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人 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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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发出微笑的那一刻,她猛然惊醒,意识到她身处无助的境地。她所学到的关于控制病人的一切知识,关于引导思路的一切知识,关于观察言语方式的一切知识,现在都无济于事了。谈话的方式不会起作用,也不会对她有何帮助一一就像它们不能帮助控制一个狂犬病患者或是一个脑瘤患音一样。本森是身体有问题。他处在一台机器的控制中,机器无情地、准确无误地把他推向发作阶段。谈话不能关闭移植的计算机。
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把他送回医院。可怎么送呢?她想求助于他的认知功能。“你明白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事吗,哈里?那些刺激使你超负荷了,“它们正在把你推向发作。”
“那感觉挺好。”
“但你自己说过那感觉并不总是快活的。”
“不,不总是。”
“那么你不想把它改正过来吗?”
他稍顿了片刻。“改正?”
“修好。做些改变使你不再发作。”她说话得小心措辞。
“你觉得我需要修理?”他的话使她想起了埃利斯,这位外科医生就喜欢这样说话。
“哈里,我们可以使你感觉更好。”
“我感觉不错,罗斯医生。”
“但是,哈里,你到安吉拉住的公寓后——”
“这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离开医院后就去了那里。”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记忆磁带全被抹掉了。什么也没有,只有静电干扰。假如你想要听的话,你可以把它放到听音器上,自己去听。”他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听到了吗?只有静电干扰。”
“你不是一台机器,哈里,”她柔声说。
“还不是。”
她的胃里一阵翻搅。由于紧张,她感到身体像是病了一般。她头脑中不受干扰的部位又一次意识到了处于情感状态的有趣的身体现象。她感激这种不受干扰,哪怕是一瞬间。
但她一想到埃利斯和麦克弗森以及所有那些会议就来火。在那些会议上,她曾争辩说把机器移植到本森身上会加剧他业已存在的幻想状态。他们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她真希望他们现在就在这里。
“你们想把我变成一台机器,”他说,“你们所有的人,我在与你们抗争。”
“哈里——”
“让我把话说完。”他绷得紧紧的脸突然又露出了微笑。
又一次刺激,刺激的间隔现在只有儿分钟了。安德斯在哪里,所有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她要不要跑到外面大厅里去尖叫?她要不要打电话给医院,给警察?
“这感觉真好。”本森边说边笑。“这感觉,感觉真好。没有什么东西能有这样好的感觉,我简直要在这感觉中成仙啦,永远永远。”
“哈里,我要你试着放松一下。”
“我现在很放松。可你并不真的要我放松,是吗?”
“那我要什么?”
“你要我成为一台好机器,你要我服从我的主人,按指示办事。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不是一台机器,哈里。”
“我也决不会成为一台机器。”他的微笑消失了。“决不会,永远不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哈里,”她说,“我要你回医院去。”
“不。”
“我们能让你感觉更好。”
“不。”
“我们关心你,哈里。”
“你们关心我?”他哈哈大笑,笑得狠毒而坚定。“你们关心的不是我。你们关心的是你们的实验准备,你们关心的是你们的科学方案,你们关心的是你们的跟踪检查,你们并不关心我。”
他变得激动而又愤怒。“如果你们必须报告说在许多年来观察的许多病人中,有一个死了,因为他发了疯,警察把他打死了,这岂不是在医学杂志上给自己抹黑。反映就会很糟。”
“哈里——”
“我知道,”本森说。他伸出双手。“我一小时前犯病了,然后醒来时,我看见我的指甲缝里有血。血,我知道。”他盯着双手,把手指弯曲起来看着指甲。随后他摸摸绷带。“手术应该是起作用的,”他说,“但它不在起作用。”
接着,他非常突然地哭了起来。他脸上毫无表情,但泪珠不断地从他的脸颊上滚下来。“它不起作用,”他说,“我不明白,它不起作用……”
他又突然笑了。又是一次刺激。这次与上次的间隔不到一分钟。她知道他在几分钟内会失去控制。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他说着开心地笑了。
她同情他。对发生的事情感到悲哀。“我理解,”她说,“我们回医院吧。”
“不,不。”
“我和你一起去。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会好的。”
“别和我争!”他猛地站起来,紧握双拳,瞪眼望着她。“我不想听——”他突然停止讲话,但没有笑。相反,他开始嗅着空气。
“那是什么气味?”他说,“我恨这味道。是什么?我恨它。你听见了吗?我恨它!”
