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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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下身的女尸身旁,用血水划上了大量的宗教图案与符号,揉合了前两个案子裡曾出现过的魔鬼六芒星、纳粹卐字、道教符咒、易经卜筮等杂烩拼盘,只不过这次还多了两三个塔罗牌上的符号。
血水早已乾涸变黑,那种胡乱硬凑的不成系统,竟有种妖异的疯狂。
让人不寒而慄。
直升机螺旋桨的嗡嗡声搞得川哥非常不爽,不过他连向摄影机比个中指都不来劲。这年头大家都把言论自由掛在嘴上,更何况,天空又不是警察的。
「长官,根据电梯裡监视器的记录,这次终於拍到可疑的男子。」一个警员向川哥报告。
「但什麼也拍不清楚吧。」川哥随口应道。
「好像是,他背对著监视器,只拍到他揹著一个大登山包。」警员摸摸头。
「我知道啊,什麼牌子的记者都写得清清楚楚,你没看晚报吗?」川哥没好气地说:「没事做的话,就去拟一份正式的新闻稿,说要民眾协助注意周遭有揹同样揹包的人吧。」
「是。」
「派几个弟兄到周遭两公里内所有便利商店、十字街口,去调阅案发时间上下两小时的监视录影带,写一份报告给我。」川哥顿了顿,嘆了口气说:「虽然机会渺茫,不过人命关天,全都给我看仔细点啊。」
「是。」
原本晴朗的天空,远远飘来了一朵黑云。
黑云的后面拖著一大片的黑,隐隐带著闷闷的雷声。
「老大,现在怎麼办?」丞閔将晚报捲成了筒:「这个案子比南迴搞轨案还要棘手啊,再怎麼说搞轨案都有嫌疑犯了,我们还只有一个开玩笑似的嫌犯绰号,好像专门替他收尸一样。」
「你倒是忧国忧民啊。」川哥喝著咖啡,用仅剩的幽默说:「考考你。」
「儘管考。」丞閔的手指在头上画圈圈。
「为什麼这次犯案用的猫,是隻玩具猫?会不会是别人模仿犯案的?」
「虽然用了玩具猫,不过我觉得这次还是猫胎人干的。」丞閔很篤定。
从伤口缝线的手法看,的确还是该死的猫胎人所为。
「怎麼说?」
「要揹一隻活猫进百货公司,万一引人注意就不妙了。」丞閔想都没想,说:「所以猫胎人折衷行事也是很合理的。换句话说,既然猫的生死不论、真假也不论,我觉得应该认真想想兇手硬要缝猫的象徵意义了。」
真是虚弱的推理。
「对一半。刚刚查出来那隻加菲猫在楼下玩具部买到的时间,是在这位女士死亡时间的前十分鐘到半小时之间,也就是说,猫胎人根本是忘记带猫进百货公司,手术进行到一半才临时下去买。」川哥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冰块倒掉。
「这麼幼稚?」
「是非常恶质。」
为了维持犯罪的风格,猫胎人已经将「病态」两字做了最残忍的詮释。
要逮捕没有动机、只有手段的连环杀人兇手,倚赖传统的线索追踪,很可能永远没有破案之日。美国治安史上最著名的几个连环杀人魔,泰半都成为覆满尘埃的卷宗裡,一道又一道永远解不开的谜,就是最让人气馁的证明。
川哥面对著没有闔眼的死者,四目相接。
一个可怕的计策在他的脑海裡越来越清晰。不管成功或失败,其代价都可能让他提早离开这个工作。只是前者至少让他没有遗憾。
丞閔的手机响了,他摀著话筒大声讲了几句,表情变得很古怪。
「操,猫胎人投书给四大报了。」丞閔瞠目结舌:「他还把被害人的子宫分成四等分,放在信封裡当身分证明。怎麼办?」
「真是敬业的变态,这麼捨不得休息。」川哥面无表情。
不用说,信封上也不会有指纹或毛髮,切成四等分的子宫上更不会有。
至於要四大报与警方合作,暂时别登猫胎人的投书,那是想也别想。除了言论自由的飘飘大旗,媒体还有第二个至高无上的宝贝:「民眾有知的权力」。
只不过,媒体拥有这两样无法撼动的权力,却有一个可怕的致命伤。
「老大,放心吧。」
「喔?」
