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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短篇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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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老先生从小没人跟他玩。   
  江老先生的母亲,在圈儿里,每晚大约要待候20到25位客人。都是苦力,他们的日子也是不好过,有的脾气也不是很好,且个个有力气,母亲很累,很苦,被人活拆了似的。迷迷糊糊,闹不清上面忙的是张三还是李四的事常有。   
  嘴里只是念叨孩子:“宝儿……宝儿……”怕是这孩子又要睡到船仓里去了。   
  午夜时分,窑馆里给煮一碗面。这里亦是海海的一碗,威谈还好,很热,烫嘴。   
  但须快吃。不然,误了急客,跳了脚,老鸨便要使眼珠子。古人说:“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商不如依门卖笑。”说得很优美。母亲吃的,常常要留下半碗,第二天热了,给江老先生。母亲说:“这是细粮,你仔细着吃么。这样慌张,怎么能品出味道来呢?”说罢,还要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一点儿也不像你舅舅。”   
  江老先生觉得母亲老了,脸色也不是很好……   
  4   
  八年过去,九年春上,江老先生14岁的时候,宋孝慈回来了,那时母亲已过世两年了。庭院里败草枯枝,两株桃花也随着母亲去了。只留得两架枯干矗在那里。那天春风很大,松花江正在爆起冰排,隐隐约约,轰轰地响。泥房上厚厚的房草、被风一绺一绺地掀,在半天上随着风“咝咝”地叫。   
  乞儿似的江老先生看着站在庭院里的宋孝慈,已经不认得了,笑着说:   
  “先生,我妈早死了,你上圈儿里去吧,那有女人。”   
  “宝儿……”宋孝慈失了声,“宝儿,你不认得舅舅了?”   
  江老先生怔住了,缓过腔来,立刻奔到枯死的桃树下,死死地抱着树干,放开喉咙,野野地喊:   
  “妈——舅舅回来啦——”   
  “妈——你听着没有——”   
  宋孝慈僵了脸,问:   
  “宝儿——你怎么啦?”   
  江老先生松了树干,转过身来,竟是一脸的泪:   
  “舅舅,妈说,你回来了,让我在桃树下告诉她一声……她说,她能听着……”   
  这一夜,宋孝慈同宝儿说了好多。宋孝慈问:   
  “宝儿,你妈临终前,留下什么话了么?”   
  “妈给我留了你的地址,告诉我:不到饿死,不去找你。”   
  宋孝慈听了,泪水止不住,就任着碗蜒下去……   
  翌年。宋孝慈办了“东亚棉纺公司”。家眷也从外地迁了来。并把江老先生带到厂里,让他当了更夫。   
  江老先生很懂事,人前人后,从不管他叫舅舅。   
  宋孝慈总是稳着脸,很严肃,做事也很精明。听厂里人说,他的公司是天津宋裴卿的子公司(说不准)。晚上一有空暇,他便到更房来看江老先生。江老先生远远地见他来了,便躲了。宋孝慈见更房锁着门,就坐在外面的条凳上,燃支烟,吸罢了,再燃一支,见江老先生仍未回来,心里就明白了许多,便站了起来虚着身子,冲着暗处,哑着声喊:   
  “宝儿——有事,就去找舅舅……”   
  江老先生在暗处,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有话:“妈,你也听见了吧?   
  东亚公司于当时工人的眼里,是很不错的。厂房的山墙上高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愿人怎样待你,你就先怎样待人”几个繁体大字,均为紫蓝色,并用白油漆框着,很艺术。公司的每个职工手中都有一本宋孝慈亲自撰写的《东亚铭》。这一切,江老先生都记忆犹新,并感悟到许多东西,遵守得也一丝不苟。有些条文,江老先生竟能倒背如流:   
  主义:人无高尚之主义,即无生活之意义。事无高尚之主义,即无存在之价值。   
  团体无高尚之主义,即无发展之能力。   
  作事:人若不做事,生之何益!人若只作自私之事,生之何益!人若不为大众作事,生之何益!人若只为名利作事,生之何益!   
