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妃-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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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城虎坊桥东一里外,有一座五进的灰墙大宅,这里,便是茹佳府。
今日,茹佳府府门大开,府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茹佳府内大堂里,设立的香案下跪着茹佳府全府的人。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拿着打开的圣旨,站在上首,大声宣读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子胤禛才貌双佳,茹佳氏茹蕙德才兼备,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温惠性成,有柔明之姿,贞顺之风,敬慎持躬,节俭居身,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着册封为胤禛侧福晋。钦此!”
“茹佳氏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茹芾茹惠领头,茹佳府所有人齐齐向着香案叩首谢恩。
大声宣读完册封圣旨李德全,笑着捧着圣旨递给双手高举的茹蕙:“格格收好圣旨,老奴恭喜格格。”
茹蕙接过圣旨后转交到秦嬷嬷手中,回身含笑致谢:“劳烦公公跑一趟。”
寻冬及时递上一个荷包,茹蕙亲自将荷包递给李德全:“茹蕙婚礼时,公公要服侍皇上,不能参加,些许酒水钱便当请公公喝了喜酒了,公公不要推辞。”
“格格大喜,老奴也沾沾喜气,便不愧领了。”李德全笑眯了眼,也不推辞,直接接过荷包放进怀里,又道:“大婚的日子只有一个月了,格格事情繁杂,奴才就不多留了。”
“公公喝杯茶再走。”茹蕙挽留。
“格格好意,奴才不该推辞,但奴才还要去下一家宣旨,以后再来讨挠。”
“如此,公公慢走,茹蕙便不送了。”茹蕙回身:“哥哥,你送送公公。”
茹芾自茹蕙身边走出,伸手一引:“李公公请。”
李德全点点头,笑着与茹芾走出了茹佳府大堂。
宣旨的钦差还未走远,一个五十左右的清隽老者自人群中越众而出:“茹佳府的哥儿,老朽等贺府上大喜。”
四阿哥遣至茹佳府的一个中年管事低声在茹芾耳边耳语了几句。
茹芾恍然,抬手抱拳,向着门外围着的人群行礼:“皇上隆恩,为家妹赐婚,各位高邻若有暇,请入内奉茶请酒。”
喜事临门,在这个注重邻里关系的时代,茹佳府自然早已备好酒席,以款待来贺喜来宾。
第47章
茹蕙站在神案前,眼神复杂的看着案上供奉着的圣旨。
侧福晋。
当年,茹父只是一个秀才,为的不让自己的脸为家人招祸,她没有反抗地进了四贝勒府,只以为顶多不过得一个格格的名份,却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以侧福晋的身份被四阿哥迎娶入府。
是娶,不是纳!
是妻,不是妾!
不是一顶小轿抬进贝勒府,可以有自己的婚礼。
她的名字,会上皇家玉牒,被皇家承认,写在世界上最庞大的家谱里……
“妹妹。”
茹芾领着四阿哥走进茹佳府的祀堂,喊了一声站在祀堂正中的茹蕙。
“哥哥,怎么办呢?”茹蕙没有回头,似自语,又似问茹芾。
“什么怎么办?你在想什么?赶紧过来……”茹芾欲开口告诉妹妹四阿哥来了,让她过来见礼,却被四阿哥的手势阻止。
“哥哥,我们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四爷,我接受的贵族女子的教育、父亲如今的地位、母亲的诰命、甚至你能在现在这么小的年纪便取得功名,也是因为四爷改变了我们的家境,让你可以全心治学……哥哥,我的心里很惶恐。”
“什么?”看着四阿哥开始变深的眼神,茹芾头上开始冒汗,心里狂喊着自家愣愣发傻的傻妹妹,意图将她唤醒,却在四阿哥极具威慑力的瞪视下什么提示也不敢给。
“受恩这般深重,真的好吗?”茹蕙保持着仰头的姿式问茹芾,也是自语:“我们真的不会辜负四爷的付出吗?如果有一天,四爷要收回这一切,我们还能保持着最初的本心,感恩而无怨恨吗?”
怨恨?!
看着四爷神色莫测的脸,茹芾额上的汗滴滴落在石板地面,洇出一团深深的湿痕。
“我和父亲分开三年多快四年了,他还是以前的他吗?”
