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时光里听过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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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弦,开弓,中靶。
都还挺有模有样的。
但身体还是差的一败涂地。
肖寒不止一次跟陆烨明提过,“她太封闭自己了。”
陆烨明只有无奈的摇头,“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她带到新加坡来。”
肖寒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他向来不是多嘴的人,陆烨明对苏盏的心思他也看得十分清楚,他不是傻子。大概也是真心疼这姑娘,在后来的教学上,他颇费了一番苦心。
知道苏盏在这边没什么朋友,他每周除了射箭,都会找她玩两次,请她吃饭或者带她接触一些新鲜事物,不过小姑娘对那些似乎都提不起兴趣。
但她很礼貌,不会表现出不喜欢,而是淡淡的,礼貌地微笑,真诚地跟他道谢。
也还好,她并没有完全封闭自己,别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然后从细枝末节出表达她的感谢。
比如肖寒在丹麦一个小镇旅游时,路过一片黄灿灿的麦田,他拍下来,用手机传给苏盏。
等他到达下一站时,会接到苏盏的回复。
——谢谢,我很喜欢。
她的表达里永远带着疏离和淡漠。
但肖寒不在乎这些,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认定了这人是朋友就绝不会放弃,照旧用自己的方式期望她能快乐点儿。
有次在过缅甸的时候,他还不忘给她发短信,“建议下次旅游来缅甸。”
苏盏:“?”
他躲在草丛里给她回:“子弹擦过我脖子的时候,我居然奇迹般地想起了一张遗忘已久的银|行|卡里还有十万块钱。”
苏盏:“那你还记得密码吗?”
肖寒:“……”
为了让她开心起来,肖寒时不时会给她发一些小笑话和小段子,绝对是不带颜色的那种,他一直认为男女之交止于礼,他挺喜欢这个小姑娘,但绝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这点他很清楚。
他眼里的苏盏应该也是很纯洁无污染的那种,但没想到,后来有一次,在她家,不小心看到她开着的文档,一下子就被里面对于床事大胆奔放热情的描述给吓掉了下巴,看了半天都没合上。
她文笔好,毋庸置疑,用词也挺精准,就光这么看着,在某些情事上,她应该具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苏盏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看到的内容,靠着门框淡定的喝着咖啡。
肖寒尴尬地站起来,转移话题:“老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你失眠就少喝点。”
“……”她毫不在意,看着窗外,继续喝,喝完,又从边上拿了根烟抽。
两人相处久了,肖寒渐渐有点了解她的脾气和生活习惯了,抽烟酗酒熬夜失眠,身体能不败?
他颇有点恼怒地说:“你们艺术家是不是脑子都有点毛病?喜欢装忧郁?”
“……”她沉默地抽着烟,把房间弄得乌烟瘴气。
事实上,房间本来就乱,她也不收拾,衣服丢的乱七八糟,阿姨每个星期来收拾一回,她除了写稿子就剩下些抽烟喝酒的事儿了。
肖寒作为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她这样,好几次实在忍不住帮她收拾干净,没过两天又被弄乱,肖寒炸毛:“你每天这样不难受么?!你这样还有男人敢娶你?”
她不需要啊——
不需要谁来娶她。
可苏盏也不是不爱干净,她每天洗两遍澡,衣服也会洗。
只是她不喜欢房间看上去整整洁洁,一尘不染的样子,她活的并不是很阳光健康向上,就不应该用这些假象蒙蔽自己,乱一点,心里好像能满一点,不那么空虚,也不寂寞。
所有人都觉得她变了。
可她认为,她一点儿都没变。
她还在写作啊,从未停止过。
她还在抽烟,还在喝酒,还在失眠,还会旅游,依旧信耶稣,圣经里的句子,她照旧一字不差地能背出来,她仍旧未迷失,仍旧相信爱,仍旧纵情,路上有皮相好点的男人,她仍旧会看上一眼。
只不过,她总会在心里叹息。
不如他好看。
不如他好看。
都不如他好看。
他是谁呢?
她模模糊糊,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反正都不是他了,谁都不是他了。
陆烨明说,她这是在折磨自己。
他拼命拼命地付出,拼命拼命在她身边努力刷着存在感,可她看不见,从来都看不见,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在想一个人,又似乎谁也没想。
她不知道,他也有赌气的时候,也有想要发脾气的时候。
“我再也不要管你了!”陆烨明怒气冲冲地说,“管你是死是活,管你要跟谁在一起,你那么放不下,回去找他吧!”
