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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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显然是待客或者书房一类的偏厅门外,小厮隔着棉帘子通报了一声,听到里面的回应,他打起帘子,顾念道声谢,跨过门槛。
屋里有一个主人,几位下人,那位主人年轻得跟顾念的岁数差不多,穿着长衫,皮肤白净,英俊倜傥,浑身上下带有他这个阶层的人特有的气质。
这位年轻公子先前应该在办理公事,手上拿着簿册,这会儿两只眼睛一齐放在顾念身上,从头到脚快速地扫了几遍。
门边一小厮上前给顾念引见,“这位是我家大公子。”
顾念把药箱斜背在肩上,脸上露出谦卑略带谄媚的微笑,拱手行礼,深深弯腰,“在下顾念,见过宋公子。”
宋公子微微点点头,受了顾念的礼,但没回礼,还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你就是前天晚上给董之瀚医治伤势的顾念?”
“回公子话,正是在下。”顾念谦卑到底,只抬头看一眼对方,就低下头去说话,不与对方对视。
“今日叫你来的缘由,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公子,是董老太太想见在下,问些董公子当初受伤的情况。但是在下所知不多,不知见了老太太该如何回话,还请公子指点。”
“你今日挂着宋大大夫徒弟的名号进的董宅,在老太太面前,首先要挺直腰板,站要有站相,别丢了我和安堂的脸面。”
“是,公子。”顾念马上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但脸上表情没变,依旧谦卑。
“还有你这副表情,像什么样子,要么不笑,要么笑得好看一些,别叫董家人笑话,说我们和安堂的徒弟连笑都不会。”
顾念放松了脸部肌肉,只是嘴角似有似无地轻轻上扬,像是面无表情,又像是淡淡地浅笑,这是她平日里面对病人的表情,她知道这表情配上合适的语气,能帮助病人从受伤的紧张情绪中放松下来,好让她开始治疗工作。
宋亦柏依旧不满意,他又嫌弃上了顾念的衣服,“顾大夫你就没一件好衣裳吗?穿得这么差,和安堂的徒弟穿不起好衣服吗?”
顾念有些无语了,她觉得自己的衣服不算差,买的本地产的冬衣料子,哑姑亲手缝制,细密的加固针脚,哪里差劲了,被这么挑剔。
“宋公子,要是真有人问起在下的衣着,大可以在下不注重穿着的理由一带而过,在下认为,八成也不会有人会关心这个,董家人还是更在意董公子的伤势,您说是不是?”
“不注重穿着?说得轻巧,和安堂入了册的徒弟,哪个走出去不是仪表堂堂。你不注重穿着,注重什么?”宋亦柏冷哼了一下。
顾念突然一下福至心灵,取下身上的药箱抱在怀里,打开盖子,拿出卷成筒状的十张大胶布,边上的小厮代为接过,转交到了宋亦柏手上。
昨晚上廖诚提醒她带上这东西,还真有用处。
宋亦柏展开胶布,用手指仔细感受了一下胶布两面的手感,还闻了闻气味,然后放到了身边的桌上,并向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很快拿来一瓶金创药递给顾念,瓶身上写着生肌散的字样。
“这是我和安堂的金创药,防着老太太要你给病人换药,你自己收好,到时别拿错了。”
顾念道了谢,仔细地收好药瓶。
宋亦柏挑剔的目光又落到了顾念的旧药箱上,但这次他忍住了没说出来,想着反正就这半天,见了老太太就回来,过几天等董之瀚伤好了,还有谁会记得这事。
“我这边做的准备就是这些,你自己有什么问题要问的?现在说出来,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应变。”宋亦柏呷了口茶水。
“宋公子,不知见了老太太后,老太太会跟在下说些什么话?在下从事的职业实在不堪污了老太太和太太的耳朵。”
“这是必然会问到的,你只管照实说自己的姓名籍贯家世,编个十二三岁入和安堂的经过,就说家里有人和宋大大夫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他认为你有些天赋,就收了你,一直专攻外伤治疗,在其它方面不怎么擅长。老太太和太太要是有别的问题,我会尽量帮你圆过去,你自己能不张嘴就别出声。”
“要是老太太和太太问起在下是怎么及时来到公子跟前给他医治的呢?”
