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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衣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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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进去,就……”

说罢,她忍不住附在织金重锦引枕上,呜呜哭起来。

薛子明脸色紫涨,额角有青筋暴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五爷,婉姐儿原本好好的,昨日我留她说话,她回去就把自己的金银首饰衣裳全部赏了丫鬟,半夜就……五爷,当时您也在屋里,妾身什么都没有说……可保不齐有心人满口胡嚼。五爷,妾身带着琳姐儿和逸哥儿回建衡伯府住些日子。妾身什么闲话都不怕,可不能连累了琳姐儿和逸哥儿……”

薛子明回神,定定瞧着杨氏。

好半晌,他倏然站起身,脸色铁青望着杨氏:“你什么都没有说?你说了萧国府的事,还说了萧国府那个嗜血成性的五少爷!我还纳闷,好好的,你怎么说起那个混帐腌臜东西来!原来你……你说,你私下里是不是还跟婉姐儿说了什么!”

语气十分严峻,口吻带着雷霆暴怒。

杨氏的心却遽然间安定下来,她就等薛子明问这话了!

第014节极度信任

“五爷!”丈夫的暴怒并没有让杨氏软弱惧怕,她猛然拔高了音量,腮边噙泪,却眼眸锋利望着薛子明。

哭过的眼眸光芒更甚,薛子明的气焰突然就矮了一截。

他怒焰未灭,却不再如刚刚的汹涌,梗着脖子道:“婉姐儿没病没灾,就这样没了,你叫我怎么不难过?”

他难过,说话自然就会很冲。

“您难过,妾身不难过?”杨氏见薛子明略微松懈几分,亦不再强悍,眼眸柔和凄婉,“那是妾身从小养大的孩子……。”

说罢,又哽咽难成声。

薛子明怔怔望着杨氏,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怒焰终于消了八成。他想起薛东婉那乖顺的模样,心中有抽搐般的疼。

“五爷,妾身嫁到镇显侯府,整整十四年。这十四年,妾身自认无德操,却不失为人子女、为人妻妾、为人父母的品行。对公婆叔伯妯娌小姑,妾身恭谦孝顺,和睦谦让;对五爷,妾身恪守妇道,教养子女,管治内宅,家里姑娘姨娘从未做过损五爷颜面之事;对孩子们,妾身呕心沥血,尽心抚养,一个个都养大成人,举止得体,温和娴静。妾身自问对得起薛家,对得起五爷!可五爷……”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五爷居然怀疑妾身谋害薛家子嗣!”

薛子明听着她的哭诉,最后几分怒焰亦消。

这些年,杨氏的确无大的过失。

他屋里很少出事,姨娘们温顺恭敬,十姑娘薛东婉和十一姑娘薛东姝乖巧娴静,十二姑娘薛东琳活泼可爱,儿子薛华逸聪明知礼,除了长得像韩氏的九姑娘薛东瑗让他不喜,其他的孩子们,薛子明都很疼爱。

这一切都是杨氏持家有方。

想想大嫂,行事果决杀伐,以至于大哥有些惧内,房里只有两位老姨娘,毫无闺房乐趣;二哥早逝,三哥叛逆,四哥是庶出,兄弟里只有他房里最和睦。

他也是尽享娇妻美妾、儿女成群。

这都是杨氏的功劳。

他叹气,安慰杨氏:“你别哭了,刚刚是我言辞不思量,惹你伤心。”

杨氏用帕子捂住脸,佯装哭泣,唇角露出几分松懈与得意。丈夫肯相信她,在婆婆面前帮她说话,婆婆又是要体面的,不会驳了儿子的话,更加不会管儿子房里的事,薛东婉的死又瞒了下来,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过去的。

想起薛东婉,杨氏眼眸瞬间阴鹫狠辣:真是个没用的,只不过吓唬她几句,居然寻死!

还一下子就真的死了!

