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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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云问道:“二皇子的灵柩现在何处?”
那武官道:“停在含元殿的偏殿里,娘娘可要去看看么?”
念云摇摇头,昨日受了陛下那么一次打击,她还心有余悸,可不想再来一次。况且,她身为郭家的女儿,即使她说是二皇子,也未必就有人相信。
那含元殿偏殿里躺着的,十有八九是个假的。
虽然她恨不得能把李恽剥皮食肉,但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报仇,而是稳定局势。
薛七喜的势力很快就会被彻底铲除。只要众臣都相信澧王是乱臣贼子,且已经死了, 他即使苟且偷得一条性命,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只能像一只地底下的鼹鼠,一辈子隐居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对皇位永无威胁。
念云略略沉思,道:“既然众卿家都不能确定,那就找能确定的人来。本宫相信,即使面目残损,身体也该是有些特殊的记号,妻母或可辨识。来人啊,宣美人纪氏,澧王府侍妾柳絮二人过来!”
这两人,想必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却都不敢前来。既然如此,想必她们都已经接受了澧王殁了的事实罢。
彼时,只要她们认下,澧王的爵位就会被虢夺,最多也就是以郡王礼下葬,李恽的名字也将会从皇室的玉牒上彻底划掉。从此,他生也好,死也罢,都与李氏皇族不再有任何干系。
第二百三十七章 柳絮殉情
在贵妃派去的人来到承香殿的时候,穿着灰色僧袍的纪丁香正跪坐在佛前发呆。面前的一串菩提子手串不知何时断了线,珠子散落了一地,她也没有起身去拾。
她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亲眼看着一天一天长大的孩子曾经间接地害死了她的亲生骨肉,而现在,连养子也死了。
许多年前,她只是东宫太子良娣身边的小丫鬟,被良娣做主给了广陵郡王。后来,郡王收了她做通房,并且很快怀了身孕,一索得男,而且还是太子的长孙,她以为自己这一生,终于有倚靠了。
哪怕是聪明伶俐的徐蕙娘来了,分去了郡王大半的宠爱,她也不怕,她索性巴结着蕙娘,想着万一以后蕙娘扶了正,她也是有好处的。
可是又过了不久,郡王找到了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直接带着她想都不敢想的五百一十二抬的嫁妆风光嫁进了东宫,三下五除二夺过了掌印权,她才知道,无论是她,还是蕙娘,都比不上夫人的一根手指头。
她知道自己在才智和谋略上没有天分,所以从夫人把宁儿从她身边抱走以后,她学会了沉默,她不争了,于是夫人把恽儿给了她。
从那时候开始,她明白了,不能同夫人斗,斗不过的。
后来郡王变成了皇上,夫人成了贵妃,她一直都很顺从,很低调。她看着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姑娘重蹈了蕙娘的覆辙,也看着许多与贵妃、与郭家作对的人自取其辱。
现在呢?她是一个失败的女人,可贵妃又何尝不是?贵妃和陛下把一生奉献给了大唐,埋葬在了权谋和争斗之中,却忽略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连她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并不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储君,甚至于仁善贤明都称不上。
可是,贵妃还有智慧,还有郭家。而她,区区一个失去了子嗣的四品才人,除了像一根可有可无的藤蔓一样继续依附贵妃,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当她知晓陛下驾崩了,澧王也薨了的时候,她手里的菩提子断了,她躲在静室里掩面哭泣。但哭过之后,她没有立即奔去前边哀悼她的儿子,她只是沉默地跪坐在佛前,诵了整整一夜的地藏经。
当听见有人来传她去前面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陛下薨了,贵妃就是皇太后了,澧王也就是她的庶子,她并不需要特地叫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养母出面。
她略有些迟钝的眸子好半天才看向那传话的小太监,问道:“前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那小太监也没有隐瞒,回道:“是有人质疑澧王殿下的遗骨……想叫纪娘娘前去认一认。”
纪丁香的心猛地急跳了两拍——她的恽儿,可能并没有死!
