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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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鸢心口一凉,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浑身被树林划破的伤痕不住往下淌血,被染红的赤足在冰冷的秋霜上,踏出步步红莲,她却不管不顾。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那个人,想好好揍他、骂他、打他、怨他,然后狠狠的听他唤自己“鸢鸢”——
。
“鸢鸢,我在这里。”
。
“方陵朔。。你等等我,等等我。”青鸢使出了平生所学的轻功,却发现无论如何,她和方陵朔的距离都保持了十步远,她看见男子俊逸无双的背影,听得见男子素衫拂在林地上的微响,却偏偏碰不到一寸。
她突然慌了神。怕他像不咸山那样,送她安然逃离远去,自己却一身浴血坐在漫山倾颓中,对她如此那般的浅笑。
这当口,行前的男子忽地停下来,二人已行至一处悬崖。
不知几万丈高的仙山绝岭,四周白雾弥漫云海翻涌,只见得悬崖顶端有一个玉石碑,上书“大梦归一”四字,散佚出洪荒古朴的气息。
方陵朔抚摸着那石碑,突然转过头来瞧着青鸢,那俊逸的容颜,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青鸢忽地脑门一惊。难言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这才意识到今天的方陵朔有些古怪,而这个万丈悬崖,散发出一股让她心惊肉跳的气息。
她秀眉一蹙,探了探莫邪剑,正要开口询问。瞳仁却在瞬间惊恐的睁大。
方陵朔的浑身都传来咔擦咔擦的声响,仿佛骨骼在重组。
第217章 大梦台
人皮泛起涟漪,宛如千万蚂蚁乱爬。颀长的身躯凹凹凸凸,开始变得玲珑有致。数息之间,彼时还俊朗无尘的公子,瞬时变为了花颜娇俏的女子。
“小湖?”青鸢觉得脑子里有片刻的壅塞。同时,一股股凉气从脚心一寸寸蔓延至全身,让她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
道法。程小湖以道法变换了性别容颜,诱骗她来到这个悬崖,大半不是叙旧来的。
“青鸢,上次的赌注,你活了下来,算我输了。可是,你也赢不了。”程小湖的唇角古怪一弯,桃花目里晦涩不明。
四周白雾翻涌,悬崖深不可测。莫大的危机和压迫感向青鸢袭来,她觉得冥冥中,有修罗的瞳仁已经将她锁定,她还蒙在鼓里,似砧上之鱼般被玩弄于股掌间。
危机,平生最大的危机。
她甚至能确定,自己若是逃不出去,必定魂归地府。
胜算,一丝都无。
青鸢暗暗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右手紧按莫邪剑,左手间数十丈符箓。刺破的指尖一滴滴淌下鲜血,只要瞬息之间,平生所学的道法都可尽数发出去。
兀地,青鸢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觉得方才还伫立在崖边的女子,倏忽移到了自己身后。她娇娇兰花指扶住青鸢耳坠,吐气如兰。
“知道你为什么赢不了么?因为,你也活不了了。”
轻柔的话,妩媚的女子体香,却愈发显得鬼魅冰冷。一句话透着阴森的杀意,却偏偏调皮好似在玩着命运的赌注。
不待青鸢应答几句,边觉得耳畔的气息陡然消失。那玲珑倩影,顿时没了踪迹。
“小湖?小湖!”青鸢些些惊慌,四下张望,回应她的却只有茫茫的雾气云海。
青鸢转过头,正要寻找着下崖的道路。忽地见得那来路上,也不知何时悄然浮现的,一抹素衫俊影。
