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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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应当告诉你们几件事了。我认为不应该把好些事都瞄着你们。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但是我还是要讲给你们听,即使你们只能弄清楚一部分也好。”
他又把一页一页文件扔在火里。
“我正在烧掉一种生活方式,就像在地球上现在正把这种生活方式烧得一千二净一样。假如我说话的口气像一个政治家的口吻的话,希望你们原谅我。我毕竟是一个前任的州长,正因为我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们才恨我。地球上的人向来没有存心做过任何好事。科学发展得太快了,使我们无法驾驭。人们在众多的机器面前不知所措,这正像孩子们喜欢好看的玩意儿一样,喜欢小装置啊,直升飞机啊,火箭啊;人们过度重视错误的项目,重视机器,却不重视用机器去干什么。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最后就把地球毁灭了。收音机不出声了,正说明了这个问题。我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逃出来的。
“我们是幸运儿。现在已经没有飞船了。现在你们应当知道,我们这次出来根本不是什么钓鱼旅行。我一直迟迟地没有告诉你们,地球已经不存在了。若干世纪之内不会再有星际航行,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了。那种生活方式证明,它本身就是错误的,而且它是用自己的手把它自己掐死的。你们都很年轻。我每天都要向你们重复这几句话,直到你们真正理解它为止。”
他停了下来,又往火堆里投进去几张文件。“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还有几天以后要在这里降落的其他几个人。我们这几个人足足可以从头于起来。完全能够一反过去地球上的一切情况,我们一定能闯出一条新路来……”
熊熊的火焰跃跃上窜,好像使他的话加重了分量。接着,他把剩下的文件都扔到火堆里了,只留下了一张。地球上的全部法律和信仰都烧成了一片片的热纸灰,这些纸灰待一会都会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爸爸把最后一张纸也扔到火里。蒂莫西的眼睛盯着这张纸。这是一张世界地图。
它立刻烧着了,变成了灰烬——它太容易烧着了——,并且像一个带着热气的黑蝴蝶飞走了。蒂莫西把身子背了过去。
“现在我要把火星人指给你们看了,”爸爸说,“你们都来。往这边走,艾丽斯。”他拉着妈妈的手。
迈克尔哇哇地哭着,爸爸把他举起来抱在怀里。然后他们穿过了废墟,向运河的方向走去。
运河。明天或者后天,他们未来的妻子就要乘船从运河里来啦!那几个笑盈盈的小女孩,就要和她们的爸爸妈妈一起来啦!
他们被笼罩在夜幕中,天上繁星闪烁。但是蒂莫西没有找到地球。地球已经消失了。这件事真是发人深省啊。
他们往前走的时候,听见一只夜莺在废墟的上空啾啾地叫着。爸爸说:“你妈妈和我一定会尽力教导你们的。我们也许教不好。我希望不会是这样。我们已经看到了、也学到了许多东西。我们在许多年前,在你们生下来以前,就筹划了这次旅行。我想,即使没有发生战争,我们也会到火星上来的。在火星上生活,我们要创造出我们自己的生活准则。可能要再过一个世纪,火星才真正会受到地球文明的毒害。现在,当然……
他走到了运河岸边。那漫长的、笔直的、清凉的河水在夜空下映射出闪闪的星光。
“我一直想要看一看火星人,”迈克尔说,“爸爸,他们在哪儿呢?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他们就在那儿。”爸爸说着,于是把迈克尔举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往下面指着。
火星人就在那里。蒂莫西打起哆嗦来了。
火星人就在那里——在运河里——是河水映照出来的火星人。有蒂莫西、迈克尔、罗伯特,还有妈妈和爸爸。
这几个火星人在细浪涟漪的流水中静静地与他们相互凝视了许久,许久……
马里奥纳特公司的机器人
晚上十点,他俩顺着街道慢慢走着,安静地谈着话。他俩都三十五岁左右,头脑都非常清醒。
“可是干嘛这么早?”史密斯说。
“因为,”布莱林说。
“多少年了,你头一夜出来,就要在十点钟回家。”
“神经紧张,我想。”
“我捉摸不出你是怎样安排的。十年来,我一直想约你出来安安静静地喝一杯。这会儿,好容易有一个晚上出来,你倒坚持着要早回家。”
“不能乱碰运气,”布莱林说。
“你用什么办法,在你妻子的咖啡里放了安眠药?”
“不,那样做是不道德的。你马上就会知道。”
他们拐了一个角。“说实在的,布莱林,我要在不愿说这话,可你对她真耐心。一你也许不肯向我承认,可结婚对你来说是可怕的,对不对?”
