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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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雲川捏诀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紧了紧——
“谁?那两个仙赐世子道法低微就算了,但我是他的前生,继承了他所有修为,居然还追不上她……是你在帮着她罢……谁?给本君出来。”
王游雪和钱武莲一怔。
兀地,空落落的街角尽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不过是一道以他的前生记忆幻化、三生石为体的,说话还这么不客气,小心闪着舌头。”
旋即,空气起了涟漪。
一位女子幻化而出,婷婷立在街角尽头。
她没有回身,就背对着几人站着。一袭月白色广袖流云宫装,也不知是什么仙家料子,竟然流转着日光月影、花魅水泽的图案,流转着宝石般的柔和光泽。她乌黑的秀发几乎及地,宛如瀑布,发髻中带着翡翠青玉、真珠绿松石的步摇凤钗,其华贵端庄,百般难以描摹。
所有人都只觉得呼吸片刻凝滞。
第506章 声声唤
就算女子没有回头,然而就是那身姿窈窕、幽香婀娜,似有兰气绕体,凤鸣随行,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沉醉,让人感叹仅凭背影,就能倾国倾城。
“唔——”钱武莲哑得蓦地咬着了舌头。
“嘶——”王游雪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华,倒吸了口凉气。
然而顾雲川的神色却严肃起来。
他整了整衣衫,挺直身躯,微微一揖手,不卑不亢正色道——
“西王母。”
九霄神界,天帝并肩,西王母。
《山海经·海内北经》:“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
《山海经·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有人戴胜,虎齿。有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司天厉及五残。”
钱武莲只觉得一下子咬断了舌头,要不是迅速以道法治愈,他只怕顷刻就没了命。
而王游雪只觉得做梦般晕晕乎乎,她怀疑听错了,听到了一个平日想也不敢想、了不得的大人物的名字。
二人都处于石化状态。
顾雲川也没有说话,他正色行礼,西王母也没有回转身,依然婷婷立在尽头,有意无意拦住了去路。
忽地,缓过神来的王游雪一声惊呼,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是一拳往呆住的钱武莲揍去。
“干嘛!?”钱武莲梦醒般一声惨叫。
王游雪捂着嘴,敬畏的瞧了瞧身旁的顾雲川,语调几乎都不完整,哆哆嗦嗦,涨红着脸,压低声音道——
“平辈礼!他向西王母行的是平辈礼!”
揖手,不俯身,乃是平辈间行礼。修真不论长幼,只论道行地位。
也就是说,这个男子的道行、地位乃可与西王母比肩。
是故,行平辈礼。
钱武莲浑身一哆嗦,竟然一翻白眼晕乎了过去。
寂静的长安街道,空无一人。
只有两抹人影,静静伫立,沉默不言。
然而谁也不知道,那抹玄衣倩影去了哪里,只是从此九州大陆,多了一位游离的孤女,谁也不知道姓名身世的孤女。
……
盛安村。这是大魏陕州的一处不起眼的小村庄。
贫穷,宁静,山清水秀,男耕女织。
村口唯一的一棵百年大槐树下,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儿耷拉着鼻涕,嬉笑着凑在一堆。
他们围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倒在泥地上,浑身不停哆嗦着,这样子惹得男孩儿们愈发得意,纷纷笑着往她身上掷着土块、石头,甚至还有胆大的,一口唾沫向她唾去。
“哈哈,这是哪儿跑来的女疯子,整个村都被她叨扰遍了,见人就在人家手心上写朔,似乎是在找那人。朔是谁呀,说不定是条狗。哈哈哈!”一个总角男孩放肆的笑着。
旁边一个麻子脸男孩向泥地上的女子踹了脚,附和道:“就是嘛,这人是个哑巴,说不出话,眼睛还不大好,打!”