她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昆仑公子。一袭素衫,姿态无双。及腰墨发如水倾淌纹丝不动,青玉面具下完美的脸部线条仿佛神祗,来自地狱以绝美风姿就勾了人的魂魄。美到极致,绝情至极。
他颀长的身形泅湿在白雾中,些些看不清楚。唯独一双星眸凤目,像是冰雪中遗落的宝石,冰冷的威压,平静的无情,但是看一眼仿佛就令人魂飞魄散。
青鸢从头顶到脚心穿过一阵颤栗。她像失了魂般,僵硬在原地,逃溜的步子一步也迈不开。
强大。从那个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凝成实质慑人的霸道,和天生的上位者,对弱者的蔑视。青鸢反抗的念头一寸寸被击溃,握住莫邪剑的指尖都在发白。
“公子到底不肯放了青鸢。”
极度的恐惧和压抑后,青鸢反而陡地一松。恍若一股清泉流遍全身,让她浮起一抹解脱的笑意。
女子忽地变为平静的语调,让昆仑公子的眸色深了深。
“本公子一向公平交易。你献出性命,无论如何遗愿,本公子一定为你办到。”
男子的声音平淡无波,深处却又是凛然的霸道。如此神秘强大的昆仑公子,哪怕青鸢说想要覆了一宫一阁一轩楼,她也相信他能办到。
可是。女子只是柔柔一笑,眸底划过一线复杂的情绪。
“前时公子允诺过,帮我寻找方陵朔。若他活着,烦请公子为青鸢烧香告知一声,也算求个心安。若他死了。。”
第218章 大梦台
青鸢顿了顿,语调些些不稳,她忽地抬头绽放出一抹笑意明媚。
“若他死了,烦请公子往他墓前供坛腌酸黄瓜。。我和他,约定好了的呐。”
话应刚落,一滴泪静静地从女子眼角滑落,偏偏还笑意清浅,宛若夜色中凋零的昙花。
昆仑公子的眸色愈深。护体结界有些可疑的动摇,崖风吹拂起他的及腰黑发,在雾气中宛若夜色流淌。
“好。”半晌,昆仑公子才应出一个字,他缓缓的竖起一根修长的莹指,不带一丝温度的锁定了青鸢。
青鸢解脱般勾了勾唇角,大梦归一,果真是大梦归一。
一道利刃般的金光袭来,青鸢倦怠般微微闭上了眼,她没有太过反抗。便被金光一把推了下去,坠落悬崖。
云海被破开,白雾在身边翻涌。女子宛如坠地流星般,以风驰电掣之速往下坠去。冰冷的气流瞬时在她身上割出了道道血痕,她已经无法呼吸,双唇发紫,手脚像溺水般本能的挣扎着。
也不知坠落了百丈,耳畔忽的,传来来了咯咯的笑声。
青鸢顿时毛骨悚然。
无数虚幻的影子从崖底涌上来,个个身形似二八少女,容颜如花,打趣着欢笑着在青鸢身边飞舞,时而轻盈地绕青鸢一圈,时而调皮地抚摸下青鸢的身子,最可怖的是,她们的容颜,竟然和青鸢丝毫不差。
青鸢瞳孔睁大,瞧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魂灵巧笑盼兮,那清脆无邪的笑声却让她浑身一阵阵颤栗。密密麻麻的魂灵涌上来,仿佛在迎接归家的游子。
青鸢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但却知道自己在消失。
先是失去嗅觉,继而失去触觉,她浑身被白雾凝出了一层寒霜,都不能感到冰冷。她无力的勾了勾嘴角,却发现自己再次连言语也失去,肌肤根骨正在逐渐变得透明,然后像日光下的冰雪般融化。
大梦归一,回归本源。
青鸢突然开始觉得无比的轻松舒坦,她的身子很轻,仿佛羽毛。逐渐失去的听觉,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那么安静,恍若岁月静好。
她忽的想起沈府,她还是沈府的嫡小姐,娘亲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去看长安的花灯,爹爹拿了白醋当作酒,戏她闹着喝酒,瞧着她被酸地蹙眉的样子,又大笑不止。
