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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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法律规定的细节真是明智公正得出奇。对付刑事犯的刑法,往往要求处以死刑。法国的法律更加严酷,处刑也略比德国残忍。在法国,车刑是很普通的。此外,还有把人绑在柱子上烧死的火刑。在当今的法国国王统治下,人们把二十来个一批的罪犯成批地活活溺死在巴黎的塞纳河。根据旅客们的传说,英国人对于轻罪也坚决执行绞刑和溺刑。最后我还想说说,一个真诚厚道的法国人,要是你有幸能碰上一个的话,真算得上是地球上你所能找到的最接近完美无缺的人。我的丹尼斯就是这样一个人,尽管他的嘴不大干净。”
丹尼斯:“我的嘴不干净!是这样写的吗,理查特先生?”
理查特:“是的,一点不错,要不你自己瞧瞧。”
丹尼斯(很严肃地看信):“我看信不是这么写的。”
理查特:“这从何说起?”
丹尼斯:“哼!哈!我看写的正好相反。”他又补充说道,“再说,要仔细辨认出男人一致认为是字的黑色涂鸦,也的确是件头疼的事。我想,尊敬的先生,你们当店员的人仍然是凭猜想来办事的。说我嘴不干净?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唉,女士们,你们说说看!”
在场的妇女并没有利用他给与她们的这个机会,都大声表示不知道。玛格丽特红着脸,什么也没说。另外两个则默不作声地弯着腰做活,脸上像是流露出一种狡黠的微笑。丹尼斯久久地端详着她们的脸。端详的结果是如此令人满意,以至他转过身来,带着一种受了委屈却隐忍着的无辜者的腔调叫理查特继续念下去。
“意大利人是一个很有修养、很聪明的民族。他们不是根据衣饰,而是根据语言和姿态来判断一个人。在这里,乌鸦爵士绝不能冒充高雅的老鹰;我也不能像在德国那样,穿着我贵族仆人的华服冒充贵族。他们在吃喝方面表现出难能可贵的节制,使得他们在所有的民族当中成为最有见识的民族。但他们最愚蠢的一点是搜查所有入境的外国人,禁止他们携带大量的钱财进入意大利。他们本该欢迎人们带钱进来,而且像别的国家那样阻止旅客把钱带出去。此外,威尼斯的妇女还通过晒太阳和其他人工方法使黑头发变成黄色,企图显得比创造黑头发的上帝更聪明。要是没有健康证明书,你休想进入任何意大利城市,尽管现在欧洲并没有发生鼠疫。这种不友好的表现目的在于敲诈。店主们对旅客阿谀奉承,还进行欺诈;在乡下,甚至加以谋害。不过只要你肯付钱,他们会给你干净被子。意大利人的饮食很考究。他们讨厌把手放进盘子去抓东西。他们宁可吃点干面包片或别的什么东百。人们还谈到罗马的一位红衣主教让客人左手握着一种分叉的小匕首来叉肉,而右手用刀子切内的事。不过,我想这也是试图比上帝,比把手造得如此灵巧和易于攫取食物的上帝更聪明。”
伊莱:“我同意你的看法,我的孩子。”
“他们为痒病感到十分苦恼。治痒病的药膏,unguento pir lafogna,在威尼斯的每个角落里都有人叫卖。我从房间的窗口就看见有个顽童把它卖给了三位穿着绸裙据的女士和两位穿着天鹅绒服的骑士。”
凯瑟琳:“意大利,我的好姑娘,我劝你每个星期天都在澡盆里洗洗你的身子,你就可以每星期四毫不失礼地把手伸进盘子抓东西吃了。”
“他们的面包真是白得可爱。然而,他们却硬要在肉上面洒上奶酪把它糟蹋掉。真是荒唐的怪癖!他们的盐是黑的。这一点不是说谎。在商业方面,威尼斯人说得上是陆地和海洋的主人,并且十分明智地统治着他们的领土。我只发现他们有一个毛病,而我听见一位有学问的游行修士指责柏拉图的《理想国》也具有同一个毛病。那就是人们鼓励女人卖淫,并给国家交税。这个国家拥有大量丝绸、香料和其他值钱的货真价实的商品,还不满足,还非得进行这种罪恶的交易。在威尼斯和干地亚及其附近,就有两万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由于能把外国人吸引来威尼斯而受到宠爱和尊敬。许多妓女还住在自己王公般的宫殿里。我想,那些精明的威尼斯贵族忘记了大卫王说的话:‘除非由上帝来守护城市,否则巡夜者醒着也无济于事。’在宗教方面,他们也是随风倒,时而和教皇站在一边,时而和土耳其人站在一边。不过,人们倒是始终不渝地和商人的上帝——财神爷站在一边。试问,有着这种癌患的花朵能永远盛开下去吗?既然我谈到花,那么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在设法使玫瑰花和紫罗兰不论什么季节都开放的技术上,是十分聪明的。