她险些就这么跑出去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真相。
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理智便回来了,把她将将要踏出去的脚生生地收住了。宫中的数十年岁月,她没有变得更聪明睿智,但却学会了沉稳。
倘若恽儿没有死,太子登基,或多或少也会受到一些阻碍,她是知道的,朝中一直都有支持澧王的人存在。如此一来,贵妃必定要继续把澧王的谋反罪名坐实,并且捉拿他谢罪。
到时候,不死,也得死。
所以今日,那棺椁中躺着的人,只能是澧王。
纪丁香抬起头,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恽儿去了,昨日我已梦见他来告别。做母亲的,又如何忍心再亲眼去目睹!逝者已矣,我在这静室里,替他念一千遍往生咒罢,不去前边了。”
传话的小太监躬身行了个礼:“如此,奴才便将纪娘娘的话带给贵妃娘娘。”
待那小太监返回紫宸殿的时候,众臣听闻纪氏的言语,倒有人信了,也有人仍旧半信半疑。这时去澧王府的小太监也回来了,道:“柳絮姑娘已经到宫门外了。”
“摆驾含元殿。”
这一句淡淡的吩咐,郭铸和郭鏦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犹豫着要不要出言阻拦。毕竟昨夜她在含元殿失态,崩溃大哭的情景,所有人都看见了。
念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冲着两位哥哥遥遥颔首,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一句“无事”,便率众人往含元殿走去。
目光再一次触及那黑漆的棺椁,念云的脚步顿了一顿。她的身后,是他的臣,是他一生看重的江山社稷。她深吸一口气,举步走了进去。
待他们在含元殿的大殿里站定,柳絮也正好从前头跑进来。大约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心里急切万分,顾不得在贵妃和外臣面前失仪,竟是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赤足跑进大殿的。
外头正是冰天雪地,她赤着的双足冻得通红,也许早已没有了知觉。
念云完全能理解这个女子,听闻夫君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她来不及穿鞋,仿佛这时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大过此事,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事情,就这么披发赤足跑过长安城宽阔寂寥的街道,跑进皇宫。
在含元殿的门口,她终于想起了什么,端端正正地向着贵妃娘娘和太子行了跪拜大礼。
虽有几个老臣觉得这样有失体统,但想起昨日贵妃娘娘也曾失仪,也不敢多嘴。
这时候,这个女人是重要的人证,数十双眼睛都落在了她身上。
念云道:“柳絮,二皇子的棺椁在偏殿,你且看仔细了,莫要弄错了。”
柳絮磕了一个头,“柳絮服侍二皇子殿下整整八年了,殿下身上的衣裳都是柳絮亲手缝制,慢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只手,柳絮也能认得出,不会错的。”
身形可以相似,面目可以损毁,但亲近之人,往往是能够认出一些特殊之处的,比如身上的痣,比如某处一块极其细微的疤痕。
“如此,那么就请柳絮姑娘进偏殿罢。”
一个小太监在前边指引,柳絮便匆匆往偏殿里去了,众人也紧跟在后面。
也是一具黑漆的棺椁,只是比陛下的要略小一点,黑沉沉地摆在偏殿里。柳絮走过去,小太监替她拉开遗骨上覆盖的白布。
脸上因为损毁得厉害,实在不忍视,便用一块锦缎覆着,这会也并没有取掉。身体倒是大致完好。
柳絮颤抖着走上前去,握住里头那只冰冷而僵硬的手,豆大的眼泪便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只轻轻一触,她便知道这不是澧王。
可是真正的澧王,他在哪里?她已经听说了,他是因为谋反不成而兵败自裁的,倘若她说了这不是他,他会继续被追杀的吧?
这一世,在他心里,最爱的人始终都不是她。他先有刘宝林,后来搬出太极宫以后,几乎到了滥情毫无节制的地步,总之,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只是一个宫女,一个丫鬟,怎会乞求他对她专情?她这辈子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替他生下一个孩子,然后等到百年之后,能有幸随葬在他的陵墓里。
可惜,她的肚子不争气,到底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来。
如今他出了事,府上的娇妻美妾立马就做了鸟兽散,甚至还将府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她留了下来,却不知道她的命运又将如何。
到底,他大概是不会想着她了,也不会管她了。
那就让他相忘于江湖罢,可是她,却是忘不了了。
柳絮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跪在了棺椁旁边,抚摸着那只手上一个小小的疤痕,“这是二皇子殿下,是他,这个疤痕,就是六年前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众人都凑过来看,那人手上果然就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事实上,她不过是就着那个疤痕胡诌,但她是李恽身边最受宠的通房,这话,这泪流满面的模样,的确有着极大的说服力。
待众人验过,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太子和念云向她道谢的时候,她竟没有避开,生生地受下了这一礼。
连念云自己都有些愣住了,却见柳絮缓缓开腔道:“二皇子殿下走得太孤单,奴婢……就当是去地下陪他罢。”