“编个好点的理由,比如你被朋友带去医治朋友的某位朋友,回家途中碰到出来找大夫的下人,见你背着药箱,就把你拽了进去,发现病人是董公子,赶紧医治。我和董公子都会从旁帮忙,不会让董家人知道你的真相。”
“是,在下明白了,多谢公子指点。”
“时间不早了,出发吧,早去早回。”宋亦柏说道,门边的小厮马上出去传令,顾念重新背好她的药箱,没多久,外面就回复,马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顾念跟着宋亦柏走便门到了外面的巷子里,上了一辆蓝布马车。同是蓝布蓬车,这公子用的就更精致很多,车架子用的上好木料不说,蒙车厢的蓝布也是上好的料子,上面绣着暗花,在阳光下时隐时现。
宋亦柏与顾念坐车里,他的小厮与车夫坐一块,马车徐徐出发驶向城西南的一处闹中取静的小街,车中二人各坐一边,不发一语,没有交谈。
就像柳家街一样,董家街也是以董宅命名,街道一边是董家的大宅院,一边是全部属于董家所有的临街铺面,贩卖的都是董家货船从全国各地带回来的货物,甚至还有海外的稀罕物,因为顾念透过车厢的纱窗,看到有伙计从店里搬出一株大珊瑚放在门口的货车上。
大户人家和小户人家的区别就在大门的数量上,两扇门板的是小户人家,四扇门板的是大户,包括有钱人和朝廷官员,而六扇门板的那是官府衙门和皇家,百姓日常提起来都犯忌讳。婚姻上的门当户对指的就是二门对二门,四门对四门,二门不高攀四门,四门不下嫁二门。
马车在董宅大门前停下,典型的四门大户,正门这时是闭着的,只有董家当家人出入才会开启,家下人日常进出都走旁边的便门。
门子从门房小窗看到有客来,他认得宋亦柏的马车,车子刚停稳,人就开了便门出来迎接,直说里面已经传过话来,公子在老太太房里,让宋公子直接过去即可。
门子将宋亦柏顾念三人领进大门内,换了小厮领他们到二门外,再交由门上的婆子一路领进老太太住的院子。
顾念一边咋舌有钱人家规矩多,一边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走在宋亦柏身后半步,她连身边偶尔经过的丫环是美是丑都没看清。
董老太太的院子小巧清静,院里有花圃,花圃外面还围着几圈各式小花盆,种着当季的鲜花,多少驱散了一些冬季的萧瑟。
屋里早得了通报,小丫头已等在门外迎接,见人跨进院子了,向里面回报了一声,然后适时地打起棉帘子,让了宋亦柏三人进屋。
第42章
很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昨天半夜23点半,虫子所住同院另一栋某邻居家违章建筑着火,所幸无人员伤亡,但烧坏了悬空于上方的电信电缆,使得虫子家整栋楼的电信信号中断,直到不久前才完全修复。为了表示歉意,同时庆祝上架之喜,今日虫子三更,一章公众,两章VIP,感谢大家一贯的大力持续支持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正厅里没人,屋里的小丫头直接把人领进暖阁,老太太、太太和董家公子都在那里闲话家常,身边只有贴身的丫头伺候,不见家中其他女眷。宋亦柏的小厮没跟进去。
老太太和太太都生得一副慈眉善目样儿,穿着色调朴素半旧的家常衣裳,看着和蔼可亲,她们与宋亦柏显然相当熟悉,看他进去先招呼上了。
董公子脑袋上包着绷带,还是昨天换药后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坐在旁边的一张榻床上,日光下,眉清目秀白嫩嫩的公子哥儿,来了朋友,他也不起身,就拿脚点点榻床,让了个能坐的位置。
宋公子行了个简单的晚辈礼,请了安,把顾念引到他身边,向老太太和太太正式引见。
“老太太,太太,这位就是顾念,前天夜里就是他给之瀚医治的。”
“晚辈顾念,见过老太太、太太,给老太太、太太请安,笑口常开,百事顺遂。”顾念拿出柳家的教养,不卑不亢地行礼问安。
老太太和太太都和气地微笑,上上下下地把顾念打量了几遍,这才笑道,“还真是个好小伙,不愧是和安堂出来的,就是个子小点,年纪还不大吧,有十八了吗?”
顾念心里抖了抖,暗想这两位太太还真有眼光,柳依依的身高受父母遗传影响,大致有五尺五寸左右,折合165厘米,在女孩当中已算是不错,搁在同龄男孩当中,还有很大增长空间,自然不会把她往二十岁上的年纪去估,只会往下估,却歪打正着地估对了,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就是十七岁。
“回老太太,太太,晚辈今年正好十八岁,蒙宋大夫看得起收在门下,距今已有几年。”顾念把虚岁当周岁,免得两位太太多生疑问。
“我就说嘛,看你这身架子,也不像是岁数太大的,不过这年纪,就有一手疡医活儿,算是有天赋了吧。亦柏,你觉得呢?”太太笑眯眯地转向已跟董公子共坐一榻的宋亦柏。
“太太说得不错,我这师弟就专长外伤,要说其它方面,他还真不如那些师兄弟们,好像那根学医的筋就长成这样子了。”
“呵呵,要是将来真专精于外伤,能治其他人治不了的伤势,这也是一门绝活。幸好前夜里还真是多亏遇到你,不然换了别人,我这做娘的还真不放心我那孩儿的伤势。小顾那个时间还背着药箱在外面,是去出诊?年纪轻轻就能单独出诊,亦柏,你这小师弟的天分可真不得了。”
“小顾学医时间尚短,远远不到单独出诊的水准,倒是他的朋友有时会找上门来,他也就给朋友们看看,对和安堂的病人,我们可不敢这么放任他。”
“回太太,晚辈前夜是受朋友所托去探望朋友的朋友,抄近路回家时,碰到出来找大夫的久香院下人,见我背着药箱,就拖了我进去。得知受伤的是董公子,又没有时间再让人去玉府街上的和安堂分号请大夫,公子当时流了满脸的血,再拖下去就麻烦了,只好硬着头皮着手处理了。笨手笨脚的,几次弄疼了公子,还请老太太和太太多多原谅。”顾念顺着宋亦柏起的头往下接。
老太太和太太听得揪心,后怕地拍拍胸口,又嗔怪地瞟了自家小祖宗一眼,脸上愈发地笑得舒心,“他受了伤,受痛是应当的,叫他自己不当心,还好碰到了自己人,不然,要是再让人跑一趟和安堂,一去一回,光路上指不定得耽误多少时间呢。既然小顾今天来了,就顺手给之瀚换个药吧,也省得再派人去请和安堂的大夫过来一趟。”
“这个……”顾念犹豫了一下,转向了宋亦柏,“师兄?”
