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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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挑担子了,刚一挑,觉得肩膀痛。幸好她的扁担跟随她多年,是根很好用的扁担,不太长,而且很有韧劲,挑起担子来忽闪忽闪的。会挑担子的人都知道,如果一根扁担不能忽闪,直杠杠的,挑着就很累,如果一根扁担能忽闪忽闪的,就可以和着你走路的节奏,晃晃悠悠,使你觉得担子轻了不少。
那一担沙,少说也有一百来斤,静秋挑着沙,从窄窄的跳板上走过,觉得跳板晃荡得可怕,生怕一脚踩空掉到江里去。她会游泳,但江边的水下都是乱石头,掉下去不会淹死,但肯定会被石头撞伤撞死。她不敢望脚下,只平视前方,屏住呼吸,总算平安走下了跳板。
下了船就是上坡,接近河岸的一段还比较平坦,但再往上,坡就很陡了,空手爬都会气喘吁吁,挑着担子就可想而知了。现在她比较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要结成两人一组了,因为刚经过了跳板那一吓,现在已经手脚发软,如果有人接手挑上坡去,那挑下船的人就可以空手往货船那边走,暂时歇息一下。但如果是一个人挑这全段路程,就只能一口气挑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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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山楂树之恋(41)
静秋没人搭伙,只好一个人挑。挑了两趟下来,身上已经全汗湿了,太阳又大,又没水喝,简直觉得要中暑晕倒了。但一想到这一天挑下来就有一块二毛钱,尤其是想到这两天找不到工时的惶惑,就咬紧牙关坚持挑。
那一天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等到收工的时候,静秋已经是累瘫了。但回到家里,还要装出一幅很轻松的样子,不然妈妈又要担心。她那天实在是太累了,吃了晚饭洗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了,那时才感到昨天的疼痛真不算什么,现在才真的感到浑身酸痛了,两个肩膀都磨破皮了,痛得不能碰衣服。后颈那块,因为要不断地换肩,也磨破皮了。两条腿更是无比沉重,脸和手臂晒破了皮,洗脸的时候,沾了水就痛。
静秋的妈妈见女儿起来了,连忙走过来劝她别去了,说:“你太累了,昨晚睡觉哼了一夜,今天就别去了吧……………”
静秋说:“我睡觉本来就哼哼………”
妈妈抓住静秋手里的扁担,恳求说:“秋儿,别去了吧,女孩子,挑担压很了不好,会得很多病的………,我知道你的习惯,你不生病,睡觉是不会哼哼的,你昨天一定是太累了…………”
静秋安慰妈妈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太重的活我不会去干的。”
挑了两天沙,那些一同挑沙的男的对静秋态度好点了,因为静秋虽然是个女孩,也并没有比他们少挑一担。有个叫王长生的就自告奋勇地来跟静秋一组,说挑上坡累,我来挑上坡,你挑下船吧。
王长生每次都争取走快点,好多挑几步路,这样静秋就可以少挑几步路。有时静秋刚挑下船,王长生就迎上来了,搞得静秋很不好意思,别的人也开始笑他们是两口子。
几天挑下来,静秋觉得肩膀比以前疼得好一点了,人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喘不过气来了,令她担心的是这个活干不了几天了,那就又得到李主任那里去等工,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工。现在对她来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挑不完的沙,打不完的零工,放不完的暑假。
挑沙工就快结束的前一天,静秋刚把一担沙挑下船,王长生就迎了上来,说:“我来挑吧,有人找你,等在岸上,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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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山楂树之恋(42)
第十七章
静秋很纳闷,不知道谁会找到工地来。她问王长生:“你………知不知道是谁找我?”
“有一个像是你妹妹,还有一个………,我不认识。”
静秋一听说是她妹妹,就觉得手脚发软,一定是妈妈出什么事了,不然妹妹不会在大热天中午跑到工地来找她。她本来想顺便把一担沙挑上岸去的,但听了这话,也挑不动了,只好让王长生去挑。她抱歉地说:“那只好辛苦你了,我上去看一下就来。”
她慌忙爬上河坡,一眼就看见她妹妹站在树阴下等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她看了一下,是长芳,她暗自松了口气。“长芳,怎么是你?我还以为…………”
长芳拿着个手绢扇风:“好热呀,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在这里干活?”
