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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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人才就这样流失了。
他在“辞职报告”中写道:
二十余年我不属于自己,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二十余年的我,一直把党和人民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把谨遵职守、笃功务实,胸怀全局,从善如流,视为我份内之事。现在我才发现,那是一个没有市场的文学艺术现象。这些年,我不知道什么叫“难”,今天,我真正懂得了什么是“难”,这便是:认真工作难,说实话真话难,坦荡做人难,既便是在大机关,想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也很难。
我之所以作出这样的抉择,实非得已。自那次事件过后处境日窘,连日来更是心寒骨彻,似我这多只年来与世无争,任劳任怨之人,何以艰难于是?我亦不愿多言细想,要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便聊以慰藉……
我走了,不知所向,前途未卜。我多么留念这使人陶醉的故乡,难舍这驾驭全局,真正能为人民做些事的环境。然而,这一切不属于我,也相信,今后也决不属于某些邀功取宠,嫉贤妒能之人。
远去朝纲,闯荡江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从此,我将失去组织的呵护,独立支撑自己的后半生;从此,我将废弃三十余年勤奋所积之才干,重新谋划新的艰难人生;从此,我将抛妻别子,背井离乡,在那陌生的异地他乡,求得一汤一米,了此残生。
……无论未来是困是顺,党和人民仍然在我心中。
朝旭泣上
朝旭写完“辞职报告”,心情十分沉重,但他坚决地将欲流之泪吞了进去,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决不因自己痛苦的情绪,使相濡以沫的妻子伤感,要以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气度、魄力,使妻子对自己产生信心。于是,他放下“辞职报告”,操起二胡,定准音调,毅然地演奏了一曲《奔驰在千里草原》。
凤玲听了,眉开眼笑,说:“我们的朝先生是一匹奔腾的骏马,一往无前哪!”
朝旭听后,大感欣慰。
朝旭是一个办事十分缜密精细的人,哪怕是一件小事,他也不允许出任何的纰漏。这次辞职,从这一想法的出现、到下定决心,直到写出辞呈、递上去的时机,他都进行了充分的酝酿准备,在每一个细节上都策划得十分周详。
朝旭写完辞职报告,凤玲也把饭做好了。夫妻俩正吃着饭,电话铃响了。
凤玲看了看显示,对朝旭说:“深圳来的,接吧?”
朝旭:“哦!是若峰,接接!”他兴奋地拿起电话。
金若峰:“朝旭啊!你到底咋样啦?”
朝旭:“什么咋样啦?”
金若峰:“我是说,你拿定主意没?”
朝旭:“哈哈!你说我象个说话不算的人吗?要不,把辞职报告给你念念?”
金若峰:“行啦!这边落实好了,华宇公司是家大公司啊!你去搞办公室主任,是个顶顶有利的平台,待遇也不菲呀!”
朝旭:“行行!先有一个吃饭的地场就行!至于平台——,我还没想那么多,谢您啦!”
朝旭放下电话,对妻子笑道:“若锋挺认真,单位都给我落实好了,有落脚的地方啦!”
凤高兴地给他斟上一杯酒,朝旭端起,一仰脖子干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朝旭揣着辞职报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江枫副秘书长办公室。江枫正和下面来办事的一位干部握别,见朝旭来了,很亲切地:“有事吗?请坐,请坐!”朝旭随江枫进到室内后,失去了往日那种儒雅的风度,举止显得特别拘谨,很不自然的坐下,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江枫。
江枫两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笑容满面地看着朝旭,等待着他说什么。此时的朝旭,百感交集。他把头故意扭向一边,看着窗外,想到此际便是他结束政治生涯的最后一刻,一股从未有的感觉使得热血直往上涌。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止不住眼泪簌簌地往外流,这是他参加工作几十年来第一次流泪。他用手擦了一下眼睛……
“怎么啦?老朝?”江枫敛去了笑容,吃惊地问朝旭。
“我、我辞职!”朝旭艰难地、但最终还是坚毅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啊?辞职?那怎么行?”江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他最喜欢、最信任的这样一位好干部此时会提出辞职。然而,他还是回过神来了,很严肃的说:“老朝,这是为什么啊!你一定要考虑好,不可轻率呀!”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朝旭坚定地说。然后,他简要地将这段时间来,自己受到不明不白的歧视、冷遇等情况,以及下决心辞职的过程讲了一遍。并表示此举不可逆转的理由。
江枫见朝旭去意已决,心中很不是个滋味。他太了解朝旭了,一旦说出口,就非做到不可。这样的干部走了,他感到非常可惜。他看了一眼朝旭说:“惭愧呀!空有惜才之心,却无萧何之举,唉!不说也罢!”