男孩们一阵疯笑,各种土块、石头又向女子砸去。
女子扑面朝下,双手捂着头,她喉咙里似乎只发出“咿咿呀呀”痛苦地声音,然而她却是站都站不起来,只是匍匐在地上,忍受着一切的谩骂和孩童不懂事的嬉戏。
细看来,她的一只脚似乎受了伤,伤可见白骨,已经开始化脓了。
……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村口传来一声声妇女的呼喊“富贵,阿宝,回来吃饭了——”
男孩们这才一哄而散,村口的大槐树恢复了安宁。
那倒在地上的女子这才哆哆嗦嗦的抬起头,她浑身伤痕累累,泥土、血水混成一片。
然而她却宛如中了魔怔般,只顾伸出指尖,在大槐树上刻下——
“朔。”
她的指尖被磨烂流血,然而她还是只顾把字刻得更深些,更清楚些。
更容易让不知在何方的他知道,我在唤你,我在找你。
……
入京官道。穿函谷关而过,天下熙熙攘攘奔赴长安者,基本都要通过此道。
是故,这条官道的繁华乃是天下百道之首。
第507章 声声唤
官道临近函谷关的路口,有大魏军营重兵把守。
路口一个高达十丈的路碑,刻着遒劲的大字“长安。”
从此之后,乃入长安。
从此之后,乃出长安。
不少文人雅士都驻足在石碑前,感慨赋诗一番。
这是,出长安方向的官道上,走来一位女子。
女子一袭黑衣,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露出的肌肤没有丝毫绮丽之感,反而混着血污尘土,让人瞧得作呕。她披头散发,几乎掩住面容,依稀见得长发覆盖后,她血红的双眸。她杵着一根木棍,似乎一条腿有伤,跌跌撞撞的走着。
这怎么瞧来,都是一个女乞丐。
路过的行人都厌恶的捂鼻,或是快步穿行而过,或是轻蔑的甩手,向赶条狗般驱逐着女子。胆大的小公子哥儿还指使了劣仆,用土块石子儿向女子砸去。
然而女子却浑然不觉,她跌跌撞撞的杵着木棍,走到那刻着“长安”的石碑前。
诸人连同关隘守卫的大魏将士都呆住了,不知道这个“女乞丐”要做什么。
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头尖的石块,开始旁若无人的在石碑上刻下比划,似乎是在刻一个字——
朔。
最骇人的是,女子的指尖全都血肉模糊,似乎以前,她都是以指代笔,生生的用指尖来刻写字的。
“放肆!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在地界石碑上刻字!”大魏守将缓过神来,他又怒又气,怒一个女乞丐竟敢无视他,气的是这让他在天下百姓前都丢了威严。
四周的大魏守将也手执刀戟,神色不善的将女子围在中间。
然而女子神色如常,她似乎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那这块尖石头,认真的、细致的、深情的,一笔一划,在石碑上刻下“朔”。
宛如,她的呼唤。
呼唤,君子还归。
“真是个疯子!”大魏守将怒喝一声,猛地抄起刀戟往女子刺去。
女子不躲不避,刀戟兀地刺入了她的手臂,鲜血淋淋,冲开了女子一身泥土。然而她依然浑然不觉的,专心致志的刻着自己的字。
大魏守将蹙眉喝道:“此人是个疯子!把她捉到牢里去!关几天,让她清醒清醒脑子!”
一伙人立马拥上来,把女子五花大绑,叫嚣着把她推推搡搡往牢里去。
女子没有反抗,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在守将的押解下,她步履不稳,踉踉跄跄,似乎身体虚弱至极。
大魏守将没有费任何力气,就将女子带了下去。
围观的百姓也陆陆续续散去,只有“长安”地界石碑上一个深深刻下的“朔”,宛如一个人的呼唤,等着另一个人的回应……
……
大魏,地牢。
这是关押一些罪名不明的囚徒的地方。
某间靠着外院的牢房,房间狭小肮脏,透着一股霉气。牢房靠着外院,灰砖房顶塌了一角,露出一棵院子里的红枫树。寒冷的秋风呼呼刮进来,冰冷刺骨,哪怕是生无可恋的囚徒,也不愿被关在这个漏风的房间,所以这个小牢房就作为一些暂时待几天的囚犯所在。
然而,这个房间里却被关进了一名女子。
女子一袭玄衣,破烂不堪,披头散发,浑身血迹和泥土混杂,她杵着一根木棍,躺在房间内的草垛上昏迷几天了,手臂上呗刺出的血窟窿还时不时渗出鲜血。
她终于醒了过来,又是一阵秋风从破掉的房顶灌进来,她猛地一阵咳嗽,撕心裂肺,好似把自己的心肝都要咳出来。
房间外的狱卒立马叫嚣道:“得了肺痨啊!吵死你爷爷的好梦!谁叫你在地界石碑上刻字!关你几天也就放出去了,你咳死在里面可不划算!”