夏天,他们掐掉一些玫瑰的蓓蕾,而且不给它们浇水。冬天,他们在萎靡的花朵周围挖上一条沟,放进丁香,以巨大的匠心培植芳香的玫瑰,一个月就可以把花拿到市场去出售。最先他们是从母牛那儿学会这个道理的。夏天,母牛把花苞吃掉,但复活节时花又长了出来。妇女们在为妇女办的学院里也能坐上博士的交椅。但在圣彼得学院坐上博士交椅的却是一位德国妇女。意大利也是一个喜欢制造模拟真人的人工水力喷泉和塑像的地方。其次就要算奥格斯堡了。奥格斯堡人可以驯服肮脏的煤烟仆人来为善良的肉叉爵士服务,而内叉爵士反过来又转动壮实的烤肉老爷。为了避免只让一个地方有权自我夸耀,我想把欧洲另外两个地方也列举出来表扬表扬。这两个地方都看不起华而不实的喷泉,却把水驯服地用管子引到每个市民的家门前。只消扭一下龙头,就可以使他们的容器盛满水。其中一个就是伦敦。这些年来,伦敦一直是从一个邻近的城市,即帕丁顿,用三英里长的管子进行供水。另一个则是卢贝克,一个美丽的城市。此外,我还听说那些厉害的英国人非常聪明。他们不愿让豺狼分享他们的土地和羊群,已经相当成功地把这些劫掠者赶进了深山。不过,不管是在法国、德国还是意大利,都无法保证日落以后旅客不受豺狼浪子的袭击。我从来没听说过威尼斯有哪个屋子的窗子安有玻璃。人们只是使用油布和纸来代替。这些原始的窗口后面都安有木头做的百叶窗。他们对卑鄙怯懦的刺客赠以‘勇士’的尊号,并给娼妇赠以‘贤淑佳人’的美名。这等于说,女人最坏的品质和男人最坏的品质都成了美德。我为小小的荷兰祷告上帝,但愿在世界末日到来以前,人们在荷兰,总能把刺客叫做刺客,把娼妇叫做娼妇。那以后,要是有谁能用美好的虚名来掩饰丑恶的罪孽,那就请便好了。”
伊莱(叹口气说):“他本可以当个牧师。可怜的姑娘,恕我冒昧地说这个话。”
“一月二十六日——亲爱的,我必须简短一些,只告诉你一部分见闻,因为我的日记今天就要告一段落。今晚它就要航行到你的身边去。我很悲伤,不能和它同去,因为明天我不得不坐另一艘船去罗马。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雇了一辆马车,到圣马可教堂去走了一趟。教堂外面,朝市场的方向,是一个华美的穿廊。上面是古罗马人用黄铜雕刻的四匹骏马,看上去都像在跃然欲动,再迈一步就会跳到观众的身上。教堂的周围是六百根大理石。斑岩和蛇纹石制成的柱子。教堂拥有一个比圣丹尼斯教堂、圣洛雷托教堂,或圣托莱多教堂更大的宝库。这儿陈列着一位波斯王赠给贵族院的镶宝石的水壶,以及放射着宝石光芒的公爵冠;冠顶安有一颗钻石和绿玉石,各有一粒杏仁大。另外还有君士坦丁堡送来的镶有宝石的两顶王冠和十二副金制三角胸衣,宝石当中有一颗特大的翡翠,某位法国国王送的一颗大钻石,还有一颗大得出奇的红玉髓。此外还有三个麒麟角。但与圣骨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站着瞻仰装着福音派圣徒圣马可遗骨的黄铜匣。我亲眼鉴赏,亲手抚摸他的戒指和他亲笔写的福音书。我觉得我的奔波流浪都显得不值一提了,因为,我究竟算个什么身分,竟能看到这样一些宝贵的东西呢?亲爱的玛格丽特,他的圣体最先是在八一○年由商人从亚历山大运过来的。当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珍视,因为在建成教堂的八二九年和一○九四年之间,人们已经忘记圣体是摆在教堂的哪个角落里了。圣洁的修士们斋戒祷告了许多天,想得到一些启示。嘿,谁知这位福音派圣徒的遗体竟在半夜穿过大理石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立刻跪倒在地。早晨,他们找到了圣体冲出来时穿过的缝隙,透过缝隙,看见他正安然地躺在那儿。他们把遗体取了出来,放在匣子里面,置于圣坛底下,然后把那块造成了奇迹般缝隙的石头小心地搬了回去。这缝隙我是亲眼见过的。它将永世张着它的裂口,作为一个名胜古迹保存下来。看过这个以后,人们便带我去看圣母的椅子。这椅子是石头做的。此外,我还看到圣路加来的圣母像。这像色调很深,如今面孔已几乎辨认不清了。于旱时,人们抬着这圣母像游行就能祈来雨水。值得一提的还有溅有施洗者圣约翰鲜血的两块大理石。再就是从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上掉下的一片木头,以及从绑耶稣的柱子上掉下来的一个小石块。再就是摩西敲打下来的岩石,到今还是湿的。