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霍去病 作者:林豌豆(起点2005-12-04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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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眼睛里都是固执的坚持,只不过摇光眼里的坚持是火,跳跃着艳丽的光芒,而琴心眼里的坚持是冰,闪烁出清冷的光泽。
其实她们并不清楚,有什么,又没有什么。事情过后,两人并没有什么芥蒂,依旧是淡然地相聚,一个弹琴,一个听琴。摇光对长安最初的感受,竟是随着琴心的琴声。在她以后的岁月里 ,每次听到同样的乐音,眼前都会出现琴心白细的小脸,和眼睛里浓重的阴云。
琴心曾经说,我只是个奴隶。她对摇光说的时候,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摇光也没有看她,她看着遥远的白色的天空,说,我见过一个以剑为魄的人,你是以琴为心的人。她说话的时候神思恍惚,似乎不知道琴心一开始说的是什么。那天她们没有再说话。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的相遇。数个月后,在一个冰封初开,春水乍融的日子,有个布衣老人到太史令的小宅院里拜访摇光。
他给摇光带来了一把通体乌黑的琴。
琴心的琴。坚硬的檀木,冰一样素洁的琴弦。
琴心的心。这个以琴为心的小女人。
在初春惨淡的日光下,摇光的眼泪一串串地滚了下来,流过她的脸颊,在下巴上一颗一颗地掉下去,止也止不住。
琴心在大宴上弹错了一个调子,然后就永远地消失了。这没有什么,每天都有人消失,再也不出现。琴心曾经那么平静地说,我是一个奴隶。她就这样无动于衷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那么她也不会知道,一个地位低微的小琴师,在摇光心里的位置。她是这个乡下来的小神巫在长安唯一的伙伴,只因为她淡淡的琴声,做了摇光认识长安的底衬。
摇光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家人,她的身世,她为什么要学得这一手琴艺。还有她眼睛里的阴霾,都成了永远尘封起来的故事了。
老人对着哭泣的摇光告辞了,摇光抱着琴坐在光影里,她第一次知道了失去的滋味。琴是冷的,她一边抽噎着一边端详着怀里的琴,在琴的背面,刻着两行金丝篆字。
气以铸剑魄,血以温琴心。
第六章 渡河操
更新时间2005…12…1 16:36:00 字数:3057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长。也许是摇光记忆里最漫长的一个冬天。白雪覆盖的原野似乎在深深地沉睡。寒风穿过长安的大街小巷,发出呜呜的声音。檐下结出了长长的冰凌。
摇光袖着手,脸上冻得红红的。房间里的泥炉里是红色的炭火,发出微薄的热气。太史令也袖着手,他立在窗前,窗棂被白色的羊皮纸糊住,透出窗外朦胧的雪光。太史令说,以往的这个时候,河边的柳枝儿都发青了,这倒春寒真是寒到骨头里啊。
摇光把双手伸到小泥炉上,感受那一点点的热气。她头也不抬地说,异形必有异情。太史令对着窗棂点着头,他忽然说,这是在蓄积和蕴育,然后,就是爆发。
摇光抬起头,问他,什么爆发?
太史令说,不知道,也许,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
这一年,是元狩二年。
少年裹挟着一身的寒气踏着积雪回到了长安。他的眉目间凝聚着长城烽火台上的冰寒,他的眼睛里有了沉毅坚定的光芒。他的话很少,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峰。
这是一种渐渐成长的力量。
在皇帝宽阔而冷森的大殿上,少年平静地说,陛下,我用两年的时间磨砺了一把宝剑,现在,是应该试试锋芒的时候了。
皇帝用略带惊异的赞赏的目光看着少年,他掷地有声地说,你就是帝国最锋利的宝剑!
