手替她把那一件件金缕华裳穿上,最后,视线停在那青紫满是水泡的双足上
天朝的习俗,死者入葬之前,定要衣冠鞋袜端正,光脚走在奈何桥上,是要被岩浆烫红烙印,下一辈子也是凄苦。
毫不犹豫的,她将自己脚上的玉纹丝履脱下,替她轻轻穿好。
鞋尖上绣纹繁丽,一对鸽卵大小的明珠在她的细细擦拂下,光芒熠熠她轻轻抚摩着,想起当初萧策于戎马倥惚之间,为自己及笄之礼苦寻到这一对明珠,最后竟被自己缝到鞋尖!
那时征战正炽,;在短暂的花月旖旎下,自己是如何笑着对他解释的
叛军不知何时就会围杀而上,慌乱间,任何饰物都易遗失,惟独这鞋子却不能不穿!
那时候萧策是怎样回答的?
疏真眯起眼,想起月下花间,萧策凝视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只要我尚有一丝气息,就绝不让你有此隐忧!”
此时此刻,疏真抚摩着这光润圆洁的明珠,却几乎要大笑出声世事无常,这般生死相许,坚如磐石的誓言,今日想来,竟已成最离奇、最恶毒的讽刺!
她无声叹息着,终于,不再有一丝眷恋的,将手从鞋上撤开。
待一切妥当后,她手脚并用,踉跄着爬出帐篷,来到了外间的雪地上,静静地,望着苍穹中的银河霄汉。
北疆的夜空清冷宁静,星辰明亮众多,她微笑着,任由自己的单薄中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终于……也该有个结束了。”
气运丹田,仍是空空荡荡,她并不气馁,只是缓缓盘膝而坐,渐渐的,一抹诡异朱红,从唇边流下,滴滴落到洁白雪地。
“玉石俱焚的本门秘式……果然确能爆发潜力!可霓,对不起……让你最后的希望落空可是京城那几个人,是不会放过我的。尤其是石秀和”她“,是不会容我再继续活下去的。”
“而那些害你之人……”
她的话音低沉,却是一字一句,比万年冰雪更为冷冽,“我已无力一一替你报仇,只能这般……让他们全数为你陪葬罢!”
低声尽时,她盘膝端坐,眼中凛然神光一现,竟是轰然一掌临空击出!
内力如狂飙一般击出,力之尽处,不远处的雪山先是微微颤动,随即,却是无边的冰雪从山崖席卷落下,遮住整个苍茫夜空。
“原来,西北的天空,却有这么多星星……”
这是她最后看见的世界光景,也是她最后留下的片言只语。
我……果然已经死了吗?
可霓,最后,还是让你失望。
对不住……
疏真的唇不停颤动,床榻之上的厚被紧紧裹住全身,仍在不断发抖!
虹菱坐在一旁垂泪,不停用手巾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