静秋也走到树阴下:“你………今天来的?今天还回去吗?”她见长芳点点头,就说,“那我请个假回去陪陪你吧。”
她有点为难,现在请了假回去,王长生就要一个人挑沙了,那不是把他害了吗?不请假,又不能老站在这里说话,别人会有意见的。正在为难,她看见王长生挑着沙上岸来了,于是跑过去跟他商量。
王长生很好说话:“你就请假了回去吧,我一个人挑没事。”
静秋请了假,跟妹妹和长芳一起回家。回到家,听说长芳还没吃饭,静秋便忙忙碌碌地做饭招待长芳,没什么菜,把上次长芳送她的咸菜干、白菜干什么的用热水泡了,炒了两碗,再加上一点泡菜,配着绿豆稀饭,也很爽口。
长芳吃了饭,就说不早了,要到市里赶车去了,静秋想留长芳多玩几天,但长芳不肯。静秋看看的确是不早了,不好再挽留,就送长芳到市里去坐车。
两个人来到渡口,乘船过门前那条小河。静秋抱歉说:“你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没玩好………”
“今天怪我自己,我坐早上八点的车,九点就到了K市了,结果忘记路了,就一路问人,问来问去的,被人指到相反的方向去了,走了很多冤枉路。我这个人,记路太不行了………。”
静秋连忙把长途车站到K市八中的线路给长芳讲了一下,邀请她下次再来玩。
渡船划到河当中,长芳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静秋:“我是把你当姐看待的,你如果也把我当个妹的话,就把这收下,不然我生气了…………”
静秋打开那个小纸包,发现是一百块钱。她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想起给我钱?”
“免得你去外面打工。”
“你哪来这么多钱?”
长芳说:“是我姐的钱,她把赵金海给她的表卖了………”
静秋知道赵金海就是长芬的那个“脸”,但她不明白长芬为什么要把表卖了把钱借给她,长芬爱那块表像爱她的命一样,怎么说卖就卖了?静秋想把钱塞回长芳手中:“你代替我谢谢你姐了,但我不会收她的钱的。我能打工,能挣钱,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账。”
长芳坚决不肯把钱拿回去:“刚才还说了你是我姐了,怎么拿我当外人呢?”
两个人推来推去,划船的人大喝一声:“你们想把船搞沉呀?”两个人吓得不敢动了。静秋捏着钱,盘算等上岸了再找机会塞到长芳的包里去。
长芳真心实意地说:“你看你这么大热的天,还要在外面打工,这挑沙的活,叫我干都干不下来,你怎么干得下来?更不要说拖车呀,搞建筑呀,那都不是我们女的干的活…………”
静秋觉得很奇怪,她从来没跟长芳说过她打工的事,长芳怎么会知道什么“拖车”“搞建筑”之类的细节?她问长芳:“这钱真是你姐的吗?你不告诉我实话,我肯定不会收的。”
“我告诉你实话了,你就肯收了?”
静秋哄她:“你告诉我你这钱是怎么来的了,我就收你的钱。”
长芳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要说话不算数啊,等我告诉了你实话,你又不肯收了………”
静秋听她这样说,益发相信这钱不是她姐的了。她想了一下,说:“你先告诉我是谁的钱,你说你当我是你姐,你连你姐都不信?”
上芳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这钱是老三叫我拿来给你的,不过他不让我说出来,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就把你得罪下了,如果你知道是他的钱,就肯定不会收………。”
长芳见静秋拿着钱,以为她把钱收下了,很高兴,吹嘘说:“我说这事我一定办得成吧?老三还不相信,怕我说服不了你。”长芳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零钱,清了清,得意地说,“我来去的路费也是老三给的,他叫我一下长途车就坐市内一路公共汽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就到了河边,再坐船过河,沿着河边走就可以走到你家了。我没坐过公共汽车,怕坐错了车,不敢坐,所以走迷路了,但是我省下了公共汽车钱。”
静秋原以为老三收到她的信了,真的会“下不为例”了,哪知他一点都没收手,难道他根本没收到她的信?她不敢对长芳提那封信,只问:“老三…………他还好吗?”
“他一个大活人,有什么不好的?不过他说一到暑假,他就很担心,估摸着你要出去打零工了,他怕你………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又怕你拖车的时候掉江里去了,跟我念叨好多次了,像催命一样催着我把这钱送过来,说送晚了,怕你已经…………出事了。不是我不想早点来,实在是因为我们比你们放假晚,这不,我刚一放假就跑来了,再不来,耳朵被他说起茧来了。”
静秋又觉得喉头发哽,沉默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他这人怎么…………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这么多人打零工,有几个摔死了,淹死了?”
船靠岸了,两个人下了船,静秋说:“我带你坐回公共汽车吧,你坐熟了,下回来的时候好坐,免得又走迷路了。”
长芳第一次坐公共汽车,新奇得很,一路上都在望窗外,没心思跟静秋说话。但一会儿就该下车了,长芳跟着静秋挤下车,连声说:“这么短?还没坐够呢。走路的时候觉得好远,怎么坐车一下就到了?”
两个人来到长途车站,买了下午三点的票,静秋很担心,问:“你待会一个人走山路怕不怕?”
