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怨偶-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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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宾主觥筹交错,酒过三巡,都有些酒意上头,男客们便到了前院书房叙话,女客们则出了花厅在园子里赏景,如今已入了夏,园子里绿浓红稀,景致十分优美,秦娘子和宝如、卢娘子沿着石阶一处亭子来观鱼,也算说些悄悄话,宝如笑道:“恭喜得偿所愿,得归良人。”
秦娘子抿嘴含笑,她今日一改从前素服青裙,穿了件浅淡桃红色的留仙长裙,头上梳着留仙髻,插着一朵盛放的石榴花,眉间洋溢喜气,腮如红荔,唇似含蜜,明艳照人。卢娘子却面有忧色,轻轻问道:“那边的子女如何?可好相与?”
秦娘子轻笑了下,也轻轻道:“自然是有意见的,谁愿意正儿八经地唤个从良的妓女为母亲呢。为了原配外家那边没口舌,他将原配的嫁妆如数封好退回岳家,那边嘴上原是叫得厉害,道要闹去两家宗族,后来看到这许多妆奁回去,却也浑然忘了原配的子女了,虽然绝不登门,却也收下了,依稀听闻嘴上倒是答应说拿回嫁妆也是要分给原配的子女,听说实际只给了一点儿。他便拿了他多年财产来给他一子一女分剖明白,道是原配那边的嫁妆由他一律贴还给两个孩子,将这一房的房产铺子田产一一分剖明白,爵位又提前让给了儿子,又明说了不让他们到我跟前伺候,只是外边该尽的礼尽了便好。”
卢娘子道:“若果然能两下相安倒好。”
秦娘子笑了声:“哪有这般天真呢,男人心大,总以为自己子女乖巧孝顺,总会给他这老父面子,他又已将财产分剖明白,其实内宅那些弯弯绕他哪里懂?才进门几日,中馈都是媳妇主持,家里上下也不知给我出了多少难题,奴仆尽皆使唤不动,用度开支一律拖延卡着。”
卢娘子忧心道:“你怎么办?”
秦娘子一笑:“过几日便要回乡,我才懒得和他们小辈生这些闲气争个长短,东西没有我自有,奴仆使唤不动我自带,钱财一律不从她那里开支,那么多奴仆,赏钱开厚些,自然有人跑腿奉承,谁会和钱过不去?不过他那边我是一丝没说,他还以为他将儿女都摆平了,儿女孝顺,正高兴着呢。”
宝如笑道:“所以还是有钱腰杆子最硬,回乡也好,到时候你们夫妻自在过日子。”
秦娘子笑道:“浮生如此,别多会少,熬了半辈子,总算有件舒心事。”她秀发浓厚如云,双眸犹如清水一般映着深潭里的水影,明净清朗,毫无阴翳,仿佛从未经历过半生颠沛流离、数年哀病情愁。
宝如看她如此手段,知道虽然今后事再多,她定能一一摆平,倒对她未来日子多了些信心,有些不舍道:“你回乡后,以后咱们再见就少了。”
秦娘子扑哧一笑:“说起来我有一事不明,夫人身为命妇,偏偏似乎十分厌倦应酬,这京中高门贵妇,只要夫人用心寻摸,总能找到一个两个意气相投的好友,如何仿佛只是拘于内宅,每日只与我们几个来往,真不像个学士夫人的样子,我在你这个年纪,日日只想着呼朋唤友出去玩耍,不说玩耍,只说许学士总要你在内宅帮扶应酬才好,如何只是躲懒偷闲,实在有些对不住许学士。”
宝如笑而不言,她前世这些事情做得太多了,这一世却是不想再重复了。
几人一边谈笑一边投喂鱼食,看着水中锦鲤争食,正是惬意。却忽然有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娘子带着几个仆妇走了进来,当头那年轻媳妇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葱绿褙子藕白裙,窄条脸儿上一双明媚杏眼,五官颇是秀丽;急匆匆走进来福了下身子便道:“夫人原来在这儿,正有事情要找您,今儿相公出去赴宴,遇到几位朋友谈得高兴,听说我家园子有几株珍稀墨兰开了花,便一时起兴邀了他们携眷同来赏兰写诗,相公连忙命下仆过来先通知我收拾好园子备好宴席。我知道今儿夫人宴席请知交好友呢,少不得吩咐长随回去告诉相公另选地方。只是那长随却道,若是客人平日都是通家之好的倒也罢了,偏偏其中却有位宁国公府的公子,这位公子可是贵不可言,竟是弘庆大长公主的独子,平日里极难请的,他的夫人更是安乐侯府的嫡女,贵重得很,这样的人家,我们家却是得罪不起,既是说了要来看兰花,不好推脱扫兴,我心里为难得很,再三踌躇,想着夫人是个难得的好性子,定是能体谅我们小辈儿的难处,厚着脸皮来问一句,夫人能否与客人移驾到偏园那儿赏花,那里景致也颇好,我命宝丰楼那般再送来一桌席面,算是我们小辈儿的赔礼,您看可行?”
