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微尘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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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又恢复了静谧,稍许后,艾景初又问:“吃午饭呢?”
曾鲤看了他一下,感觉此刻的艾景初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似乎有点没话找话说,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有点生硬地问她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难道是他也觉得别扭,所以在找话题?
“叫外卖啊,或者自己早上带饭去,也可以和同事轮着出去吃,反正不能缺人。”她配合地多补充了几句。
“比我们坐诊时间还紧。”艾景初说。
“但是我们完全是磨时间,哪有你们这么忙。”曾鲤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门诊的时间还算有规律,不像在手术室。”艾景初答。
说起手术室和吃饭的事情,曾鲤突然冒出一个问题想要问,于是好奇地说:“手术的时候,医生可以吃饭吗?”
艾景初瞅了她一眼,不懂她居然会问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于是答:“不能。”要是能在里面吃饭,那还了得。
“有的手术不是要做十多个小时么,都不能吃饭啊?”曾鲤不解地追问。
“双手要在肩以下,腰以上,和两侧腋中线以内。这样的情况下一般怎么能吃饭。”
“站着?”
“不一定。要看手术做哪个部位。”
“上厕所呢?”曾鲤终于问了最想问的,她看了一眼眼前的饭菜虽然这问题不太……应景。
“忍着。”
“忍不住怎么办?”她穷追猛打。
“万不得已那只能换人,助手顶着,然后再重新刷手,消毒,换衣服。”
问到这里,曾鲤瞬间觉得所有医生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艾景初先于她吃完,“你慢慢吃,我在沙发上靠一会儿。”
他离开桌子,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坐下后,他缓缓地将背依在沙发上,当脖子接触到头枕,整个身体放松的时候,颈椎和肩胛刺痛得厉害,他沉沉地吸了口气,眉头紧紧地颦在一起。
曾鲤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此刻拧在一起的眉。她不好意思一个人磨磨蹭蹭的,也赶紧两三下就胡乱咽下去了事。
接着,她收拾好桌子,拿出包里的牙刷、牙膏和杯子,准备漱口。没正畸之前真无法理解那种牙套和钢丝的缝隙之间塞满了饭菜残渣的滋味,所以每次吃东西之后必定要刷牙,不然可以活活把人给折磨到崩溃。
曾鲤走到盥洗处,放了满满一杯水,用牙刷在里面搅了几圈,用水沾湿后才挤上牙膏。
“你都这么刷牙?”身后的艾景初在沙发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出乎曾鲤的意料。
她没想到他在观察她。
“怎么了?”她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没觉得这么刷牙有什么不对。
“进嘴之前,牙刷头是干的比较好。”艾景初说,“刷牙本来就是靠摩擦来清洁牙齿,干燥时,最有效又不会满嘴泡沫。”
“可是又硬又干,刷着多难受。”
“你戴着矫治器,就用小一点,毛软的牙刷。”
他起身,打开曾鲤近旁的更衣柜,从上面抽屉里取出一把新的牙刷,随后他回头拿了杯子去房间外的开水间接了一杯热水回来,将牙刷的外包装拆开,拿到水龙头的地方冲了下,最后才浸到开水杯里。
“你以后在家,还可以加点盐。”艾景初说。
过了几分钟,他将牙刷上的水滴干后递给曾鲤。
曾鲤照着他的话重新挤了一次牙膏,在牙医博士的监督下刷牙,倍感压力,比平常不知道仔细了多少倍,几乎挨个挨个地将牙齿打扫了一遍。
她突然想到,要是以后艾景初和人谈恋爱,快接吻的时候他是不是还会很龟毛地问对方一句:刷牙了么。
思索至此,曾鲤忍不住乐了。
艾景初见她笑得诡异,便问了一句,“怎么?”
“没什么。”曾鲤嘴上这么说,但是眼底的笑意却荡漾开去。
她顿时觉得,她和她的牙医相处地容易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太忙了,对不起大家,挺慢的。同胞们,节日快乐~~
7——6
没待几分钟,有个学生来办公室找艾景初,曾鲤便趁机告辞去上班了。
整整一个下午,大概因为下着雨的原因,图书馆的读者很少。她自己找了本旅行的杂志,慢慢悠悠地翻了好久。
快到五点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她打开抽屉翻开一看,居然是以前的继父——邓刚。
“叔叔。”曾鲤喊着。
“小鲤啊,好久没看见你了。”
曾鲤不知该如何接话,尴尬地对着电话笑了笑。
“你和……”邓刚迟疑着问,“你和你妈妈最近还好吧?”
“好,你呢?”
“我也好,我今天在A市出差,晚上出来吃个饭好吗?”最后,他又加了两个字,“你们?”
