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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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听着这话,万箭钻心般的疼,紧紧将薛东瑗搂在怀里,眼眸已湿了:“日子就像蚌壳里的石子,合着血泪打磨,才能得到珍珠。瑗姐儿,年轻时把苦都受了,你将来会有好日子的!”
老夫人是告诉她,先苦后甜,只要努力,逆境里亦能步步生花。
东瑗扑在老夫人怀里,禁不住眼泪簌簌。
她并不是对未来有多么绝望。日子是一步步过出来的,她明白这个道理,绝境处总能逢生。她只是被老夫人这些话触动心弦而已。
世子夫人瞧着东瑗和老夫人,一时间既感触又愧疚,望着东瑗那谲艳的脸庞,世子夫人倏然觉得:上天给薛东瑗美貌,原来是对她的惩罚,并不是对她的厚爱。
东南厢房那边,盛家世子爷和盛家三爷已经安顿好行礼,过来陪盛夫人吃饭。
盛夫人坐首位,世子爷盛修颐居于盛夫人之下,三爷盛修沐挨着世子爷,而后是二奶奶葛氏、三小姐盛修琪、表小姐秦奕、孙大小姐盛乐芸、孙二小姐盛乐蕙。
世子爷向来沉默寡言,三爷心中有事,也不多语,吃饭时显得沉闷。
吃了斋饭,世子爷和三爷送了盛夫人等人回厢房,就去了西南厢房歇息。
孙大小姐盛乐芸低声说了句什么,二小姐盛乐蕙就啊呀一声惊呼:“真的吗?姐姐你没有瞧差?”
盛夫人笑盈盈问盛乐芸和盛乐蕙:“你们小姊妹俩说什么呢?”
盛乐芸忙给妹妹使眼色,叫她不要说,自己脸上讪笑;盛乐蕙也跟着讪讪笑。
两个小鬼这样挤眉弄眼,把大人都逗乐了。
二奶奶葛氏就笑道:“什么好事还藏着掖着?”
盛修琪和表小姐秦奕都含笑望着盛乐芸和盛乐蕙这对小姊妹。
七岁的盛乐蕙天性开朗,心里藏不住话,虽然姐姐不停给她使眼色,她仍是笑呵呵道:“姐姐说,薛家那个叫晚儿姑娘的,她腰际坠的玉葫芦坠儿,是大伯父的!”
听到这话,大人们皆是脸色一沉。
唯有盛夫人表情变化不明显,依旧慈祥和善,把两个孙女叫到跟前,柔声笑道:“这个世上,模样相似的东西很常见,薛家晚儿姑娘有个玉葫芦坠儿跟大伯父的一样,可不能说那就是大伯父的。男女不能私相授受,你们这样说,晚儿姑娘清誉不保,会惹大祸的,知道吗?”
盛乐芸忙点头,说她知道了:“祖母,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盛乐蕙就有些无趣的撇撇嘴。
晚上盛夫人带着大孙女盛乐芸住,等众人都退下去,盛夫人悄声问盛乐芸:“芸姐儿,你一向是个稳重的孩子,怎么说晚儿姑娘的玉葫芦坠儿,是你爹爹的东西?”
虽然表面上让孩子们不要瞎说,盛夫人心中却信了。盛修颐的长女盛乐芸才九岁,却是跟盛修颐一样,自小的老成稳重,她不会无凭无据说这样的话。
第060节玉葫芦(2)
盛乐芸正自懊恼说错了话,不该在堂妹面前多言,被堂妹囔了出来,又被祖母说了含蓄说了一顿,怪没意思的。
见祖母又同,她心中已经有了警惕,笑道:“祖母,不过是瞧着模样相似。我以后再也不多嘴多舌了。”
盛知她误会,就笑盈盈把她搂住怀里,道祖母没有怪罪芸姐儿,不过是想弄清个缘由。就咱们两个人,说些私话不妨事的。你说给祖母听听缘故:你是如何看得出薛家晚儿姑娘身上的坠儿,是你爹爹之物的?”
