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狼毒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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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罗派尔没有向他手下英勇的将士们发表堂皇的战斗动员令,指挥员们研究地图时,他只是如一台暂时熄火的机器,静静地在一边等待着。
终于,进攻的时刻来到了。搭载履带拖车南下的七人体向躺在北极水晶宫里的触角绿人发出信号,再经触角绿人转发给特罗派尔。在收到反馈的确认信号后,七人体立即作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掉转方向向北面的金字塔清洗火线进发了。清洗火线现在成了一个五角形,又有三个金字塔加料去了。为了维持约束等离子粒团所需的超大磁场,金字塔大量消耗了能量,因此换班加料更勤了。
加料站里的三个金字塔收到了火线上的五个金字塔催促其返回的信号——无任何情感色彩的机器信号,于是,三个金字塔停止加料,沿乱糟糟的地表向南飞速滑去,重新加入清洗火线行列,以增强清洗火力。“现在各加料站均空着,”特罗派尔冷冷地下达了战斗命令,“我们立即按地图所标路线奔赴各加料站点,务必炸毁金字塔食料补给干线上的所有指定目标。目标炸毁后,各爆破点务必派人坚守,防止金字塔的维修机器人及时修复。”
食料补给干线,金字塔的咽喉。这个来自地球的种群可不是属鼠的,只知道啃啃楼宇墙表,磨磨牙;他们是狼变的,是要咬断楼宇主人咽喉,要追其命夺其魂的。
七人体和北极水晶官里那个苦难的触角绿人通过特罗派尔联合指挥着这支武装起来的地球人军团。根据它们的命令,特罗派尔率领地球人军团从军火库里冲出来,直奔各作战地点。原来各加料站距秘密军火库不过一英里地之遥,它们如一座座玄武岩峭壁,高高耸起在赤道线上。军团沿一个斜上的隧道,爬出深井,出现在地面上。然后兵分九路,呈扇形排开。其中八路分头扑向八个加料站,具体位置是各加料站与输料管连接处。在那里,有一根直径25英寸、管壁厚达半英寸的钢管与加料站相接。第九路在特罗派尔和杰尔明的率领下,扑向另一根更为粗大的管道。那管道是自食料生产中心引出的总输料管,深埋在地下,露出地表后,又分为八根分管,通向八个加料站。各路纵队攀悬崖,过废墟,马不停蹄地向各自的作战地点进发。
沿途他们也搞了一些小规模的破坏活动。
通往地面的隧道里垂着一根松松的电线,离地有几英寸高,有人一脚踏上去,把它踩断了。跟着,一个一般性故障信号发出:断线。巡查线路的值班机器人收到信号后,便开始检查工具箱,看看电瓶的电压电流是否充足,以便用接插线对线路进行临时连接;还看看聚乙烯颗粒是否够用,以便在线路接通后再在接线处包上一层绝缘材料。根据情况,值班机器人要么赶往库房取材料,要么直接赶往断线处进行修复。无论如何迅速,平均也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队伍中有个女人渴疯了,她本来可以通过一百多个细微特征从各种管道中分辨出水管来:管道的温度、材料、光洁度、倾斜度及位置等等。可她总在水管接头处把水管砸开来饮水,饮完就蹒跚着径直走了,任由裂口处水流喷涌。于是一个紧急故障信号发出:高压滴漏,水管爆裂。一个维修机器人很快赶到,将裂口焊接好了。
可流出来的水四处漫流,又引发短路、腐蚀等一系列连锁故障。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理好的。再说,那维修机器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可以轻易对付的。如果碰巧你还在喝水时它就赶到了,它会把你推到一边,去焊水管。可你也可以反推它,让它不得近身。这时它毫无反抗之力,只会一个劲地往水管边靠;履带上的推动轮打滑了,空空地旋转着,使不上一点儿劲。它要走到水管边,平均也得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一般来说,当碰到的管道里流的是几根管道汇集起来的液体时,即碰到状如“Y”型、“Ψ”型或分管更多的其它类型而出口只有一个的管道时,你就得格外当心。一旦砸破这种类型的管道的出口主管时,就会有专门的大型维修机器人赶来抢修。分支管道越多,维修机器人便来得更多,更快,行动也更为果断。如果砸断的是“Y”型管,前来进行修复的机器人是一个矮胖的三轮管道工,你只凭双手已很难将这笨家伙推开。如果砸断的是“Ψ”型,冲来的则是一个半吨重的机器人,就是两个大男人也制服不了它。
