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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部分

斗鸾-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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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茫然坐了半日,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忽然听得门外有动静,还以为细竹回来了,忙起身开门,却发现是文龙。他在门外来回徘徊,似乎有什么难事,想要寻她商议,又犹豫着不肯敲门。

明鸾疑惑地问:“大哥来找我做什么?是遇到难事了吗?可是祖父有什么叫人为难的想法?”

“不是祖父。”文龙吞吞吐吐地,“方才在他老人家跟前,我没敢说……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到底什么事?”

“家里来了信,说皇上要退位的消息传出来后,母亲大受打击,当场就吐了血。”文龙面带忧色地道,“母亲想要进宫见驾,只是二娘和你大姐姐拦着,未能成行,但她的情形实在不妙,你大姐姐担心她有个好歹,让我尽快赶回去,可是……我怕她到时候又要我做什么事。虽说她病情听起来危急得很,可她吐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不知是真危急还是……”

第九十八章怨恨

明鸾目瞪口呆地望着文龙,有些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出自一向对其母孝敬顺从的堂兄口中。以前她劝着他和大堂姐元凤少听些沈氏的话,别理会沈氏的无理要求,他们兄妹总是嘴上应着,行动照旧,叫人头疼不已,没想到今日文龙居然听到母亲病重,也要猜疑着不敢回去了!

不过细心一想,明鸾觉得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奇怪的。从前他想着沈氏流放在外多年,受了不少苦,自己兄妹却是养尊处优,心里有愧,又有孝道压着,难免多顺着沈氏些,既使知道她的要求无理,还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也忍不下心说个“不”字。但随章寂出了京几个月,他一直过得轻松愉快,既没有沈氏纠缠着要他去做难为情的事,也不必为京中诸事烦心,每日除了偶尔替祖父办点事,就是随心所欲地游山玩水,还认识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每日高谈阔论,品茶手谈,小日子过得极美,咋一听说母亲又病倒了,要催他回去,他自然有些舍不得。况且沈氏病重也不是头一回了,次次都是有惊无险,还有过故意把病情说得重了,逼着儿女替自己办事的前科在,怎不叫他犯嘀咕呢?

想了想,明鸾就对文龙道:“不管怎么说,大姐姐来信催你回去,你要是不回,又未免叫人说闲话,不如就跟我们一并回了,要是怕大伯娘的病情有假,大可以回去后再细问大姐姐。大伯娘若又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你只不理会就是了。以她如今的情形,就算你不肯照她的意思去做,她还能怎么你不成?”

文龙耷拉着脸想了想,叹了口气:“也好,祖父既要回京,我做孙子的没理由不随行护送的,我就随你们一同回去吧。若是母亲又象从前那样。拿病情逼着我去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我只在祖父家里躲清静就是了。”说完了,他又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好象把担子推到亲妹妹与庶母身上了。有些不厚道,忍不住偷偷看了明鸾一眼,见她没有露出异色,显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又暗暗松了口气。

送走了文龙,没多久,细竹就回来了。对明鸾道:“侯爷正准备起身呢,因来不及写回信,就让我哥哥给姑娘捎了口信回来。”

明鸾忙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侯爷说,已经走出了那一步,过后就不妨事了,姑娘只管放心跟老人回京去,只需小心别让老人家跟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待一块儿,别的就随他去。只是侯爷自己不方便这时候回京。怕有人见了他要生出别的想头来,因此还要往别处躲一躲,日后在京城相见就是。”

这一段话有些没头没尾的。但明鸾听明白了,也就放下了心,吩咐细竹与萱草带着人收拾行李去了。

朱翰之的话很有道理,如今皇帝已经提出要退位了,而且态度还很坚决,如果燕王麻利一些,不那么贪虚名,这时候应了,一切好说,就算他非要弄那什么三请四请的戏码。中途出了变故,有皇帝的旨意在,也没有了那篡位的嫌疑。章家现在回京,除了会被人吵到烦,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倒是朱翰之有些危险,万一他回去。叫人想起皇帝还有个亲弟弟,要传位也该先传给他,要过继也该先过继他的儿子,朱翰之就算不接受,在燕王心里也是根刺,反正他都躲了这么久了,索性就躲到事情尘埃落定吧。

章家祖孙三人匆匆收拾了一番,在明鸾有意无意的拖延下,到了第三日也不得不起程了。这一路倒是无风无雨,虽逆水行舟,但十分顺利,不到四天就抵达了京城。才到京城,老张就收到信赶到码头相迎了。据他带来的最新消息,朝中如今是第三派暂时占了上风,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燕王出面摄政,皇帝做个傀儡,将来燕王嫡长子有了嫡孙,就过继给皇帝为嗣子,继承大统。

这种局面大概连燕王也没料到吧?只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收场?如果是做皇帝的老子,他也许会勉为其难,但做皇帝的爷爷——他只怕没这么好的耐性!