多少人自杀未遂,偏偏她就死了,想想都晦气。

薛子明见杨氏依旧在哭,声音更加柔和:“你不是要回娘家住些日子?我陪你去跟娘说,就说你伤心过度,在家里触景伤情,想去建衡伯府小住半个月。”

然后又想起薛东婉,薛子明心口猛然被撞了下,闷闷的发疼。

她到底为何上吊?

上次她还柔声细语跟薛子明说:“爹,我替您做两双鞋过年穿,您喜欢双粱墨色贡缎鞋面的,还是青灰色绸布鞋面?”

杨氏回眸,见薛子明依旧眉梢暗淡,知道他还在伤心,心中不满。一个庶女而已,到底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还有琳姐儿呢!

“五爷,我们现在去和娘说……”杨氏抹了泪,眼眸含着期盼与哀痛望着薛子明。

薛子明颔首。

杨氏叫了碧桃、碧柳打水来服侍她净面,重新匀了水粉,把脸颊抹得粉白,显得很虚弱,才起身跟薛子明去老夫人的荣德阁。

前段日子一直下雪,最近几日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快到拾翠馆,远远便瞧着那丛翠竹迎风摇曳,深绿浓翠,生机盎然,为酷寒冬日添了几抹活力。

碧荫丛里,有个穿着石青色羽缎披风的曼妙身影,由一个穿银红绫袄的丫鬟搀扶着,绕过拾翠馆门前小径,往薛府正东发生折去,身姿婀娜娇媚。

是薛东瑗和她的贴身丫鬟橘红。

往正东方向,是通往世子夫人元丰阁的方向。

杨氏脚步微顿,眯起眼睛打量薛东瑗的背影,心中隐隐猜测,她此刻去找世子夫人,是做什么?

难道跟昨晚薛东婉的死有关?

可薛东婉的死瞒了下来,除了家中长辈,小辈应该不知。

直到身边的薛子明一声冷哼,杨氏才回神。只见薛子明亦望着薛东瑗远去的方向,眼眸阴寒。

“五爷?”杨氏柔婉喊他。

薛子明嗯了一声,继续举步往前走,对杨氏道:“回头我禀了娘,把瑗姐儿还给你照顾。她长得那副德行,将来遗留了韩氏的操守,一家子跟着丢脸!”

语气很严峻,对韩氏充满了怒意与憎恨。

都这么多年了,薛子明依旧不能释怀。

“妾身不敢!”杨氏急道,“五爷,婉姐儿才……您别惹娘生气,娘最喜欢瑗姐儿……”

薛子明重重冷哼一声:“天成的谄媚模样,早些年就该送去庵里!”

却不再提让杨氏重新照顾薛东瑗的话,杨氏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为了薛东瑗得罪老夫人,只要能把薛东婉的事处理干净,她此前心头大患就解决了。至于薛东瑗,她已经不抱希望,想收拾她可不容易,只求她赶紧嫁了,别在家里挡琳姐儿的道。

荣德阁的内卧,墙角腊梅傲然盛绽,幽香浮动,满屋子浓郁梅香。

临窗炕上,老夫人斜倚着织金点翠万寿无疆引枕假寐,听詹妈妈说着话儿。

刚刚把失了分寸的薛东姝安顿在自己的暖阁里,老夫人很疲惫,詹妈妈见她这样,说着话儿就顿住了。

老夫人微微睁眼:“怎么不说了?”

詹妈妈陪着笑脸:“您歇歇吧?”

“我没事,回头再歇,你说你的……”老夫人冲她摆手,声音很低沉,没什么力气。

詹妈妈知道老夫人的脾气,不敢忤逆她,依旧说着刚刚的话题:“四夫人身边的翠儿来见了宝巾,五小姐身边的银杏见了宝绿,九小姐身边的橘红见了紫鸢……”

老夫人睁眼,道:“你去打听打听,橘红来的时候,瑗姐儿在做什么。”

詹妈妈微愣,问道:“那四夫人和五小姐?”

“不用。”老夫人轻声道,“我要瞧瞧,瑗姐儿屋里是谁在当家!”