“妹妹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茹芾干脆破罐子破摔。
“有什么不放心呢?”茹蕙喃喃自问,半晌,她抬起手,捂着脸,“土司的权利太大,在土司的辖区,父亲对治下的子民有着生杀予夺之权……根本就是一个土皇帝,哥哥,我怕啊。”
“怕父亲迷失在权力的欲。望之中,无力自拨……哥哥,你是咱家的男丁,是父亲的继承人,妹妹今天要做一件可能会被你恨一辈子的事。”
“什么?”四阿哥的眼神太骇人,茹芾浑身僵硬,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在四贝勒府住了一个多月,他从来不曾见过四阿哥这样的一面:眼神如刀、冷硬如石,茹芾觉得只要自己一个应对不妥当,不仅自己,自己一家都会万劫不复。
深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茹蕙放下紧紧捂着脸的手,起身跪在了身前的蒲团上:“哥哥,你跪下。”
看了一眼茹蕙身边的蒲团,茹芾转头看向四阿哥,得到他的首肯后,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茹蕙身边跪下,他跪在妹妹身边,背上冰冷的目光却让他不敢轻动。
“哥哥,你发誓,以父亲继承人的身份发誓。”茹蕙不曾转头看茹芾,声音却极其具有压迫感。
“我茹芾,以父亲继承人的身份,在祖宗、天地神灵前发誓……”
“菇佳一族永远忠于四爷,只忠于四爷,无论因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做出有损四爷利益的事,哥哥,说。”茹蕙心头如刀割,四阿哥是一个多么狠的人呀,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她不能给家人留一丝余地。
茹芾身体一软,妈呀,吓死他了,原来只是效忠誓言呀,方才为着妹妹的表现,他都快吓哭了好吧。
感觉到背上变暖的目光,茹芾精神抖擞,朗声立誓:“今日,我茹芾,以继承人的身份,在列代祖宗、天地神灵之前立誓:我茹佳氏一族永远忠于四爷,也只忠于四爷,不以任何人、事移心,四爷之敌即我茹佳氏一族之敌,四爷之心愿,便是我茹佳氏一族全力奋争之目标,天地神灵为证,若违誓言,天诛地灭。”
天诛地灭!
茹蕙的身体一震。
茹芾转头,笑眯眯看着茹蕙。
茹蕙没敢转头看哥哥,眼泪却哗一下流了下来:“即使四爷收回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哥哥,你和父亲也不能心存怨恨。”
茹芾点头,郑重承诺:“即使四爷收回赐予我茹佳氏一族的一切,回到最初,我和父亲、母亲都不会有怨恨。”
茹蕙重重呜咽着,扑到茹芾肩上,再也忍不住地哇哇大哭:“哥,你别怪我。”
茹芾无奈地拍着妹妹的背:“哥没怪你,哥怎么会怪你呢?”
“我,我逼你,逼你,立,立誓。”茹蕙哽咽难言,断断续续地抽泣:“我,我也不想的,可,可是,我怕,怕……”
“怕什么?”暗哑低沉的轻语声中,茹蕙的身体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起,带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嗝!”傻傻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脸,茹蕙重重打了一个嗝。
自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擦着小脸上的泪水鼻涕,四阿哥一脸嫌弃,“看这涕泗横流的样子,这个埋汰……啧啧。”
“四爷。”茹蕙飞快眨着眼,傻傻问:“你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在。
当然是不放心过来看看,谁知道,却看到一出傻子逼兄立誓的大戏。
“明明是你哥被你逼得立誓,你哥没哭,你怎么倒委屈上了。”四阿哥挑眉问着怀里的小丫头,却好笑地看着两行泪涮一下自那双比黑珍珠还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一张小脸委屈得皱巴成了一团。
“唉哟。”四阿哥忍不住了,抱茹蕙仰头大笑,“唉唉,怎么这么傻,爷再没见过这么傻的。”
她在这里伤心,这个男人居然还嘲笑她。
茹蕙怒火中烧,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推搡着四阿哥:“你,你放开我,走开,呜呜,我,这么伤心,你,你还取笑我。嗷……”
一声号啕,直上云霄。
抱着大哭的茹蕙,四阿哥有些傻眼,转头看向茹芾,茹芾清了清嗓子,像没看到四阿哥的求助一般移开目光,认真研究起祀堂内庄重的布置。
四阿哥咬牙,好个茹芾,方才还立誓他的心愿即茹佳氏之目标呢,这会就见死不救,他记住了。
只是……
抱着嗷嗷哭得止不住的茹蕙,四阿哥一下又是心疼又是头痛。
“蕙儿啊,你哭什么呢?别哭啊。”
“不要,你管,坏,坏人。”茹蕙扑在四阿哥怀里,放肆地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胸前——她可知道,这位爷可有洁癖——抹完了,接着号。
“蕙儿啊,你看爷也不是有意取笑你,爷这是高兴呢。”四阿哥试图说理:“虽然你爹早在投效爷的时候,便已立过誓了,不过今儿看到你为着爷做这样的事,爷心里很,嗯,极其高兴,爷这是高兴的,不是取笑你啊。”说到这,四阿哥的唇角情不自禁地便弯了一下,不过,怀里这个还闹腾呢,他也顾不上高兴了。
爹早立过誓了,所以,她做的根本从头便在做傻事?!
“嗷——”
完了!
再次攀高的号啕声如同魔音灌脑,让四阿哥的头下意识往后一仰。
这根本就止不住啊。
怎么办?
“小祖宗,快别哭了。”四阿哥抱起怀里已长至他肩膀高的小丫头巅了巅:“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哭?”
“呜呜……”茹蕙脚不沾地,却继续伤心。
将小丫头举起眼前,看着她哭得鼻翼抽动,小嘴开合,四阿哥挑了挑眉,低下头,堵住了那发出声音的小嘴。
嗯?
