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相关-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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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终于抬眼看她,眼里的神色复杂得看不清楚。他总是这样,就算泰山塌在他面前了。脸上也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这世间,压根没有值得他动容的东西。
当真是冷漠无情的殷大殿下。
然而殷戈止看着她,却是在想,她原来当真是关家的人。这说话的样子。真像当初关家的二少爷,那背脊挺得很直的少年,也曾双手戴着镣铐,似嘲似讽地道:“愿陛下江山永存,再无忠臣!”
关家这一辈的人,分明都很会说话,可关苍海为什么说不清楚啊?在他怒极之时,还说什么“以何通敌。何以通敌”,就不能像这个关清越一样,牙尖嘴利地说服他吗?
使劲闭了闭眼,他有些疲惫地道:“明日再说吧。”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风月抿唇,抹了把脸点头:“好。”
说完转身就打算走。
大概是她转身的动作太果断了,走得头也不回,殷戈止下意识地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微微一惊。风月停了步子,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都这样了,还……会伸手拉她?
殷戈止皱着眉,大概也对自己的动作不是很理解,不过她一有要挣脱的动作,他还是伸手将人抓紧:“就在这儿睡。”
啥?风月眨眼,忍不住伸手挖了挖耳朵:“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抓着人就往床边走,殷戈止的背影紧绷,声音冷硬:“你身份特殊,为了避免你耍什么花样,从今日起,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风月:“??”
这算什么?贴身监视?
瞧着这人身上已经没了杀意,话也已经都说开了,风月顿时胆子肥了,不怕死地问了一句:“这么带着我,您不怕时时刻刻都想起关苍海?”
捏着她的手一僵,接着殷戈止整个人就暴躁了起来,咬着牙道:“好歹是你亲爹!你也能这样直呼其名?”
“关苍海没有坟墓呀,碑文都没有,我要是不经常喊他的名字,他在下头一定都会忘记自己叫什么。”风月耸肩,笑得很恶劣:“这是我尽孝的方式。殿下也不允许?”
从刚才的对话里就能看出来,殷戈止还有良心,也没有绝对肯定关苍海通敌叛国,只是证据在前。他也不觉得关苍海一定是被冤枉的。
那她就加深一下他的罪恶感好了,人常说枕边风很有用,那她要努力吹一吹。
没回答她的话,殷戈止甩手就将她扔上床。然后自己也上去,脱了外裳放好,将她死死压在自己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风月察觉到这人身子在微微发抖。可仔细一感受,背后分明是冷硬如铁,一切都像是幻觉。
也只可能是幻觉,堂堂殷大皇子,能把什么看在眼里啊?
第114章 希望你理解
积压了三年的秘密终于在人前说了出来,风月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梦里不再有征战杀伐,也没有鲜血遍地,只有一丛丛的迎春花,开在大军凯旋的路上。
关苍海骑马走在最前头,关清穆身上的铠甲粼粼发光,不正经的副将许天则摇头晃脑地策马在旁边唱:“昔我往矣呀,雨雪霏霏。今我来思呀,杨柳依依。一朝赢敌呀,不饥不渴。我心开怀呀,皆知我喜。啷哩个啷呀……”
难听的调子听得风月失笑,她骑马走在最后,看着他们慢悠悠地往前去,前头一轮朝阳。升得正好。
殷戈止没有入睡,本来还能闭上眼,后来眼也闭不上了,就微微起身,靠在床头看着旁边这人。
她睡得很好,嘴角都带着笑,一定是做了美梦了。
黑暗里的眼睛泛着光,殷戈止伸手,像是想碰一碰她的嘴角,然而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想起些什么,缓缓地收了回来。
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以前的梦回楼,金妈妈说要她演将军,他低斥她哪里配穿铠甲。这人一点委屈的神色都没有,仰着脸冲他笑得很自在。
那套红白的铠甲,穿在她身上的话,应该会很好看吧。只可惜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她到底穿没穿,演没演。
听见那些话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虽然同是魏国从军之人,他却好像没与她见过面,每次都去的是不同的战场,哪怕同时在澧都,好像也没缘分遇见。世人都说,关家女将军,顶天立地,不输男儿,他也知道她武功不俗,颇受人夸奖。那样的女子,应该是意气风发,敢立于男儿之上的豪爽之人。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心口又是一紧,殷戈止坐直了身子,疑惑地按了按自己的胸膛。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先前从未有过的。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易掌珠这样问他。
黑暗里的一张脸上满是愕然,殷戈止握拳,侧头看向旁边睡得很香的风月,脸色铁青。
半晌之后,却是哑然失笑,声音极低地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了。
天在漆黑之后又变得透亮,风月醒来的时候,殷戈止已经穿戴好坐在屋子里了。
动作够快的啊!
