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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寒露洗清秋-第3部分

小说: 寒露洗清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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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不再年轻,容色虽未衰,但也早失了光华。即使她是天下第一庄笑客山庄的大小姐,身份赫赫那又如何?以他的条件人才有得是更好的姑娘去配,为何非要娶她?
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对她的过去似乎了解颇多,否则,他所送的鹦鹉也不会说出这句“红园引离辞,重重天涯暮”来。
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她和……萧离之间的秘密。
若非那个秘密,也许她的一生都会完全不同,尽管她在初见萧离时,就已无可避免地倾心……
那次她应武林盟主风向晚的妻子水连衣之邀在天涯别庄小住,她所住的地方叫红园,风向晚和水连衣为了表示对她的优待和信任,特申令下属非得她的邀请,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搅。
然后有一天夜里发生了一些事,一个人刺杀风向晚未遂逃人了红园,那个人竟然就是萧离!就如同谁都不会想到有人竟然敢刺杀风向晚一样,也没有人想得到那个刺客竟然会是尊贵不凡的随园世子萧离,更没有人想到笑客山庄的大小姐叶重重会包庇那个刺客。
没有人敢进红园搜查,她留萧离待了一夜,在第二天黄昏时亲自送他离开。
仿佛那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在她心中,甚至不觉得有任何对不起风向晚的地方。然而,就因为那件事,从此她和萧离之间似乎有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两人都保留着这个秘密不对任何人提及,彼此心照不宣。
若非那一次纵容和相救,她后来还能不能那么地靠近萧离?叶重重在十年后再思考这个问题,却依旧无法肯定答案。
萧离的心一直飘忽如风,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进入他的眼帘,即使聪慧矜贵秀丽如她——然而她一直被默许留在他的身边,享受着其他女子无法得到的礼遇和宠爱。
红园引离辞,重重天涯暮。      
非凡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小姐,你今天出去吗?”这次却是轮到碧落催她。
叶重重自恍惚中清醒过来,抬头看去,那只鹦鹉居然睡着了。她在心里暗叹一声,终于决定放弃,事实也是,那只鹦鹉除了那句话外,再没说其他。
“嗯。”她轻点一下头,从碧落手里接过了白孤披风。
“小姐,你还是把伞带上吧,这天看来也不太对劲呢,也许晚上会下雨。”
“不用了,如果下雨时我还没回来,你来接我。”叶重重披好披风推门走了出去。
天色越发昏沉,依旧是那条越行越窄的道路,与昨天不同的是,今日路上还有几个行人,只是大多行色匆匆。原来这个世界能享受悠闲的也毕竟是少数人,试问又有几家女儿可以如她这般任性,想不嫁就不嫁,一直拖到二十六岁还虚掷韶华呢?
又或者,如果她不是这个出身,这般心高,是否也就和平常的姑娘们一样,早早地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相夫教子,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一对老年夫妻从她身边经过,男人扶着女人的手,神情间无法描述的体贴。叶重重默默地看着,眼角忽然有点湿润。
风很大,看样子晚上真的会下雨。
叶重重终于走到边缘赌坊,掀帘走了进去。赌仿里依旧喧嚣,但是却不见他的影子。
她怔了一下,就见赌场的伙计挤过来道:“那家伙醉得一塌糊涂,正在后面的柴房里呼呼大睡呢,小姐你来得好,这是他今天欠下的酒钱加赌本。”
叶重重看见账册上酒钱栏里写的是“五十七两八钱”,不由轻皱了下眉,“他今天喝了那么多?”
“是,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发了疯似的喝酒,还拉着身边的人陪他一块喝,这不,后面柴房里可醉倒了三个。”
受刺激?叶重重的心“格噔”了一下——难道是因为她?难道他知道了非凡公子向她求亲的事?
刚那么一想,又自行否决了。不,不可能,这件事还没传出山庄,而秀人坊又是个江湖消息如此闭塞的地方,再加上他现在这副事事漠不关心的样子,怎么会知道?
其实种种理由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绝对不会因为她而失态。
一个伙计从后门进来道:“好了好了,那家伙醒了!”刚说完,“他”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后,一脸宿醉未醒的模样,经过门槛时还“砰”的摔了一跤。周围的伙计哈哈大笑,他却跟没事人似的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走。
叶重重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或是因为醉了并不清醒的缘故,推她推得很大力,全不给面子。然后那些伙计看见了,继续哈哈大笑。
叶重重的目光中羞愤之色一闪而过,仍被担忧占了上风,跟着他走出赌坊。
就那么一刻功夫,外面的天已黑透,路边各家的灯光有明有暗,照的道路也一段阴一段亮。
拐个弯,远远可见那间破旧的茅屋,街上站着几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女子,叶重重知道,她们是秀人坊里的妓女,而且大多容色平庸或芳华已逝,因此也最便宜。
对这些妓女们,她并不轻视,但也从来不会多留意。
谁知道他走过那些妓女身边时,忽然一把搂住其中穿的最艳的那个,醉醺醺地道:“是不是一个晚上十两银子啊?”
