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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衣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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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派了人去看情况,又点灯照明,她自己不会是薛东婉死因的知情者,她是安全的。

罗妈妈在外面吃了饭进来,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安慰她:“瑗姐儿别怕,妈妈和橘红橘香都在外间……”

然后替她放下绿纱床幔,绣百碟穿花的幔帐阻隔了视线,床榻内一片昏暗。

东瑗朦朦胧胧中,耳边竟然有薛东婉清脆又纯净的声音喊她:“九姐,九姐,您闻这栀子花香不香……。”

一个激灵,她猛然惊醒。

后背有薄薄一层汗,屋子里青铜錾银鼎烧得太旺,被子又厚,她浮躁中虚热难耐。

东瑗喊了橘香和橘红进来,问什么时辰了。

却是罗妈妈和橘香进来,说巳正一刻了。

东瑗微微喘气,道:“开半扇窗户,我闷得透不过气来。”

罗妈妈把罗帐用金钩悬挂,见东瑗一脑门子汗,心疼的喊了瑗姐儿,然后吩咐橘香:“叫厨房端些热水来,给小姐擦擦身子。”

然后起身从柜子里寻出一把绢绣团扇,替东瑗扇风,柔声劝她:“外面天寒地冻,刚刚醒有些热,回头吹了寒风,铁打的人也经不住,妈妈替你扇扇……”

缕缕清风在团扇晃动下迎面袭来,有些许清凉,东瑗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很多。

小丫鬟打了热水来,橘香端进内室,拧了帕子给东瑗擦拭身子。

“橘红呢?”换好了衣裳,东瑗才发觉橘红不在屋里,不免问道。

“前几日老夫人屋里的紫鸢姐姐问她借花样子,她没描好。今日好了,她送过去了……”橘香声音故意微低。

东瑗心中一凛,怫然作色:“谁让她去的?快叫了回来!”

罗妈妈和橘香鲜少见东瑗发火,一时间面面相觑。

门外便传来女子低沉轻微的脚步声,橘红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鬓角微乱,脸上却带着焦急。

一进来,发觉东瑗后背笔挺,脸色轻拢薄霜,她微怔,声音嗫嗫嚅嚅叫了声小姐。

第012节训仆

“你做什么去了?”东瑗声音不见了以往的温和,冷锐低沉,眼眸亦轻拢霜色,把橘红吓住。

她不安朝罗妈妈和橘香望去,只见她二人亦被东瑗莫名的怒火震慑,表情既失措又茫然。

橘红垂眸,声音更加低了:“我……我给紫鸢送花样子,她前段日子就问我讨了,一直没得空,昨日才画好……”

“你早不送晚不送,为何今天去送?”东瑗咄咄诘问,眸子不见了往常的平静。她有怒意,更多担忧。

橘红这下慌了。

罗妈妈抢在橘红前头开口:“瑗姐儿,是我叫橘红去瞧瞧的。辰正二刻,几个粗使的婆子抬了顶翠幄青稠轿子,拎了好几个包袱走了,说送十小姐去靖远庵静养……辰末巳初,又叫了十一小姐去荣德阁。昨夜明明说十小姐没了,如今又说去静养;而且这年关将近,没有道理送姑娘出去的。十一小姐被老夫人叫去后,十一小姐的乳娘金妈妈就给桃慵馆落钥,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关门的?我们都糊涂了……紫鸢跟橘红要好,我们合计,去探探口风,到底怎么回事……”

东瑗深吸一口气,轻垂纤浓羽睫,才把情绪敛去。

“你们说,为何世子夫人要挡在门口,封锁消息?”好半晌,东瑗才口吻平静问罗妈妈和橘红橘香,丝毫看不出她刚刚雷霆大怒的痕迹。

见东瑗忽而暴怒,忽而又若无其事,罗妈妈等人心中都打鼓。

橘香天真些,她道:“不想别人知道桃慵馆发生了何事?”