老张带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沈氏这回是真的病重了。

她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寄与厚望的皇帝会做出退位的决定,多次要求见圣驾,也不得回应,最后皇帝还派了胡四海来见她,声明这是皇家事务,请姨母不必操心。

这话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同时,皇帝会陷入这般境地,她一向看重的侄女沈昭容功劳不小,弟弟沈儒平又疏远了她,她现在还有什么指望?连一直以来为之拼搏奋斗的目标都没有了。她那口血,是真的伤心透顶,才吐出来的。想要见儿子,文龙又拖了几日才回京,等到进府时,她已在弥留之际了。

文龙后悔不已,跪倒在她病床前痛哭不止,只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孝了,连亲妹妹亲笔写信告诉他母亲病重,他也要推三推四,若不是祖父正要回京,只怕等到他亲娘入了土,他还不知道呢。此刻他看着哭红了双眼心怀怨怼的妹妹,实在是无言以对。

倒是奉章寂之命送他过来的张路白在旁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哥儿一听说大太太病了,差点儿当天就要起程回来的,只是咱们侯爷也要回京,身边只有三姑娘陪着,哥儿怕他年纪大了,路上有个闪失,况且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儿,才陪着一同回京,哪里知道大太太已经病到这样了!”

元凤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心里也少了些怨气,坦白说,若不是沈氏病情恶化得快,这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要紧,主要是她在家中,除了袁氏这个即将临产不管事、还要靠别人照料的庶母,一个依靠也没有,万一沈氏真的咽了气,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才会埋怨兄长回来得晚了。

袁氏也在旁挺着大肚子劝道:“凤姐儿,你哥哥也是为了孝顺祖父,这原是应该的。谁也没想到大夫人的病情会如此危急。”

元凤已经被劝过来了,低声道:“罢了,母亲等哥哥等了许久,哥哥靠近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文龙已哭成个泪人儿般。勉强挣扎着起身走到床边,见亲生母亲面如金纸,形销骨立,比起他离京时瘦了不止两圈,心头不由一痛:“母亲……”

沈氏眼皮子微动,似乎清醒过来,半睁开眼。眼中只透露出茫然的浑浊。

文龙忙再叫了一声:“母亲!儿子回来了!您看儿子一眼哪!”

沈氏眼珠子一转,盯住了文龙的眼,却怔怔地没有反应。文龙又唤了她几声,她却一直沉默着,忽然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皇上……”

文龙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地回过头:“母亲在唤皇上呢。”

元凤眼圈一红,又哭了起来:“自打母亲犯了病。每日里清醒的时候,总要唤皇上,旁人是一个都不认得了……”

文龙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亲生母亲在弥留之时,嘴里念的居然不是儿女,也不是丈夫,反而是姨甥。他低了头,凑近沈氏耳边道:“儿子已经上书皇上了,皇上很快就会来看您的,母亲一定要支撑下去!”

沈氏似乎听到了,睫毛一颤,又合上了双眼。

文龙见她呼吸还算平稳,方才擦干眼泪退出房间。叫过妹妹问:“可曾把母亲的事报进宫里了?皇上怎么说?”

元凤哽咽道:“这些天朝里乱哄哄的,皇上哪里顾得上这个?前天我好容易求了常家舅公,他答应帮我捎个话,晚上派了人来传信,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得了闲就会来看母亲的。只是不知道哪一天他才能得闲。”

文龙叹了口气,又问:“父亲那边可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只是杭州军务繁忙,父亲暂时脱不得身,让我在家帮着料理,若有不懂的,就去问二娘,也可以请教武陵伯夫人。”元凤顿了一顿,“只是武陵伯府正守孝呢,母亲病得这样,我若上李家的门,未免忌讳。”

文龙只得一方面以父亲的名义上书皇帝,告知母亲病重的事实,说母亲十分期盼能见皇帝一面,请皇帝恩准,另一方面,又联系熟悉的商号,置办母亲后事所需的物件。只半日功夫,各色素帐素幔都齐备了,连做棺椁的木板都有了,只是寿衣仍在缝制,眼看着就要赶不上了,元凤心里着急,便亲自参与到缝制中去,速度果然加快了许多。文龙那边也忙着命人布置灵堂,时不时去看沈氏一眼,她仍旧闭目不语,若不是呼吸仍在,众人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呢。这时,袁氏挺着肚子帮忙指挥下人做事,忽然腹痛起来,慌得文龙与元凤忙忙将她送回房去,又请了太医过来,得知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再不肯让她帮忙了。

南乡侯府得了信,却传来章寂的吩咐,说沈氏要是咽了气,只让停灵在城外庵里,不必急着送回老家葬入祖坟,另外,京中正值多事之秋,沈氏的侄女又刚刚闹出了丑闻,后事还是尽量从简的好,免得叫人说闲话,连累了文龙元凤两个好孩子。

这原是长辈的好意,文龙元凤也不好反对,况且章寂的理由也十分正当,谁叫沈氏看重的侄女做出了那等丑事,连累了姑妈呢?