到底是九岁的小姑娘,再谨慎也是有限,天性使然的好奇和探究欲,令她有几分天真烂漫。
她看着祖母殷切的目光,心头微热,话就不再隐藏着,道去岁十月底,我带着钰哥儿在陶姨娘处玩耍,就见陶妈妈从外头捧了个做工精细檀木匣子进来,里面装着个通体透明的青绿色玉葫芦坠儿,说‘姨娘要的玉葫芦,多宝斋的人连夜赶工做出来。’
钰哥儿问是不是给他配那件紫罗色直裰用的,陶姨娘就笑着说,是给爹爹冬月初一生辰的礼物。钰哥儿吵着要瞧,我也在一旁瞧了一回。第二日去我姨娘那里,她正在做穗子,樱红的盘螭穗子活灵活现的。
我瞧着有趣,问姨娘给谁的穗子,这样费工夫?姨娘说,她和陶姨娘准备给爹爹送件生辰礼。又说是陶姨娘的意思,照南边的规矩,男子逢二十八生辰,需一个玉葫芦坠儿挂着,配上鲜红的穗子,寓意多福平顺,官运亨通。爹爹去年冬月初一正好是二十八岁整……”
陶姨娘是盛修颐的庶子盛乐钰的生母。
自从陈氏暴毙,盛修颐房里的事,大部分都是陶姨娘管着。
陶姨娘原本是盛家二少奶奶葛氏的姨母庶妹。虽是小户人家的庶女,却生的伶俐乖巧,行事大方得体,比起那些大户闺秀还要强几分。又会在盛面前殷勤讨巧,盛很喜欢她。
陶姨娘生了庶子盛乐钰,为盛家添了男丁,算是对盛家大功一件。因为盛家一直人丁不旺。
盛家二少爷房里三位姨娘,一直无出;二奶奶生了嫡女盛乐蕙以后,也一直不见动静;三少爷尚未娶亲。孙儿对于人口稀薄的盛家而已,特别珍贵。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盛都一样的疼爱。
因为陶姨娘生了庶子,又是极有见识的,盛原打算今年开春做主,抬了她为盛修颐的继室。可去年腊月就遇到与薛家结亲之事,后又定了盛修颐娶薛氏女,抬贵妾为继室的念头只得作罢。
盛乐芸口中的“我姨娘”,是她的生母邵氏,闺名叫紫檀,是盛修颐从小贴身服侍的丫鬟。原配陈氏进门后,让邵氏做了通房,生了盛乐芸后,就抬了姨娘。
邵氏服侍盛修颐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在府里年月又久,性子温顺敦厚,从来不惹是生非,盛也喜欢她。
因为盛喜欢盛修颐房中的这两位姨娘,从来不拘着孩子们跟这两位姨娘来往。
盛乐芸更是人前人后不喊邵姨娘的姓,只称呼“我姨娘”。
听着这么个缘故,盛也想了起来,她去年的时候的确记得盛修颐腰封上坠着个玉葫芦坠儿,很是好看,还问他哪里得来的。盛修颐当时只是笑了笑,说别人给的,就没有细说。
盛还以为很隐晦,不能说。不过是个顽意儿,盛也没深究。
后来也一直见他戴在身边的。
再后来,就是腊月中旬,盛嫁在安徽安庆府的突然殁了,盛修颐去吊丧。时遇着大风雪,原打算除夕夜赶到家的,结果拖延到正月初八才到家。到家第二天就被赐婚,所以盛记得很清楚这个日子。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戴过。
盛以为是不喜欢了,就搁置不要的。
如今听盛乐芸的口气,倒好像是送人了……
“芸姐儿,你瞧得真切吗?薛府那位晚儿姑娘身上的玉葫芦,就是你两位姨娘送你爹爹的?”盛心中一滞,眼神严肃望着盛乐芸。
盛乐芸肯定的颔首我姨娘做的穗子,正面瞧着是盘螭,倘若反,又是个蝙蝠模样,是她捉摸出来的,旁人都不会。薛府晚儿姑娘腰封上的那个坠儿,我仔细瞧了三遍,的确姨娘们送爹爹的无疑。”
盛的眉头不免蹙了蹙。