行进中的队员们常看到有机器人沿通道隆隆地高速驶过,它们重达两吨,脚下装有履带,身上配备了推土机铲子和18英寸长的钻岩石用螺旋钻头。人们尽量小心不去纠缠它们。可以推断,他们已经接近这个星球的整个生产活动的终端产品了。这种产品是金字塔食料的主要成分。而他们碰到的那些庞大的机器人就是专门负责维修输送终端产品的管道的。
大家就沿着这条食料线前进。
特罗派尔、杰尔明纵队三十余人到达了指定地点,只见在一个小山一样的锥形矿碴堆顶上,一个直径50英尺、高达150英尺的巨型圆柱体耸入漆黑的夜空中,在最高处突然来个90度的大转弯,折向南方,在许多高大的成对蛛腿钢架的支撑下,绵延伸展出去,消失在望不到头的远处。这是一根巨型管道。但可以断定,它在远处的某个地方将分成八根支管,分别通往八个加料站去。
由于各种行星应力的作用,游走机器人的粗劣操作,以及材料自身的老化,管道遭到极大损坏。即使管道的直立部分和架高部分也不能幸免。千万年来,这些管道不可避免地出现各种破裂泄漏及其它事故。维修机器人修理产生的废物砾石被推铲在一起,经过长期堆积,已如小山一般。蛛腿支撑钢架经长期锈蚀,不定在什么时候“啪”一声就断裂了;跟着,管道或断裂,或悬浮,或倾斜;横冲过来抢修的机器人或找材料支撑,或拍击复位,或焊接裂口。直立管道上有一处巨大的焊接补块,与此管道相对的另一根管道的同一位置恰好也有一个焊接补块,显然是由于流星打击造成破裂而后修复的。有一段50英尺长的架高段管道整个都比其它部分的管道更为新亮,显然是坍塌后重新安装过的。这说明这里一定发生过一次罕见的大地震,也许是这颗行星地质构造史上最近的一次大震荡。
这30多个地球人将要干出的壮举乃是流星与大地震所不能比拟的。
杰尔明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根耸起的管道——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东西两面就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机器铿锵声。原来是蹲在大渣滓山旁的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动作起来了。那两个东西毫不起眼,起先大家没在意,还把它们当成了废弃物。又一阵齿轮的嘎嘎声响过之后,它们举起两双紫色的石英眼,直视着杰尔明。
“常规警告,”特罗派尔准确地判断道,“刚才的铿锵声是第一次警报,在维修机器人或运输机器失灵时发出。现在,我们所有人走动的速度不得超过每小时两英里,否则预警系统将发出第二次警报,同时释放磁滞电流。那种电流将把我们携带的金属器物烧得赤红。好啦,现在开始布设氚核炸药包。”
七名孕妇和八名男人带着防毒面具,每人背负一个氧气瓶和30磅烈性氚核炸药包,深深地猫着腰,慢慢地,慢慢地,向渣滓山方向潜行过去。炸药包做成砖块状,每块重一磅,外面涂有不干胶,相互粘结在一起。他们的后面跟着第八名妇女,加拉·特罗派尔,她肩上挎着一卷很大的绳索。那绳索其实是引爆线,为了增强隐蔽性,特意将引爆线的绝缘外套图案织成菱斑响尾蛇的花纹。他们一行沿成对的支撑蛛腿钢架一路摸索过去,在每一对钢架下停留一会儿,扳下一块炸药包来,啪一声粘在钢架的一条腿上。跟着,加拉·特罗派尔跟上来,将引爆线的一端插进炸药包的一个黏性小孔里,然后留出一段一码长的线拖在冰冷的地上。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布设下去,花了好长时间。最后,他们终于在长达整个架高段管道四分之一范围内的全部支撑钢架下布设了炸药包。然后,在慢慢返回的途中,大家再帮着加拉·特罗派尔,把炸药包引爆线的端头接在总引爆线上。
同时,留在直立管道处的15个人一直在不停地绕着管道转来转去,似乎那管道是一根五朔节花柱①。原来他们在缠绕引爆线,一匝又一匝密密地缠了无数圈,然后又在引爆线上每相距8英寸处布设了许多蜡封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用于定向爆破的锥形装药,一种布设在此处却对彼处造成极大破坏力的奇特武器。沿环形引爆线布设在爆炸对象表面的锥形装药,药体只有一个点与爆炸对象表面接触,其余部分则毫不接触。一旦点火引爆,爆炸对象上沿几个锥形装药与引爆线相接的一圈完好无损,而在其围成的中心区域,则无论多么坚硬,定会被整整齐齐地炸出一个深深的洞来。
【①五朔节为中古时代和现代欧洲的传统节日,每年5月1日,为春天到来而举行庆祝活动,活动中人们常绕中心的一根花柱舞蹈、游戏。——译者注。】