朝旭看到江枫一副为难的样子,勉强笑了笑说:“秘书长过誉了,再说三秦早定,也毋须淮阴韩信了。时下大都如此,您又何愧之有?”
江枫的脸一红,起身拍着朝旭的肩膀说:“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凭你的个性,挽留是留不住你的,就我的内心来说,我不想让你走,你不仅是群工部一个稳定的因素,也是办公厅一位难得的人才。”江枫对朝旭如此公开高度评价,这还是第一次。朝旭很感激地说:“谢谢秘书长能如此看我,同时,也谢谢组织上、特别是您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教育和关心。我会铭刻在心的。”
江枫离开坐椅在办公室踱着步,不无感慨地说:“关心真的谈不上,如果真正关心你的话,你也不至于有今天的抉择。我也料到你这段时间心情肯定不好,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很理解,有些话叫我怎么说呢?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原来一直没给你交谈过,以免团团伙伙之嫌。今天你要走了,我更不能和你说什么了。”
朝旭:“我能理解!盘根错节呀!”
江枫:“夹在中缝,最难做人,不说呢!看不惯,说了,又不算。原来一直没给你交谈过,以免团团伙伙之嫌。你要走了,我还能说什么。”想了想,关切地“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朝旭:“去深圳!自己也毫无把握。”
朝旭轻轻地回答。自己点着一枝烟,看了一眼江枫,刚准备掐灭,江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没关系,抽吧抽吧!我现在有时也抽一枝半枝呢!”他看着朝旭抽烟,若有所思地接着说:“嗯!又一个去深圳,看来改革开放给真正的人才开辟了第三条道路啊!”他所说的第三条道路,是从中国的历史现象说的,往往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们,不是成为中国的俊杰,便是走向人生的极端。前者是一条路,后者是第二条道路。朝旭没有走进死胡同、没有颓废、没有自暴自弃。
“你是一个诚实人,也有能力,但下海经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资金、项目、市场以及人际关系,复杂啊!你看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几个熟人?或者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谢谢您,暂时不需要,如果有困难时,我再来麻烦秘书长。”朝旭诚恳而又留有余地的说。
“好!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你是从不向组织、向领导提个人要求的,可以后我们仍然是朋友,其实,我们先前也是朋友,只是沟通太少。你这个人哪,哪怕有老代的十分之一,到领导家里跑跑,那境况就截然不一样。”江枫说完这句话,心情似乎很矛盾,又觉得不应该触动朝旭最敏感、最反感的人和事,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朝旭站起来,把握在手中很久的《辞职报告》重掷其事地双手交给江枫副秘书长,而后回到沙发上等侯江枫的回话。
江枫接过辞呈,回到坐椅上默默地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唉!你算是看到了一些问题的症结啊!执政党的党风不正,又何以稳定人心?单位的凝聚力又怎能形成?你走吧!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想回来,我会帮你说话的。你的报告我会交给党组的。我的意思,你是不是还有考虑的余地?我等你最后的回信。”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秘书长!不需要再等了,我这就是最后的决定。”朝旭说完站起来,江枫马上起身离开座位,主动走到朝旭跟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最后一次问:“没有考虑的余地?”
朝旭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您是了解我的!”
江枫幽默地说:“深圳比这里有吸引力啊!”
“钱是身外之物,我并非为了赚钱,如果是那样,我不会今天才做这样的决定!”朝旭解释道。
“这我知道,我是给你开玩笑,我希望你开心,但也一定要赚钱,不为自己,也要为老婆孩子打算。和小张商量了吗?”朝旭点了点头,说:“她赞同我的决定。”江枫说:“嗯!知夫莫如妻呀!不要辜负她。一定要当老板,当大老板,哪怕先寄人篱下,卧薪尝胆,奋斗他几年,积累一些经验和资金,凭你的智商和能力,你是不会长期受制于人的。当老板、当真正的大老板!你会的,我相信。”
“谢谢!谢谢您的鼓励!”江枫握着朝旭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送到门口时,双手还特意重重地在朝旭手上加了一把劲。朝旭很受感动,说了声:“你也要多保重,请留步!”几个字刚出口,眼泪就止不住,他迅速扭转头,朝楼梯口走去。江枫目送他走下楼,心中默念道:“有本事的都走了,多好的干部啊!可惜!”摇着头进了办公室,再次拿起朝旭的〈辞职报告〉,脸色显得十分凝重。
朝旭将辞呈递交给江枫后,思想上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走出政府大门,回头看了看悬挂在门楼边上“楚云市人民政府”的牌子,又往大院深处默默地望了一眼,那学生静坐的人群,那上访人员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唉——!再见啦!”扭头就往家里走去。
自打朝旭拿着写好的辞呈走出家门,凤玲就一直坐在家里等他的消息。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赶紧上前开开门,见了朝旭急忙轻声问道:“送上去啦?”朝旭点头“嗯”了一声。凤玲若有所失地低头不语,关好门仍然回到沙发上。刚坐下,又马上起来去给丈夫倒了杯开水,回到沙发上相互对视着,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象吵了架似的。还是凤玲打破了僵局,她轻声问道:“是不是和妈说声?”
