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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中国文明的阶梯--历史上最有影响的33部书-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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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岁那年,听说黄梅县东山寺禅宗第五代祖师弘忍法师在那里传教,门人千余。于是辞别老母,动身来到黄梅,求见弘忍。弘忍问他来意,他说:“远来拜师,不求别物,只求作佛。”弘忍说:“你是岭南人,又是獦■(对以携犬打猎为生的南方少数民族的侮称),怎么能作佛!”慧能答:“人虽有南北,佛性却无南北;獦■身份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答语开口不凡,弘忍深为震惊,欲作深谈,左右有人不便多说,就打发他到磨房中,劈柴,推磨,担水,舂米,一连干了八个月。

  忽有一天,弘忍召集众僧,令每人作一偈语,宣称有能领悟佛法大意者,就授予菩提达磨从印度带来的法衣,奉为第六代祖师。弘忍的得意弟子神秀在走廊墙壁上写了一首偈,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弘忍看了,说:“只到门前,未入门内。”过了几天,在磨房干活的慧能听说此事,请来一个会写字的人替他在神秀偈语旁边,也写了一偈,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弘忍见了,认为顿悟成佛的境界胜过神秀一筹,大为赞赏。表面上虽说:“这首偈也很不理想。”当晚三更却把慧能秘密唤进僧房,讲解《金刚经》,传给法衣,说:“你现在已是六代祖师了。衣作为信物,代代相传;法是以心传心,令人自悟。”又说:“慧能啊!自古传法,命如悬丝(相传禅宗一祖菩提达磨就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若再住此处,恐怕有人害你,你赶快走吧。”

  慧能告别弘忍,悄悄南逃。身后果然跟上数百人,企图夺取他的法衣。慧能被迫隐姓埋名,辗转奔波。十几年之后,估计灾难过去了,才敢公开露面。

  心外无佛佛教学说的中心是论述怎样成佛的问题。什么人可以成佛?为什么可以成佛?这两个问题在佛教理论里叫“佛性论”。《坛经》认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人和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同,但就佛性而言并无区别。这就是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智慧)。”既然人人都有佛性,自然谁都有成佛的可能。为了说明这一点,慧能还打了个譬喻,说:雨水不是天上有的,原是龙王用身体从江海中引来的,它令一切众生、一切草木、一切有情无情的东西,全都受到滋润,所以人人皆可成佛,就像万物蒙受雨水一样机遇均等。

  《坛经》认为,佛性不是别的,就是各人自己的本心,万物的存在都是心动的结果。《坛经》记载的一个故事,非常透彻地说明了这一点:有一天,慧能来到广州法性寺,正赶上印宗法师在那里讲《涅槃经》,慧能便混在众人中听讲。

  忽然刮来一阵清风,寺院的旗幡呼呼飘荡。于是,有两个小和尚争论起来。一个说是风在动,一个说是幡在动。慧能插话说:“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二位的心在动。”这番话彻底否定了外部事物的客观实在性,提出了一个主观唯心主义的重要命题。由此出发,《坛经》认为心是无所不包的,世人的心空,就像世界的虚空一样,日月、星辰、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善人恶人、善法恶法、天堂地狱等等,自心大得能含万法,万法皆在自心之中,万事万物都可以塞进自心这个框子里。世间的善恶也是心造成的。《坛经》说,人心本来清净无尘,若思量一切恶事,就会出现恶行;若思量一切善事,就会出现善行。

  就连佛教极力宣扬的西方天国极乐净土,在《坛经》看来,也不在西方,不在身外,而在于人们的心中。

  它说:“东方人遭了罪,都念佛祈求来世生于西方;若是西方人遭了罪,他们念佛求生何国?只有那些凡俗、愚昧的人,因为不了解自心,不认识自己身中的净土,所以才有愿东愿西的祈求。“这就是”佛向心中作,莫向身外求“、”菩提只向心中觅,何劳向外求玄“的道理。

  进一步说,既然心外无佛,那么除了人们的内心世界,还有什么不可打破的外在权威呢?这种反对外在权威的思想后来在禅宗和尚中引出了呵佛骂祖、杀君杀父等种种怪异现象。如骂释迦牟尼是干屎橛,达磨是老臊胡,文殊普贤是担屎汉等等,在这里,佛祖、菩萨们不仅统统丧失了人们长期以来顶礼膜拜的神秘眩目的灵光,而且浑身散发出刺鼻的臭气。《坛经》主观唯心主义哲学对心外世界的否定,可谓彻底得不能再彻底了。

  而《坛经》对佛教理论的发展就在于它从以往浩如烟海的佛典中单捡出一个“心”字,把“心”的作用夸大到支配一切、决定一切的地步。“心”字应成为我们理解《坛经》佛教奥义的一把钥匙。