春天的阳光虽然来得比往年要迟,可是它毕竟来了。河面的坚冰下面,有了水的流动,冬天的沉寂从冰封中悄悄地解冻开来。春寒料峭,可是这寒意里却有了一点春天的味道,生机复苏的味道。
持续的寒冬和十几年不遇的大雪,都击中了北方那个强悍的游牧民族的软肋。皇帝的脸上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微笑,他轻松地说,我们的宝剑就要出鞘了。然后,他的脸上就忽然地肃穆了起来,他说,小子,我只要你给我带两个字回来。
少年没有表情,他在满朝的文臣武将羡慕又怀疑的目光里,抬起了头颅。他太年轻了,脊梁挺直,还没有在时间和人生的重压下弯曲,他的双肩甚至还显出一点单薄,在坚硬的铠甲下面透出这个少年正在成长的力量。只有他的眼睛,那里面是最纯粹的坦荡和最激扬的锐气。他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孩子。
皇帝看着他抬起的头和坚定的双眸,说,胜利。
这就是他要的两个字。少年早已了然于胸,所有的人也早已了然于胸。这雪耻的一刻,这反击的一刻,这沉甸甸的职责,就落在少年那还在成长的肩膀上。有一个时刻这个严酷的皇帝甚至都生出了一丝不忍,他想,这还是个孩子啊。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了一息父辈的温情,他说,秋天,你就该行冠礼了。
少年奇怪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少年的手紧紧握住,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胜利,是的,他的心里满是必胜的信心。他一定会胜的,这就像阳光一样纯粹,像天空一样无遮无挡。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少年握紧的手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这个沉默的孩子身上,有一股可怕的力量。
积雪还没有消融,春日还很淡薄。大地潜伏的生机远远的没有到爆发的时候,甚至连鸟儿都没有开始叫出婉转的第一声。少年的大军已经蓄势待发。
从日落再到日出,一个轮回。从闭上眼睛,到睁开眼睛,一个轮回。一个夜有多长,摇光从来没有数过。她觉得,这是天地间最短的轮回。闭上眼,再睁开眼,少年就要远行,踏上征途。
少年默默地踞坐在席上,青铜犀牛灯的光焰是热烈的,照出摇光倒酒的象牙白的手腕如精致的雕塑,青涩年华,芙蓉如面,双目横波。少年的膝上放着他的剑,面前的碗里是醇浓的酒。窗外还是那透骨的春寒,可是斗室里却很温暖。摇光认真地给少年斟上酒,酒在木漆的碗里呈现乳白的颜色。
少年长高了,面色更刚毅,眼睛漆黑。他的鹰翅一样的眉毛还是扬起,脸上是若有所思的微笑,好像在认真地听着窗外冰凌化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如更如漏,数着这不多的时光。摇光也似乎改变了一点,她的头发乌黑发亮,两腮透出了粉红的血色,以前瘦削的脸庞有了圆润的线条。灯光将她的影子印在地上,宜动宜静,风姿婷婷。
摇光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木漆案几,她说,天还冷着呢,塞外更冷了。还有一句温情的话,却梗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案几上的小小的手。少年微微一笑,他说,我可不怕冷。摇光有些气闷,她在心里气鼓鼓的说,我知道你不怕冷!
两个人都沉默了,人长大了,话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炉火微红,铜炉里燃着沉香,将这寒素的斗室氤氲得如浮动的梦境一般。半晌,少年说,给我占一卦罢。摇光想了想,很坚决地摇摇头。少年有一些意外,他说,你不愿意给我占卜了?摇光还是摇头,她的头垂下来,少年看不到她的眼睛,过了一刻,她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怕占出不好的来。
少年抬起头,在室内东张西望,他说,你的房间真是整洁啊。这个胆大的少年有一点点的慌乱,不过他很好地掩饰着自己。他说,你还有一张琴。
墙上挂着一张通体乌黑的琴,紫檀的琴身发出幽幽的光。摇光也向琴看过去,她走过去,把琴摘下来,递给少年。她想跟他说,说说琴,还有琴心。可是少年对琴显出爱不释手,摇光看着他抚mo着琴身,将想要说的话又忘记了。
少年读着琴身镌刻的两行字,
气以铸剑魄,血以温琴心。
好琴。他喃喃地说,以气铸剑魄,以血温琴心。摇光微笑着看着他,她说,不知道将军在剑魄之外,是否还有琴心。
少年扬起眉毛笑了,他把剑竖起靠在小案几边,将琴横放在膝上,略一沉吟,按动了琴弦。
这是和琴心弹奏的那些淡淡的曲子完全不同的。这曲子一开始是雄浑和悲壮的,在这个寂静的初春的寒夜里,却昭示了一种燃烧的热烈。
像什么呢?就像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啊,在这肃杀的寒意中,人和马却蒸腾着热气。他们踏着积雪和寒霜,踏着官道的衰草,踏着长城的狼烟向前行进。这样一支万人的军队,在行进时却没有发出一点杂声,只有马蹄叩在冻得硬梆梆的土地上,发出闷雷一样的声音。这雷声席卷着荒原,向着一条汹涌奔流的大河直扑过去。
黄河!
这是中原文明的源头,这是中原民族生命的潜流,在陇西郡萧萧的寒风中奔流,在广阔无垠的土地上奔流,琴声转为激昂,如金石交鸣,如大浪惊涛。肃整的队伍在黄河岸,向着西方那微明的天空,河那边,是一片广袤的沃土,那里有美丽的草场,有起伏的雪山,那里的天空中有苍鹰在翱翔。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虎可搏,河难凭,难凭否,难凭否?
过河!过河!
每个战士,每匹军马,他们的眼睛闪着光,闪着刀锋一样的意志。
过黄河!过黄河!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摇光的眼睛也在这激昂的乐声里发出了闪闪的光芒,她迷茫而狂热地看着弹琴的少年,看着未知的远处,她说,渡黄河!