☆、第111章仿若无事
她话音才落,卢娘子已冷笑了一声:“冯家还真是好家教,我今儿可算是开眼了。客人还在,如何就当着我们的面逐客了?不会悄悄请了你婆婆去禀报于她请她示下么?不说小辈倒敢与长辈同日开宴席请长辈移席这么荒唐的事儿了,你婆婆今日开宴席,你不在跟前伺候,这是你婆婆宽厚之处,我不说你们家事,只说你青头白脸的上来,也不与客人见礼,开口便要我们回避让园子,我想着是多贵重的客人需要我们回避呢,宁国公府倒是很大来头了,只不知这位卫小公子,身上可有官职?可有爵位?那位侯府嫡女,又是几品诰命?倒让我们这位三品学士诰命夫人给他们回避腾地儿?”
那年轻媳妇被她伶牙俐齿抢白了一阵,又句句说在关节上,脸上红白交加,看着卢娘子仍是未嫁姑娘发式,衣着并不如何华丽,不免将眼神看向虽然年轻,却已挽着妇人发髻的宝如,宝如长得十分美貌,不像什么二品夫人,这样容色倒更像瓦肆里的妓子们,心下又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她虽知道今日秦娘子待客,却想着多半是些教坊妓子和破落户,听说也没几个人,便想着在客人面前好好下一下秦娘子的面子,教她以后不敢在自己面前摆婆婆的谱,原想着这些客人想必也不是什么上得台盘的客人,否则为什么前几日正宴不来,倒要私底下请。这些人地位低微,听说有贵客便会辞行的,到时候秦娘子才是大大丢了脸,也教她出了这段时间一口恶气。
这些日子,秦娘子随手赏钱,奴仆们贪她打赏丰厚,渐渐都喜欢替她当差,使唤仆人打赏竟成了风气,就连当个普通差使,也要讨赏,居然还有脸嫌少,教她这个掌家的媳妇一点面子都无,心里暗恼,不免觉得是婆婆在给自己下马威,将阖府风气都带歪了,一边恨着她仗着自己有那么点皮肉钱便如此铺张,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打压她的气焰,教下人们知道谁才是这府里正经当家的。没想到才上前便被这伶牙俐齿的女人张嘴呛了回来,心下正将信将疑。
秦娘子笑了下道:“这是我们家大公子的媳妇萧氏,小辈经事不多,遇事慌了手脚,礼节上有些不周,还请看我面上担待一二。”一边又和气对媳妇道:“这位是枢密直学士许大人的夫人,另外这位则是卢娘子,也是仕宦出身人品极好的,你先来见礼。”
萧氏脸上涨得通红,只得上前施礼道:“是我的不是,一时着急,失礼了。”
这时后头却有个家人媳妇跑过来禀报道:“娘子,客人却是已快到了,前头催您做好迎女客的准备。”这却是萧氏事先安排好的,想着若是秦娘子不肯,也给些压力。只是这当下这媳妇子没头没脑地跑进来也不行礼便直嚷嚷,越发坐实了她管家不严无礼的名头,她如今头都不敢抬起来。
宝如只笑道:“客人已来了?却也无妨,你适才说的那卫公子的夫人我却也识得,既是巧合遇到了,便一同赏花也可的,倒不必特特避出去了。”
萧氏脸上火辣辣地,过了一会才道:“不敢让夫人避让,我亲自去和那卫三夫人说您在这儿,请她一同赏花。”
宝如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
过了一会儿果然萧氏接着宋晓菡并几个女眷进来,宋晓菡看到宝如便笑:“我正不耐烦看什么花呢,原想着说头疼先回去了,听说你在这儿,才进来看看,怎的你与这家老夫人有旧?前头我看到许学士了,我们家三郎倒是颇为高兴,拉着他请他品评刚写的诗去了。”又想起一事问:“前儿听说了你家荪哥儿的事了,那日后来有事提前走了,竟没帮上你的忙,后来本想着要上门探病的,只是家里忙得很接连几个宴席让我主持,听说没有大碍已大好了,只遣人送了礼过去,实在有些对你不住,不知如何了?”
宝如起身笑道:“已大好了,有劳动问,正和冯夫人有些旧交在所以今日来赏花。”一边两边互相见礼一番,因着冯家这次续娶做的低调,外头不知底里的也只知道冯家继室是个市井出身的香铺女老板娘,却不知曾是官妓从良,而家里知道底里的人自然也不会胡乱出去说话,因此宋晓菡看在宝如面上,应酬也还算和气,一时几人叙话起来。
秦娘子本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又在京城混迹多年,见识广博,善谈谑,渐渐说得宋晓菡也高兴起来,和秦娘子道:“说到戏园子,东边瓦肆有一家戏班子的小旦扮得极好,人才极为秀楚,腔真板正,唱捧心那一出的时候,愁处见态,病处见姿,唱得又是响遏行云的,竟是没见过唱得这般好的,我第一次看还道是这旦角本就擅长病愁态,没想到第二次看他唱玉杵记,扮个天姬仙女,着一身白袍,偏又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冰雪之姿,气度高华,翩然神游八极之态,真真儿令人叫绝!”