  佛教理论的核心是讲解脱,而解脱的最高境界就是达到佛的境界。在《坛经》看来,所谓的佛就是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不欲不求、不争不夺、超乎是非荣辱之外的精神麻醉之人,解脱只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才能实现。它说:“真正修道的人,应该看不见世间的过错,如果总是看世间的过错,那么自己的过错就更大!如果认为别人有过错,这本身就是自己的过错。我有过错是因为自己有罪,只有自己去掉是非之心,才能把烦恼打破。要做到: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脚卧。”

  可见《坛经》所说的佛,就是自心的解脱,正如慧能在《见真佛解脱颂》中说的:“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

  《坛经》认为,能不能求到佛、得到解脱,有时固然要靠“大善知识”

  (佛教文献中通常把具有较高道德学问的僧人或某些居士称为“善知识”)

  指点迷津,但主要应当依靠自身的修度,这才算是真度,得到了真佛。明白地告诉人们,要解脱,不能向外面去寻求,只能在自己的“心”上下功夫。

  如果自己的思想通了,接受了佛教的教理,那么马上就得到解脱了。慧能临死前,作了一首《自性真佛解脱颂》,将这种思想作了进一步的阐发:“化身、报身及法身,三身元本是一身;若向身中觅自身,即是成佛菩提因。本从化身生净性,净性常在化身中;性使化身行正道,常来圆满真无穷。若能心中自有真,有真即是成佛因;自不求真外觅佛,去觅真是大痴人!”可见成佛别无他途,只须牢牢抓住“心”这个关键,只须“直心”,即以心为目标径直冲向前去,决不左顾右盼。

  顿悟成佛既然人人都有佛性,为什么人人不能随时成佛呢?《坛经》解释说,世上每人都具有清净的佛性,就如同苍天常清、日月常明一样。但清澈的天空、皎洁的日月常被浮云遮盖;清净的佛性也往往因妄念浮云的遮盖,显现不出它明亮的本色。从佛理上讲,自性迷妄者,就是芸芸众生;自性觉悟者,就是佛。或者说,不觉悟,即使佛也是芸芸众生;一旦觉悟,芸芸众生也是佛。

  因此,人人皆有佛性,仅仅是具备了成佛的可能。要使这种可能性变成现实,必须觉悟起来,把妄念的浮云吹散。

  如何才能觉悟起来,把妄念的浮云吹散呢?《坛经》认为这并不难,不需要经过长期修行逐渐觉悟,只要瞬间豁然开朗、顿开茅塞,一下子觉悟,

  即顿悟,就可以了。它说,佛法本来是没有渐悟、顿悟之别的,只因人的素质有智愚利钝之分,有的人理解得慢,有的人理解得快,这才有了顿渐的差异。

  只要注重内心的领悟佛法,做到大彻大悟,就可以顿悟成佛。慧能说,迷妄起来要经过无数劫难,觉悟起来却只在刹那之间。刚才还是迷途难返的凡夫俗子,转念觉悟就会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慧能灭万年愚。”慧能还现身说法,说他自己就是在接受法衣的那天晚上,经弘忍大师指点《金刚经》,顿然而悟的。所以《坛经》便把自己的法门称作“顿教”。后世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等等都是在这种顿悟思想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顿悟是成佛的手段,怎样就算顿悟了呢?《坛经》提出了“无念”、“无相”、“无经”三方面的标准。要求其门徒用来作为对待客观世界一切事物的态度。所谓“无念”,就是在体念佛性本心的正念基础上,排除杂念、妄念,这是指一种对事物不执着的精神绝对自由状态而言的,认为越是有意识地去压制意识活动,这种压制行为,反而成了自己思想的负担,反而要受到这种意识活动的束缚。只有打破和超越任何区分和限定,心无束缚,即进入精神的绝对自由状态,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因此,“无念”并非百物不思,而是自净本心,排除杂念、妄念后的一种直觉的内省、冥想。所谓“无相”,是说相由心生,客观世界只是人们头脑中的一种幻象,只要不让这些事物和现象占据自己的心灵,不受种种幻象的迷惑、吸引,就是佛了。所谓“无经”,是说不要把自己的思绪停留在过去、现在、未来的某一个问题上,要超越时空。什么花开水流、鸟飞叶落都不去管它,因为本心佛性本来就是川流不息、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的。“无经”和“无念”一样,既要心如虚空,又要不着空见,这才算到家。可见《坛经》所讲的“悟”并非理智认识,又不是不认识,而只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领悟、感受,就像人们饮水一样,是冷是暖只有自己才能得出最确切的体会。