苏盏不动,恍若未闻。
他摔门而去。
第二天又差谢希过来照顾,谢希又劝,“你再这么下去,陆总要疯了。”
“他为什么要疯?他也失恋了吗?”
谢希:“……他一直在失恋,你不知道吗?”
“哦。”
“没有人比陆总对你更好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看得到。”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
谢希说:“你曾写过一句话,你还记得么?”
“……”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苏盏:“那是圣经里的。”
谢希:“一样,你就当他死了行么?”
尘归尘,土归土。
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自由。
而我所见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一切似乎又都有了眉目。
往日度尽的年岁,好像化成一声叹息。
来新加坡一年后,苏盏决定离开。
离开之前,她跟肖寒道别,肖寒颇感讶异,“射箭不练了?”
苏盏淡淡道:“我每周给你汇报成绩吧。”
肖寒笑:“既然开始练了,就不要放弃,箭一射出,便不能返回,但人不一样,你要想回来,随时回来,这是你的第二故乡。”
她几乎快要忘了。
她还有家乡。
……
一晃,四年,她漂泊在世界各地,四处流浪,断了网络,断了信息,谁也没见过她。
她去了很多国家。
缅甸,索马里,科特迪瓦,苏丹,南非,几内亚……
她经历了太多。
在缅甸的树林打过盹,躲在丛林里看着士兵们浴血奋战,硝烟弥漫,尸横遍野。
像肖寒说的,子弹从身边擦过的一刹那,她并没有想起她的银行存款到底有多少。
她想见一见他。
只想远远见他一面。
在几内亚的最后几个日夜,她辗转反侧,心不能安,难以入眠。
可当她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
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好像,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也许,风一吹终将散去。
我给自己不留余地,可上帝留了我一条命。
想想没什么地方好去。
那就回来见你吧。
一面,而已。
……
第49章
49
古城里,小巷口,
小楼里,有孩提用稚嫩的童声在高诵,犹如黄莺打啼: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苏盏拖着行李再次踏上这片故土。
飞机落地,时隔四年,熟悉的空气,熟悉的国语,熟悉的人流涌动。
谢希来接她,他先是站在人群中,愣了一秒,飞奔过去,握着苏盏的肩膀上下左右齐齐打量一遍,一脸的不可思议和震惊,“你他妈终于肯回来了?”
苏盏露出一个笑,“好久不见,几年了?”
谢希憋着泪,一把将她拖进怀里,狠狠地抱了下,“你他妈终于回来了。”
他又说了一遍。
可这话里,又别有意思。
苏盏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没怎么变,
除了头发短了,黑了,瘦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状态回来了。
谢希终于松开手,接过她手边的行李箱,激动地拉着她往外走,“走,先送你回家。”
苏盏在北浔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很早之前买的,这几年在外漂泊,也一直搁置着,谢希一边走一边碎碎叨叨地跟她说:“知道你要回来,前几天,我就已经让阿姨帮你打扫过了,你通知陆总没?”
“还没。”
谢希忙去掏手机,“那我先跟他打声招呼,不然我怕他一激动给猝了。”
苏盏拦住他,“先回家吧,等会我去找他。”
谢希一听,得,让她亲自过去找得了。
气氛恢复宁静,回归故乡的情绪终于在上车后几秒,尘埃落定。
苏盏平静地望着窗外,谢希开着车,看她一眼,说:“是不是觉得北浔的天,越来越浑浊了。”
“嗯。”她淡淡地。
谢希叹气,“可不是,陆总前阵得了肺炎,老陆先生把他带回老家辽养了,昨天才回来。”
“肺炎?”
谢希瞥她一眼,“差点儿挂了。”
苏盏沉默。
谢希又说,意有所指地说:“陆总今年三十三了。”
“……”
人在感情这方面,总是被爱的那方掌握主动权。
“你走的这几年,陆总谈过两个女朋友,都没结果,老陆先生都急坏了,愣是拿他没办法,我觉得这次回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你跟他认识十年了吧?他什么样儿的人你还不清楚?虽然人是混了点,满嘴跑火车,但是在对待你的事情上,他确实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公司里哪个敢说句你的不是,他哪回不是护着你?”
此时的北浔已经进入夜幕。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汽车行驶匆匆掠过的风景都是繁盛的迹象,天边的新月仿佛一叶弯弯的金色小舟,挂在浩瀚的星河里。
陆烨明对她所做的一切,昭昭在目。
苏盏说:“见过索马里的点火节吗?”
谢希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弄懵了,“篝火晚会?”