东瑗听了,微微颔首,眉梢却没有半缕笑意:“那为何十一小姐走后,金妈妈就锁了桃慵馆的门?”

橘香哑然,这太简单了,不想人进去桃慵馆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东瑗还问,反而让橘香不敢答。

橘红则试探答道:“不想旁人去桃慵馆打听事情,又不想得罪人?”

倘若是夫人小姐们派人来,世子夫人不在,金妈妈等人可不敢傲气把人拒之门外,所以干脆锁了门。

“不错!”东瑗道,“昨晚拦着你们,是世子夫人不想事情被别人知道;十小姐送走,十一小姐去了老夫人那里,金妈妈敢白天锁门,是老夫人的意思。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不想任何人知道!”

橘香和橘红听了,居然颔首赞同。

罗妈妈却后背一凉,她惊呼一声,抓住了东瑗的手:“既然不想旁人知道,那橘红去打听情况的事……”

她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橘红和橘香听到罗妈妈的话,都微微一愣,而后,两人才各自变了颜色。

“老夫人那么厉害的人,又防的这样严,自然知道谁去了荣德阁打探消息。她一定以为,是小姐派人去打听的……”橘红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办?我连累小姐了……”

东瑗也叹气,丫鬟们擅自做主,虽然是好心,却真的害死她了!

老夫人是多么精明的人,橘红都知道。很多事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而这次却是大事,是东瑗不应该打听的。

偏偏她的丫鬟就去了。

她不清楚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不是在老夫人心中大打折扣,甚至化为乌有。

她的玉佩尚未找到,倘若真的是被那个“小太监”捡了,老夫人误会她心思深沉,行为不检点,害得家族蒙羞,从此对她心灰意冷,不管不顾,她的未来一片昏暗。

这是最坏的结果了!

这么多年,东瑗虽感激老夫人对她的溺爱,却从未奢望这份溺爱会长久。她总担心有一日,这份喜爱在她最危急的时候轰然倒塌。

她处事谨慎小心,却忘了自己对身边的人太过于相信与宽容,她们又不知道轻重,擅自做主了!

东瑗微微阖眼,有些疲惫,橘红橘香甚至罗妈妈,再也由不得她舍不得了。

罗妈妈松开紧攥着东瑗的手,见她神色有些失落灰冷,顿时老泪纵痕:“瑗姐儿,是妈妈连累你了!倘若老夫人怪罪,妈妈领去,瑗姐儿……”

东瑗听着这话,眼眸有些湿。

五年来,罗妈妈温柔和顺,恭敬用心照顾她,像主子一般敬重她,像女儿一样疼爱她,让她这个身处异世的孤魂有些许温暖;橘红似姐姐般体贴,她话不多,性子和软;橘香则大胆活泼,言辞泼辣生动,常常逗得众人捧腹。

她们也许不是很顺手的下属,却是最衷心的陪伴,她舍不得。

橘香和橘红也跟着罗妈妈哭了。

东瑗强打起精神,笑道:“没事,没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去打听情况也是情理当中,老夫人那么疼我,只怕不会怪罪。妈妈别自责,你们都别哭了……”

“瑗姐儿,你又哄我们……”罗妈妈用帕子拭泪,却目光带着期盼望向东瑗。

老夫人是疼爱她,可此刻正在气头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罗妈妈和橘红橘香已经没了主见,她还能说什么?

她又笑着重复强调几遍没事了,罗妈妈和橘香橘红才停止了哭。

“你走了趟荣德阁,惹了这么多事,可打听出什么?”东瑗说笑,捧起炕几上的青花瓷茶盏,轻轻撩拨浮叶,氤氲茶水蒸的她眼眸迷离,唯有旖旎笑意,不见雷霆震怒。

橘红亦顾不上自责,脸色微敛:“不十分清楚,却听到十一小姐没说几句话就哭了。还听到她好几次说九姐姐……”

东瑗手里的茶杯微顿。

怎么还扯上了她?难道是杨氏用她来挑拨薛东婉自尽的?