河流汹涌,这条有生命的大河啊。河上的狂风还带着雪山上奔流下来的冰冷,还带着千万年前封存的野性。这样的风吹动着红色的旌旗,只有这样的风才能吹动他的战旗,一面面的大旗在风中展开,迎着风发出猎猎声响。这就是日夜召唤他的声音。
夜空传来了出征的号角声,室内的两个人都是一凛。琴声戛然而止,七根冰一样的琴弦上激烈的乐曲的余韵还在跳荡,冲击出金石的回响。摇光抬起头,她的眼睛里还有被乐曲燃烧出的光芒。少年忽地站起,带好佩剑,他说,我走了。然后他向门外走去。摇光说,这一曲还没有完哪。
少年回首笑道,对,没有完,这只是开始。
少年转身向着黑夜走去,马上就是黎明了,太阳会出来,他大步走过去,那里有他的军队,他的战场。
渡黄河,战河西。
第七章 风雪皋兰山
更新时间2005…12…1 16:37:00 字数:4019
河西是一片广袤又荒凉的土地。这里的风硬,这里的水寒,这里的山水都有着简单而刚劲的轮廓。从地图上看过去,这里是一条狭长的地带,就如同中原伸出的一条手臂,手臂的那一端,是月支,楼兰,乌孙,大宛,康居。
现在这一长串的名字早已经被大漠风沙掩盖了,风化了,只剩下史册中几个零落的文字符号。这符号在驼铃上响过,在月牙泉里浸泡过,在瀚海上的云烟里蓦然回首,是明月出天山那苍凉的笛声。
少年当然无法看到这些。他看见的是血红色的太阳在旷古的天空上悬挂,萧草上是尚未融化的冰雪。天空太高远了,大地太广阔了,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大漠上凶悍狡猾的游牧者。他们将比强悍者更强悍,比狡猾的更狡猾。少年想,我的血已经开始燃烧了。狩猎,一个多么刺激的词语。
副将们策马奔驰到少年身边,他们说,将军,我们怎么打?
少年挑起眉毛笑了,他说,我们现在开始狩猎。
狩猎。副将们的脸上是一种宁静的刚烈。这次,不再是对匈奴人的反击和抵抗,而是主动出击。少年说,我们找到他们,然后一个一个地消灭他们。副将中就有他当年以八百骑兵首建功勋的旧部,他们对少年信服而忠诚。再没有一句话,副将们拨转马头,向队伍里奔去。
一万精兵。在这冷血的大漠上,只有两种颜色。铠甲的黑色,旌旗的红色。死亡的黑色,鲜血的红色。失败的黑色,胜利的红色。绝境的黑色,希望的红色。长风卷大旗。一万精骑用马蹄叩响了戈壁,用刀锋照亮了瀚海。
河西的狭长地带散落着匈奴的几个附属部落,乌盭,脩濮,狐奴,少年在羊皮的地图上用瘦长的手指指点着这些名字。他甚至笑了起来,他说,我们就是要出其不意。
少年的一支骑兵向着第一座毫无准备的匈奴人的营帐席卷了过去。这些世代以狩猎为生的人,他们狩猎过鹿和狼,在有的日子里,也狩猎过温和的农耕民族,现在,他们成了一场浩大的狩猎的目标,他们成了在鲜血中发抖的猎物。
少年的军队用极快的速度解决了战斗,毫无准备的人们怎么能抵挡得住强悍的骑兵。领兵的副将将刀上的血迹拭干,还刀入鞘。军将们的脸上都是一种胜利的喜悦,他们击败的是多少年来如同魔鬼一般可怕的匈奴人,他们开始相信自己的力量。
大量的缴获和俘虏都堆放在少年的面前。少年望着不远处还在焚烧的牛皮帐篷,方圆几里的营地到处都是烽烟。少年断然下令,带上干粮,其他的缴获,烧!
说完,少年转身策马而去。军士们立即执行少年的命令,少年的军威如山,他们服从他,他们相信他。还有什么比胜利更让人信服的,尤其是对将领来说。
俘虏里有相国,当户,都尉,当然,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少年鹰一样的眼睛看着前方。远处是积雪的山巅,那里很遥远,那里对于这些中原的子民来说有一种梦幻一样的不真实。少年策马来到俘虏面前,他说,懂汉话,识得路的留下。
穿过千年的烽烟和血腥,这些远古战争的碎片似乎还在大漠风沙里啸叫。也许在月圆的夜里,还能听见兵器的碰撞声。人类就这样一步一个血印地从蛮荒里走来。
少年马上就得到了他想要的向导。这些人的帐篷刚刚被少年烧了,他们从战场活下来,马上就要给少年带路去寻找新的战场。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完全的胜任了他们新的职责。后来有的人甚至成了少年最剽勇的部众。现在端坐在千年文明积累的峰巅上的我们自然无法理解,理解那些千年以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