苏盏微微摇了下头,轻描淡写地解释:“不全是,但也差不多,索马里的点火节就是我们这儿的新年,7月31号晚上,村民们会在村落的周围,沿河两岸处,堆起篝火。然后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小孩、女人、男人们会涌出来,来到河边,围绕着篝火跳舞,唱歌,烤羊排,跟内蒙古的篝火晚会差不多。”
“……”谢希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苏盏看着窗外自顾自说,“但也不一样,他们把这当做除夕之夜,有个跳篝火的仪式跟我们这儿的贺岁一个意思,十五岁以下的小孩每年跳一次,涨一岁跳一次,十五岁以上的并为成年人,他们把这个仪式称作达布什德卡;就是点火的意思。”
“……”
“那一晚,大家都穿着当地的服装,人们围着篝火庆祝,载歌载舞,欢呼尖叫。………”她顿了一下,仿佛陷入回忆中,双眼都是迷茫:“深夜里,空中忽然落下一枚炸弹,战乱,民不聊生,就是一瞬间的时间,在维和部队赶到之前,村子里的男人奋力拖着女人老人和小孩躲藏,可到处都是硝烟和战火,他们为了家庭牺牲,成了战争的殉葬品。然而,第二天活下来的人,望着满地的横尸遍野,失声痛哭,哭的肝肠寸断,爱情在那一刻都变得很渺茫。”
“索马里本就是战乱国家,他们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早就有自觉。”谢希说。
她不理他,继续往下说,“去年,我在南苏丹认识一个维和步兵,他是北浔人。”
苏盏从新加坡离开的第二年就加入了红十字国际组织做志愿者,她一边做战地记者,一边参与救治伤兵。
在缅甸的时候,认识了李正。
一黑黑瘦瘦的小伙,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十八岁入伍当兵,三级军士长,笑起来眼睛总带着一条缝,特别憨厚,他的□□特别准,入伍以来,每年都是“神炮手”。
他曾创下了连发记录无人能敌。
一特有前途,对未来无限憧憬的男孩,在一次交火中,他右臂中弹,队里麻醉药紧张,他一咬牙跟队医说:“就这么取吧,给其他的兄弟留着。”
那一瞬间,所有人为之动容。
全手术过程,他闭着眼睛,咬牙愣是没坑一声,苏盏站边上看了他好久,李正反倒还宽慰从容地对她弯了下嘴角,“这么点伤真不算什么。”
那可是子弹啊。
后来,苏盏采访他,“真这么热爱这个国家吗?”
李正说:“爱。”
“你家里人呢?”
“先有国,才有家,我父亲也是军人,这是他一直教我的。”
苏盏无言,望着黑夜里,男人那张坚毅的脸,她心生悲怆。
“怕不怕牺牲?”
李正坐在她旁边,仰头对着月亮,虔诚地说:“怕牺牲,我不会轻易让自己牺牲,但不惧怕牺牲。”
国有难,必不负使命。
无畏亦无惧。
这是所有士兵的觉悟,
他们愿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静默一阵,大概是意识到话题太沉重了,李正说起了别的。
“我给你说说我的女朋友吧?”李正刚毅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温柔,“我有个女朋友,长得可漂亮,跟你一样漂亮,不,比你还漂亮,她眼睛很大,有灵气,会说话,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她是个老师,人也很温婉,已经商量好了,等我这次派遣服务结束,我们回去就结婚。”
苏盏笑,“很好啊,恭喜你啊。”
李正忽然静了下去,低头拨着面前的草苗,说:“苏盏,你什么时候回国?”
“不知道,先漂一阵吧。”
李正坐在地上,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放在草地上,然后拔下几根小草苗,一圈圈绕着,低着头,认真地绕着,他动作很娴熟,仿佛已做过千百回。
很快,一个草戒指成型,他把它塞进透明的小瓶子里,用塞子塞好,递给苏盏,“你回去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她在一中教书,叫韩文文。”
苏盏接过,“好。”
“名字是不是也很好听。”
“嗯,好听。”
李正叹气,“你就是太闷。”
去年年底,缅甸战争结束,苏盏随着维和部队一起和李正一起被派遣至南苏丹救援。
那段日子,苏盏仿佛置身人间地狱,见惯了生离死别,看着担架上不断抗回的伤残尸体,悲怆难闵。
她在心里不断祈祷。
——神啊,请保佑李正平安归来。
——万能的神,请千万让他平安回来。
——千万,千万,中国还有一个姑娘在他结婚呢。
然后,第三天,她就见到了李正的尸体,被炮弹炸的面目全非。
关于人生的感悟,
她在那一刻,忽然就通透了。
如果有来生,就做一棵树吧。
没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