  废禅破戒成佛是否需要一种修行方法呢?这种修行方法又是怎样的呢?慧能以前的佛教徒都把坐禅当成修行成佛的重要方法,据说菩提达磨就曾在嵩山少林寺面壁坐禅九年。首先静坐,使思想由躁转静,再由静而入定,然后便可由定而生慧,这一系列过程就是坐禅。慧能一反前人的做法,坚决反对坐禅。

  有人问他:“京城的禅僧都说,欲得佛道,必须坐禅习定,没有不通过禅定而解脱的。不知大师觉着如何?”慧能回答:“佛道是从心中顿悟得到的,哪里是坐来的?”他批评旧的长坐不卧的坐禅方法,是病,不是禅。认为坐禅不但不能使人成佛,反而离佛越来越远。慧能用一首偈表达这个思想:“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在《坛经》看来,何谓坐禅?外对于一切善恶境界都不去思念,就是坐;内认准自心佛性而不动摇,就是禅。《坛经》又解释何谓禅定?外远离幻象就是禅,内心不乱就是定。也就是说,“悟道”并无特定的形式规范,只要做到“无念”、“无相”,或行或站或坐或卧,哪怕是干担水劈柴的杂役,都叫坐禅,都可以达到禅定,达到佛的境界。慧能以前的佛教徒认为,必须先入定,然后才能发慧,重点是定。《坛经》认为定、慧是一体的,即慧的时候定就已在慧,定的时候慧就已在定。它用灯和灯光作比喻,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有灯则明,无光则暗,灯与光同时存在,不分先后。但实际上,《坛经》更强调了慧,主张以慧识定,只要能发慧,能创造顿悟的机缘,不论你做什么都可以叫禅定。

  得禅不在于勉强委屈自身的一具臭骨头,去刻意寻求,而在于与普通人并无差异的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地随着某种机缘,一点即破,恍然大悟。这样,《坛经》就把禅定和世俗的一切事情融为一体了,它不仅在理论上否定了坐禅,而且在宗教实践上也否定了坐禅,这是对佛教修行方式的重大改革。它表面看来废除了坐禅,把人从肉体的锁链中解放出来,实际上却扩大了禅定的修行范围,把佛性灌输到人的内心,给人的心灵套上了锁链。

  与上述思想相联系,《坛经》对于其他许多传统的宗教实践也提出了一些新的变革主张。它认为求佛只需直指本心、明心见性就能顿悟,不必青灯黄卷、日夜劳碌地诵读佛经,传法布道,也没必要使用文字、著书立说。因为在它看来,任何语言文字,都是人为的枷锁。它不仅是有限的、片面的、僵死的、外在的东西,不能使人真正把握本心佛性,而且正是由于执著于这种思辨、认识、言语,反而束缚了、阻碍了人们去把握。这种不读佛经、不立文字的主张,比起天台宗只解释“止观”二字,摇笔就是几十万言,法相宗的玄奘仅仅分析“心法”就分到六百六十法之类极端繁琐的经院哲学来,确实非常方便易行,简单明了。《坛经》认为心外无佛,敬佛也不必布施、供养。有人问慧能:“听说梁武帝曾向菩提达磨祖师夸耀他一生建了很多寺院,布施了多少钱财,供养了多少佛像,问这有多大的功德。达磨祖师说并无功德,这是何意?”慧能说:“造寺、布施、供养确实不算功德,那只是修福(乞求福祉),不能把修福当成功德。因为功德在法身,不在福田。须内见佛性,外行恭敬,常行恭敬,自修其身才是功,自修其心才是德。功德自心作,福与功德别。”《坛经》还说:若欲修行,在家也可,不必一定在寺院。在家若能修行,如同东方人心善;在寺不能修行,如同西方人心恶。

  只要自身心净,接受佛教教理,思想上通了,不必非要与暮鼓晨钟为伴不可,在家在寺其实一样。

  人间佛国《坛经》把佛性说成自性,把修行变成修心,实质上就是把佛性论变为人性论,把宗教修证功夫变成为对待生活的态度。这种宗教的进一步世俗化,表面看来,好像佛性的人性化,贬低了佛性的庄严性,修行就是修心,混淆了世间和出世间的界限;而实际上,它不但不否认人世间的一切,而且把人世间的一切在不妨碍其宗教基本教义的前提之下,完全肯定下来了。《坛经》说,自性的变化是非常多的,一念的思量就可以产生千变万化,譬如思量恶事就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就化为天堂,毒害化为龙蛇,慈悲化为菩萨。无处不是地狱,无处不是天堂,对因果报应的宣传教育,实际更加强了。慧能在《无相颂》中坦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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