「记得在警校时修了一堂刑事鑑定课,上课的教官说过,天底下没有完美的犯罪,人嘛,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跡。」丞閔喝著咖啡,认真说道:「虽然老大你从没期待过取得猫胎人的指纹或清楚的监视器影像,不过呢,老天爷总会让他出点要命的紕漏,让我们逮到他。」
「是吗?我可等不到那种时候。」
川哥抬头,看著天空中的媒体直升机,说:「丞閔,帮我儘可能约所有的媒体朋友,平面的,电视的,广播的,我要跟能做决定的最高层开会。」
「是可以啦,但要怎麼跟他们说啊?」
川哥微笑。
「就说,我想跟他们来一场有趣的交易。」
15
第二天,四大报公佈了猫胎人的投书,与血淋淋的子宫照片。
本来台湾社会对这一类的血腥新闻极为敏感,动輒就会渲染成高度的集体恐慌,人人自危。然而奇怪的是,四大报并没有将胎人这份投书当作重大的要闻处理,只是静悄悄地放在民意论坛裡,使用的标题一点都不夸张耸动。认真计较起版面的话,许淳美跟邱品叡大吵分手的新闻还大得多,而王建民在大联盟突破最新胜投数、靦腆与队友击掌的画面,更是荣登四大报头条:「洋基一哥,他来自台湾」。
电视新闻更是奇怪,关於猫胎人的报导完全冷处理,没有兇案现场的马赛克画面,没有犯罪专家在镜头前大放厥辞,记者只不过拿著麦克风在街头随便拍几个路人的访问,滥竽充数似的。
「还好吧,他蛮像神经病的。」一个上班族说。
「我觉得他只是一个电影看太多,分不清现实跟虚幻的分界的白痴。」一个宅男推推金丝边眼镜,说:「搞不好他还以为自己活在母体裡咧!」
「啥?猫胎什麼?没听过没听过啦!」提著菜篮的欧巴桑胡乱挥著手大笑。
「学测不会考的东西,我从来就不去关心。」坐在公车上背单字的女孩笑笑。
「叫他来跟我打。」一个顶著鸟窝头、刚刚睡醒的哈姓中学生说道。
当晚,现场直播的「大话新闻」节目正在讨论社会上一连串的倒扁活动是否正当时,再度接到据称是猫胎人的观眾call in电话。
对方的声音极其愤怒,但主持人郑弘义接听电话后,只是淡淡回应。
「主持人好,全国观眾朋友大家好,我是猫胎人,猫胎人就是我本人。」
「你好,请问猫胎人你对於民进党前主席施明德发起的百万人一人一百元,亿元倒扁静坐活动,有什麼看法?你觉得这样的活动是对民主价值的一种讽刺?还是一种好的效应?」
「……我真的就是让全台湾陷入恐慌的犯罪专家猫胎人,不信的话,一个小时之后警方就会找到一具孕妇尸体,当然了,还有缝在肚子裡的猫尸体。」
「嗯,那麼请问你有捐一百块吗?」
「一百块?你们在说什麼啊?我是猫胎人!我忙到杀人都快没有时间了,怎麼会去捐什麼一百块!如果你们敢掛我电话,我就立刻再杀一个人。」
「我们请猫胎人不要太过激动,保持理性是民主机制最重要的一部份。我们接听下一个观眾的电话。花莲的施先生,施先生请说……」
就这样,当花莲的施先生、桃园的张女士、台北的林老师、新竹的陈太太都讲过一遍后,节目也快到了尾声。
此时猫胎人再度闯进节目的电话转接部,在工作人员的安抚下等候上一个观眾发表完议论。
「我们接听来自宜兰的猫胎人,猫先生请说。」
「主持人好,全台湾两千三百万喜欢猫胎人的观眾朋友大家好,我是正牌的猫胎人,很高兴终於打进贵节目说点公道话。」
「不好意思,你是本週第三个自称是猫胎人的观眾,请问你有什麼证据证明自己是真的猫胎人?对於施明德发起的一人一百块、亿元倒扁的活动,你有什麼看法?」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身为猫胎人的我只能本著良心说明自己的身分。不过这次打电话进贵节目,只是想针对施明德倒扁的行动发出来自杀手界的怒吼。我们都知道杀手月发起群眾集体捐款、集资杀掉社会公害由来已久,而这次施明德模仿杀手月用群眾集资的方式为他个人的英雄主义背书,实在是太噁心了!一个以抄袭他人构想作为出发点的活动,又能期待它產生多少正面的效应?我在此代表杀手界,表示严正的抗议。」
正牌猫胎人拿著等候进场的电话,愣愣地看著电视上的画面。
这是什麼意思?有人胆敢冒名顶替他?为什麼有人要做这种事!