第508章 声声唤
女子拭了拭唇,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忽的,一片红枫叶悠悠的飘到她面前。
原来正是深秋,破烂房顶透出来的院子里的红枫,在秋风中摇曳,一片片可人的枫叶顺着漏洞飘进牢房里来。
女子拾起红叶,若有所思。房间外的狱卒的声音又响起:“哎哟,今年的红枫好呀。咱头儿也是好风雅的人,在这牢狱之地种了满院子红枫,少说也有百来棵,嘿嘿,瞧着比皇帝的御花园也不差。”
女子眸色动了动。
旋即,她用指尖的血迹涂上四周灰砖墙的砖灰,在红枫叶上写下一个字——
“朔。”
灰白色的砖灰趁着鲜红的枫叶,蝇头小楷,清晰可人。
写完字,女子哆嗦着站起来,举高手,手一松,那枫叶便在秋风中,悠悠的飘出了那牢房房顶空洞,飘向天空,飘向城中三百六十街道——
女子眸底不易察觉的划过一抹喜色。
她又立马血沾砖灰,拾起牢房地上的另一片红叶,写下“朔”字后,送入风中……
没日没夜,日日夜夜,她就一刻不停的捡拾枫叶,写下“朔”字,然后痴痴的看着它们在风中飘远。
守卫牢房的狱卒很是奇怪,总是有枫叶从牢房内飘出来,然而他瞧了几次,也只是骂了句“女乞丐脑袋不正常”也就不去管了。
倒是城中百姓,突然发现城中上空,时不时飘过一片片红枫叶,而枫叶上尽书“朔”字。
红叶白字,好似丹心化血。
片片飘飞过城中上空,那秋空如洗,若一缕缕相思如诉,等待着那一个人的回答。
……
长安城中,一群嬉戏的孩童停下了手中的木马风车,扬起小脸,好奇的接着了秋风送来的一片红枫叶。
“瞧,这就是那古里怪气的枫叶,上面可不是有个朔字?”一个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得意的扬着手中的红枫叶,向小伙伴们炫耀着。
“哎呀,可不是。我前几天也拾了几片。”一位小女孩也珍惜的从荷包里拿出一片,“上面也写了朔字。这阵子,整个长安城上空,都飘忽着这种红枫叶,倒是怪好看的。”
周遭的孩童也都起了兴致,纷纷伸长了脖子看向天空。
长安上空,秋空凛冽。不时的,西风送来一片片红叶,宛如漫天纷飞的相思化血。
这当口,一辆豪华的马车停下,卷帘拉开,露出一名贵妇人雍容的花靥。
她伸出玉手,盈盈接下秋风送来的红枫叶,她端凝着枫叶上的“朔”字,若有所思——
“又是这个朔字。好似半月前,长安官家小姐们举办了秋日灯会。声势浩大,衣香鬓影,各家小姐们都在那花灯上题诗,以展才艺。听说不知怎的,混进了一个女乞丐,玄衣血目,还是个哑巴,就只顾自己拿了毛笔,在每个花灯上写朔字。好一通才把她打出去,还把她腿打断了。”
“可不是呢,夫人。”一位街旁的少妇凑近马车,压低了音调,“我也听说了,这阵子长安城有个女疯子,到处刻写朔字。前几日,这长安朱雀街,十里长街,各家各户门口悬着的红纱灯笼,也都被那疯子题了朔字。”
第509章 声声唤
贵妇人好奇的伸出头去,十里长街的红纱灯笼,烛火摇曳,映衬着那个“朔”字,晃晃悠悠。
贵妇人摇摇头,余光不经意一瞥,却瞧见朱雀街街口,那被帝王赐下巍峨十丈、视为“长安象征”的护城仙人石雕上,竟然也有个用鲜血写下的“朔”字。
“真是,处处都有朔字呐。”贵妇人不禁复杂的叹了口气。
街旁的少妇努努嘴:“可不是,但凡是容易瞧见的地方,比如巍峨的石雕、城门的铜钟、或是纱帐木铎,都被那女疯子写了朔字。好似偏偏要让谁瞧见。”
贵妇人眸色凝了凝。
她放下珠帘,若有若无一声轻叹——
“或许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代替她的嘴,代替她的心,去呼唤一个不知何时归的人罢。”
……
长安城中,庙堂郊外。
百姓们渐渐发现,在街角巷尾,在花盏灯笼,在铜钟宫阙,在各个地方不知何时,被人刻下了朔字。
放佛整个长安城,每一寸土地每一里长空,都冥冥中回响着一个女子的呼唤——
你在哪里。
用整个长安,整个天下,呼唤你,你的回归。
你在哪里。
朔。
……
如果哪一天,你能看到这遍天下的朔字。
请回答我,请你回来,请把我带走。
然后,我们不再分离,好不好?
……
正在长安百姓啧啧称奇这个“朔”字的时候,过了几天,大魏牢房里一个女乞丐就被放了出来。
她又杵着木棍,踉踉跄跄的出了长安城,没有谁去注意她,也没有谁去在意她。只有路上的行人,都轻蔑的捂住了鼻子,加快了脚步,生怕自己和她惹上一点干系。
渭水,千里渭水,关中长河。
秋日的渭水波平浪静,水清如镜,不时有长安城中富家子弟,结伴呼朋,乘着雕龙刻凤的画舫游船,在渭水中饮酒为欢,歌舞相伴,为秋日冷清的渭水增添了几分热闹。
这日,渭水边来了个女子。
她一袭黑衣褴褛,因为浑身有伤,她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她似乎被寒秋惹出了疾患,一路咳嗽着,招来一路厌恶的目光。
女子走到渭水边,她倚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扯下身旁河畔的蒲苇,开始编织起什么来。
秋风萧瑟,她懂得瑟瑟发抖,只能尽力裹紧了破烂的玄衣,时不时停下手里的话,捂住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渭水边锦衣貂裘的富家子弟都停了下来,好奇的饮着小酒,瞧着这女乞丐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那蒲苇在女子指尖成形,竟然是一只小船。
女子又手沾鲜血,在船心写下一个字——
“朔。”
然而,她走到渭水边,一伸手,把小船放进了水中。秋风轻送,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