“我不愿这么说。”
“不管怎样,到处在传说,她是怎样让你跟她结婚的。那是在一九七九年你要到里奥去的时候——”
“亲爱的里奥。尽管我作了种种计划,可始终没去成。”
“她怎样撕破她的刻民打散她的头发,威吓着要叫警察,除非你跟她结婚。”
“她神经容易紧张。你要明白,史密斯。”
紧凑球所家话了。你并不爱她。你据实告诉她了,是不是?“
“我记得在这个问题上我很坚决。”
“可你照样跟她结了婚。”
“我得考虑我的事业,还有我妈妈和爸爸。出了那样的事,准会要他们的命。”
“说话十年过去啦。”
“可不,”布莱林说,他那双灰色,眼睛目光坚定。“可我想,现在也许情况改变啦。我想,我等待已久的事情快要发生了。瞧这个。”
他拿出一张长长的蓝色票子。
“哎哟,这是星期四去里奥的火箭票!”
“不错,我终于如愿以偿恕!?
“妙极啦!你真的受之而愧!可她会不会反对?惹麻烦?”
布莱林神经过敏地微微一笑。“她不知道我走。我去一个月就回来,除了你谁也不知道。”
史密斯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
“可怜的史密斯,你的婚姻也不太如意吧?”
“不太如意,我娶的那个女人做得太过火了。我是说,归根到底,在结婚十年之后,你总不会希望妻子每天晚上在你怀里一坐两小时,在你办公时候每天给你打十二次电话,在电话里跟你撒娇。再说照我看来,最近一个月来,她的情祝似乎更糟了。我在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傻?”
“啊,史密斯,你总是那么保守。嗯,我的家到了。瞧,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我今天晚上是怎样出来的?“
“你真愿意告诉我吗?”
“抬起头来,瞧!”布莱林说。
他们都抬起头,穿过夜空眺望。
在他们头顶上二层楼的一个窗口,有扇百叶窗拉起来了。有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低头看着他们,他两鬓微微斑白,有一双忧郁的灰眼睛和一撮稀疏的小胡子。
“哎哟,那不是你吗!”史密斯嚷道。
“嘘——,别这么大声!”布莱林朝上掉了挥手。窗口的那个男人会意地做了个手势,就不见了。
“我准是疯了,”史密斯说。
“稍等一会儿。”
他们等待着。
公寓临街的门开了,那个有一撮小胡子和一双优郁眼睛的瘦高男人走出来迎接他们。
“哈罗,布莱林,”他说。
“哈罗,布莱林,”布莱林说。
他俩一模一样。
史密斯瞪着原。“这是你的双他胎兄弟?我一直不知道——”
“不,不,”布莱林消声说。“贴近他,低下头去。把你的耳朵强紧布莱林二号的胸膛。”
史密所犹豫一下,随即弯过腰去,让他的脑袋贴紧那个并不提出异议的男人的肋骨。
嘀—嗒—嘀—嗒—嘀—嗒。
史密斯鲍跄地后退一步,眨巴着眼皮,吃惊得张口结舌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东西温暖的手和双颊。
“你从哪儿把他弄来的?”
“他模样儿是不是无可挑剔?”
“真叫人难以相信。哪儿?”
“把你的名片给他,布莱林二号。”
布莱林二号变了下戏法,拿出一张白色名儿马里奥纳特股份有限公司复制你自己或你的朋友们;1990年新型塑料机器人,保证经久耐用。从7 ,600 元起。到特等货15,000 元。
“不,”史密斯说。
“是的,”布莱林说。
“一点不错,”布莱林二号说。
“有多久啦?”
‘有了他才一个月。我把他放在地下室里的工具箱中。我妻子从来不下楼,那箱子只有一把锁,我有唯一的一把钥匙。今天晚上,我说我要步行出去买一支雪茄。我走到地下室,从箱子里取出布莱林二号,叫他上去陪我妻子坐一会儿,我就出来看你了,史密斯。“
“妙得很!他甚至跟你一个味儿:庞德街和麦拉克利诺斯公司的气味!”
“说这话也许是吹毛求疵,可我觉得这样做非常道德。归根到底,我妻子所要求的主要是我这个人。这个马里奥纳特机器人在形体上报我分毫不差。今天晚上我整晚在家。下个月我也要跟她一起呆在家里。与此同时,另一位先生在等待十年以后,要到里奥去了。等我从里奥回来,布莱林二号将回到他的箱子里去。”
史密斯沉吟了一、两分钟。“不补充给养,他能行动一个月吗?”最后他问。
“如果必要,六个月都可以。按照他的构造,干什么都行了——吃饭。睡党,出汗——什么都行,完全跟正常人一样。你会好好照顾我妻子的,对不对,布莱林二号?”
