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裘-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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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小童便出来请了卫蘅进去。
卫蘅恭恭敬敬地跪下,额头枕在地上相叠的双手上,对孤鹤行了最恭敬的弟子礼。
“寻我有何事?”孤鹤简直是明知故问。
卫蘅道:“今日琴课,先生嘱学生不得再碰琴,学生苦思不解,还请先生释惑。”
这话卫蘅说得有些心高气傲,孤鹤如何能听不出来。执礼虽恭,可心里却一丝尊敬之意也没有。
“你是否觉得你指法精妙,胜出众人,所以不服气我的话?”孤鹤问。
卫蘅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她的琴艺不高,所以曾经下过死力去练习,后来虽然多弹箜篌,但是琴技其实一直没有松懈下来。弦乐相通,她能在箜篌上拿下梅花络子,在琴艺上自然也不会太差。所谓的琴艺不高,那是和卫萱相比,比其他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卫蘅知道孤鹤的性子,孤僻而通透,容不得绕弯子、耍心眼,因而老实道:“是,学生的确不忿。”
孤鹤看着卫蘅的眼睛里光芒一闪,倒是没想到卫蘅说话这样光棍,也不遮掩地就承认了,还不算没救。
“听说你的箜篌弹得还行,随便谈一曲我听听吧。”孤鹤道。
卫蘅没想到孤鹤会有这样的要求,有些为难地道:“学生身边没有带箜篌。”
孤鹤朝服侍他的琴童看了一眼,那琴童就转到隔壁,捧了一具小箜篌过来。
这把小箜篌制得十分古朴典雅,没有任何装饰,若非脊上刻着三个小小的字,“顾清源”,真让人难以想象,这具小箜篌竟然是前朝箜篌制作大师“顾清源”亲手所制。卫蘅顿时有些激动起来,这就像爱剑的人看到莫邪、干将,爱琴的人看到焦尾、绿绮一般,而卫蘅独爱箜篌。
当下卫蘅也不客气,一辈子能用“顾清源”制的箜篌弹一曲,真是什么都值了。
这一曲卫蘅可以算是弹得极为用心,比当初女学的入学考还用心。
结果一曲终了,孤鹤居然对着那小琴童说:“把这具箜篌拿去烧掉。”
当时卫蘅就呆了。
而那琴童也真是听话,果然拿了箜篌就往外去,在卫蘅还没从打击中反应过来时,那箜篌就已经扔到了烧水的炉子里。
卫蘅尖叫一声,再顾不得什么身份、什么贞静,一下子扑到那炉子里,将“顾清源”的小箜篌抢了回来,就这样木质的小箜篌也被火烧黑了一小块。
卫蘅的手碰着火了,十分疼,但这完全比不上她的脸疼。若说孤鹤让她今后不许碰琴的话已经是沉重的打击,那么在她弹过这具箜篌之后,孤鹤却要烧这具箜篌,那对卫蘅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了。
“先生这是作什么?”卫蘅很少落泪,但是此刻却忍不住又委屈又羞惭地落了下来。
孤鹤扫她一眼,卫蘅的手就忍不住抖了起来。孤鹤打人脸的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杆。被她卫蘅弹过的箜篌,居然只能落到被烧掉的份儿,且还是如此珍贵的顾箜篌。
卫蘅虽然一时在气头上,可很快脑子就转过了弯,孤鹤和她无冤无仇,明显是看出了她在乐艺上的毛病,才会这样对她,如今只是看孤鹤肯不肯指点她而已。
卫蘅将顾箜篌恭敬地放到旁边的小几上,再次跪拜在孤鹤面前,以额碰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请先生指点学生迷津,叫这具箜篌不至于落得火烧身亡的下场,也叫学生有一天能配得上这具箜篌。”
孤鹤沉默了良久,沉默得卫蘅的心都凉透了,这才开口道:“无论是琴,还是箜篌,于你来说都不过是争名的东西,真是玷污了这乐器。你性子好强,便是弹出世之曲,琴音里也几多杀伐铿锵。你自己不察,偏偏还卖弄指法,是不是觉得曲子不奇崛诡异,就显不出你的本事来?”