话音刚落,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柳絮飞快地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那黑漆棺椁的一角撞上去。
一声闷响,待小太监连忙去扶她的时候,柳絮的身体已经倚着棺椁,软绵绵地滑落下来。额上的鲜血迅速涌出,在她的素衣上绽放出艳丽的红芍药,一股血液的腥甜气息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偏殿。
念云怔怔地看着这整个过程,不知不觉的,眼泪竟又流了下来。
多好,不管那里头的人到底是不是李恽,柳絮倒是死得其所了。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子,她身上并无什么责任,也无子女要抚育,她便可以任性而为。
而她这个贵妃,看似风光,却连在夫君的灵前毫无形象地大哭一场都要受到诸多的限制和关注。天知道,她多么想也这样不管不顾地去地下陪他!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反对者们
澧王的侍妾柳絮当众在含元殿里触棺殉情,这让原本还有些扑朔迷离的事情顿时就成了板上钉钉。澧王因涉谋逆,夺了亲王爵,以郡王礼下葬。贵妃娘娘念侍妾柳絮一往情深,追赠为贞平县君,陪葬入澧郡王墓。
三日后,太子于灵前即位,尊先帝为宪宗,改元长庆。
母郭贵妃,被尊为皇太后,仍旧居大明宫,并垂帘听政,协理朝政。郭铸为刑部尚书,连身为驸马论理不应该担大任的郭鏦都改迁了太傅。
此时郭家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但从郭家两兄弟任命的圣旨下来那天开始,反对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其中最卖力的一个,当属户部的王阁老。
这王阁老反对的态度,不仅异常的强烈,而且还听起来格外的有理有据。
朝堂之上,王阁老手里握着象牙笏,无比严肃地站出来,龙椅上的李恒便忍不住开始皱眉头,他几乎可以背得出来这位王阁老的话了。
果然不出所料,王阁老看都没看珠帘后头的郭太后一眼,张口便道:“陛下,臣有本要奏!自开辟鸿蒙,前有西汉王莽之乱,又有武周之篡朝,虽不至于效仿汉武帝留子去母,但……”
“但外戚之祸要严格杜绝,郭家在朝已有太后垂帘听政,在野又有良田、店铺无数,今又加封郭氏亲族,致使外戚权势滔天,实非良策。王阁老,你要说的可是这些?”
不等王阁老说完,李恒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学着他的语气,把他后面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事实上,不仅是李恒,紫宸殿里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能背下这段话了,毕竟每天都要听那么一两遍。即使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但王阁老的长处就在于,他以一种异于常人的执着,坚持每天对皇帝陛下复述一遍同样的内容,只要一日不被采纳,他就一日不罢休。
李恒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可以模仿了王阁老严肃而低沉的声音,却是带着一副懒洋洋的态度,使这话听起来便显得无比的滑稽。大殿里已经有人掩着嘴差点笑出来,奈何这场面实在又不太适合发笑。
连续数次义正言辞的进谏都被搁置到一边,甚至这年轻的陛下还是这样的态度,王阁老本来就拉得很长的脸现在更长了,也更黑了几分。
可他要说的,的确就是这几句。王阁老被噎得吞了一下口水,“是,臣要说的正是此话。”
李恒摆摆手,“你要说的话,朕都知道了,先退下罢。”
知道了自然是不行的,王阁老不满意,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陛下,臣之言,忠言逆耳,望陛下三思啊!”
李恒无奈地扶额:“朕还要怎么三思?先帝在时,也时时命朕有事要同太后商量。郭尚书和太傅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所谓任人唯贤,难道因为他们是外戚,就不能替朕分忧了么?”
王阁老犹自苦谏:“陛下!臣非贪生怕死之辈,即使陛下因此要砍了臣的脑袋,臣也必须要说,若不能防微杜渐,等到真正铸成大祸,为时晚矣!”
他当然不怕死,要不然也不会当着太和和郭家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而太后也不会杀他,他若真死了,且不管他说的到底对不对,至少这个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名声是得了的。
念云可不想成全他。
不过,这个王阁老,还真是有点麻烦,照他这个苦谏法,朝中还真有一部分臣子觉得有道理,甚至慢慢开始支持他了。
而且,他的身份,也有些特殊。因为,那个曾经因为阴谋伤害太和公主而被掖庭宫逼得自裁的王瑾襄,正是王阁老的庶出长女。
王家已经出了好几代的皇后,偏生到了宪宗这一朝,叫郭家一人独大,王家愣是连一个低级妃嫔都没能稳住。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像样的姑娘,原本以为能给李恒做正妃的,哪知道又来这么一出,结果只得了个小小的昭训,差点一败涂地。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王家和郭家这个梁子,都算是结下了。
这王阁老素有耿直的名声,倘若他也跟自家那不成器的女儿一样背地里玩阴的,念云可不怕他。但他偏生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光明正大地与郭家作对,念云反而有些投鼠忌器了。
不处置他吧,又实在碍眼。可要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