他嗅着鼻子朝她走过去。他朝她伸出手来。
“哈里……”
“我恨这感觉,”他说。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开,他笨拙地跟着她,两只手依然伸着。
“我不要这种感觉,我不要它,”他说。他不再嗅了。他完全处于一种迷睡状态,朝她走过来。
“哈里……”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像一只自动面具。他的手臂仍然朝她伸着。他朝她走过去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梦游。他行动迟缓,她能够和他保持距离。
突然间,他拿起一只笨重的玻璃烟灰缸朝她扔去。她身子一闪,烟灰缸砸在一扇大玻璃窗上,把玻璃砸得粉碎。
他朝她猛扑过去,笨拙地把她紧紧抱住。他用令入难以置信的力量死命抱她。
“哈里,”她气吁吁他说,“哈里。”她抬头看看他的脸,只见他仍是毫无表情。
她用膝盖猛顶他的下身。
他哼了一声松开手,弯腰咳个不停。
她从他身边跑开,拿起电话筒,拨通接线员。本森仍弯着腰在咳嗽。
“接线员。”
“接线员,帮我接警察。…
“你要贝弗利山警察,还是洛杉矶警察?”
“都行!”
“嗯,那你要哪一个——”
她丢下电话。本森又迈着大步走过来了。她听到接线员轻微的声音在喊:“喂,喂……”
本森拉断电话,朝背后把它扔到房间的另一头。他抓起一只落地台灯,把它倒拿着,从这边挥到那边,挥出一条刷刷作响的弧线。她立即低头避开灯座,只觉得从这沉重的金属灯座飞出了一股急速的气流。如果砸到她,她就没命了,肯定把她砸死,这迫使她采取行动。
她朝厨房奔去,本森丢下灯座追过去。她拉开抽屉找刀子,可只找到一把小小的水果刀。见鬼,她的大刀子到哪里去了?
本森追进厨房,她盲目地把一只罐子向他掷去。罐子当的一声击在他的膝盖上。他继续朝前走来。
她不受干扰的那部分脑子还在转动,告诉她她犯了一个大错误,告诉她厨房里有样东西她可以用。但是什么呢?
本森的双手围住了她的脖子,卡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她抓住他的手腕,想把它们拉开。她抬腿往上踢,可他扭身躲闪,接着把她的背压在橱柜上,用力顶住。
她无法动弹,无法呼吸。她开始看见眼前一个个蓝点子在乱飞,她的肺渴望着空气。
她伸手沿橱柜摸过去,想抓样东西,随便什么东西,只要能用来打击他,可她什么也没有碰到。
厨房……
她发疯似地挥舞双手,她碰到了洗碗机的门把,碰到了炉子的手把,这些是她厨房里的机器。
她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浅绿色,蓝点子越来越大,在她眼前令人厌恶地飞舞。她要死在厨房里了。
厨房,厨房,厨房里的危险。就在她失去知觉的一刹那,有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微波炉。
她的眼睛已看不清什么。世界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但她还有感觉。她的手指触到了炉子的金属,炉门的玻璃,接着向上……向上到控制键……她转动开关……
本森一声尖叫。
卡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她瘫倒在地板上。本森在尖叫,可怕的痛苦的尖叫。她的视力慢慢恢复过来,她看见了他。他站在她身旁,两手抱住头在尖叫。
她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根本没去注意她。他不停地扭动身体,双手抱头,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嚎叫着。接着,他吼叫着冲出房间。
她平静地、轻松地慢慢失去了知觉。
《终端人》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六章
青肿愈来愈明显——在她脖子两边形成了长长的淡紫色的条痕。她对着镜子,轻轻地摸摸这条伤痕。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安德斯说。他站在洗澡间的门口望着她。
“我不清楚。大约是我晕过去的时候。”
他回头朝起居室看看。“那边真是一团糟。”
“我想是的吧。”
“他为什么要袭击你?”
“他发作了。”
“可你是他的医生——”
“那没有关系,”她说,“他发作的时候是完全失控的,他在发作时会把自己的孩子也杀死。听说有人就做过这样的事。”
安德斯疑惑地皱皱眉头。她能想象他对于这种事情的疑惑不解。除非你亲眼目睹ADL病人的发作,否则你无法理解袭击所表现出的不合理性和残忍的暴力。这是完全超越一切正常的生活经历的,没有任何其它东西像它一样,可以与之相比或和它相似。
“嗯,”安德斯终于说,“可他没有杀你。”
差点命归西天,她想,手还在摸伤痕。几个钟头之后,伤痕会变得更加显眼。对此她能做什么呢?化妆?她没什么化妆品。穿一件高领套衫?