这还真是被孤鹤说中了卫蘅的心,她素来不爱弹简单的曲子,越是复杂艰深的她就越是喜欢。
“乐是明心清神之器,使人听之能有裨益,这才不枉乐之本心。我只是可惜你一双天生操琴的手,又是这样天赋,竟然自污于心。”孤鹤道,这话虽然骂得重了些,却也说明了为何那么多人弹琴是为了争名,而他却偏偏只挑卫蘅出来骂。
卫蘅的确生了一双天生就该操琴的手。手指纤细修长,关节分明,从指根到指尖,渐渐变小,仿佛春笋一般,洁白细嫩。指甲光洁、透亮,粉里透白,生得细细长长,仿佛珍珠的光泽一般。
孤鹤将卫蘅骂得那样难听,完全是怒其不争,是在可惜卫蘅的天赋,而卫蘅自负了得,却独独不知道,原来自己在琴艺上竟然还有天赋。
“求先生指点迷津。”卫蘅诚恳地再次磕头。
“也罢。你若想我指点你,先听一年的声音再说。”孤鹤道。
卫蘅还有一丝不解,但孤鹤显然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趣,挥了挥手,就让童子送她出去。
卫蘅坐在马车上想了良久,才琢磨出一点儿孤鹤的意思来。这一年她不能碰乐器了,得先学会听声音。若是听不好,一年以后,孤鹤先生自然也没有心思再搭理她卫蘅。
所以这是孤鹤对卫蘅的考验,卫蘅握了握拳头,为了那柄顾箜篌,她也一定会通过考验的。
听声音,有太多的选择了。人声、车声、风声、雨声、山泉之声、花开之声,声声动人,听者却须有心,才能听出其间的奥妙与声声的不同。
马车从闹市走过,卫蘅这次没有走神,反而竖起了耳朵听外头的声音,一开始吵吵杂杂,让卫蘅听着实在不耐烦,她深呼吸三口,越发运足耳里去听,这回不仅听到了小贩在沿街吆喝豆腐脑,仿佛还闻到了香辣豆腐脑里来自蜀地的特有的豆瓣香,从木桶里舀起来时,冒着腾腾的热气,小贩抓了一把葱花和腌大头菜碎撒上去,红的、绿的、黄的,卫蘅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这一路上,卫蘅颇有新体会,其实这用耳朵听到的世界,加上脑子里的画面,倒是比掀开帘子看到的画面,更丰富多彩一些。
每一种声音都带着特定的情绪和情景。
卫蘅模糊地抓到了一点儿孤鹤的意思,但是还不完全明朗。上辈子卫蘅在女学没学过琴,这是她的弱项,那时候她的心脆弱得仿佛春天里的浮冰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哪里会去自寻其辱。
卫蘅甚至怀疑,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上辈子,她没准儿一回家就得找根绳子吊死不可。
孤鹤先生在琴室的话,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女学。卫蘅走进女学的时候,人人都一副瞧稀奇的眼神看着她,再拿手绢捂着嘴巴,叽叽咯咯地笑。
经义课之后,便是午饭时间,女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虽然不说话,但是个个的眼神都恨不能黏在卫蘅身上。
等休息时,卫蘅同范馨、郭乐怡坐在花丛里晒太阳,刚闭上眼睛不久,就听见背后的大树后面有人道:“你知不知道,昨天卫蘅下了学又去找了孤鹤先生,结果自取其辱,孤鹤先生听她弹了一曲箜篌,就让他的琴童把那箜篌拿去烧了,那可是‘顾清源’制的箜篌,孤鹤先生居然也舍得拿去烧,可见她的技艺有多差了,却好笑的是她还毫无自知之明,也不知她考入女学的时候,怎么拿到箜篌的那枚梅花络子的。”
“这还用说么,木皇后也算是她的表姨母,谁能不给靖宁侯府面子。”另一个小姑娘道。
这话猜测得毫无根据,却太过恶毒,卫蘅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是被人划入了走后门进入女学的一流,手气得都有些发抖了。
郭乐怡听了就想站出去喝斥那两个背后说人闲话的女学生,却一把被卫蘅拉住。
“蘅姐姐,你就叫她们这样说你啊?”郭乐怡气呼呼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炉渣:今天虽然我没有出场,但是我知道,明师太这是为了让她女儿能配得上我在铺垫。
珠珠儿:好想挠人有木有?
炉渣:你若是能再学学肚皮舞就好了。
珠珠儿:我还想学打狗棍法来着。
有姑娘表示,看了“选美”的小剧场之后受伤了,不喜欢拆cp。所以明师太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将选美小剧场放到土豪姑娘们的地雷列表之后,这样喜欢看的姑娘们,就多拉动一下滑条,不喜欢的姑娘们,看到这里就可以关网页了。若是不喜欢又要往下翻,那就让珰爷出来剁你们的手。若是没有姑娘喜欢看,珰爷就写给自己看了,谁让珰爷满满都是恶趣味呢。
…………………………………………………小剧场…选美大挑战……………………………………………………………………………………………………………………………………………………
明师太:为什么定熙帝会觉得不挽好看?这不科学啊。
珰爷:这有什么不科学的,这里头,床ji好的除了亭幽就是不挽,那个色胚当然会觉得不挽是第二人选。
珰妈:要拆cp吗?
亭幽:呵呵。那色胚光记着不挽是穿月楼出来的神女了,杀招一出,他自然就老实了。
珰爷:?
亭幽:皇上,你还记得那个上一次就要睡半年的不挽么?