  逝者如斯夫——   
  宋孝慈是哈尔滨光复前去的台湾。临行前,偕同江老先生到了荒山坟场。   
  坟场很好。尤属一轮混血般的晚照悠悠地悬在西头,就更壮眼:阔阔地展开,一坟一枝牵连不断,杂乱且有法度;荒荒疏疏的蒿草之中,间有昆翅的婆裟与鸣叫。   
  北方文化:凡做奸犯科连同娼娼妓妓者,断气后,都要埋在另一场,免得乱了阴宅的纲常。   
  母亲的坟就置在另一场,是阴面,有丑丑的碎石散散地簇着。母亲是良娼,碑就有些支撑不住,吃力地挺在那里,随着风,喘着,时断时续。碑文只五个字:   
  江桃花之墓   
  宋孝慈软了腿,勾头在地,恸着。   
  母亲用自己的碑影罩住他,深深地抚……   
  跪在一旁的江老先生说:   
  “妈,舅舅又要走了,我陪他来,是向你辞行的……”   
  宋孝慈听着,禁不住,就放声嚎哭起来。   
  晚照,血血地洇着。   
  宋孝慈涕泪交叠,苦揪着脸,说:   
  “宝儿他娘,我还回来……”   
  祭过母亲,宋孝慈拉着江老先生的手,说:   
  “宝儿,你妈生前有话,把你交付给我……眼下兵荒马乱,生意不好做了,跟舅舅一块去台湾吧。在那再办个厂……”   
  江老先生看着母亲的坟,用心想了一阵,转过头来,说:“我是个瘸子,就不   
  去了……舅舅,你走吧……”   
  后记   
  宋孝慈走后不久,哈尔滨就光复了。江老先生因是瘸,被新接管的领导仍安排当更夫。1954年,宋孝慈给江老先生转寄了一笔钱,同年,因心脏病死于台湾。真名叫李春林。   
  莫道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江老先生已年逾六旬喽,动作也迟缓了,话极少,显得很谦和。厂里的工人称他“老先生”。   
  江老先生是去年死的,就死在更房里,脸上永远是老人的慈祥。   
  遗物中有一本很旧的《东亚铭》,厂长拿在手里,端详一阵,对工会负责后事的人说:“其它的,都随葬。这个——我留下!”   
  江老先生享年63岁。一生未娶。   
  江老先生在道外处的老宅,被区政府易为饭馆,名叫“临江居”。      
鼻 子 
灯 会 
东北大酱 
古 董 
戒台寺 
良 娼 
刘先生 
且说侯孝贤 
艺术与催眠         
  刘先生         
  我有个朋友,叫刘忠。也格外有个绰号,与“大时代”、“大趋势”、“大感情”、“大宇宙”、“大思想”、“大进取’、“大思辨”、“大技巧”、“大气度”、“大国营”一样,他叫“大毗牙”。是“v”形瘦脸上的大毗牙。    
  通过韩先生,我认识刘忠先生时,他居然已经46岁了。人还单过——腿肚子上贴灶王爷,到哪儿吃哪儿.操起筷子就吃。边吃,边点着筷子头挑剔。刘先生也是一个美食家——不少单身汉都是美食家。    
  大毗牙是位中学教员.年轻时,管不住嘴被人收获当了右派.他的女朋友,小花同志,虽然让他事先什么了,还是满脸歉疚同刘先生黄了。分手的日子也是个下小毛毛雨的日子,小花和他都哭了。刘先生哭得特潇洒,一边哭,一边昂头扬脸,对着雨濛濛的天空委屈着,做志士状。    
  刘先生在学校住宿。他的对门住着位校办工厂的工人,是位寡妇,颇为年轻的寡妇。长得能说得过去。优点主要是白。个子不高。他们为邻,有10年的历史了。一丁点风流韵事也没有,叫人吃惊。平日,俩都在走廊做饭,都不说话。叮叮当当,各做各的,谁也不客气对方一碟或一碗。世界是伏天了,特热,对门的寡妇开着门,就穿个短裤头,白胖胖地来回走。刘先生见了,迅速穿好衣服,锁上门出去。寡妇见刘先生走了,就哭了。    
  刘先生在学校教语文课。他的专长是语法修辞。绝不绝?他像疯子一样,特别爱好这东西(他当成右派,就是因为傻里吧唧地挑中央首长讲话中的语法修辞错误)。他家里的藏书,清一色,语法修辞!天天看,天天研究,乐此不疲。当为一代之奇人。    
  我们常在韩先生家闲聊。韩先生的女人特讨厌刘先生.刘先生有点不拘小节,侃着温着,一抬屁股,嘟一声。把韩夫人搞得满脸通红.刘先生浑然不觉,问我:    
  “阿成老弟,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罢。”我说。    
  “我问你:‘弯曲’和‘弯弯曲曲’,有什么不同?”    
  “弯曲和弯弯曲曲——弯曲就是弯曲呗,这是不能穿凿的,弯弯曲曲——弯弯曲曲,这个这个,其实也是弯弯曲曲.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嘛。是不是?这个问题很无聊的嘛。”    
  刘先生说:“不行不行。如果你给学生讲课,就像你这么说,能行吗?必须使用规范的语言。”    
  “那好哇,先生你说说看。”    
  “简单说:弯曲,就是不直!”他说。    
  “我操。我还以为弯曲是直的呢。接着讲接着讲,弯弯曲曲。”我说。    
  “弯弯曲曲,就——是(1):弯上加弯,曲上加曲!”、    
  我听了,大悦,且拊掌大笑说:    
  “我的亲哥哥,你说得太对了,弯上加弯,曲上加曲,行,天才!”    
