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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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柏泉点点头:“我在卫所里也隐约听见过点风声,倒不知道个中详情。”接着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朱翰之,再次凑到明鸾耳边压低声音道:“昨儿个才接到的消息,他那个舅舅古月海,在路上失足落入江中,不幸溺亡了。当地官府已经上报了指挥使司,早上我在卫所里还听到江千户跟人感叹,说再也找不到这么巧手的匠人了,真真可惜!”
明鸾一听便知道是吕先生他们安排的胡四海脱身计划实施了,倒比想象的快一些,却不好明说,便只是哦了一声:“是吗?我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
崔柏泉有些意外:“他不是你家亲戚么?你倒平静。”
明鸾撇撇嘴:“他是沈家大奶奶的兄弟,而沈家大姑奶奶则是我大伯父的妻子,说是亲戚,其实没什么关系。况且我们跟沈家又不对付,他家亲戚是死不活,干我什么事?”
崔柏泉想想也是,便道:“我也听说了沈家的行事,近来好象老实了些?没再跟你们闹了吧?”
明鸾冷笑:“他们倒是想闹呢,可惜自己没本事挣不了钱,生计都握在我们家手里,要是敢闹,我们就敢饿死他们!不怕就尽管来试试!”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不知是不是太孙有了前程的关系,沈家最近腰杆挺直了许多,对着章家人也敢甩脸子了,一言不合,便抬出太孙来压人。
沈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吕先生的药的缘故,病情有了些好转,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时时挑剔章家人对广安王朱翰之的态度,嫌他们待他太宽厚了,似乎超过了太孙。章寂章放他们命明鸾多带朱翰之出门散心,也是不想让朱翰之与沈家人多见面。他们都觉得,眼看着就能回去了,燕王又许诺了救人,看在太孙对沈氏的敬重份上,后者的话即便不听,也不必处处跟她对着干,顶多无视就是。章放倒是想过要在药里再下手,但章寂考虑过后否决了。如今沈氏的药都是她让沈昭容亲自去抓、亲手去熬的,章家人虽然不是接触不到,但一旦被发现就麻烦了,倒不如收手。虽说是有些可惜,但章家未来的平安喜乐更重要。
眼看着沈氏一天一天有所好转,又一天一天持续对家里的事指手划脚,明鸾心里别提有多膈应了。幸好如今所有人都当她放屁,没几个人理她。
而沈家人虽然说话有了底气,却也担心着太孙几时才能派人回来接他们,因此并未与章家人翻脸。如今两家暂时还能和平共处,黑怕要等到燕王占领了京城,太孙上位登基,两家回京的那一天,才会真正闹翻呢。
明鸾现在没心情多想这些膈应事,便问崔柏泉:“你娘如今好些了吗?她现在是在屋里?”
崔柏泉一直细心留意她的表情,知道方才的话题必然引起她不快了,便也顺水推舟地转移了话题:“啊,是在屋里,在午睡呢。这段时间我娘好多了!”说起这个,他便来了劲儿:“年后找到的一位大夫,在古书里寻了个方子,专治我娘这种病的,让她试了试,果然好了许多!如今我娘偶尔还能清醒着跟我说两句话呢!睡觉时也不再害怕了。舅舅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娘继续吃药,直到她好起来为止!阿弥陀佛,我以前从来不敢想这种事,现如今却总算看到了希望!”
明鸾听了,也替他高兴:“那真是太好了!你们家药钱够不?我那儿还有一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传来“哎哟”两声,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朱翰之这个“傻子”在拔墙边的杂草,结果一时没站好,摔了个屁股墩儿。
明鸾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还真是演戏演上瘾了,明明人家已经相信他是个傻的了,怎么还要不停地现眼?!
崔柏泉不知内情,倒是关心地走过去弯腰问:“你还好吧?没摔疼吧?”
朱翰之呆呆地坐在地上看他,没吭声。崔柏泉又问了一句,还是没得到回应。明鸾看不过去了,便拉了他一把:“别理他了,能摔得有多疼?让他摔去!不摔记不住!下回还要犯傻!”
崔柏泉却劝她:“他一个傻子,你与他置什么气?既然你家里人让你照顾他,你总该尽到责任才是。”接着又感叹:“你从前陪我娘时,可要有耐性多了,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明鸾抿抿唇,瞥了朱翰之一眼,决定再次转移话题,拉着崔柏泉走开两步,小声说:“要是药钱不够,我那儿还有些积蓄,你也别跟我不好意思。山上的药田咱俩是一人一半的,顶多算你借我的,等明年收了药,你再还我。”
崔柏泉目光放柔:“我知道了,若真有难处,一定会找你的。如今倒还能对付,我舅舅那儿……你别看他总是查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靠着同知衙门,倒也能偶尔发点小财,给娘看大夫抓药,尽够了。”顿了顿,“我大娘她们……最近可有寻你麻烦?”