那妓女眼睛一亮,喜道:“十两银子?成交!”
“好,那跟我走吧!”他竟一把抱起那个妓女往茅屋走去。
叶重重的脸刷地变白。
依旧是踢开门进去的,门板摇摇晃晃,看样子又要掉下来了。那女子吃吃地笑:“喂,你不关门的吗?”
“那道门,关与不关,有什么两样?”他的口齿更加不清。
“可是外面有个姑娘在看呢!”女子说着从他怀里跳下来想来关门,却被他抓住抱了回去,“管她,爱看就看个够好了!来吧……”
立刻传来那女子的尖叫声和娇笑声,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到了,发出很响的滚动声。叶重重看着那扇半掩的门,忽然觉得视线一片模糊。
风很冷,脸上有凉凉的东西一直流到唇角,伸出舌头一舔,淡而无味。抬起头,淅淅沥沥的水珠逐渐地连绵起来,原来真的下雨了。
居然是雨,不是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流不出眼泪,只是视线还是模糊不清,只看得见那扇门在风中吱吱呀呀地被吹开,又合上,合上了,又吹开,周而复始。
当雨水慢慢地濡湿长发,并在白狐毛上凝聚成水珠沿着缝隙流进脖子里时,门正式地被打开,那个女子边扣扣子边袅袅地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时伸出了手,“他说让我管你要钱。”
叶重重不知是什么心情,她只是木然地从怀中取出锭银子,那女子连忙抓过用牙齿咬了咬,眼睛晶晶发亮,“谢啦!”说着一边娇笑着一边扭着腰肢走了。
叶重重静静地站在雨中,好一会儿,屋里传出一阵鼾声,她的唇角动了几下,又复平静。转身,慢慢地离开。
刚走出秀人坊,就看见碧落撑着伞站在一辆马车外仰首张望,见到她顿时跑了过来,惊叫道:“天啊!小姐,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都怪我不好,早知道我该进去接你的,可是你知道,这个地方太复杂了,我都不太敢进去……幸好我明智,叫王叔赶了车子过来。小姐你快上车,把湿衣服换了吧……”
叶重重上车,换衣,沉默地不发一言。碧落见小姐脸色有异,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么一句怯生生的话突然招出了叶重重的眼泪,刚才在凄冷寒雨中都一直没掉的眼泪,却在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催发了出来。
碧落吓了一跳,连忙掏手帕,“小姐,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
她只是流泪,什么都不说。
马车到了笑客山庄,碧落慌忙跳下车叫道:“田嫂!田嫂!小姐她——”
田嫂闻声迎了出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姐她怎么了?”
“小姐她——”碧落刚说了一半,叶重重也从车中走了出来,她一把按住碧落的肩膀,然后转过头对田嫂,一字字地说道:“告诉爹爹,非凡公子的婚事,我答应了。”
“啊?”田嫂又惊又喜,顿时给怔在了那里。碧落张大了嘴巴看看她又看看小姐,更是惊诧到了极点。
叶重重深吸口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非凡公子的婚事,我答应了。”
第三章
         笑客山庄叶大小姐和非凡公子的婚事在七天内传遍了整个江湖。
一时间,街头巷尾,处处可闻对此事的闲谈。众人的反应五花八门,羡慕祝福嫉妒眼红者皆而有之,据说更有好多女子哭得稀里哗啦、寻死觅活的。当碧落把这些小道消息告诉叶重重时,她只是笑,很淡漠地笑,仿佛一切事情与她无关。
房间里的那只鹦鹉翻来覆去还是那么一句“红园引离辞,重重天涯暮”,初听时虽然揪心,但后来听的次数多了,也就越来越麻木。
又是黄昏时分,外面大雨倾盆,天气比前些日子都冷,仿佛一夕间,冬天就来了。叶重重望着窗外的雨,手里狼毫在朱砂中蘸了一蘸,落到了纸上,“夜来恍见灯影瘦,红园怎自娇慵?疏疏一陌露亭东。分明千点泪,古今谁堪同?”笔锋轻轻一转,却是再也写不下去了,眸中倦色更重。
朱砂在纸上千透,被灯光一映,竟变成了暗红,隐隐地透露着不祥。
唇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嘲笑,喃喃道:“红园怎自娇慵?却是红园……不是随园……叶重重啊叶重重,你还当自己是昔日随园中那个十六岁的填词少女吗?”双手一分,将填了半阕的《临江仙》撕开向窗外丢了出去,纸张的碎片在风雨中四下翻飞,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凄凉。
“小姐,新到的大白海棠,快尝尝,刚刚非凡公子差人送来的。”碧落捧着只金丝盘就的龙风托盘快步走了进来,盘上六角海棠色泽微红,嫩得像要滴出水来。
捧到了叶重重面前,她却推开,将脸避了开去,神情间有着淡淡的厌嫌。
碧落呆了呆,怔道:“小姐你不喜欢啊?那没事,还有其他好多鲜果呢,我再去拿!”
