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j.索耶--远望-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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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几头角面转身冲出广场,圆柱子似的腿脚不顾一切地乱踩着地下的东西。但坎杜尔是个屠夫,知道古老的驾驭动物的技术。
他笔直地站在尖头褶背上,牢牢抓住褶边上一根向前伸出的尖钉。
尖头褶和其他品种的角面一样,有一些球状结把它的大脑袋和身体连起来。长长的尖钉就像航船舵轮上的尖齿,坎杜尔可以利用这些尖钉驾驭这头巨兽。
尖头褶走动起来,坎杜尔和他的坐骑协调得就像一个人。他们越过昆特格利欧恐龙那喧闹的海洋,飞快地、平稳地穿过地震的波涛——“闪开!”坎杜尔对惊叫的人群大声吼道。但昆特格利欧恐龙和动物们已经惊恐万状,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尖头褶向前穿行,朝广场东面奔去。
坎杜尔朝后望了一眼。远处,那些傻瓜们正试图从首任国王拱门处逃出去。拱顶的石头前后摇晃着,咣当直响,终于倒塌下来。拱门剩下的部分悬吊着摇摇欲坠,随后也轰然倒塌。噼啪的碎石声盖过了惊呼。尘灰扬起,像一片巨大的灰云。
坎杜尔的双手紧紧拽住坐骑的尖钉,继续朝前走。站在尖头褶巨大的肩膀上,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整个广场。但是,他想找的那张脸在哪里?在哪里?
三个昆特格利欧恐龙挡住了路,明显是脑子迷糊了。坎杜尔的每一只脚爪都戳进了尖头褶的后背皮肤,驱使它朝前走。两个昆特格利欧恐龙摇摇晃晃让开了道。让人吃惊的是,尖头褶非常温和地用它的尖角把第三个恐龙轻轻推到一边。
到处都看不到阿夫塞的铲嘴。那个人已经安全离开了吗?
不。坎杜尔终于发现了阿夫塞,躺在泥地里。他的周围围了一圈猎人,嘴巴大张,牙齿露出,在那个人四周形成了一圈活的保护屏障。即使在地震的恐慌中他们也不愿离开他。他的尾巴已经变成了一堆血淋淋的肉酱,明显是在猎人们未来得及保护他之前被惊慌逃窜的牲畜碾碎的。
地面又开始起伏。阿夫塞好像在抽搐。如果只是抽搐的话,坎杜尔想,至少意味着他还活着。他脸上有血,胸部一侧有一处巨大的伤痕。
坎杜尔推了推尖钉,示意坐骑低下头。他抓住褶边中部的一只尖钉,摇晃着滑到地面,急急忙忙冲向阿夫塞。
靠近坎杜尔的猎人朝他行了让步礼,让开一条道。坎杜尔冲了进去,身下的石板路仍然微微晃动着。他把手掌放到阿夫塞鼻口的末端,看他是否还有呼吸。还有。坎杜尔含糊地咕哝了四个鲁巴尔教派祈祷时的音节,这才大声呼叫着阿夫塞的名字。
没有反应。坎杜尔又叫了一次。
终于,一个微弱而迷惑的声音问道:“谁?”
“是我。鲍尔·坎杜尔。”
“坎杜尔……”
“是我。你能站起来吗?”
“我不知道。”阿夫塞的声音嘶哑,非常微弱,“地震了,对吗?”
“是的。”坎杜尔说,“战斗已经结束了,至少现在是这样。效忠者已经躲开了。”
其实,大多数猎人也跑掉了。
坎杜尔很高兴阿夫塞没能亲眼目睹那令人不堪的场面,“你一定要试着站起来。”
阿夫塞从地上抬起鼻口,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我的胸口受伤了。”
“我来帮你;让我来。”
坎杜尔把手伸到阿夫塞左臂下。他发现阿夫塞太虚弱了,爪子甚至没有本能地张开,对抗这小小的侵犯。他轻轻转动着这个前占星师,又小心地把另一只手放到他的另一只手臂下。地面再次晃动起来,坎杜尔扶住阿夫塞,直到震动平息。昆特格利欧恐龙的惊叫声在渐渐减弱;许多人都死了或者正在死去,更多的人已经远远地退出了广场。坎杜尔抬头看了看。发现了那尊新铸的雕像,迪博的母亲,已故的伦—伦茨女王的雕像,就在他上面,也在支座上来回摇晃着。
“起来,你一定要起来。”坎杜尔帮助阿夫塞站了起来。
突然,一阵比任何滚雷更加猛烈的隆隆声震响起来,大地更加剧烈地晃动着。连护卫阿夫塞的猎人们也惊恐地四下逃开。坎杜尔拉起阿夫塞,把他拖到左边。大理石伦茨像砰地倒下,正好砸到阿夫塞刚才躺倒的地方。碎石溅进了坎杜尔的大腿。
他寻找着声音的源头。那儿,远处的奇马尔火山正在喷发,黑色浓烟涌向天空。
“我们必须尽快走出去。”坎杜尔说,“相信我;我来领着你。”
他用一只手臂挽着阿夫塞的肩膀,另一只手臂扶着他的胳膊肘。两人开始一起朝前跑。每跑一步,阿夫塞都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第二次爆炸划破了天空。坎杜尔回头看了一眼。奇马尔火山的一个山头不见了。空中尽是铺天盖地的卵石,有的甚至落到了这儿,中心广场上。
一个前滚,卵石擦破了皮肤,坎杜尔和阿夫塞同时摔倒在一个土堆上……
“对不起,阿夫塞!”坎杜尔喊道,声音压过了火山的咆哮,“我没看清楚路。啊,奇马尔火山正在喷发。”他抓住阿夫塞的手臂,重新扶着他站起来。但阿夫塞的步子更艰难了,两人的速度慢了下来。
坎杜尔竭尽全力,扶着阿夫塞继续走。
尽管疼痛,尽管火山爆炸,阿夫塞还是听到了什么。他抬起鼻口。有声音从港口传来。
五声钟响……
两声鼓响……
五声钟响……
两声鼓响……
一声大,一声小,钟声,鼓声,钟声,鼓声。正是他在朝觐期间听厌了的声音——戴西特尔号那独特的鸣响。
“坎杜尔。”阿夫塞说。听上去好像恢复了点力气,“我们必须赶快去港口。”
身后的火山仍在咆哮。
“什么?为什么?”