“……陶姨娘问爹爹,那个玉葫芦坠儿哪里去了,爹爹说丢了。陶姨娘不信,跟我姨娘抱怨说,爹爹把她们做的不放在心上,定是随手赏了哪个小厮。当时我和钰哥儿就在一旁,都听到了。”盛乐芸怕祖母不,又补充道。
盛沉吟一瞬,笑道芸姐儿,这事你不要再和旁人说起,只你和祖母知晓,连陶姨娘和你姨娘都不要告诉。”
盛乐芸连忙点头道把姨娘们送的生辰礼物给了旁人,姨娘们心里不痛快,要埋怨爹爹的。晚儿姑娘又不是咱们家的人,爹爹不应该把私自送贴身的给她。祖母,芸姐儿明白,说出去对爹爹和晚儿姑娘都不好,将来母亲进门了,也不高兴的。芸姐儿只跟您说。倘若旁人再问,我就说看差了。”
盛见她如此懂事,欣慰颔首对对芸姐儿是最乖的孩子”
说的盛乐芸脸颊羞赧。
第二日卯正一刻,盛才起来。
却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叫了贴身的康妈妈去瞧。康妈妈出去看了看,笑道是薛府的人在准备下山。说师傅们说,薛老领着薛家众人寅初就起来拜了菩萨,上了功德,现在已起身回程,快到寺门口。”
盛微讶走得这样急?”
康妈妈就抿唇笑道咱们家娘娘又怀了龙种,薛老听了,心中不自在,庙里也住不踏实吧?”
盛淡淡笑了笑,却眉头微蹙。薛老可不是这等沉不住气的,定是发生了事,才这样急匆匆下山。
正想说,世子爷盛修颐请安,向盛道寅正三弟就下山去了,让我跟娘说声,他不来辞行,免得打扰娘。”
盛没有怪罪,说了句差事要紧,又对盛修颐道薛府的人正在下山,你去辞辞吧。”
“辞过了。”盛修颐平淡说道,“薛家说走得急,不敢打搅我们休息,只跟我们家管事说了声辞别。”
盛就转颐望着大,让康妈妈先出去,她和世子爷有话说。
康妈妈领着大盛乐芸给世子爷行了礼,就先去了饭厅的厢房吃饭,屋里只留下盛和盛修颐。
“你不,薛府的人为何走得如此匆忙?”盛问盛修颐道,目光里带了三分探究。
盛修颐就想起昨晚那故意在他面前下山的元昌帝,和丢在银杏树下的岫岩玉玉佩,心中隐约明白。可他房里的事,不想让母亲跟着操心;朝中之事,也不想母亲忧愁,就道薛家的人原本就是定了今日下山的。听闻山里夜风大,他们家来的女眷多,好几个染了风寒,才提早几个时辰下山。”
盛修颐不由想起昨晚遇到的元昌帝等人。
倘若不是故意,元昌帝身边的二品带刀侍卫早就告诉了元昌帝,盛修颐在此处,元昌帝大可以避开盛氏。可是他依旧当着盛修颐的面,从小径下山;还有薛东瑗的玉佩,倘若不是故意让盛家知晓,他不会让盛三爷看到他画的图,也不会让盛三爷看到那块珍稀的岫岩玉。
急匆匆上山把玉佩还给薛东瑗,是想让她出嫁时带到盛家去吧?
弄出如此多的巧合,不就是想告诫盛家和盛修颐,薛东瑗虽是盛家的续弦继妻,却是天子惦记的吗?
盛修颐不由心中冷笑。
元昌帝的心思他明白。
只是他不,薛东瑗到底是无辜者还是帮凶?
盛修颐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不露分毫。
盛哪里他此刻的心思早已从薛家众人下山的事上跳跃了这么远,依旧道回头要嘱咐咱们家的姑娘们,山上的夜风最是厉害,一个不慎就风寒了。”
盛修颐闻言,淡淡笑了笑。
盛犹豫了一瞬,才道颐哥儿,娘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跟娘说。”面容不由端肃起来。
盛修颐不解,笑问不敢隐瞒,娘问事?”