詹妈妈有些莫名其妙,却转身去吩咐绿浮去打听。

她转身回来,坐到老夫人身边,替她捶腿,老夫人微阖着眼帘,好似睡熟了。

绿浮打听了回来,撩起毡帘见老夫人睡了,就冲詹妈妈招手。詹妈妈准备捏脚捏脚走出去,老夫人就轻声道:“我没睡,就是阖眼歇会。绿浮,你过来说话……”

绿浮道是,走到炕前,细声把打听的情况告诉了老夫人:“昨夜没睡,辰初吃了饭,九小姐一直睡到巳正一刻才醒……”

老夫人的眼眸便露出几丝欣慰,摆手让绿浮出去。

“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最知道!”老夫人神色有了几缕明朗,“瑗姐儿是极聪明的,又是在我屋里养大,了解我的脾气。昨夜闹起来,她住的那么近,自然明白。这种风口上,她断乎不会派人来打听消息,定是丫鬟婆子自作主张。”

詹妈妈连连颔首,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心中却想,倘若是别的孙女,老夫人只怕不会这样想,她真的是疼爱极了九小姐。

“她屋里的橘红、橘香都快十八了吧?该放过去配人了……”老夫人低声絮叨着,“罗妈妈的男人在田庄上,她有个九岁的丫头也在庄子上长大,不如让她出去,换了她的女儿进来……”

詹妈妈一一记下。

“上次那个顶了宝巾一天缺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模样好看,口齿伶俐,人也机灵……你再去叫来我瞧瞧……”老夫人想起来,就一刻也等不得。她是想找点事做,来压抑心口的疼痛。

婉姐儿……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婉姐儿那乖巧的模样,上次给她送了两双鞋,绣活精致,家里的姑娘都不及。

就这样没了。

詹妈妈知道老夫人说的是蔷薇,账房莫管事的女儿,生的伶俐机敏,在老夫人屋里做二等丫鬟。

上次宝巾生病,她顶了一天缺,老夫人对她印象很深刻,总说这孩子模样好。

那次,詹妈妈觉得蔷薇肯定要留给九小姐做陪嫁的……。

那样精致的眉眼,最适合做通房丫鬟;可又生的口齿伶俐,机敏勤快,大约只有九小姐那样聪慧的人能降服她。

詹妈妈领了蔷薇进来,才进东次间,宝巾就冲她摆手,指了指内卧:“五爷和五夫人来了……”

第015节老夫人发怒

詹妈妈领着蔷薇斜坐在东次间的炕上,低声问她老子、娘最近可好。

蔷薇的爹是账房的管事,姓莫,为人老实又细心,十几年兢兢业业,从小小账簿做到了账房的总管事;她娘在厨房做二等管事婆子,活络热情,她男人又体面,厨房上上下下都买她的账。

蔷薇见詹妈妈声音很轻,亦压低了嗓子,柔声说都好,劳妈妈挂念等语。

正说着话儿,外间的小丫鬟撩起帘子,低声喊了声“世子夫人来了”,詹妈妈忙下炕,亲自迎接。

来的不仅仅是世子夫人,还是九小姐薛东瑗。

詹妈妈屈膝给两人行礼,东瑗就扶起詹妈妈。见屋内静悄悄的,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婉约:“父亲和母亲在祖母跟前说话?”

詹妈妈就轻微颔首,然后请世子夫人和东瑗炕上坐,亲自拉过板墙西边立着的墨绿色掐金丝折枝海棠靠背给二人。

宝绿吩咐小丫鬟上茶。

东瑗和荣氏静静喝茶,都侧耳听内室的动静。

“……媳妇没有……媳妇只是想风风光光回娘家,不丢薛家的脸……”倏然,听到噗通一声膝盖清脆跪在内室的地面上,杨氏的哭声透过厚厚毡帘,传了出来。

宝巾、宝绿彼此对视一眼,忙招呼服侍的大小丫鬟全部退出去,只余世子夫人荣氏和东瑗在东次间,詹妈妈在旁边服侍。

“起来吧!”老夫人的声音遽然拔高,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我说了一句,你就又哭又磕头,倘若伤了,建衡伯夫人还为我这个老太婆虐待儿媳!”