蹑手蹑脚地下床,收拾好自个儿,风月站在他旁边。看了看他无波无澜的表情,便咧嘴笑道:“殿下早啊。”
看她一眼,殷戈止起身往外走:“今日太子要亲审杨风鹏。”
这态度,恍惚间让风月觉得昨儿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不由地感叹皇室中人心就是大啊,皇子肚里能撑船啊!
然而,门打开,外头的观止迎上来,却是极为震惊地低呼一声:“主子?”
“去准备马车。”
愕然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又看了看后头一脸茫然的风月,观止把话都咽了下去,拱手道:“是,不过方才灵殊在找风月姑娘,姑娘还是随属下去看一眼吧。”
一听到灵殊找她,风月立马点头,看殷戈止没反对,于是跟着观止就走。
绕到后院的马厩,观止才低声开口:“灵殊没找姑娘,她昨儿睡得晚了,现在还在歇息,是属下有话想问姑娘。”
风月挑眉:“怎么?”
“昨日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回头认真地看着她。观止眼里满是担忧:“主子似乎不想告诉属下,但……分明是休息了一夜,他却好像是心力交瘁。”
茫然地眨眼,风月道:“你哪儿看出来他心力交瘁了的?我瞧着他没什么不对。”
摇摇头,观止道:“你们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主子好像特别难过……从来没这么难过过。上一回看见这种神色,还是在魏国战败投降的时候。”
心里一顿,风月皱眉。
他难过吗?难过什么?
“昨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我差点被易将军抓了。你家主子为了救我,强出了将军府,估计跟易大将军有得交代了,所以心里烦吧。”
是这样吗?观止叹息:“姑娘多照顾主子些吧,最近他都只爱带你在身侧。有什么事又不肯跟我说……”
听着这委屈的语气,风月逗他:“你也不怕我照顾他多了,你失了宠?”
观止一愣,当真很纠结地低头想了想,然后一脸正气地道:“主子能开心些就好。”
风月失笑。心想他到底算是幸运,身边还有这么忠心的人陪着。
驾了马车从后门绕出去到正门口,她坐在车辕上,远远地就看见殷戈止穿着一身白衣靠在门口的柱子旁。
仍旧是她缝的那件,风吹过去衣袂飘飘。很有仙气。然而他脸色可真难看呐,嘴唇惨白惨白的,无怪观止说他看起来心力交瘁。
“殿下——”远远地嚎了一嗓子,成功地将那人从冥思里惊醒,风月挥舞着双臂笑盈盈地喊:“快上车!”
殷戈止失神片刻,又皱眉,刚动身往台阶下头走,就见车轮从一块儿石头上碾过去,车身剧烈一抖,坐在车辕上挥舞双手的傻子跟着一斜。
风月傻眼了。她反应很快,知道自己要坠车,但动作跟不上,就算反手拽着了车辕边儿,身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地上栽去!
瞳孔紧缩。她甚至看清了地面上随着车轮飞驰的灰尘,感觉自己的脑袋掉下去,说不定也能飞得这么精彩绝伦脑浆四溅的。
然而,就在她额头触地的一瞬间,有人一把将她扯下了车。死死地掐在怀里按着,不安的失重感没了,接着就是一股子滚烫的温度从四面八方朝她扑来。
风月一愣,睁眼看了看。
殷戈止的墨发被风带得飞舞,发质看起来很好,又长又黑。大概是因为刚救了她的关系,这时候他的头发丝儿在她眼里都是个盖世英雄。
“多谢殿下。”风月笑道:“不过您身上怎么这么烫啊?”
没理会她,殷戈止板着脸将她推开,看了看停在前头的马车,抬步就走。
“等等。”觉得有点不对劲,风月连忙追上去拉住他。
手心也是滚烫!发高热了吧?
倒吸一口凉气,她立马扯着嗓子喊:“观止!你家主子生病啦!”
正要将她的手甩开,却被她这一嗓子嚎得脑仁疼,殷戈止皱眉,黑着脸瞪她一眼:“你叫什么叫?”
耸耸肩,风月道:“您会嫌奴婢多管闲事啊,所以还是叫观止来管,您最容易听。”
说着,观止就已经冲过来了,二话不说就伸手试了试殷戈止的额头,然后惊叫一声:“这也太烫了!别出门了,属下去请大夫!”
“今日说好了要去……”
“还去什么去啊,您看看您这脸色!”观止急了,直接将他的胳膊架起来,然后朝风月喊:“姑娘帮忙!”