“薛家有位客居的,叫做薛江晚,你可是认得她?”盛直言不讳问道。一家人等着他们母子吃早饭,她没有太多跟盛修颐兜圈子。
盛修颐想都没有想,摇头道不认得平日里,我不是在家,就是在衙门,哪里去认得镇显侯府的?再说,他们家的,哪里是轻易能认识的?”
的确是,高门大户的,是不容易结识的。那薛江晚又是客居,就更加不容易出来见外客了。
第061节义女(1)
盛修颐行事一向稳妥,不是轻浮之人,怎会平白无故去结交未出阁的?盛不过是心中不安,才有此一问,求个踏实罢了。见盛修颐回答肯定,她的心就放了下来。
“陶姨娘和邵姨娘去年送你的生辰礼,就是那个玉葫芦坠儿,你放在哪里了?”盛又问。
盛虽然心中肯定不是盛修颐送出去的,也想弄清楚缘由。
薛府那位晚儿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当着盛家人的面,把盛修颐的大摇大摆挂出来,她打的是主意,盛隐约明白一二。等弄清楚了玉葫芦坠儿是到了薛江晚手里,盛应该亲自去趟薛府,把事情的真相跟薛老禀明,免得老误会她的颐哥儿。
世子爷盛修颐想了想,道那个玉葫芦啊……从安徽,就不见了,不是落在安庆府,就是落在路上。娘,您刚刚说薛府的,?”
他好似想起了。
盛不由心一沉,道薛老只说是从南边来的晚儿姑娘,大约是位远房亲戚,客居在镇显侯府,闺名江晚。你真的认识她?”
“我从安庆府,快到济南府远郊的时候,在官道上遇上一个带着仆人,他们的马车断了辕子,搁置在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老仆拦了我的马车,说他们在雪地里冻了两个时辰,没人愿意带他们一程,又说和老妈子快冻昏的。我原不想理他,那老仆跪下说他们是去镇显侯府探亲,回头叫镇显侯谢谢我。
我想着,济南府离京城远,官道上来往的人大多数是山东人氏,不知镇显侯府的显赫。又怕他们是盗匪;再说,是新年里,又是大雪天,赶路的人都有急事。没人愿意带他们,只怕是实情。我叫管事看了他们的路引和一封镇显侯府的名帖,知他所言属实,就带了他们到济南府。到了济南府,那和老妈子来我下榻的客栈道谢,在大堂见过一回。她带着遮帽,没瞧过她的样子。
后她我们也是往盛京的,就跟林管事说想和我们同行,一路上求个照应。我想着和薛家做亲是逃不掉了,卖个人情给镇显侯也无妨,就带了她一同上京。”盛修颐淡淡回忆着,给说盛昌侯听。
盛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起来,有些紧张问那你可有赠予她?”
盛修颐听到母亲这话,眉头微微蹙了蹙,道娘,她虽与我们同行,一路上都是林管事和来安在安排。我坐在车里,直到回了京城,都不曾再与她碰面,更何况是赠送?男女有别,我无缘无故送她,倒是稀奇了”
盛彻底放心。
可盛修颐的配饰,就到了薛江晚手里?这个,大约要问盛修颐的小厮来安了
盛把盛乐芸的话,说给盛修颐听只怕你那个玉葫芦坠儿,现在她手里,可如何?”
盛修颐微微沉吟,眼眸里有几缕不虞一路上我的都是来安收着,他没胆把我的送人。他也是一双手、一双眼,落在哪里没有瞧见,被人捡了去,倒是可能的……”
就是说,玉葫芦可能是小厮不慎丢了,被薛江晚捡了去。
既然是薛府的远房亲戚,也算个,自然是有些眼力价的。那小玉葫芦玉质上乘,穗子精致,一看就是主子的,薛江晚应该看得出来。她自然能猜到是盛修颐的。
捡到了,她不还就算了,还当着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