朝旭掏出烟来点燃抽了一口,低着头叹道:“唉——!想不到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让她老人家担忧哇,不孝啊!”
“话不能这么说,”凤玲劝道,“你风骨傲岸,但不合时宜。才华横溢,遭人嫉妒。在政界,这是常事。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我想还是给她老人家说说清楚,她会明白的。”
朝旭仰头靠在沙发上,又猛吸了一口烟吐向空中,说:“谢谢,谢谢你能完全理解,也只有你能做到这样。不过妈那儿——”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烟头用劲在烟灰缸中掐灭,站起来,把手一扬,“嗨!先去了再说吧!走!”
凤玲抬头看着丈夫生笑道:“你先别忙,我带点儿菜过去,中午就和妈一块儿吃饭。”
朝旭满意地点头:“行!你准备吧。”说完,回书房去了。
朝旭夫妇来到母亲家中,正好老人家在走廊上聚精会神地浇花。俩口子不约而同地叫了声:“妈!”。
母亲抬头一看,见是儿子媳妇回了,高兴得不得了。忙说:“回啦!好好,快进屋。我还说稍信儿叫你们回家吃兔肉呢。”边说边放下提壶,在围裙上拍抹着手开门
朝旭接过提壶,夫妻俩对视,笑容满面地一起进了屋。凤玲忙着帮忙做饭。母亲从冰箱中拿出几样好菜放在案板上,说:“这是羊肉、这是免肉、这……”
“行啦,妈,我知道了,我这儿还带了点菜哩,您去和他说说话儿吧!”凤玲说。
母亲疼爱地说:“他呀,就是你给惯地哟!总是怕累着他,自个儿也不自觉。”老人看着儿子说。朝旭看着母亲只顾笑。
“不,妈,他今天确实有事儿给您说,您就去吧!”
“啥事儿,我还不知道,唠壳儿偷懒呗。”边说边走到儿子身旁坐下。侧身从饭桌上拿起焊烟袋,朝旭连忙给母亲上好烟丝,点上火。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来的几乎全是空气,没有一点儿余烟浪费。然后,慢慢吞吞地说:“说吧,什么事儿呀?说话是不累的哟!”
朝旭笑了笑,象小孩子似的:“妈,我承认家务事确实做得不多,我这毛病老也改不了,可今天是有点儿事想和您谈谈。”
母亲敲掉烟锅里的烟灰,“嗯”了一声,象首长听取下属的汇报一样看着儿子。
朝旭开始还有点笑容,慢慢地脸上浮现了忧伤。继而眼中闪烁着泪花。
老人一看,心情骤然紧张起来。将烟袋轻轻放在沙发上。小心地问:“孩子,咋啦?快说给妈听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卷递过去,朝旭接着点了一下眼角,苦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没啥,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哩!我准备挪动一下地方。就这样!”
母亲是个精明人,知子不如母,儿子是这样敷衍,岂不是欲盖弥彰?老人追问道:“就这么简单?”很不高兴地又补上一句“你平时说话不这样儿,今儿到底咋啦?”
这时,凤玲拿着一把葱边掐边走了出来,说:“你就说了呗!这样大的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妈会理解你的!”
话说到这种程度,朝旭已知道无法再隐瞒下去。如是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和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给母亲说了个清清楚楚。
母亲听后,很久没有吭声。
朝旭怕母亲经受不了。呆一会儿,安慰道:“深圳那边我都联系好了。各方面条件都比较优惠,您尽管放心好了。”
老人站了起来,走过去摸着儿子的头,郑重地说:“儿子啊,娘相信你,走!不为五斗米折腰。以前你听娘的听多了,老实巴交的工作,还闹了个浑身不是,娘现在听你的。甚么‘父母在,不远游’,男儿有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