能穿透天际的哭号终于止住了,整个世界一片安宁。
四阿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啾一声在小小的樱唇上亲了一口。
“不哭了?”
对上四阿哥戏谑的眼神,茹蕙的脸腾一下全红了,“你,你……登徒子。”
“噗——”
被茹蕙愤怒的小眼神逗乐的四阿哥抱着小丫头转身迈步走出祀堂:“爷亲亲自己的媳妇儿,怎么就成了登徒子了?”
“咱们还没成亲呢。”
“圣旨已下,便无可更改。”
“婚礼还没办呢。”
“那你也是爷的媳妇儿”
“那是明年的事……”
祀堂内,被两个人忘在脑后的茹芾朝天翻了个白眼儿,这媳妇还没娶回门呢,他这小舅子就被四爷扔过墙了,这世道,啧啧……
康熙四十四年正月十八。
正月的北京城,尤笼于冬雪之中,今日西城虎坊桥东的茹佳府,却是春意融融,喜气盈门。
上年,圣上下旨提了府里的大小姐为四贝勒爷的侧福晋,后经内务府奏定,便是于今日大婚。
虽然婚礼的规格略低于娶嫡福晋,但是四阿哥当年娶嫡福晋时还是一个光头阿哥,今日娶侧福晋却已是有实权的贝勒,来宾的份量却也不轻。
仅茹佳府今日的酒宴来客,便有好些三四品的大员,更不用说贝勒府内的盛况了。
对于新崛起的茹佳一族,有一个能嫁给皇子做侧福晋,实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此时不仅来参加婚宴的郝家村众人满面红光,便是宴中来客,亦是满目羡慕。
酒宴中,几位身着四五品诰命服的诰命夫人此时便正热火朝天的聊着这位神秘的茹佳氏。
第48章
“……其余居然完全与嫡福晋同。
“这,这个……”
“嘘!”一个老成的太太轻声制止了两位中年贵妇的交谈:“纳采礼由内务府采办,不会逾矩,再则,皇子娶侧福晋的成婚规格只要不曾越过嫡福晋,都是没有问题的。”
首先挑起话题的体型较为纤秀的中年贵妇轻吸了一口气:“多谢姐姐指教,妾身的夫君年前刚去了四川,虽也知道茹佳大人甚得皇宠,却不知圣上会给他府上如此体面,观姐姐神情,似极了解茹佳府,可否为妹妹解惑?”
老成的太太约莫四十多近五十岁的年纪,眼神平和,神情开朗,她含笑点头,爽直地自我介绍道:“我家老爷是福建人,现在天津任总兵,姓蓝,名理,妾身姓何。”
“啊,知道,知道。”中年贵妇恍然:“原是何夫人。妾身姓梁,夫君年前升任成都府守备,赴川前还曾遗憾不能在蓝总兵麾下效力,道蓝总兵沿海屯田之策,实乃利国利民利军之举,只恨官卑位小却是无有机会与蓝大人相识。”
何夫人哈哈一笑,“跟着他有什么好的,跟着他只有苦吃。”
“男人们思虑的都是报效朝廷、不负皇恩,只要能做出功绩,他们是宁愿苦一点,不似咱们妇道人家,只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何夫人笑眯眯点头,看向坐在梁宜人身边那位二十多岁,身形丰满的女子:“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妾身福塔氏,夫君恩封骑都尉,任五品典仪。”
何夫人点点头:“不知宜人是哪一年的秀女?”
福塔氏圆胖的脸一红:“妾身是康熙三十年的秀女。”
何夫人笑眯眯:“想来宜人与尊夫必是圣上指婚的吧。”
福塔氏眼中露出羞窘之色,“愧煞妾身矣,当年妾身未过复选,未得皇恩。”
何夫人脸上笑容未变,轻轻颔首:“宜人不必羞愧,但看今年能得圣上恩旨赐婚的,也不过十几秀女而已,夫人当年能过初选,已是极优秀的了。”
能过初选的秀女便极优秀,那能过复选还得到圣上指婚皇子为侧福晋的茹佳氏,又该是何等尊贵的佳妇?那样的女子又哪里是她这样身份的能以酸言相向的呢,如若被四贝勒府知道,自家夫君的前途只怕会毁于一旦了。
福塔氏恍然,而后羞然道谢:“妾身愚钝,多谢夫人点醒。”
何夫人坦然接受了福塔氏的道谢,却是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茹佳府昨日的盛况:“梁宜人不知,昨日茹佳府妆奁却是震动了京城。”梁宜人目光兴奋,“何如?”
何夫人一脸赞叹之色:“再未见过这般丰厚的妆奁,第一台抬进了贝勒府,最后一台还未出茹佳府,十里红妆,名幅其实,虽记录为一百二十台,实际装东西的箱子却是比别人的都大一倍,如此实际装下的东西,却是两百台都不止。”
梁宜人倒吸了一口气:“奢华至此,茹佳氏到底有多宠女儿?”
何夫人击掌而叹:“可不是呢,只这位茹佳大人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