在整个炸药布设过程中,只有一人阵亡。那是一个非洲人,当他上渣滓山一丝不苟地布完一个锥形装药后,兴奋不已。大家正等着他返回来炫耀一番时,却什么也没有等回来。他在下山时跌倒了,沿山坡一路滚下来。由于速度超过了每小时两英里,那愚蠢的预警系统于是作出判断:运输机器失控,发出第二次警报。此时,正在渣滓山上倾倒废物的另一个形状怪得难以描述的机器人收到警报,猛然发现出了事。于是,它立即倾尽所带蓄电池的全部电能,向那正在往坡下滚去的人体发射出强大的磁滞电流。那非洲人还没滚到山脚,他身上的氧气瓶已经变得赤红,瞬间就爆炸了。火光处,人与氧气瓶,什么都给炸没了。在旁边布炸药的其他人也一下子感到各自的鞋带眼和拉丝突然间变得滚烫,灼烧着他们;背上的氧气瓶也在一瞬间成了燃烧的煤块,要把人的背给烤焦。那种可怕的高压电瞬间就过去了,可灼烧的痛苦不减,而且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大家完全在神经麻木的情况下坚持着继续绕线布设炸药,直到第二组返回时,才放出引爆总线。
通过触角绿人,特罗派尔与七人体保持着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大脑联系,既不完全参与七人体的活动,也不完全脱离它而独自行动。这就是昏迷与死亡的区别——在旁观者看来这区别没什么意义;但对患者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在特罗派尔昏迷的大脑里,又一个意识如涓涓细流般流动起来:金字塔改变了八角形进攻战术,转而对付起运载七人体的神奇巨物来,并且它们的能量消耗速度加快。太好了。特罗派尔记下了这一信息。现在其它八个纵队也该完成各自的准备任务了,他想。
特罗派尔的小组负责最后引爆。
特罗派尔把手下的30人带到一个废弃的索尔维法①苏打生产塔后面隐蔽起来,他们的剩余武器也堆放在这里。接着他把总引爆线的熔线端头插进50英尺外的一块黄色氚核炸药包里,然后返回隐蔽处,把一支步枪稳稳当当地架在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上,瞄准那块小小的氚核炸药包。瞄准,再瞄准……砰!一粒直径30毫米的混合稀土曳光弹飞入目标中。
【①比利时化学家索尔维(1838—1922)发明的生产苏打灰(碳酸钠)的氨碱法。——译者注。】
被打中的炸药包爆炸了。点着的引爆线被强大的气浪掀起来,腾上半空,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以每秒1000英尺的速度向下燃去。
引爆线燃起的小火龙首先蹿上直立管道,紧接着是一连串巨响声,并伴随着一阵阵的格格声,定向爆破的锥形装药把直立管道四周炸出许多整齐的圆窟窿来。爆炸声未停,小火龙又沿巨型支撑钢架蹿过去,把沿途景物照得通亮。跟着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爆炸声,由近及远不停地响过去。爆炸冲起的火光像一条游动的巨大火龙,连绵不断。突然爆炸声停止,片刻奇怪的安静,什么声响也没有。紧接着新的巨响声再次掀起。这次不再是爆炸声,而是金属落地时碰撞、扭曲发出的轰隆声、嘎吱声,响成一片。响声过后,布设了炸药包的支撑钢架尽数化为乌有,四分之一英里长的管道被悬空了。
跟着,悬空的管道自中央处开始微微向下倾斜,倾斜,最后,咔嚓一声,完全断裂了。巨大的管道轰然一声砸下地来,与地上崎岖的岩石、砾石堆相撞,本来已经老化脆弱的管道立即裂为大大小小的一摊钢板、碎块和碎片。那巨响的余波随着阵阵地动山摇的震荡,传到脚底、骨髓和耳鼓,众人无不感到惊心动魄。
一股黏稠的激流自悬在空中的那截残破的管道头里喷射出来,同时直立管的周身也如礼花绽放一般,无数股白色的液注自各个窟窿里迸涌而出,景象煞是壮观。直立管顶端那个失去支撑的巨大弯头在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之后,深深地垂下了头,最后轰然落下,彻底完蛋了。直立管本身也开始沿窟窿处慢慢裂开。那些因爆炸变得白热的窟窿经食料液体一冲,不仅进一步撕裂,而且还被做了退火处理。这一热一冷,金属自身的晶体结构被改变了。加热时可以延展的结构,冷却时就变得脆弱而失去了延展性,这样就可能破碎。终于,伴随着又一阵巨响,那林立的管道群中最大的一根倒下了。管道的顶端全被砸碎了,底端则坍塌扭曲成一个典型的松松垮垮的“8”字结。
一英里外的南方也正上演着相同的一幕。躲在苏打生产塔后面的人们看到了地平线上冲天的火光,听见了遥远的爆炸声及金属撞击声。那声音直震得他们牙齿嘎嘎响。
“我们干得不错,”七人体一本正经地对特罗派尔说道,“现在我们必须防止内部分裂。”
“难道不是吗?”触角绿人嘲讽地补了一句。
越来越多散布各处、休眠沉寂多年的各种机器现在相继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