橘香和罗妈妈同样担忧望着东瑗。

东瑗笑了笑:“哭着还能听到说九姐姐?十有八九是丫鬟们听差了……”

罗妈妈等人并没有因为她这样的解释而脸色好转。

东瑗又转移话题,她想起自己先前的打算,便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开诚布公道:“不管桃慵馆发生了何事,老夫人是不想任何人知道的……她老人家身子骨不好,早就不管家里的事,最后肯定是世子夫人善后。咱们拾翠馆离桃慵馆近,哪怕藏在再紧,都免不得被咱们的人听到风声,咱们院子自然要整治一番,才能震慑下面粗使的丫鬟婆子,不让他们乱嚼舌根……”

罗妈妈、橘红橘香微缓的脸色又紧绷起来。

“依着世子夫人办事的惯例,要震慑下面的,自然要动你们三个……。”东瑗声音平静安详,“咱们合计合计,如何能如了世子夫人的意,又不至于乱了咱们的阵脚……”

橘红脸色灰白,早已僵在那里。

橘香不安看着东瑗,又看了罗妈妈。

此刻,罗妈妈倒没有慌乱。

“瑗姐儿,我们都听您的安排!”罗妈妈镇定望着东瑗,语气肯定里带着相信与坚定。

橘红回过神,声音苍白里带着哀求:“我也听小姐的……”

橘香亦重重点头。

东瑗微微舒了口气,让她们去遣了外间服侍的小丫鬟,放下内室的毡帘,几个人小声说话。

第013节示弱

东瑗这边主仆四人小声谋算,住在锦禄阁的杨氏亦坐立不安,等五老爷薛子明下朝归来。

却迟迟不见身影,她冒着寒风,在五阶丹墀不停来回踱步。

她站在门口里,一屋子丫鬟婆子皆不敢进屋,冻得瑟瑟发抖。

杨妈妈看不过眼,拿了件五彩缂丝灰鼠裘披风,一边替她披上,一边柔声劝道:“夫人,您进屋等五爷吧!天寒地冻的,您冻坏了,五爷又该担心了。”

杨氏蹙眉,推开杨妈妈的手,极目远眺,始终不见五爷,她嘟囔着抱怨:“平日这个时候早回了,今日是怎么了?”

她头上那支伽楠香嵌金丝镂空花卉蝙蝠簪在她步履见摇曳生辉,蝙蝠通体黄金闪耀,日光一照,金光熠熠,富贵秾丽,衬托杨氏原本白皙丰腴的脸颊越发光彩夺目。

只是唇色冻得发乌,给她白皙凝脂脸庞添了一抹刻薄。

杨妈妈见自己劝说不了,又给一旁的碧桃使眼色。杨氏屋里四个大丫鬟,属碧桃最机灵。

碧桃会意,上前接过杨妈妈手中的五彩缂丝披风,轻轻走到五夫人跟前:“夫人,这么冷的天,您披风都不穿,要是让十二小姐和六少爷瞧见了,肯定有样学样……您要是冻着了,谁疼惜我们十二小姐和六少爷?再急也不能不顾身子啊!”

杨氏听了,不再推开碧桃,任由她帮自己系好披风。

见杨氏听得进去,碧桃就冲杨妈妈努努嘴,然后指了指杨氏的手。

杨妈妈心中明白,轻轻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须臾,杨妈妈抱了只錾银点翠蝴蝶闹春纹饰嵌蓝色宝石的手炉出来,交到碧桃手里。

碧桃轻轻把手炉靠近杨氏的手边,笑道:“夫人,您暖暖手……”

暖流便顺着衣襟外肌肤传到杨氏心头,她才惊觉手冻得发僵,便顺势把手炉抱在怀里,回头问碧桃:“派人去问了没有,五爷怎么还没有回来?老侯爷和世子爷呢,他们回来没有……”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粗使婆子忙开门。