定熙帝:昨天晚上不该嘴快,今天我都跪断三个搓衣板了。下一个,我选择挑战陆品。
珰爷:品品,你敢应战出来选美么?如果应战就回答,不应战就罚三年吃素当和尚。
陆品:你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第32章直恩怨
卫蘅道:“昨日在孤鹤先生的琴斋里,当时只有我、孤鹤先生还有他的琴童,孤鹤先生绝不会碎嘴说这些话的,肯定是有人套了他琴童的话。你和范馨偷偷去打听打听,这些闲话是从哪儿流出来的,我总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给我使绊子才好。”
“好,擒贼先擒王,包在我身上了。”郭乐怡极有义气地道,这也是为何卫蘅为何能和郭乐怡成为至交好友的原因。
郭乐怡和范馨刚走,卫蘅就看见木珍、木瑾两姐妹走了过来,木珍见着卫蘅,就想上前来打招呼,哪知却被木瑾一把拉住袖子道:“姐姐,这样丢死人的人,你还理会她做什么,真真是晦气,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她。”
“瑾姐儿!”木珍大声叫道,可却拗不过木瑾,只能被她拉着往别处去。
木瑾的态度倒是伤不了卫蘅,不过卫蘅也算是看透了这位被宠坏了的表妹的心性,真是不值得人对她好。
过得一会儿,卫萱终寻得了卫蘅,拉了她的手道:“三妹妹,那些女学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孤鹤先生也是我的老师,他这个人,目下无尘,等闲人想得他一句骂语都不能,他是孤僻性子,又是刀子嘴豆腐心,骂得越凶的人,说明他越是放在心上。我入女学来,还从没见过他对那个女学生说过这样过分的话,想必是对你另有一番期望,这才用了重槌。你若好好去跟孤鹤先生求教,一定会受益匪浅的。”
卫蘅回握住卫萱的手,卫萱的见地实在叫其他女学生们都该羞愧死,也难怪她才十三岁,就隐隐然成了女学里的第一人。
“多谢二姐姐。”卫蘅眼里有些泪花,以前到底是她太狭隘了,误解了卫萱。
卫萱轻轻地替卫蘅擦了擦眼泪,这才离开。
午休还没结束,郭乐怡就已经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是魏雅欣传出来的,我问了好几个人,都是从她嘴里听来的。”郭乐怡道。
“她?我同她近日无仇,远日无怨的,她做什么传这些话?”卫蘅不解地道。
郭乐怡不屑地撇嘴道:“你难道还不知道魏雅欣那个人。她这趟上京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博一个好前程。她入学考时得了十一个梅花络子,和你二姐姐持平哩,本该大大扬名的,结果你却得了十二个梅花络子,一下就抢了她的风头。后来甄教仪又叫你领咱们晨练,你说她能不恨你么?”
这样就恨上自己了?
“走。”卫蘅领了郭乐怡和范馨就去找魏雅欣。
魏雅欣看到卫蘅站在自己面前时,有些小小的诧异,直了直背脊,先就做出了一副不怕卫蘅的模样。
卫蘅本来对这件事还将信将疑,可是魏雅欣这样对抗的做派,显然是对卫蘅为何找她心里有底的意思。
“昨日在孤鹤先生的琴斋里发生的事情,只有我、孤鹤先生和琴童知晓,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卫蘅的眼睛在魏雅欣的脸上梭巡。
魏雅欣还没开口,她旁边就有人尖声道:“怎么,只准你做,还不许人家说?”这是魏雅欣的小跟班,也是个贫家女。
卫蘅没有瞧不起贫家女的意思,可是这种踩着别人的名声往上爬的人,她却着实看不起。
“这么说,的确是魏姑娘说出去的?”卫蘅反问。
魏雅欣的脸有些红了,她万万没料到卫蘅竟然默认了琴斋的事情,却直喇喇地来质问她,她心想,这姑娘未免也太直率了,也不怕迟早被人玩死。
魏雅欣低下头嗫嚅道:“我,我是偶然听琴童说起的。”一边说一边不忘摆出一副卫蘅仗势欺负她的模样。
“那琴童缘何对魏姑娘说起这件事?”卫蘅追问道:“怎么不见他对别人说,孤鹤先生身边服侍的人难道是随便碎嘴的人,若非有人故意套他的话,这样损害人名声的事情,他如何会随便往外讲,而且昨日我离开时,明明听孤鹤先生嘱咐他,不许对外说昨日发生的事情,魏姑娘这样处心积虑地坏我名声,有什么好处?”
卫蘅得理不饶人,换了一口气又道:“大家都在女学里念书,说来都是同门,咱们还是同在黄字班,魏姑娘不念同门之谊,倒是处处张着嘴巴就背后说人坏话,也不知平日的德行是怎么修的。”
魏雅欣的眼泪已经集在了眼眶里,随时准备落下,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劝你别把在乡下学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使到这儿来。你想出名,那就正正经经地拿出本事来,不要成天就想着败坏了别人的名声,就显出你来了。”卫蘅一下就将魏雅欣的心思给戳穿了。
魏雅欣哭泣道:“卫姐姐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小妹的确是偶然听琴童说的,不过是无意间说漏了嘴,何况,何况……”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郭乐怡在旁边“哼”了一声,“你装什么可怜。原来一个无意,就可以随便乱说话了。那魏姑娘在杭州时一定是无意间勾得王家哥哥非你不娶,无意间害得李家哥哥为你悔婚是不是?”
卫蘅抢在魏雅欣反驳之前,喝住了郭乐怡,“怡妹妹,大家都是同门,她嘴巴碎了点儿,你难道也学她一般不成?她的那些污糟事,你说了难道不嫌污了嘴?咱们走吧,别跟这等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