秦娘子含笑道:“您说的必是那春喜班的阮清桐了,他旦角原是京中一绝,寻常人家请不了他出动亲自唱的,也只有贵府才请得起了。”
宋晓菡笑道:“竟如此难请?我只好奇他卸了妆是不是也长得和女子一样娇娇怯怯,台上看着实身段纤细袅娜得很。”
秦娘子笑道:“那是靠着衣物妆容和眼神情态身段步法衬出来的,那些演戏的,从极小便开始清早吊嗓练功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不能断,身子比我们女子可要强健许多,我曾经见过他一次,和寻常男子一般,并无女儿态,但是其人神姿英华,秀美清雅,不知坊间多少女子为他倾心呢。”
宋晓菡不由惊叹起来,又与秦娘子讨论了下好看的戏本,秦娘子推荐了她几个好看的戏本子和戏园子,宋晓菡叹气道:“家里管得严,戏园子还是有时候相公带着才能看一看,不知多久才得出去一次,国公府内又自己养着一班戏班子,甚少招外头的,还是前次老妇人寿宴才招了好几个戏班子同台斗戏,才算开了眼界,家里那戏班子全是挑的女孩子来唱的,和外头一比,哪里算正经戏班子?不过是唱个热闹哄我们这些内宅妇人开心罢了,真正的乐子那都是外头正经戏班子的,倒不如那等市井妇人,还能看些好的。”
秦娘子含笑道:“到底是下九流的贱业,不入贵族眼的,再说了这演戏的,也就是台上风光,你当他们真的如戏台子上演的那般自在呢?譬如那演武生的,英雄凛凛,实则下了台还得四处赔笑讨生活呢。”
宋晓菡不解道:“他们唱戏的收入还不够么?还用怎么赔笑?难道竟有人赖钱不成?名角儿只怕不缺钱吧,我看那日不知多少人专门指了名赏那阮清桐呢,一场戏下来只怕赚得不少。”
秦娘子含笑不语,这话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戏子优伶一贯与娼妓并提,自然是有原因的,尤其是那唱旦角的,多半是要被那等高门勋贵当成粉头行首一样叫去陪酒的,哪里就能和台上一般或是冰清玉洁或是英武神威呢?只是这话却不好说的。
宋晓菡看秦娘子不说,也知道这话题其中大概有些不妥当之处,便也转了话题,说起哪本戏写的辞藻好,哪本戏情节有甚么不合理之处来,俨然成了戏迷一个,前阵子那发现了卫三郎奸情的崩溃失态伤心,都已看不出,碍着有人,宝如也不好问,只看她仿佛果真心无挂碍了一番,心下暗自想着莫非她找到了办法解决此事?
之后赏过花,又吃了些茶,看着天色已晚,宾客们便都辞行,临走之前宋晓菡笑着牵宝如的手低声道:“最近实在是忙,所以连荪哥儿生病都怠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再邀你。”
宝如也含笑道:“不必挂在心上,确实无事,你只管处置你那头的事便好。”
萧氏看宋晓菡全程表现得与宝如十分亲密,与秦娘子也是和气亲切得很,心下不由对这个婆婆起了一丝敬畏,却不知她这教坊出身,如何能与这等高官夫人认识,这高官夫人又为何全不顾自身名誉,折节与她相交,着实想不通此一节,面上却再不敢与秦娘子明着做对,只等着晚上与丈夫说此奇话。
宝如与许宁回家后,许宁一头便扎进了书房内,看起来却似乎有什么事要处理,宝如原想和他说卫三这一节,却看他忙得很,便也罢了,只顾着打理孩子们。
半夜她惊醒,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鸣金敲锣示警声,身边许宁不在,她睡下的时候,许宁也还在书房忙着。
这情形十分熟悉,依稀记得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出,她披衣走出房门,往皇宫看去,远远看到皇宫所在的那一边半边天都是通红的。
皇宫,起火了。
☆、第112章此消彼长
昏夜沉沉,青砖马头墙上的夜空起了黑云,仅漏出疏疏几颗星光,而皇宫上空红光涌动,冥冥中仿佛一种预示。
宝如站在中庭,看向半片红光的幽深长天,听到靴声响起,转头看到许宁从书房走来,解了身上的薄披风替她披上,也看向那边,风声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墙外已能听到巡城的兵丁捕快骑着快马四处奔跑维持秩序以防歹人趁乱行事。
宝如转头看许宁,他微微抬着头,神色淡淡,凝视着天边的眼却暗蕴冷电青锋,她轻声道:“你们都准备好了?”
许宁轻轻嗯了一声:“这一次后,朝堂一些地方应能换上我们的人,官家以后应当能更得心应手一些。”
宝如轻叹了口气,朝堂倾覆,不知多少官员被从顶峰黜落,多少人家妻女一朝被置入尘埃,想到此节,不免想起前世许宁被问罪抄家的时节,她没有去看,却知道那是什么场面。许宁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低道:“天降之灾,无可避免,你放心,宫中已有准备,即便是前世一连烧了数座宫殿,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