“我不走山路,走山下那条路,那条路人多。”
静秋放了点心。离开车还有一会儿,两个人找个地方坐下说话。静秋看看没机会偷偷把钱塞到长芳包里去,只好来硬的了。她抓过长芳的手,把钱放在她手里,再把她的手握住了,说:“你帮我谢谢老三,但他的钱我不会收的。麻烦你跟他说,叫他再不要搞这些了…………”
长芳被她握住手,没法把钱塞回她手中,只好等待时机:“你怎么就不肯收他的钱呢?他想帮你,你就让他帮你嘛,难道你要他天天担心才舒服?”
“我不是要他担心,他…………其实根本不用担心我什么,”静秋想了想说,“他有………未婚妻,好好担心他未婚妻就行了。”
静秋满心希望听到长芳说“他哪有什么未婚妻”,但她听长芳说:“这跟他未婚妻有什么关系?”
静秋胆怯地问:“他真的有…………未婚妻?”
“听说是两家父母定下的,好些年的事了………”
静秋觉得心里很难受,虽然知道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潜意识里,还总是希望这不是事实。她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有………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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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山楂树之恋(43)
“他自己说的,还给了大嫂一张他们俩的合影。”
“听大嫂说那照片就放在你屋里的玻璃板下面,但我怎么没看见?肯定是他拿走藏起来了………”
“那你就冤枉他了,是我拿了,因为我听人说如果你能把照片上的两个人毛发无损地剪开,就可以把他们两人拆散,我就用剪子把他们两个剪开了………”
静秋觉得这好像很幼稚,很迷信,但又很迷人,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她很感兴趣地问:“那你………有没有毛发无损地把他们剪开呢?”
“呃,差不多吧,但是他们俩的肩膀有一点重合了,老三的肩膀叠在那女的肩膀后面,所以…………所以剪开之后,老三就…………少了一个肩膀。你不要告诉他呀,这不吉利的………”长芳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这些,仍旧笑嘻嘻地说,“要是哪天老三肩膀疼,那就是因为我剪了他一剪子………”
“他肩膀疼活该。他这人怎么这样?家里有未婚妻,又在外面…………给别人钱………”
长芳惊讶地说:“家里有了未婚妻就不能在外面给人钱了?他一片好心帮忙嘛,又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他,以为他在打你主意,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我们村的那个曹大秀,还不是受过他的帮助?”
“哪个曹大秀?”
“就是那个………那个她爹是个酒鬼的,别人都叫他‘曹三顿’的,你忘了?有一天老三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曹三顿’找来了,问老三要钱的那个…………”
静秋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人。她以为是什么人问老三借钱,就没在意。她问:“老三帮过‘曹三顿’的女儿?帮她什么忙?”
“大秀她爹爱喝酒,她妈很早就死了,可能就是被她爹打死的。她爹是喝多了也打她妈,喝少了也打她妈,没喝的更要打她妈。她爹是一日三顿都要喝酒,一日三顿都要打她妈,不然怎么叫‘曹三顿’呢?
大秀她妈死了有些年了,她爹又不好好下田干活,队里派他养牛,他也是经常喝醉了,让牛跑出圈了,吃了庄稼,被队里扣工分。他最要不得的就是有几个钱,就要买酒喝掉那几个钱。从大秀十四、五岁起,她爹就在寻思把她嫁了好换几个酒钱。
大秀什么陪嫁都没有,又摊上这么个爹,村里人真的有点不敢要她。后来她爹就把她许给老孟家老二了,那男的有羊角风,发作起来吓死人,口吐白沫,人事不省,见哪儿倒哪儿,迟早是个短命鬼。大秀不肯嫁,她爹就打她,往死里打,说白养了她这么多年,人家都说女儿是爹的酒葫芦,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屎葫芦,尿葫芦…………”
静秋猜测说:“那………老三就………答应把她娶了,好救她一命?”
“哪里是那样,老三就给她爹钱买酒,叫他不要把女儿往火坑里逼………。大秀她爹只要有酒喝,女儿嫁谁他其实也不操心,后来就没逼着大秀嫁那个羊角风了。但是老三就脱不了干系了,大秀她爹一没酒钱了,就跑去找老三,说这都怪你,你那时不从中作梗,我大秀早就嫁了好人家,给我把酒钱挣回来了。老三怕他又打大秀,每次就给他一点酒钱。
后来大秀的爹就得寸进尺,逼着老三把大秀娶了算了,说你杀人杀到喉,帮人帮到头,你娶了我家大秀了,我就不愁酒钱了。
大秀对老三倒是有那个心思,谁不想嫁个吃商品粮、爹又是大官的?再说老三人又长得好,脾气也好。大秀经常跑工棚去找老三,要帮他洗被子什么的,但老三不肯,我姐也不让,都是我姐抢着拿回来洗了…………”
“你姐………喜欢老三哪?”
“嗯,我姐叫大嫂去给老三过过话,但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