“我听见戴西特尔号的鸣号了。我们可以从水路逃生。”坎杜尔立即掉转方向。“到那儿得花一点时间。”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阿夫塞说,“我尽量不拖后腿。”
坎杜尔那双有力的手拖着他朝前跑。“不知道瓦尔·克尼尔怎么了。他发誓要到这儿来参加鲁巴尔教派的游行。肯定是被风浪耽搁了。”
“他现在到了。”阿夫塞说,“赶快!”
他们跑过首都的街区。有些昆特格利欧恐龙和他们跑的方向一致;有些跑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向。跑过育婴堂时,阿夫塞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叫。
终于,他感到一股冷风扑而而来。谢天谢地,至少恒风的风向还没变,正把火山喷发的烟雾吹离这个城市。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离开了大片建筑物,现在可能已经能够看到港口了。
“就在那儿,阿夫塞。”坎杜尔说,“我看见戴西特尔号了。”两人跑下长长的斜坡,朝码头奔去,“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浪头;戴西特尔号来回摇摆着,就像——”
“就像学徒不停地向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行让步礼。”阿夫塞说。他已经有力气磕牙了,“那种场面我再熟悉不过了。快!”
他们离码头更近了。阿夫塞听到了波浪的拍击声,比西边火山爆发的咆哮声更响。
“小心。”坎杜尔叫道,“我们要上跳板了。”
那根阿达巴加板条上还有其他几个人,正争先恐后地朝船上跑。这时已经顾不上考虑什么谦让地盘的礼节了。
阿夫塞感到浪花溅到脸上。踏上那面通向船体的窄小板条时,他差点失去了平衡。晃动,晃动——坎杜尔看到了一个矮短壮实的人影,正匆匆跑过跳板。
迪博。
国王也在逃跑。坎杜尔只想冲上前去,趁他还没有逃到前甲板,把他推到滔滔河水中去。
但是,甲板前端的老瓦尔·克尼尔扶着国王上了船!
这很自然。克尼尔在封闭的戴西特尔号上待了六十一天。船长离开首都的时候,那个人的眼睛还没有瞎。克尼尔只知道那天发生在皇宫觐见室的事,正是迪博的干涉使阿夫塞免于被耶纳尔博处死——突然,跳板“啪”地响了一声,在空中晃荡起来,阿夫塞和坎杜尔栽进水中。
“快爬上来!”坎杜尔叫道。阿夫塞被踩碎的尾巴还在流血,周围的水都被染红了。在坎杜尔帮助下,阿夫塞抓住了跳板上的一块板条,爪子戳进滑溜溜的木头中。他双手交替,把身体向上拉去。坎杜尔也这样向船上爬。透过栏杆望过去,坎杜尔看见了在甲板最前端的克尼尔和迪博。让他吃惊的是,两个人都靠在船舷边,帮助那些仍然吊在悬垂的跳板上的人跨过栏杆,爬上甲板。阿夫塞和他越攀越高,这些板条就像梯子上的一级级阶梯。戴西特尔号还在不断摇晃。跳板猛地拍打在船体上,坎杜尔感到自己的指关节被砸碎了。
再高一点。再远一点。
“我……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阿夫塞气喘吁吁地说。
“不远了!”坎杜尔叫道,“坚持住!”船身一晃,跳板浸进水里。
坎杜尔感到冰凉的河水浸到了他的大腿和尾巴上。
很多双手伸过来,把阿夫塞拽到船上。一会儿之后,国王本人向坎杜尔伸出手,把他拖到戴西特尔号的甲板上。
坎杜尔转头向后看。黑色的沙滩上,许多昆特格利欧恐龙仍然无助地站在那里。一些人试图游过来。另外一些船正掉转船头,离开港口开进大河之中。
又有两个带着救生绳的恐龙被拉上船。之后,克尼尔下令开船。“我们船上已经有四十人了。”他声音低沉地对迪博说,“再多装的话,就会因为争抢地盘狂性大发。”
戴西特尔号迎着波浪向前航行。四面红帆,每一张都绘着与假先知拉斯克相关的图形,被大风刮得噼啪直响。
远远的后面变成了剪影,那是首都倒塌、毁坏的土坯房和大理石建筑物。再往后是一片黎明似的亮光,那是从奇马尔火山喷出的熔岩。
第三十五章
鲍尔·坎杜尔打量着四周。阿夫塞趴在戴西特尔号起伏的甲板上,已经精疲力竭。两个船员弯下身子,把那个人抽搐的尾巴包裹在一张软皮里,用一块很讲究的布擦洗他的脸和手臂。迪博国王已经到甲板下面去了。瓦尔·克尼尔站在附近。坎杜尔最后一次看到克尼尔的时候,他的尾巴因为新长出来,还是苍白色的。但现在已经和其他部位的皮肤一样,呈深绿色,受伤之处也完全愈合了。