明鸾摇头道:“起初还会在我旁边说几句有的没的,自打你搬进城里,又很少回去,我又不理她们,已经很少说话了。你放心,我跟她们非亲非故的,又不搭理她们,她们就算想找我麻烦,也没理由啊!”
崔柏泉有些踌躇:“若是……若是她们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你,你也别生她们的气,我会替她们给你赔罪的。”
明鸾一听便又恼了:“你替她们赔什么罪?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当她们是亲人!你娘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该不会又心软了吧?”
崔柏泉低头道:“前两个月,她们进城来找过我见了舅舅,认出了他的来历,便拿着舅舅与我娘的表兄妹关系说三道四。舅舅一气之下不许我给她们钱,油盐米面都断了。我算了算日子,以她俩的积蓄,估计到这个月底就要撑不下去了。想到父亲与大哥的嘱托,只要她们日后别再胡说八道,我也不会坐视她们饿死的……”
明鸾跺脚道:“我说你也太圣母了,不,圣父!左四叔这招使得好呢!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哪里知道疼?其实她们就是仗着你心软又重诺罢了,不然既不是你亲娘,又待你不好,还有逼疯你亲娘的罪状在,哪里来的底气跟你叫板?你若真有心要跟她们一辈子好好相处,就该让她们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让她们别过界否则你迟早有一日会跟她们反目成仇的。小泉哥,我知道你是有心要奉养你那位大哥的生母,但也别一味纵容啊!那只会让她变成品行低劣的泼妇!”
崔柏泉低头不语,明鸾心里郁闷,随便扯了两句闲话,便推说还要去找柳同知,拉了朱翰之告辞了。
待离得小院远了,朱翰之左右瞧瞧路上没人,方才冷笑一声,道:“你这位朋友,果真是个好人,可惜有些不知轻重。既然嫡母逼疯了生母,自然是以生母为先的,若只记得孝顺嫡母,倒把生母靠后,那可不成畜牲了么?!”
明鸾虽说也不喜欢崔柏泉的行事,但毕竟是几年的好朋友了,听不得朱翰之对他这般抵毁,便没好气地说:“他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善良与固执而已,你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的想法?他不是敬着嫡母,而是记得从小就处处照顾他的嫡兄临终前的托付。虽然我也有些看不惯他的行事,但还不至于骂他是畜牲!”
朱翰之却不以为然地道:“感激兄长也好,孝顺守诺也罢,手足之亲总是排在父母之亲后面的,若是为了待自己好的兄长便把生母靠后了,也同样算不上真正的孝悌。依我说,他那兄长也是个糊涂人,只听他嫡母的行事,便知道她当日待庶子妾室如何了,明知其母行事,还要庶弟奉养,分明是强人所难!”
明鸾对崔柏泉的兄长没什么感情,倒不排斥他的说法,只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行了,这都是人家的家事,我们讨论来做什么?天色不早了,你接下来想去哪儿?我要去柳大人家一趟,不方便带着你,要不你先回茂升元休息一会儿?”
朱翰之瞥了她一眼:“你这是不高兴我说崔柏泉家里的坏话?即便是朋友,也毕竟是有些仇怨的,不过是三年的交情,你与我却是亲戚,有必要为了他便驳我的话么?”
明鸾白了他一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吗?崔家当年是被利用了,被骗了,过后崔家父子被砍头,也是越王要灭口。这些仇怨都跟小泉哥没有关系,至于小泉哥要如何处理他生母和嫡母的事,那是他的自由。我虽然生气,但表达完意见就完了,没理由还要逼着人家照我的意思去做。你心里不痛快,尽管骂去,但我还要事要做呢,没空陪你斗嘴。”
“你要去柳家?人家不是说不急么?明知道这位州同大人现正有公务要忙,却还要找上门去打扰,你还说不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朱翰之似乎有些不依不饶,“我方才瞧你跟他似乎挺亲近的,该不会有些别的想法吧?三表妹,我就把话放这儿吧,无论崔家是不是被利用了、被蒙骗了,还是受了冤枉什么的……崔万山当年确实是要对我父亲惨死负上责任的!他不是普通的小兵,是统领一军的大将,若非祖父亲信之人,这兵权他拿不到手里!他认不出圣旨是真是假么?他不相信我父亲的为人么?他不清楚祖父的心意么?!可他就是被骗了!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乱臣贼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死了一国储君!难道他就真没有责任?光是他这失察之罪,就够他满门抄斩的了!只斩杀父子二人,已是皇恩浩荡!”他深吸一口气,略平息了一下翻滚的情绪,“不管崔柏泉帮了你多少忙,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我相信……章家人应该分得清谁才是可以亲近的人。”明鸾早已冷下脸来,盯着他看了半日,忽然笑了笑,凑近了脸小声问:“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个越王和冯家在你们全家眼皮子底下搅风搅雨,又是拉拢勋贵大臣,又是图谋造反,为什么你们就没一个发现呢?这是不是也算失察之罪?那要追究谁的罪过?”