“不用了。”叶重重顿了顿,又道:“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小姐你怎么又想起出门了?你不是好些天不去了吗?”还想再多问几句,却见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忙改口道:“好,我现在就去!”
叶重重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去吧,终归是要再走一遭的,或是做个了结,或是继续那样纠缠不清下去。只是不知道自己那么多天没去看他,“他”会不会感到一点在意?哪怕,只是一点点……
不一会儿,碧落就跑回来说马车准备好了,走到屋檐前刚要登车时,却看见父亲忽然出现在游廊那端。叶重重不禁轻皱了眉。
果然,叶得添走到她面前时看了一眼那辆马车,道:“这种天气还要出去?”
她垂着头,不答话。
叶得添叹了口气,低声道:“快出嫁的人了,少出门为妙。”
叶重重抬起头,    目光却不看父亲,“我要出去。”
叶得添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妥协,“好罢,早去早回。”
“谢谢爹爹。”叶重重上车,关上门,不愿见到父亲那双哀愁的眼睛。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忧什么,可是——这一趟却是必须要走的,让事情终止、或者新生。
不得个答案,她不甘心。
车子在风雨里走了盏茶时分,越来越颠簸,离秀人坊也越来越近。顿饭功夫后马车终于停下,车夫王三敲了敲车壁道:“小姐,到啦,前面的路实在太差了,马车没法再进去了。”
叶重重推门,风雨呼地卷了进来,王三连忙给她打伞,她摇摇头,推开了他的手,“把伞给我,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到车里坐着等我吧,不用跟来了。”
王三应了一声,把伞给了她,叶重重接过伞,继续前行。
小路被水一淋,软成烂泥,整只鞋都陷了进去,踩在泥浆里,一只脚高一只脚低地走着,恍恍然的感觉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一下轻、一下重,忐忑不安。
这么大的风雨,连秀人坊也没了什么人,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为了节约灯油,好多人家都熄灯睡了,因此一路上阴暗阴暗,几乎分辨不出路来。倒是尽头那边缘赌坊的招牌灯笼还是高高挂着,总算有了点光亮。刚快到门前时,只见棉帘忽地拉开,几个伙计把一个人扔了出来,嘴里叫骂道:“没钱还想赌?你都拖了好几天的债了!看你上次把你那位女财神气走了的模样,估计她是再也不会来绐你还钱了,你呀,也就回家等死去吧……”骂完了一抬眼看见了叶重重,顿时都愣在了那里。
那人“砰”的一声落到地上后就没再起来,叶重重心中一痛,看着赌场伙计,目光冷如冰,“你们就这样对他?”
其中一个立刻换上副笑脸跑过来扶起地上的人,一边扶一边道:“瞧我这该死的,真是对不住您,小人就这么一副臭嘴,多包涵多包涵。”
另一个伙计凑上来也讨好地道:“那位小姐您可总算来了,您那么多天没来,俺们都担心坏了。您是知道俺们赌场的规矩的,历来是不能拖欠的,以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给他赊账,这次……”
“他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正好二百五十两。”
叶重重拿出张银票,伙计接过了,边笑边返回门里去。      
那个人歪歪斜斜地站在地上,忽地发出了一声轻笑,“二百五十两,哈,没想到我还值二百五十两,没想到我竟值二百五十两。”怪怪的笑声中,一摇一晃地向前走。
叶重重呆了会,又跟了上去。拐弯,这次的街头没有妓女。他就一路地走回茅屋,刚要进门时,叶重重忽道:“我就要嫁人了。”
身影停了停,然后发出和之前同样的一声轻笑,他伸出手去推门,看样子仍是不准备回话。
叶重重的眼睛变得说不出的痛苦,她又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扯下墙上的一根稻草,放在嘴里吊着,继续往屋里走。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风雨声依旧肆虐。
叶重重再度张口,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楚:“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下月初三,寒露,我就出阁了。”
茅屋里没有点灯,黑黑的,看不清楚他在干什么,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叶重重忽然也笑,笑得和他却有那么多的相似,“想不到到今天,你还是不肯对我说一个字。萧离啊萧离,你果然是个狠心无情的人。”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萧离,那个她钟情了十一年的男人,那个曾是武林中最受人崇拜仰慕的随园世子,当世一流的剑法高手!
如今,他生活得如此落魄、如此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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