似乎桓夜也有那样的笑容。是六岁的她把他拖回崤山破屋,让濒死的他捡回一条命。他问她这是不是冥府,她说不是,以后我们就在一起。然后他大笑了几声,轻执她的小手单膝跪倒,唤她小姐,一生追随。
可一直追随她的,是身为青云彩鸢的噩梦。沈家女儿,得皇室族徽,为天所弃,生为不祥。她被城楼示众的时候看见大魏的丑陋,走过炭火路时心死如灰,可偏偏有个人轻执雪花糖,对她笑,鸢鸢在夫子眼里,一直是普通女孩子哦。
方陵朔,对,还有方陵朔呐。
青鸢感到视力也在消失,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记忆混乱不堪,仿佛她仍然是沈家小姐,仿佛昨天才捡回桓夜,仿佛自己从上辈子起,就认识了方陵朔。
混乱之后,记忆消失。
第219章 大梦台
一切一切,渐渐的想不起来。忘记西行昆仑,忘记方陵朔这只大蟑螂,忘记崤山桓夜的荷芽鸡菘卷儿,然后,忘记沈府的温柔曾经,爹爹娘亲。
大脑像被侵蚀般,一寸寸变得空白。青鸢就如同在黑夜中潜行,四下找不到一点光亮。寂静、黑暗、空白。
她艰难的蠕动了几下嘴唇,想拼命的去唤那些名字,留住他们一点点记忆,可最终却是徒劳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岁月长河在倒溯。她忘记更多,最后,忘记何为,青云彩鸢。她仿佛回到垂髫时期,拉着奶娘的衣角,被捣蛋的哥哥追着跑,然后看见爹爹娘亲在窗檐下举着糖葫芦对她笑,她像个糯米球儿般跑过去。
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同寂静的,岁月源头。
当她黑暗的世界里,终于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四周隐隐有家仆乳娘爹爹欣喜的笑,“是个小小姐!是我沈府的嫡出小姐!”
若是旁人在此,定要惊疑眼前一幕。那个彼时还玲珑曼妙的女子,此时却只剩下了一团拳头大小的光晕,其中隐隐还剩得一双眸子,似乎有两点泪花,似乎有些倦怠,终于慢慢地闭上,然后泅淡消散。
。
当最后那一点意识消散的瞬间,青鸢猛地感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旋即,自己被带着急速的往上面倒飞回去。四周那些女子幻影似乎无法逆飞,只是徒劳从下方伸出手,想要挽留青鸢。可是只见得一道霸道的金光闪过,魂灵们便吓得重新隐回渊底,再也不敢阻拦。
时间的长河被逆转,追溯而上,记忆们重新飞遁回青鸢识海。片刻十年,她重新想起了何为青云彩鸢,想起了荷芽鸡菘卷儿,想起了不正经的大蟑螂,想起了西行昆仑。
然后是听力、触觉、嗅觉一干六识重回体内。她再次感受到四肢、肌肤、呼吸、血液。
四下突然袭来的寒冷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个细小的动作,让环抱她的指尖紧了紧。
仿佛大梦醒来,青鸢睁开眼,视线里再次盈满白雾云海,悬崖仙山。可她瞳仁里却独独倒映出了,面前那个带着青玉面具的容颜。
他将她横腰抱起,素衫身影像一脉烟云穿云破雾,逆飞向上,姿态优雅轻盈。面具后的眸色噙着莫名的光泽,青鸢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整个心都被剜了去。
虽然疑惑很多,但她也没有发问。只是体会着日渐清晰的记忆,感受着男子的体温,温暖、干净、又带着一丝冰凉。一时间,竟传来安心的感觉。
瞬息之间,二人重回崖顶。
昆仑公子放下青鸢,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也没有任何言语,就要拂袖下崖离去。
“公子留步!”青鸢猛地叫住他,待男子的脚步顿住,她又反射性地警戒,一把握住了莫邪剑,有些别扭道,“公子为何要救我?”