“没有,”她说,“他没把我杀掉,但他本来是会的。”
“你怎么对付的?”
“我打开了微波炉。”
安德斯一脸迷惑。“微波炉?”
“它干扰了本森的电子仪器,微波辐射扰乱了协调器。心脏起搏器现在就有许多大麻烦,主要是来自厨房的危险,有关的文章最近很多。”
“噢,”安德斯说。
他离开房间去起居室打电话,罗斯在穿衣服。她挑了一件黑色的圆领套衫和一条灰色的裙子,后退几步照照镜子。青肿的条痕被套衫领子遮住了。随即她又注意到了衣服的颜色,黑上装配灰裙子,这不像她。太凝重,冷冰冰的,太死板。她想换掉,但没有换。
她听到安德斯在起居室打电话。她走出房间去厨房弄点喝的——不要咖啡了。她要喝加冰的威士忌——就在她倒酒的时候,她发现了她的指甲在橱柜上留下的长长的抓痕。她看看自己的指甲。有三只破裂了。她刚才没注意到。
她调好酒,走到起居室坐下。
“是的,”安德斯正对着电话筒说,“是的,我明白,不……不知道。这个我们正在尽力。”接着他停顿了好长一会儿。
她走到打破的窗子前,看着外面的城市。太阳已升起,照亮了悬挂在楼房上面的那团暗褐色的空气。住在这种地方真是要命,她想,她应该搬到海滨去住,那里的空气要好些。
“喂,听着,”安德斯怒声说,“你要是让他娘的警卫守在医院里他的房间门口,所有这一切就什么也不会发生,我想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她听到电话筒被重重地放了下去,她转过身去。
“妈的,”他说,“政治。”
“警察局也有?”
“尤其是在警察局,”他说,“一出差错,立即会有一阵忙活,看看能把谁牵扯进去?”
“他们想把你牵扯进去?”
“他们想把我牵扯进去是因为我的身份。”
她点点头,不知道这下医院里的情况怎样。或许也是这种情况。医院必须维护其在社区的形象。医院的头头们会焦急万分,院长一定在为筹措资金而担心。医院总得有人牵扯进去。麦克弗森太举足轻重,她和莫里斯又大无足轻重。也许会是埃利斯——他是位副教授。假如你解雇一位副教授,那就意味着解雇了一个临时雇员,因为他证明自己太放肆,太大意,大有野心。这比解雇一位正教授要好多了。解雇正教授是十分伤脑筋的事,并且反映出早先给他那个职位的决定是错误的。
很有可能是埃利斯。她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这一点。他最近刚在布伦特伍德买下一幢新房子。他为此很骄做,他已邀请研究室所有同仁去参加他下周的乔迁喜宴。她透过破碎的玻璃凝视着窗外。
安德斯说:“听我说,发作和心脏起搏器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她说,“只不过本森有一只大脑协调器,与心脏起搏器非常相似。”
安德斯打开笔记本。“你最好从头讲起,”他说,“讲慢点。”
“好吧。”她放下酒杯。“让我先打个电话。”
安德斯点点头坐下来等她,她在给麦克弗森打电话。接着她尽可能平静地把她知道的一切向安德斯警察做了解释。
麦克弗森挂上电话,凝视着办公室窗外的朝日。天空不再苍白寒冷,早已泛起上午的融融暖意。“是罗斯的电话。”
莫里斯在角落里点点头。“怎么说?”
“本森去了她的公寓,她没能看住他。”
莫里斯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佳,”麦克弗森说。他摇摇头,眼睛仍望着太阳。“我不信运气。”他说着朝莫里斯转过身来,“你相信吗?”
莫里斯累了,他其实不在听:“我什么?”
“相信运气。”
“当然,所有外科医生都相信运气。”
“我不相信运气,”麦克弗森重复道,“从来不信。我总是相信计划。”他指指墙上的图表,然后停下来注视着它们。
那些图表真够大的,足有四尺宽,是用多种颜色画出来的,看上去很复杂。它们实在是美化了的流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