「原来如此,那可以请问猫胎人先生是否能够代表整个杀手界?未来将以什麼样的方式表达你的严正抗议?」主持人郑弘义做著笔记,时而抬头。
其他的特别来宾面无表情地彼此低声交谈,完全没有将这通电话看在眼裡。
「说来话长,总之我相信其他的杀手也会赞同我力挺杀手月的立场。还有,为了表示我的立场,我将採取继续犯罪的行动与施明德争抢报纸版面,削弱媒体对他的注意力。另外,我也有捐款公视转播大联盟赛事,请大家一起为王建民加油!」
「原来如此,谢谢来自宜兰猫胎人的电话。我们继续接听来自……台北,台北猫胎人猫先生的电话,猫先生请说。」
电话切换。
「……我是猫胎人,重复一遍,请不要掛我的电话。」
猫胎人看著电视,脚底下躺著一个呼吸逐渐细微的未婚怀孕少女。
他的忍耐已经完全瓦解,也不管电话的拨打时间过久,可能正被警方锁定中。
「不好意思,你已经是本週第四个自称猫胎人。」主持人郑弘义神色自若地超著笔记,抬头时也不正对著镜头看。
「我才是正牌的猫胎人,刚刚那个明显是假货,难道你们都听不出来吗?什麼力挺杀手月?杀手月根本比不上我!你们怎麼可以让冒牌货打电话进节目?」
「我重复一遍喔,你已经是本週第四个自称猫胎人的电视观眾了,如果加上本节目过滤掉的其他电话,那又更不计其数。我们希望打电话进来的观眾都能注意礼貌,不要增加节目製作的困扰。又如果你是真正的猫胎人,也请你不要打电话进来,而是打电话给警方自首。」主持人一脸正经,处之泰然。
「自首?自首?我有没有听错?你们新闻媒体果然是脑残吗?疯了吗?」
「请这位观眾自重。」
「好!我们现在一起把帐算清,那个许纯美跟邱品叡分手那种狗屁倒灶的烂新闻,也配跟我争版面?王建民?王建民拿到最新胜投又算什麼?伸卡球?伸卡球可以杀人吗?跟我连续杀人却不被警方逮到比起来,他根本就很普通!比起来我的杀人防御率可是零,他还降不到三以下!」
「关於台湾之光王建民……」
「不要再提王建民!等王建民拿到赛扬奖再来跟我相提并论!」
「请这位观眾不要太激动,我们现在不是再讨论许纯美或王建民,而是前民党主席施明德发起的……」
「停!不要再问我奇怪的新闻了!扣扣扣,有人在家吗?我才是重点!应该是你们跑去问施明德关於猫胎人狂暴杀人的看法,而不是倒过来……懂不懂!会不会做新闻啊!第一天印报纸啊!你们最好保证,我今晚最新杀掉的这个孕妇可以登上明天报纸的头条!我要整个版面!否则我就连续杀掉两个人当作报復,直到全台湾的孕妇都被我杀光了为止!」
「好的,谢谢你的意见。不过报纸头条是什麼我们节目并不能够决定,在这裡也请猫先生尊重报纸的言论自由权,毕竟言论自由是民主价值裡最宝贵的果实喔。我们继续接听来自……」
嘟嘟嘟嘟嘟嘟……
猫胎人感觉到握住话筒的手在发抖。
愤怒地发抖。
「老大,这样真的可以吗?」
丞閔站在节目製作人身旁,看著坐在椅子上,悠閒用薯条沾可乐吃的川哥。
「只要媒体站在我们这边,就没有什麼不可以。」川哥微笑:「猫胎人绝对无法忍受冒名顶替这种事,幼稚到极点的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犯案,想办法证明自己的真正身分。至於媒体……他们非常乐在其中,不是吗?」
「哎,我总觉得好可怕。」丞閔苦笑。
他一向崇拜川哥,但这次川哥也未免玩得太大。
川哥主张,对付这次的杀人魔不能用太精细的计算去对付,而是正好反过来。
既然对方摆明了是个硬要杀人出名的无赖,那麼,最好的整治手段,就是彻底将他当作是吵著要糖吃的臭小鬼——用最极端的游戏方式,将他绳之以法。
「发什麼呆?快去準备我们的饵吧。」
「是。」
16
深夜新闻,警方慎重其事开了一场记者会,针对猫胎人连日的犯案做出说明。
川哥与丞閔站在记者人群裡,看著这场秀的进行。
「今天下午警方会同美国FBI来的犯罪专家研究猫胎人一案,非常肯定猫胎人的行兇,不单纯是模仿大量好莱坞犯罪电影后的產物,更可能的是猫胎人的精神方面有问题,所以往后的办案必须加入精神疾病的方向,与其说是追捕罪犯,说是追捕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更为适切。」一位大腹便便的女检察官笑容可掬,站在镜头前说明案情。
镁光灯此起彼落。
「精神方面有问题?请问是什麼疾病?」记者提问。
「很抱歉,精确的病名我们必须保密,因为这牵涉到侦查的方向。不过目前已知猫胎人在性别认知上有严重的焦虑,才会產生无法分辨被害人的性别、男女皆杀的窘境。专业医生指出,这种无法辨别性别的症状,有可能是肇因於猫胎人小时候长期被暴力性侵害,而且很可能是同时遭到两种性别的性侵害所致。」
「为什麼猫胎人会坚持採取杀胎换猫的行兇方式,警方有最新的推论吗?」
是啊,为什麼?女检察官的说法连川哥也很好奇。
「猫胎人可能在嗑药后產生严重的幻觉,因此会有特定行为的强迫症產生。不过精神科医生在参考FBI提供的国外类似犯罪个案后,认为更可能的事实是,猫胎人从小就希望自己是一隻猫,自由的猫,想藉此逃避不断遭受性侵害的童年。所以猫胎人才会在象徵孕育生命的子宫裡将胎儿取出、缝进猫,象徵自己希望透过手术仪式,成为一隻货真价实的猫……这点在国外也有非常多的精神疾病案例。」
川哥在记者群中听了女检察官的说辞,忍不住笑了出来。
丞閔找来为检察官说辞操刀的作家,真不愧是胡说八道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