风月立马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将殷戈止抬进屋子里。
“属下去请大夫,姑娘先照看一二。”
“好。”
观止风风火火地走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殷戈止觉得,自己不至于就生病了,毕竟脑子还很清醒。还能想事情。但是,看了一眼风月递过来的镜子,他皱眉:“你拿我的印鉴去听审,杨风鹏说了什么,都回来告诉我。”
风月叹息:“殿下。都到这个份上了,杨风鹏不可能还负隅顽抗,肯定是要供出易大将军的。”
“就是因为他要供出来,我才要听他供出什么。”伸手将手上的玉扳指摘下来放在她手心,殷戈止道:“别耍花样。带上干将,早去早回。”
“那……”
她想问,那您呢?可是转念一想,她在意他死活干啥?人家自己不要她伺候的,她难不成还得跟他亲妈似的担忧不已关心至极?
拉倒吧!捏了扳指。风月转身就出门。
殷戈止是个有良知的人,所以暴露身份看起来也无妨,只要她嘴皮子利索能骗人,又让他愧疚并且相信关家是被冤枉的,那她的路反而更好走一些。
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风月套在自己的拇指上,发现大了一圈,于是干脆系在腰带上。
杨风鹏已经在黎明破晓的时候见过小少爷和余荷香了,得知他们由太子照顾,苦笑一声,乖乖地戴上镣铐上了公堂。
叶御卿正在等殷戈止,结果没等来他,倒是等来了风月。
“殷殿下病了。”朝他行礼,风月笑眯眯地道:“奴婢替他来听。”
眼里有些震惊,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看着她腰间的玉扳指,叶御卿低笑:“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风月,你真厉害。”
“殿下过奖。”笑了笑,风月道:“能为殿下效劳,是奴婢的荣幸。”
“得你相助,才是本宫的荣幸。”优雅地颔首,叶御卿道:“你送来的东西本宫都看过了,殷殿下也让本宫小心易贵妃,本宫正在暗地里探查,若是当真,那……”
眼皮微垂,他低了声音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吴国还要靠他镇守,就算他罪不可赦,可能也会想着法子赦他。这一点,本宫希望你理解。”
第115章 问心有愧
理解啊,有啥不理解的?风月微笑,大方地行礼:“能让他尝尝苦头,奴婢已经觉得是万幸,不敢强求其他。”
到底是吴国第一大将军,还真指望吴国太子能把他头给砍下来?不可能的,风月知道,殷戈止也知道,所以易国如到底要怎么死,是个很费脑子的事情。
叶御卿给她提前说这话,也就是防着她撺掇殷戈止把易国如逼上绝路,其实不用她撺掇,殷戈止应该也不会让易国如活。
交战多次,殷戈止最清楚易国如每次都是靠什么取胜的,那样心术不正不光明不磊落的将军。打了胜仗也不会得到对手的尊重。
殷戈止尊重他,并且还跟易掌珠亲近,那必定是有所图,图的还不少。
从一开始就想通这件事,所以风月知道,太子的船,她也只能搭一段路,但殷戈止的船,可以搭到最后。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神色未动。风月在叶御卿的眼里,就是一副心满意足的小女儿姿态,看得他很是放心:“先进去找地方坐着吧。”
“是。”
余荷香将杨风鹏安抚得很好,上公堂之时,杨风鹏也就半点没遮掩,将易国如狠狠告了一状,言明军中物资都是从他手上过的,与麾下掌管军饷的人分赃,来往账本,皆有明细。
口供传进宫去,宫中顿时炸开了锅,皇帝大怒,急召易国如进宫,以他德行有失为由,命他立马上交兵权。
兵权这种保命的东西,易国如会在这个关头交吗?不会,易贵妃马上跪在御书房外头声泪俱下,言明易国如多年来的功勋,为易国如求情。
“皇帝会心软的。”殷戈止脸色苍白地闭着眼,薄唇微启:“幸好我早有准备。”
风月看得摇头,一边给他换帕子敷额,一边道:“您卧病在床都不忘吴国国家大事,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总不能功亏一篑。”轻咳两声,殷戈止缓缓睁眼,长长睫毛颤动着,好半天眼里才有了焦距,声音沙哑地道:“你可读懂过易将军与人来往的那些信件?”
信件?风月想了想:“那些情诗的话,没看懂,写的都是些日常饮食。”
“嗯。”轻轻颔首,殷戈止道:“那是皇帝的日常饮食。”
手一顿。风月震惊了:“皇帝的?”
她还以为是易国如和易贵妃之间的情诗呢!
“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殷戈止道:“吴国皇帝从今年开春就抱恙,想来与他们有些关系。”
皇帝的饮食是很仔细小心的,后妃宫里备的点心都要经过试吃,只有特别熟悉皇帝的人,经过长时间的经验。可以预料皇帝要吃什么,从而下手。
“您的意思是说,易贵妃与易将军,对圣上图谋不轨?”风月皱眉:“为什么啊?易贵妃膝下只有抱养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