  说笑着,刘先生掏出一本某大学的学报,迅速翻到某页,指着一则“补白”,不无得意地说:    
  “你看。”    
  我接过一看,是刘先生的文章,《论“弯曲”与“弯弯曲曲”的不同》。这才收了笑,觉得扫兴起来。    
  其实,刘先生常有此类的文章发表.比如“你”与“你”,“他”与“她”之类。自然,如此一类的文章,久而观之,到底是能让人从枯燥与“无聊”之中,端庄地生出一份尊敬来的。    
  刘先生从韩先生家一走,韩夫人就埋怨韩先生,说:    
  “这个大毗牙,真讨厌,不管男人女人,一抬屁股,就放屁。”    
  韩先生笑笑,并不言语.    
  韩夫人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就问:    
  “你说,这个大毗牙怎么总放屁呀?是不是有什么病呀?”    
  韩先生严肃地想了想,说:    
  “这是他的内脏——通。好!”    
  大毗牙也常到我家来。他一来,我女人就慌了。知道他是个挑剔的主儿,做什么吃呢?    
  我就说,你随便做.他就这毛病。文人就是这样,吃饱了,就要发发议论。说完,我自个儿也觉得有趣儿,憋不住笑了。    
  “那——就馅饼?”    
  “行,油大点。”    
  酣着性子,听完刘先生侃完他的“语法修辞”之新见之后,我笑着说:    
  “吃饭罢。行啦,下课罢。语法修辞也不能当新鲜蔬菜吃。”    
  “烙饼,”刘先生边吃边讲,“弟妹,像你这么烙,不行。这怎么能行呢?这叫什么饼呀?整个一个鞋垫儿。”    
  说得我们夫妇和孩子哈哈大笑。    
  我女人倒是十分谦虚。说:    
  “刘老师,你说说,你给讲讲,怎么烙好,我学学。”    
  “好!”刘先生说,“比如是烙春饼.”    
  “烙春饼。”我女人学生似地重复着。    
  “对,烙春饼。用精粉1.2斤,豆油少量。然后,用60摄氏度热水和面,稍饧。”    
  “稍饧是啥意思?”我女人问。    
  “‘饧’者,‘候’也。”    
  “面和好了,等一会儿是吧?”我女人问。    
  “对。”    
  “然后呢?”    
  “然后,分出14个剂儿,按扁。将其中7个,刷点豆油。另外7个呢压在上面。饼铛温热后改成微火,将合在一起的面剂儿擀薄置挡上。面变色了,翻个儿,再烙。随烙随擀.烙出后,用净毛巾盖上。”    
  “这就行了是吧?”    
  “行了.然后,小葱蘸酱加肉炒粉丝卷饼吃。香咸开胃。”    
  “对!”女人兴奋了,“看看,看看,又学了一招!”    
  于是乎,刘先生很得意,又讲了“煎胡萝卜饼”、“金银煎饼”、“肉丝烩蛋饼”,“咖喱饺饼”、“葱油煎饼”、“蛋面薄饼”、“芙蓉虾饼”、“冬菇肉饼”、“木樨饼”,等等,又讲了些炒菜,像“拌腰片”、“肉末豆腐”、“醋溜鸡蛋”之类。兴致所驱,又讲了如何如何做泡菜,什么“牛肉泡菜”、“苏联泡菜”、“日本番茄泡菜”,由泡菜又讲到咸菜,如“辣萝卜条”、“白糖生姜片”、“芥末茄子”。把我女人讲得直蒙。    
  吃饱了,补几口茶,就告辞了。    
  出了门,我说:“刘兄,你得成个家了.差不多了。挺个啥劲儿?依小弟之见,你对门那个寡妇还不错。实话说罢,女人和女人,没什么不同,一个味儿!别太理想化。”    
  刘先生说:“不行不行,太不行了,我对女人不是太理想化,怎么说呢?……是很伤心!不行。一个人,挺好……”    
  我没再说,只是仰了头说:“今晚的月亮很圆呐,这是农历初几呀,这么圆?”    
  ……    
  不久之前,刘先生终于结婚了。并且生了一个女孩。可喜可贺。所谓“老蚌生珠”。但朋友们说结婚之后的刘先生,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太普通了,以至有点让人灰心了。我到韩先生那里聊天,聊到刘先生的时候,韩先生说,老刘找的这个女人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不过”,韩先生说,“正唯其如此,也就把老刘毁了。”说着,韩先生感慨起来:    
  “乱世出英雄,逆境造人才.平平淡淡,四平八稳,哪里有什么英才可谈呢?!”    
  我听了,亦感慨万端。    
  (原载《芒种》1993年第1期)      
鼻 子 
灯 会 
东北大酱 
古 董 
戒台寺 
良 娼 
刘先生 
且说侯孝贤 
艺术与催眠         
  且说侯孝贤         
  七十年代末,我从乡下返回城里。在乡下的十年真是快,快得像压缩饼乾,可是站在北京,痴楞楞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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