此外还有耶稣在台尔布道时坐过的石头。不过有些人说那是长老派的雅各枕过的石头。我同意他们的看法,理由是我主根本就没有在台尔布过道。从教堂出来之后,人们带我去参观国家育婴堂。这育婴堂是为他们的宠儿,即那些出卖色情的女人私生的小孩开设的。外墙上有个又大又宽的豁口。如果这些女人带来的婴儿小到能从豁口活活地塞进去,掉在里面的一个网子上,那么国家就把这小孩收养下来。如果大大,婴儿的母亲就得把小孩带回去,和这些母亲生活在一起,就像‘坏乌鸦孵不出好蛋’。从教堂走出来的时候,我们碰到人们正往里面抬一具尸体,尸体的脚和脸都露在外面。我第一次了解到这是威尼斯人的一个风俗。肯定不会有任何别的城市愿学这样一个风俗,或下面谈到的那种做法。我看到广场上的一块大岩石上摆着三个可怕的头颅。它们已经在腐烂,并污染着空气。而在那炎热的夏天,它们还很可能造成一场瘟疫来进行报复。这三个头颅分别属于三个卖国贼。由于当权者为每个头颅悬赏两千杜卡金币的重金,他们的朋友为贪财而杀了他们,把三个首级带到斑岩块上,从而既出卖了别人的鲜血,也出卖了自己的忠诚。没有哪个国家会购买这么多的首级,或为这种倒霉的商品付出这高价的一半。不过,我最欣赏的还是公爵宫殿对面一个雪花石膏做的漂亮的绞架。这是为了傲戒他(而不是别人)专门修建的。只要他对国家有任何一丁点背叛,人们就可以把他绞死。绞架就竖在他眼前,向他耳边追着‘死亡的警告’。我沉思了一会,不能不对这些贵族老爷甘拜下风,因为他们不让任何人,甚至他们的元首,高于公众的利益之上。在近旁的一堵墙壁上,按照贵族院的指示,工匠们正在完成为去年发生的骇人听闻的悲剧而作的石雕画。这画在墙上看起来倒并不觉得怎么样。画的是两个绅士在一边耳语,而另外两个绅士则在另一边耳语,身上都佩带着刀剑。他们是兄弟四个。双方都在密谋毒死对方,以便将他们的田产分为两份,而不必分为四份。在一次四人都参加的宴会上,一对兄弟在酒里放了毒,另一对则在杏仁饼里放了毒。结果真妙,就在同一个下午,四位‘勇士’都躺在桌子周围,趴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互相咒骂,也咒骂自己,就这样可悲地了结了他们的生命。而他们为之失去了永生灵魂的田产却落到了另一家人手里。为什么不可以呢?得到这份田产的人家至少不会比这四兄弟更为狠毒。
“啊,谚语的智慧是多么惊人!谚语能多么准确地指出每个国家或每个人的乖谬。
等意大利不再有放毒犯,
法兰西不再有叛逆案,
英吉利不再有战乱,
那么世界就不再有它的地盘。”
理查特把这解释给凯瑟琳听,然后继续念道:
“这以后人们又带我去看码头。在众多的桅杆之中,我忽然看见有一个扎有不凋花做的花环。‘带我到那儿去吧。’我说道,一边告诉我的向导。我们荷兰的船长们有一个习惯,就是当他们追求一个姑娘的时候,他们就在桅杆顶上扎上花朵。我经常嘲笑这种说法:‘这样一来,他们的求爱就成了大地母亲所关心的事了。’但如今当我远离鹿特丹的时候,那桅杆顶上的一束鲜花却使我的心带着一个祖国同胞有了依靠的欣慰感情跳了起来。人们把我抬了起来。瞧啊,玛格丽特!在那荷兰船的船尾上用大字写着的是:
理查特·伊莱亚森,阿姆斯特丹
“把我放下来,’我说道,‘看在圣母的分上把我放下来。’我坐在岸上凝望着,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望着,我忽然哭了起来,最后连字也看不清了。天哪,那几个干巴巴的字是怎样触动着独在异乡的杰勒德的心灵啊!亲爱的理查特!善良可亲的哥哥理查特!我曾经常坐在他的膝上,骑在他的肩上。他曾多次亲吻我,从没听他对我说过厉害的话。此刻,我看见他自己的船上写着他的大名。他的面孔,以及他那严肃、善良而又文雅的举止都不觉出现在我的心头。我伤心地哭泣并大声叫着:‘为什么理查特不在这儿,而只有他的名字在这儿呢?’我说的是荷兰话,因为我的心灵太激动,无法讲他们所讲的外国话。这时——”
伊莱:“理查特,往下念呀。孩子,求你往下念呀。难道这是可以停顿的地方吗?”
理查特:“爹,我对您是孝敬的。说往下念倒容易。不过,您以为我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吗?这可怜的孩子——稚气的悲哀和兄弟之情出现得如此突然,我的心的确被它们深深打动——我念不下去了。”
丹尼斯:“鼓起勇气吧,善良的理查特先生!你慢慢念好了。这儿也不只你一个人的眼睛是泪汪汪的。唉,小伙伴,要是上帝开恩,让你在这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