他说得含含糊糊,曾鲤却能完全明白“你们”指的是她和老妈,可是……
“我妈,我妈她和朋友出去旅游了,下个星期才回来。”她没了主意,只得撒谎道。
“哦——哦——好。”他答。
挂了电话,曾鲤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雨天,半晌没动。
过了会儿,她看了看时间,然后叫来隔壁的吴晚霞替她顶着,自己提前了半个小时偷偷地从后门早退了。
她从单位出来,打了个车去商场。
她很少买男人用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选什么好。
于是她打电话给马依依。
马依依知道顾海东最近天天守着她,以为真有什么进展便打趣她说:“哟,发展的不错呀,都开始互送定情信物了。”
“少贫嘴。”曾鲤笑。
“你要是买给顾海东,我跟你说,就不用费心了,你就是送他一口唾沫,他都会乐死。”
等马依依说完这句,曾鲤突然听见听筒的另一头,又传来伍颖的声音,看来她俩正在一起。伍颖在旁边大声插嘴说:“你们送谁唾沫啊?这送唾沫也是学问呢。要看是隔空吐在脸上,还是唇对唇喂在嘴里……”
曾鲤乐着收了线,一个人继续在商场里瞎逛。
后来好不容易挑了最不容易出错的外套和衬衫。她是一个选择无能的人,对颜色和尺码琢磨了半天,也下不了决心,左右摇摆了半晌,眼看赴约就要迟到,才一咬牙付了钱,最后,她还不停地向营业员确认,假如不合适是不是可以换。
等曾鲤坐在邓刚住的酒店附近的饭馆等邓刚的时候,她想起艾景初中午的话。他好像说过晚上要一起吃饭,但是究竟是客套的说辞还是恰有其事,她拿不准。
就像平时同事或者不怎么熟的朋友,谈话间随口说一句:改天请你吃饭。或者有的时候,继父的朋友到家里来,时间仓促,老妈没有将饭菜做得很丰盛的情况下,一般也会说:改天你们提前打招呼,我们重新做顿好的。
至于这个“改天”究竟是明天,后天,还是永远遇不上的那一天,也许很多人也不会细细探究。
曾鲤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在心中迅速地掂量了一下,觉得以她和艾景初的交情来看,估计也是一个虚拟的客套话。
可是出自对于一个还要给自己治疗两三年的医生的敬畏,她主动地拿起手机发了个短信。
“艾老师,谢谢你的午饭,改天我再回请你。”
等她前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之后,将这句隐晦的话发送了出去。
刚刚一放下手机,邓刚就来了。
好久不见他,好像头顶的头发又稀疏了不少。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看到曾鲤的第一句话就是:“闺女,多叫点儿好吃的,别替我省钱。”
这一句话引得曾鲤心中一阵唏嘘。
高中那会儿,她住校,每逢邓刚路过学校来看她,都是这么一句。在那之前,甚至亲生父亲也没有那么宠过她。
她曾偷偷地哭过,之后又偷偷地开心了起来。
等过了几年,她正真要接纳邓刚的父亲身份的时候,老妈却告诉她,他们要离婚。
曾鲤将买的东西翻出来给邓刚。
“邓叔,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这么好看啊。”邓刚喜笑开颜地说。
他本来不试穿,就满口说合适。结果,在曾鲤的坚持下,还是将外衣脱下来,套了上去。
“呀,好像大了一点。”曾鲤有些后悔,自责道。
“不啊,合适,刚刚好。”
外套的肩做得宽了一点,导致袖子也长了一截,明明就大了一个号,但是邓刚却满口称赞只道合适,又连说自己年纪大了,就爱穿宽松的。
曾鲤没辙,只得作罢。
艾景初忙完最后一个病人回到办公室,洗了手打开更衣柜换衣服。换了衣服之后,出门回身将办公室锁上。
他随手将兜里的手机掏出来,这才看见曾鲤的短信。
走廊的两边是雪白的墙壁,地上铺的是蓝色的地胶,还未下班的护士跟着学生一起在收拾器具。不锈钢的推车轱辘压在地胶上,时而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音,偶尔有路过的孩子在跟艾景初打招呼。
而艾景初盯着那行字,笔直地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
末了,他回复了她三个字:不用了。
8——1
转眼到了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和。
曾鲤的网站上骑行版块开始频繁组织自行车活动。她缺席了很多次,最后实在再没理由推脱,又突然想起宁峰和伍颖的暧昧不清,于是报了名,想要拉着伍颖和马依依一起去。
她有接近十年没骑过自行车,有点拿不准技术有没有生疏,抽空在附近租了辆车骑来试一试。
曾鲤刚刚开始骑上去,还真不习惯,溜达了两圈之后状态就恢复了,后来回家的路上跟马依依一合计,干脆去买了辆车。
“你真不去?”曾鲤问。
“就我这运动神经,你确定?”马依依反问。
曾鲤目不转睛地盯了马依依三秒钟,想到她大学时候体育无能的那熊样,再也不劝她。