他们心里更怨沈家人无情,沈氏病重的消息早就传到沈石两家了,沈儒平只是匆匆来看了一回,张口就要讨财物,被拒绝后再也不见踪影,据传闻说仍在积极地找寻继室中;沈昭容做得更绝,听说是沈氏病重,居然恨恨地骂说:“我会有今日,都是姑妈害的,她还要见我做什么?想要再害我一次么?!”便要丫头赶人。若不是石家顾虑到安国侯府的势力,怕得罪了人,反骂了她一顿,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府去,元凤就要忍不住打上门去了。

文龙得知这些事后,心中不忿,只觉得母亲过去真真是做错了,生生养出一家子白眼狼来!忽然听闻翠园慌慌张张地来报:“夫人不行了!”他忙带着妹妹赶过去,果然看见沈氏急促地喘着气,两眼翻白,两手紧紧抓着被子,大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文龙赶紧走上前去:“母亲可是有什么吩咐?”元凤则手忙脚乱地带着丫头婆子给沈氏换衣裳,只见沈氏瞪着文龙,半天才喊了一句:“皇上呢?”文龙忙道:“皇上正在处理政务,很快就到了。”沈氏喘得更急了,一手抓住儿子的衣襟:“皇上……皇上!”

屋外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只见袁氏急匆匆带着人进门道:“皇上驾到了,哥儿,姐儿,快过来迎圣驾!”一句话听得文龙元凤又惊又喜,双双弃了沈氏,跪迎皇帝。

胡四海先一步进了屋,打起帘子,皇帝朱文至穿着常服,红着眼圈走了进来,对文龙元凤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姑母如何?”

沈氏在床上忽然迸发出最后的能量,强撑着支起身体,双眼瞪着皇帝,手直直指向他:“我沈家……于你有生身……之恩,后救你……于水火,为何……你要辜负我们?!”

皇帝一愣,发红的眼圈内渐渐充满了泪水:“姑母,我从不曾忘记沈家的恩情……今年春闱,我特地点了两位沈家出身的新进士,并且将他们安置到了好位子上,您忘了么?”

沈氏却只是瞪着他,拼尽全力喊出最后一句话:“早知道……你母亲就不该……生下你!”说罢两眼一翻,身体向后一倒,再无声息。待文龙元凤扑上去,就发现她已经咽了气,却是死不瞑目。

屋中静了一静,接着就响起了震天的哭声。皇帝不敢置信地向后踉跄几步,被胡四海扶住,才站稳了。但他却挣开了胡四海的手,继续脚步不稳地向外走。

胡四海心里难过,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出了上房,到了院中,才跪倒在地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在奉命传话时添油加醋,让安国侯夫人误会了陛下的真意,也不该瞒下安国侯府报上来的奏折,只是……奴婢实在是气不过!亏她还有脸怪您,若不是她,皇上又怎会陷入今日这般难堪的境地?!”

“别说了……”皇帝闭了闭眼,“朕心里明白,她的想法,朕是做不到的,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辜负他们……只是在姑母的心中,沈家原来……只有那几个人而已,因为朕不肯只厚待这几个人,姑母就如此怨恨……可要朕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只怕皇爷爷和父亲都要对朕失望了。无论朕怎么选择,都是错的……朕根本不该做这个皇帝!”

胡四海听了,哭得更加伤心,正要再劝几句,却忽然听得内侍来报:“南乡侯来了,在外求见皇上。”

第九十九章摄政

皇帝时隔数月再次见到章寂,竟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许久才哽咽道:“姨祖父临行前一再提醒朕,朕却疏忽了,以至于被小沈氏钻了空子,声名狼藉。朕……实在是愧对您老人家……”

章寂闻言一愣,没想到当日原是提醒他防范燕王的,他却误会了指的是小沈氏,只是眼下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现在连累皇帝的是沈昭容,燕王却接连拒绝了皇帝让位的旨意,这时候说燕王居心叵测,皇帝是绝不会信的。于是章寂便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不知皇上有何打算?当真要让位么?听说燕王一直不肯受,只怕他是没那份心的。皇上真要逼得紧了,倒伤了他的忠心。”

皇帝长叹一声,耷拉下头:“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朕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当初在德庆您就说过朕不适合做君王,也没那本事东山再起,重夺帝位,只是燕王叔好意相助,才有了今天的福份。可如今看回去,朕还不如没有这福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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