她直起身来,睨着他那张铁青的脸,冷冷地道:“少在姑奶奶面前叽叽歪歪!不是你们一家子,我们家还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呢!我们章家不欠你什么,别仗着自个儿是金枝玉叶,就对我们家指手划脚!”说罢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第六十一章请求
明鸾就这么丢下朱翰之自个儿走了。横竖她陪他在城里逛过几回,几条主要的街道想来他都是认得的,也知道回茂升元怎么走,不怕他会迷路。况且就算迷路又如何?他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真的傻子,能从北平千里迢迢走到广东来,难道就没本事从德庆回到九市去?
她径自去了同知衙门后街,敲响了同知官邸的后门。那里守门的老头不是头一回见她了,很爽快地替她递了信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个婆子来领路,说是太太要见她。
明鸾知道柳同知的太太是去年才过来与丈夫团聚的,却从没见过,平日里就算到柳家来,也只在前院跟柳同知说几句话,而去岁末家里送年礼时,则是自家父母出面负责的,她当时没跟着来,自然也就见不到柳太太了。今日头一回见这位官太太,她心里倒有些紧张。
跟着那婆子在宅子里绕了两道门,便进了一处花厅,花厅前的过道一端有个宝瓶门,隐隐可以瞧见同知衙门后院偏厢的屋檐角。明鸾根据记忆中的地形,揣度着这大概是内宅招待客人的地方了,地方还真不算大。
一个身穿艾绿色湖绉褙子、下系牙色绣花罗裙的三十来岁妇人端坐在花厅罗汉床一端,头发梳成简单的圆髻,也没戴什么华丽的首饰,只随意插了两根碧玉簪子,衬着一对绿水般的翠玉耳坠,倒是说不出的清爽。她右手拿着把竹编的团扇挠是本地出品,上头还绘有兰草图案,轻轻地一下一下扇着,雪白的腕子上露出一个同样如绿水般青翠欲滴的镯子。
这位想必就是柳同知的太太了,明鸾心道:看起来倒象是个挺斯文雅致的人,不过平日瞧柳同知生活还算简朴,他这位太太却很是富贵啊,瞧这套玉首饰,绿成这样,可不是一般的货色能比的。她又迅速扫视花厅里几眼,厅中的家具摆设都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半旧的红酸枝家具罢了,都是衙门里配备的,连一个贵重些的花瓶都没有,一旁的多宝架甚至还空了一半格子只摆放了三四个普通的青花瓷瓶。倒是那两排八张圈椅上,挂着蜡染布椅搭,跟青花瓶子相得益彰,使得这间花厅隐隐透出几分书香气息。
明鸾虽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生活水平,但她好歹在南乡侯府里住过一段日子,这点眼光还是有的。这间花厅里的家具摆设,要放到南乡侯府里,顶多就是体面些的大丫头房间里摆放的货色。可是南乡侯府里的太太奶奶们,戴的玉首饰也不过是柳太太头上这样的档次而已。柳家究竟是什么来历?
柳太太见明鸾走了进来,便露出了微微浅笑:“来了?”语气透着熟稔@孎不是头一次见面似的。明鸾却不敢大意,正正经经照着自家便宜老妈教的礼仪,给她道了个万福:“见过柳太太。”
柳太太见她恭敬,脸上的笑意便深了几分,用扇子指了指下手的椅子:“不必多礼,平日两家时有来往,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我们老爷总说,你们家的老爷子是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曾与老爷子交谈过几次,都让他得益不浅,你们这些小辈来了,也不必客气,快坐吧。梅香,上茶。”
她态度如此亲切和蔼,明鸾也松了口气,笑着道了谢,在她指的椅子上坐下。接着一个青衣小鬟用个半尺大小的茶盘捧了一盅茶上来,放在小几上,茶香扑鼻而来,也不知是什么茶叶,味道怪好闻的。明鸾见那茶盅是莹白细薄,上头画了几笔花草,便知道定是高级茶具了,茶水是淡淡的绿色,茶叶嫩嫩的,散得满盅都是,看起来象是毛尖,但要她说出是哪一种,又或是雨前明前什么的,她还真没那本事。
柳太太笑着劝她喝茶,还说:“老家送来的茶叶,自家茶园里出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那茶香特别些,与别处不同,还算少见罢了。”
明鸾笑着说:“那就十分难得了。今儿我能有幸尝一尝,真真是我的福气。”说罢便捧起茶盅喝了一口。
说实话,她虽跟着陈氏学过些礼仪规矩,但练习的机会不多,客观条件也不足,所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