“你裘子很不错,”布莱林二号说。俄对她已经有了好感。“
史密斯开始哆嗦起来。“马里奥纳特公司开始营业有多久啦?”
“秘密营业两年了。”
“我能不能——我是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史密斯热切地攥住他朋友的胳膊肘。“你能不能告诉我可以从哪儿给我自己也弄一个,一个机器人,一个马里桑纳特公司的产品?你会给我地址吧,是不是?”
“拿去吧。”
史密斯接过名片,把它转来转去。“谢谢你,”他说。“你不知道这有多大意义。
有个喘息时间。一两个晚上,哪怕一个月一次。我妻子爱我得厉害,不肯放我离开她哪怕一个钟头。我很爱她,你知道,可是记住那首古诗:“攥得太松了,爱情会飞去;攥得太紧了,爱情会死去。‘我只是希望她稍稍放松一点。”
“你报运气,至少你妻子爱你。我的问题是恨。不那么简单。”
“哦,南帝爱得我要命。我的任务是让她爱得我舒服。”
“祝你幸运,史密斯。我在里奥的时候请你也常来。要是你突然不来了,我妻子会觉得奇怪的。你对待这儿的布莱林二号要象对待我一样。”
“好吧!再见。还要谢谢你。”
史密斯面带笑容沿街走去。布莱林和布莱林二号转身走进公寓。
上了穿越市镇的公共汽车以后,史密斯轻轻吹着口哨,用指头转动那张白色名片:顾客们必须保证秘密使用,因为使马里奥纳特公司的机器人合法化的提案在国会尚未通过,非法使用这种机器人一旦被发现,将判重罪。
“呃,”史密斯说。
必须从顾客的身体印制模子,并检查顾客的眼睛、嘴唇、头发、皮肤等等。以决定颜色指标。复制整个模型需时两个月。
时间不算太长,史密斯心想。从现在算起。两个月后我那些被压坏的肋骨会有机会复原了。两个月后,我那只经常被紧握的手可以治好创伤了。两个月后,我那伤痕累累的下嘴唇可以恢复原来的形状了。我并不是忘恩负义……他把名片翻了个过儿。
马里奥纳特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已两年,凡是跟它有过交往的顾客都很满意。我们的格言是“不附带条件”。
地址;威斯利东道南四十三号。
公共汽车到站了;他下了车,当他哼着歌曲上楼的时候,不由得心里想:南蒂和我有一万五千元共同积蓄。我悄悄取出八千元,可以说是拿去投资做生意。那个机器人说不定会从许多方面偿还这笔钱,外加利息。南蒂不必让她知道。他打开门锁,一分钟后进了卧室。南蒂躺在那儿,面色苍白,身材高大,睡得正香。
“亲爱的南蒂。”他看到半明半暗中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难过得几乎悔恨起来。“你要是醒着。就会吻得我透不过气来,同时还会在我耳畔喁喁情话。说实在的,你真使我觉得自己象个罪犯。你一直是个多情的好妻子。有时候我简直难以相信你会抛弃你一度喜欢过的布德·查普曼而跟我结婚。从上个月开始。你爱我仿佛比过去更疯狂了。”
他热泪盈眶。突然间,他想要吻她,吐露他的爱情、撕掉那张名片,把有关机器人的事一古脑儿丢在脑后。但他挪动身予正要这样做时,他的手疼起来。他的肋骨格格作响,呻吟不已。他停住了。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随即转开身去。他走出卧室,进了门廊,穿过一些黑洞洞的房间,他呼着歌曲打开书房里的腰子形书桌,取出银行存执、“只提取八千元。”他说。“决不多取。”他顿住了。“等一等。”
他发疯似的重新检查一遍银行存折。“瞧哪!”他嚷道。“少了一万元!”他跳起身来。“只剩了五千元!她干了什么啦?南蒂拿这笔谈干了什么啦?买帽子,买农服,买香水!要不,等一等——我知道啦!她买下赫德森河畔那座小宅子了,过去几个月里她倒是老谈起它,可买的时候连招呼也没跟我打一声!”
他理直气壮、怒气冲冲地闯进卧室。她这是什么意思,象这样随便动用他俩的钱?
他朝她弯下腰去。“南蒂!”他喊道。“南蒂,醒醒!”
她没动弹。“你拿了我的钱干什么去啦!”他吼道。
她象痉挛似的动弹几下。街上的灯光照在她美丽的脸颊上。
她有点异样。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的舌头发干。他浑身发抖。他的双膝突然发软。他瘫痪了。“南蒂,南蒂!”他嚷道。“你拿了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