周末骑车活动的目的地是A市附近不远的一座古镇。
她和伍颖平时都不爱参加体育锻炼,十多公里的车程刚开始还在前面,遇到连续上坡的路段就开始落后了。因此,宁峰和另外一个副队长也只好慢慢骑车照看他们。
曾鲤对宁峰一路上对伍颖那个小心劲儿,心里觉得很满意,这么消耗体力的活动总算没白参加。
下午回城的时候已经天黑,她和其他人分手后,就一个人骑回家。
而艾景初的车也在二环上困难地停停走走。无奈前面有两辆车因擦碰争吵起来,交警赶来正解决问题,于是仅剩了一条车道还能用。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看到了前面的曾鲤。她穿着身运动服,带着一顶藏青色的鸭舌帽,正在他的前一辆车的右手边。本来仅给了一个背影,又和他平时看到她的打扮不一样,艾景初开始只是觉得有点相似,待他观察了片刻,在看到她无意转过来的半边侧脸后,才能确定真的是她。
只见她的手掌着车头,一只腿放到地面支撑着平衡跟他同样在等绿灯。
无奈前面的绿灯已经几乎没作用,因为前面有两辆车因擦碰争吵起来,交警赶来正解决问题,于是仅剩了一条车道还能慢慢挪。
过了半分钟,绿灯亮起来,她夹在一堆电瓶车、公交车、小轿车占据着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挪动着。
马路好不容易被交警顺通了,可是挡在她前面的公交车恰好要进站,于是将她又堵住了。而艾景初这边,车流的速度迅速恢复,交警不停地对司机做着手势,让他们赶紧走别添堵。他踩着油门,瞥了一眼后视镜,拐了个弯,随后便再也看不见后面的身影。
艾景初的右手松开方向盘,朝中间扶手上旁边放着的手机挪了挪,片刻之间又迟疑了下,转而去开车里的收音机。
开到第二个路口,等的车太多,绿灯太短,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个,转了一个弯后又堵上了。
今天,他开得极不顺,每次都是红灯。
艾景初耐着性子一边开车一边安静听电台里主播讲着精神病院的系列笑话。
主持人道:“据说现在流行写小说,随便从窗户扔块砖,砸到的都是作家。精神病院也有这么一群文学爱好者。”
听到这里,绿灯终于亮了,他缓缓地朝前挪,没挪几个身位,刚刚在他要过线的时候,又变成了红灯。
只听主播继续说:“有一天,精神病人甲把一本书递给病友乙,问他:‘你看我最近完成的这本小说怎么样?’乙仔细地看了半晌后回答:‘不错不错。不过就是人物好像多了点。’这个时候,进来发药的护士看到乙手上的书,很生气地说;‘你们赶紧把电话号码本给我放回去!’”
主持人为了配合自己的故事,讲完后放了一个观众哄然大笑的音效。艾景初却没有笑,他本来就听得心不在焉,也没注意人家究竟在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艾景初下意识地一侧头,又看到了右边路上出现的曾鲤。
艾景初走的是左转道,而曾鲤,在非机动车道上,中间还隔着一辆车。
她扎着马尾,发梢跑到衣领里去,裹着脖子似乎有些难受,于是她偏了下头,将头发拉了出来,放在肩前。她的脸朝左边转了好几次,却没有察觉到艾景初和他的车。
艾景初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静静地旁观着,似乎是在看她,似乎又没有看她。眉目平淡。
片刻后,绿灯亮了。
艾景初则跟着车流一起左转。而曾鲤轻轻松松地蹬着单车的脚踏,右转下坡。
他看着窗外的后视镜,那个身影又一次消失不见。
转瞬之间,便分道扬镳。
车内的广播还在继续说着医院里的笑话,之后又开始播广告,艾景初突然觉得那些声音闹腾地刺耳,索性还把收音机给关了。他将车开过了一条小巷子,滑了十来米,在绿化带边停下。
车和人都安静了须臾后,他突然就点火,打方向盘,调了个头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过了刚才那个路口,他一边开车一边朝边上张望。
可是,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偌大一条街,又不知道她会走哪边,如何还找得到。
艾景初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只得作罢。
他突然有点想抽烟,往身上一摸,发现盒子空了。路边正好有空的车位,他干脆将车停进去,找了个附近的小超市去买烟。
超市不过二十多平米,是那种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他刚付钱,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叫了一声:“艾老师。”
他心中着实一愣,随后缓缓转身,看见了曾鲤。
曾鲤手里拿着一瓶喝了小半的矿泉水,刚才戴的鸭舌帽已经摘掉,而额前的头发被压得趴下了,有些凌乱。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