薛家五老爷薛子明刚刚踏进锦禄阁,有些吃惊。一屋子大小丫鬟、婆子全部站在屋檐下,个个冻得身子微缩,脸颊紫红。

而最显眼的,还是他的夫人杨氏。

她穿了件翠玉色福寿如意纹嵌折枝海棠纹交领长袄,披着五彩缂丝灰鼠裘披风,宝蓝色竹子喜鹊双喜临梅暗地织金湘裙,冬日稀薄日光里,衣衫璀璨闪耀,华美异常。

头上那支伽楠香嵌金丝镂空花卉蝙蝠簪更是灼目绚丽,耳朵坠着一对镶猫睛石金蝶耳坠,坠子随风款摆,五彩光芒四溅,宛如神女般美丽奢华。

倘若没有记错,这些都是杨氏陪嫁的衣裳首饰。

怎么了?

腊八节过了,她穿的这样贵重华丽,又把自己陪嫁压箱底的首饰拿了出来,这是要做什么?

五老爷微讶,脚步不由顿住。

杨氏却转眸瞧见了丈夫,飞奔而来,眼眸闪烁着晶莹泪珠:“五爷,您可回来了……”

雨花石小径早已打扫干净,没有淤泥与残雪,可酷寒冬日露华重,小径被重霜覆盖,虽扫去,依旧湿滑,杨氏穿着葱绿色双粱绣花鞋,差点滑了。

杨妈妈和碧桃碧柳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扶住了她。

薛子明亦快步上前,蹙眉疑惑问道:“好好的,全部站在外面做什么?”

杨氏回神,不再说什么,给五爷福身行礼,请了他进屋。

垂了防寒帘幕的东次间暖流阵阵,薛子明只觉身子倏然轻了不少。

“您先去更衣……”杨氏勉强笑着,见薛子明狐疑打量她,她心中突突的跳,推他去净房。

薛子明满头雾水,却还是先去了净房。

等他出来,换了家常的蓝墨色绣柿子如意头纹葛云稠长袄,带了只白玉盘螭簪。

杨氏忙请他往炕上坐,亲手斟茶递到薛子明手边。

薛子明端起浮雕仙人乘风的官窑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龙井清冽香味徜徉唇齿间,他微微吸了口气,感觉周身都舒坦轻松。

杨氏已经遣了屋里服侍的众人,眼角一红,滚滚似米珠的眼泪便沿着白皙凝脂般脸颊滑落。

薛子明又是一诧,柔声问她:“怎么哭了?”

“五爷,我要回娘家……”杨氏用帕子拭泪,声音哽咽不清,“您跟我一块去同娘说说,让我回娘家住些日子……”

薛子明蹙眉,腊月里就是年关了,这个时候回娘家做什么?这不合规矩的。可瞧着妻子哭得梨花带雨,又心口发软,

“好好好!”薛子明满口应承,溺爱的哄着杨氏,“不就是回娘家?我帮你跟娘说去。大嫂管家,你又没事,回去住住无妨。”

“您不知道,您都不知道……”杨氏哭得越发伤心,“五爷,家里出事了……婉姐儿,婉姐儿她没了!”

薛子明听清了“婉姐儿没了”,只觉得脑袋似被什么击中,嗡嗡作响。昨夜他睡得迷糊,好像听到杨氏身边的碧桃喊杨氏起身,说什么十小姐和十一小姐拌嘴。

而后杨氏一直未归,他就去上朝了,心想着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拌嘴吵架太过于平常,又是内宅之事,不用他操心,不曾放在心上。

“你好好说话,婉姐儿怎么没的?”薛子明声音不由发紧,脸色瞬间紧绷着,眼眸簇火望着杨氏。

杨氏不敢再啼哭,抽抽噎噎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薛子明:“……妾身到的时候,婉姐儿已经咽气了。她睡前把丫鬟婆子们都遣了出去,然后就用白绫上吊。半夜屋里的窗牖被风挪开了,呼啦啦响,才吵醒了睡在外间的丫鬟玉桂,敲了半天门都不见人答,点灯进去,就……”

说罢,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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