昆仑公子并没有回过身,他似乎在犹豫着如何回答,又似乎瞬间忘言,片刻凝滞后,足尖一抬,便又要继续离去。
“公子为何要救我?”青鸢急急的往前行了一步,提高了音量。
昆仑公子妄害她至论道台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又帮她解毒养伤。今日坠落大梦归一台,明显是要取她活路,却不知为何临到最后一刻,反而救起了她。
公子无双,神秘莫测,宛如暗夜无边,让青鸢心虚得有些不安。
第220章 大梦台
悬崖上顿时陷入了死寂。
昆仑公子背对着青鸢伫立在前,颀长而完美的背影线条堙没在雾气中,显得美轮美奂些些不真实。青鸢则保持着和他十步的距离,秀眉蹙起,指尖轻抚莫邪剑。
冰冷的云海白雾在二人间流淌,隔绝了那十步之遥,十步之默。
仿若,咫尺天涯。
忽地,青鸢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里男子的背影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耳畔喷涌袭来的男子气息,还有唇齿间的温热。
男子凑近女子僵硬的耳坠,蔷薇瓣似的薄唇微启,略微嘶哑的语调轻道。
“我,后悔了呐。”
短短的几个字,携带来致命的魅惑,青鸢看不见身后男子的瞳仁,是如何流转着琉璃般莫名的光采。一句话似叹还伤,一字字砸得她晕晕乎乎。
不待她反应过来,而耳畔的气息忽地消散。悬崖之上重归寂静,白雾翻涌。
仿佛刚才那一句话,只是虚空中的幻听,如此不真实。
青鸢呆呆的立在悬崖边,一滴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滚落。她恍惚,她惘然,她手足无措,她情愿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因为,那一句带了不正经妖魅的话,她竟然,听出了熟悉的意味。
大梦归一,命运轮回。千里万里相逢,今生来生不渡。
而在悬崖上的白雾里,一个老道正瞧着这一幕。身形在雾气里虚无缥缈,可独独青鸢如何也看不见他。
老道一头银发微微吹拂,面容却只有三十几岁,肤色白皙,目若辰星。天光云影山河变幻都在眸底演化,他抚着拂尘,不缓不慢,神态悠闲。
此竟是道家高人,天枢子。他瞧着女子立在崖边怔忪的样子,轻叹了口气:“姻缘轮回,局中人非。你说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话不知在问谁。倒是空气突然起了一层涟漪,一个中年男子蓦地浮现在天枢子身旁。
“参见。”男子疾趋几步,也不敢直视天枢子,便敛衫跪倒。恭敬的身躯没有一丝颤动。
若是青鸢瞧见了这一幕,定要大吃一惊。因为男子的面容,赫然是曾经在大漠遇险时,于她有救命之恩的高人,他的面容和爹爹沈岐分毫不差。
“罢了。不坐高堂,无须多礼。”天枢子动了动指尖,一道温和的力道就把男子扶起。
“阿陆谢恩。”男子又是恭身行了一礼,垂眸立在一旁,余光瞥向崖上那女子身影,眸色有些异样的闪了闪。
“心疼了?毕竟,她也可算是你的女儿。”天枢子淡淡言道。
男子慌忙又要拜倒:“阿陆不敢。只是他居然后悔了,这延续千年的情罚,莫不是在他这儿,变个弯儿了?”
天枢子的眸色深了深,瞧向崖上女子的身影竟有分莫名的眷念,和莫名的哀然:“阿陆,轮回情罚,孽缘惩戒,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改的。”
男子迟疑的瞧着崖上的女子,终于开始慢慢寻着来路往回走。白雾掩盖了玲珑倩影,大梦归一台重回寂静。
天枢子淡淡的拂了拂衣袖,瞧向茫茫云海无垠,目光悲悯仿佛看透了一切。
“要开始了。鸢娘,你会如何应对呢?”
这一句判词般冰冷明澈的话,最终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