东瑗、荣氏和詹妈妈都听得一头雾水。

而后又有杨氏抽噎的哭声。

“娘……”薛子明声音带着祈求。

他刚刚开口,叫了一声娘,老夫人立马盖住他的话头:“小五,娘怀胎十月把你抚养成人,你偏袒屋里人,娘不怪你。可咱们母子总有些情分吧。你倒是说说,娘的孙女刚刚殁了,你媳妇作为嫡母,衣着华贵,娘说了句怎么穿得这样隆重,她就又哭又磕头。小五,今日你在场,你说说,娘这句话说重了没有,值得她这样小心害怕吗?”

这话听在耳里,十分悲凉,亦十分惊心。

提起薛东婉,老夫人都没有说五爷“你的女儿”,而是说“娘的孙女”,她很伤心吧?

老夫人字字严厉,是在指责五爷没有人伦。他的女儿刚刚去世,妻子衣着华美,好似庆祝般,他亦不计较,没有做父亲的仁爱;娘亲刚刚说了他媳妇一句,他立马开口维护,没有做儿子的孝顺。

不孝不仁的人,在这个时空是被人唾弃的。

五年来,家里也发生了些大大小小的事,可东瑗第一次听到老夫人说这么刻薄的话!

那么,薛东婉的死,十有八九跟杨氏有关。想到这些,东瑗的手便紧紧攥住了靠背的一角,紫色的浓郁流苏从她指缝间倾泻,越发显得青葱十指修长莹润,却单薄无力。

东瑗的心像被针扎般的疼痛,好不容易深埋起来的伤痛又忍不住浮起。她恨的,恨杨氏贪心不足,薛东婉谨言慎行,丝毫不触犯她和薛东琳的利益,还是被她害死。

老夫人的话,薛子明自然亦听得明白,他脸色大变,立马跪下:“娘……”

别的话再也不敢说了,只听见重重的磕头声。

突然,一声清脆瓷器崩裂,茶盏砸向了地面,老夫人的嗓音又拔高了一成:“磕头做什么!娘又说了你什么,吓得你磕头!”

空气凝滞,屋里屋外的人全部凝神屏息,荣氏、东瑗和詹妈妈都呼吸都轻盈,不敢用力喘气。

“小五啊,你们兄弟五人,你的子嗣最多。少则贵重,多而贫贱,大约你是不在乎的吧?”好半晌,老夫人的声音又锋利又凄凉。

荣氏和詹妈妈听了,都眼眸微黯。

东瑗的泪珠就禁不住滚落下来,她银齿陷入樱红唇瓣里,压抑着哭声。

“娘!”薛子明声音带着哭腔,又是重重的磕头,“儿子错了!”

“娘,都是媳妇的错,都是媳妇的错!”杨氏亦高声啼哭,凄婉哀痛,“您不要怪五爷,是媳妇没有管好后宅,没有照顾好婉姐儿……娘,您别生气,也别怪五爷,都是媳妇的错!”

“起来吧,都起来吧!”老夫人没有丝毫的松懈,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小五媳妇,你不是要回建衡伯府?宝巾……”

听到老夫人喊宝巾,詹妈妈立马撩帘入内。

“你差人去告诉葛总管,拿着老侯爷的帖子,让建衡伯府来接人!”老夫人见进来的是詹妈妈,亦不计较,吩咐她道。

詹妈妈愣住,微带诧异望着老夫人。

媳妇回娘家,最常见的有两种情况会通知娘家会派人来接:第一个是新婚三朝回门;第二个则是犯了大错被休弃!

可五夫人这种情况,老夫人又没有说休弃她,却让建衡伯府来接,到底算怎么回事?

“你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老夫人望着詹妈妈,声音更加严厉低沉。

荣氏见情况有些失控,立马进了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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