克尼尔戴着红色皮帽,对坎杜尔点点头:“你救了那个人。”
坎杜尔摇摇头道:“不,船长。是他救了我。”
克尼尔看着这个俯卧在甲板上的人。“有人想见他。”他朝甲板下面的斜坡走去,脚下的木材被他的体重压得嘎吱嘎吱响。坎杜尔扶着栏杆观察着远处喷发的火山,黑色的浓烟持续不断冲向天空。和阿夫塞一样,他也是在年轻的时候被征召到首都的。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首都是坎杜尔惟一可以称作“家”的地方。他来回摇摆着尾巴,看着这个城市在浓烟中死去。
身后一阵轻微的“噼噗”声,他惊醒过来。坎杜尔转过身,发现克尼尔上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人,比阿夫塞稍微大一点。随着她一起沿着斜坡上来的,还有一、二、三……八个小恐龙。他们中一半可以行走,一半磕磕绊绊。从鼻口到尾巴尖的长度估算,没有一个体长超过坎杜尔前臂的。小恐龙一路发出轻微的惊叹声,完全没注意到“陆地”上正在发生的可怕灾难——事实上坎杜尔发现,他们的高度不够,无法越过船舷的栏杆看到“陆地”。
阿夫塞仍然俯卧在甲板上。一个船员给他端了一碗水。同样精疲力竭的坎杜尔向照顾阿夫塞的人点点头表示感谢。但克尼尔示意他们退到一边去。看到躺在地上的阿夫塞,那个女人吃了一惊。她冲到他身边,孩子们也在后面摇摇摆摆地跟着。
坎杜尔尽量靠近一些,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阿夫塞?”女人说。声音充满忧虑。
那个人从甲板上抬起头,声音嘶哑,生涩,“谁?”
“是我,阿夫塞。娜娃托。”阿夫塞想把头抬高些,但这样做显然太累了。他又倒在板条上。一个孩子蹒跚着跑过去,开始朝他的背上爬。“什么东西?”阿夫塞吃惊地问。
“一个小婴儿。”
“是吗?”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我看不见,娜娃托。”她蹲下来,眯缝着眼睛。查看他的脸。“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真的看不见,阿夫塞。对不起,我不知道。”
阿夫塞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
终于,第二个孩子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也许是受第一个孩子行为的鼓励,他也朝阿夫塞的大腿上爬来。
“是另一个孩子?”阿夫塞问道,声音充满惊奇。
娜娃托好一会儿没回答,好像对阿夫塞的失明一时还适应不了。终于,她说话了。“是的。她的名字叫加尔普克。”
阿夫塞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这小小的人儿。当阿夫塞在加尔普克的背上摩挲的时候,她舒服地咕哝着。
“她是你的孩子吗?”
“是的。也是你的。”
“什么?”
“她是你的——”她的声音颤抖着。隔了好久,才说出一个词,一个不熟悉的词,一个很少谈到的词——“女儿。”
“我有一个女儿?”
“不止一个。”
“再说一遍?”
“阿夫塞,你有三个女儿,五个儿子。”
“八个孩子?”
“是的,我的阿夫塞。八个。他们都在这儿。”
“因为那天晚上?”“当然是的。”阿夫塞的手停止了抚摸。“但是——但是——血祭司……你知道他们的事吗?”
“知道。”娜娃托说,“以前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克尼尔又给我详细解释过。”
“可是,既然有血祭司,怎么八个孩子都在这儿?”
“是这样,这些蛋是在戴西特尔号上孵出来的,这儿没有血祭司。但即使有,你的孩子也是安全的。你是‘那个人’,阿夫塞。血祭司的传统属于猎人宗教,因此不会有猎人吃掉你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八个孩子都会活下来?”
娜娃托高兴地说:“是的。”
一个孩子爬到阿夫塞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