宋亦柏和气地望着顾念,“老太太和太太信任你的医术,可不能再像前夜那么鲁莽。”
“多谢老太太和太太的信任,晚辈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让公子在哪换药?需要回房吗?”顾念马上转头道谢。
“小顾你看就在这里怎样?回他自己屋太远,你们走来走去的麻烦,你觉得这屋里光线如何?还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说,家里都有。”太太说道。
顾念先看看宋亦柏的眼色,场面上,大师兄的面子一定要给。
宋亦柏点了头,顾念才又向老太太和太太行了个礼,然后在屋子里走动起来,找了这屋里光线最明亮的地方,说要让董公子平躺。
立马有丫头到外面叫来了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宋亦柏起身,董之瀚躺着不动,仆妇上手,硬是将榻床连他一起平端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顾念指定的地方,并解除了榻床的机关,使得靠坐着的董之瀚得以照要求平躺下来。
顾念又向丫头们要了烈酒、温开水、胰球、擦手巾等物,在等东西送来的时间里,她又让人搬了旁边一张圆桌过来,撤掉了漂亮的绣花桌布,把她药箱里的东西摆了一桌,那些闪着寒光的各种医疗器械让老太太和太太都不禁捂住心口,宋亦柏和董之瀚也不由得对视一眼。
先把胶布剪了两条胶带下来,放在点着了火的烛台旁边,这时她要的东西也送来了,顾念洗了手,左手帕巾镊右手帕巾剪,镊子夹紧绷带,右手剪子咔嚓几下,绷带就轻轻松松解了下来,再轻轻揭去蒙在伤口上的敷料。
顾念扔掉废料,换了把干净的帕巾镊,夹起一小块纱布沾湿酒液清洗伤口,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才结束,拿起宋亦柏给的那瓶金创药拔了塞子,左手轻轻地蒙着董之瀚的眼睛,右手洒好药粉,再用第三把帕巾镊夹起干净的敷料放在伤口上,烤软胶带贴上。大功告成。
仆妇们把榻床原样搬回原处,宋亦柏也跟了过去,顾念自己一人洗了手,将桌上的东西各自收拾好,药箱合上,抱在怀里,去跟老太太和太太回报。
“老太太,太太,董公子的伤愈合得很理想,有和安堂的金创药,饮食上再注意些,注意忌口,伤口拆线后,不会留下太难看的疤痕,时间长点连疤痕颜色都会慢慢淡去,自己不说别人都看不出来。”顾念小小地拍宋亦柏一个马屁。
“之瀚养伤要用的东西,和安堂这几天都准备好了,明后两天就给送来,正好那时之瀚也要拆线了,正合用。”宋亦柏接过话茬。
董老太太和太太都放心地点点头,董之瀚这时坐起来,跟奶奶和母亲撒娇,要和宋亦柏回自己院去,聊些公事上的事。
既有公事要谈,老太太也就允了,顾念跟在宋亦柏后面,三人与小厮等人一起出了老太太院子,董之瀚就吩咐下人送顾念出去。
拐进通向董公子所住的小院的小道时,前后左右,除了两位公子,就是他们各自的贴身小厮,无其他外人,二人这时居然压低了声音谈起顾念来。
“那个顾念真是在烟花后巷开医馆的?他刚才的表现根本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完全看不出是个粗人。”董之瀚不解道。
“我也觉得奇怪,这一路上我都担心他礼数不周,被老太太和太太看出破绽,我还特意叮嘱他站要有站相,没想到他居然表现很好,甚至都没对他的衣着打扮提出疑问。”
“他那样一堆东西摆在桌上,谁还敢问他衣着喜好?有疑问也没了。请铁匠制作那样一堆工具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