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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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齐看了他一眼:“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不敢,还要阿耶指点。”
“现在来看,的确是这样。就看刘家还有没有其他后手了,对了,刘家只说了要六十金,就没有再说别的?”
“哦,还有一条说明,说这六十金是怎么用的。大概就是,进他们演武场的,每人都会得一匹马,长短两件兵器。每日都有鸡腿或鸭腿一支,蛋类一枚,饭食管够,衣物统一发放,后面还列了标价,算起来只是这些东西也要四十金了。我刚才大概算了一下,刘家这还真没说谎,只是一匹马,在外面也要二十金呢。”
郑永齐皱起了眉:“那通告你有带来吗?”
“那通告是贴在刘家墙外的的,我让人抄了一份过来。”郑开亮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郑永齐接了看了一遍,最后叹道,“这上面写的,这些年刘家可有做到吗?”
“好像是都做到了。就是这马,新入学的学员是分不到的,要一年之后才开始练习。第二年的时候是两三个人一匹马,然后根据情况分批拥有,不过只要不是太差,第三年的时候每人都能得一匹。”郑开亮也是做过研究的,说起来竟是分毫不差。
郑永齐叹了口气:“老大啊老大,你还是差了一点。”
郑开亮一怔:“还请阿耶指点。”
“你以为这个通告是他们用来招生的吗?”
郑开亮皱了下眉,犹疑道:“阿耶的意思是……”
“也不能说这不是用来招生的,不过更大的作用,这是用来示恩的!”
说到这里郑永齐看了郑开亮一眼,后者突然反应了过来:“阿耶的意思是说,这封通告主要是告诉早先的那些学生刘家在他们身上投入了多少吗?”
“都说刘家演武场的条件好,可好到什么程度,恐怕就是那些学员也不是太清楚。就算他们一开始惊叹感恩,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而刘家又不好直接告诉他们花了多少钱,这封通告,也算是个告知书了。这些人但凡没什么重大变故,那是怎么也不会离开刘家了。”
语气里充满了赞叹,郑开亮有些不服:“但那是过去的学员,以后的学员恐怕就不会对刘家有这么深的感情了,这刘家就靠以前的学员支撑吗?”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以后招收的学生和早先的应该大不一样。刘家又不是傻的,明知道这再进去的学生大多是各家塞进去的,又怎么会教给他们真本事?八十多人?嘿,这八十多人用好了,就是八十多个都头!八十多个猛士!刘家现在,有这八十多人已经足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家的十七……”
“让他去,咱们家又不差这些钱,我倒要看看他能学出个什么。”
郑永齐不再说什么,反正小十七不过是偏支里的,对嫡支没有任何影响,就算毁在了刘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抱着这种想法的并不只是郑家一个,在刘成成为郑州节度后,郑州上下不少乡绅大家都有往里面塞子弟的打算。这其中固然有真心想抱刘家大腿的,但大多都是有点别的心思的。当然,也不是说他们就一门心思要给刘家使坏,更多的,还是想进到刘家内部看看是怎么回事。而且大家族往往有让子弟投入不同势力的习惯,刘家虽然只是个新生力量,但毕竟就在郑州境内,找一个偏支子弟塞进去,也是示好的象征。所以虽然六十金吓退了一部分人,可还有不少人家挥舞着金子,就等着传说中的报名日到来了,不过还没等到这一天,刘家就又贴出了一份告示,这一次,是免部分学杂费入学的,在这份告示里,这一部分学生刘家会包他们的食宿,但老师的束脩还是器具就要由他们自己负担,学费是三年四十金,可以一下子交清也可以分三年交清,若是分批交付的话,就要再多交三金的利钱。当然,这一部分学员是要能通过考核的,考核的内容刘家也贴出来了,就是文武两方面,两方面有任何一方面满六分就能进入。
这个告示一出来,不知道多少早先逗鸟遛狗使婢差奴被逼着刻苦用功,虽然对于大家族来说六十金或者一百八十金都不算什么,可能省一点总是省一点的好,而且还有不少人觉得出六十金进去的和出四十金进去的待遇是不一样的。郑十七就先被郑永齐叫去做了一番思想教育,之后又被自己的父亲叫了过去。
“大爷对我说,这段日子要努力用功,争取考进去,不给郑家抹黑。”郑十七老老实实的转述着郑永齐的话,他父亲点点头,“你大爷说的没错,不过,十七,我还要对你说,这是一个机会,你明白吗?你能给郑家带来的越多,郑家就能给你的越多。你阿耶这一辈子就这个样了,你要比你阿耶强!”
郑十七今年不过十一,但已经知道很多了。他知道他虽然是郑家的郎君,但在有些人眼中甚至比不上嫡支那边得势的仆奴。他们一家在外面来看,日子算是过的不错,吃的饱穿的暖,他还有一个随从伴当,但他阿耶不过是一家绸缎铺的掌柜,每年祭祖的时候都是要站到最后面的那几排。若是没有意外,再过两年他也会进绸缎铺跟着学习打理生意,然后在将来接手那家铺子。这是很多郑家子弟的命运,嫡支的就能有数不尽的机会,偏支的,能有一个铺子打理就是幸运,像比他小两岁的十九弟,别说随从了,连饭都吃不饱,他娘还要经常带着他来打饥荒。而他们家的这一切都是早年他阿耶拼死挣来的,是他阿耶早年为大爷挡了一箭,才有了他们家今天这样的日子,而现在,轮到他了!
看着他坚定的表情,他父亲非常满意:“你从小就学字认数,我看文科的把握更大一些,明日我就再问你找一位先生,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家用功。”
“阿耶放心,我一定努力。”
像郑十七这样的事,在不少家里都大同小异的演绎着。有的是为了家族,有的是为了某个亲人,有的是为了自己。
郑开亮躺在床上,他的上半身被垫的高高的,一个小丫头轻轻的给他垂着腿,房间的香笼里袅袅的飘着清雅的香气,而他的眉却是皱着的。刘家,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在一开始他以为刘家是却不过面子才发出的那个重金告示,可现在看来又不太像,但要说刘家会诚心诚意的教导新收上来的学生,他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泥瓦匠的手艺还要好好藏着呢,更不要说领兵打仗的本事了。
其实不仅他有这方面的疑虑,就是刘成在最初也有这方面的担忧。他本来不想刘灿管这些事了,但后来发现刘灿的男装不仅是她个人的选择,还和刘家联系到了一起,也只有先这么着了。
演武场一直是刘灿打理的,张阳的事自然也要告诉她,而且除了张阳外,也的确有其他人试探着想安插子弟进演武场。对于他们这种行为,刘成真是深恶痛绝。这一年他已经清楚的看到演武场那些学员的能力,虽然说第二批比第一批的差些,但第一批是刘灿亲手带出来的,自然要有些不同,而且这第二批整体来看也没差多少。照着这个趋势发展,刘成有信心在五年后得到一支强军。可是现在其他人的手伸了过来,就算他把这些人练出来,这些人本身不会为他效力不说,更有可能拉走其他学员。所以他甚至考虑干脆就把演武场关了拉到,八十人虽然少了些,可是再培养两年,也够用了。
不过刘灿听了却笑了起来:“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嘛,不过像张伯父这样的人不缺钱,所以这束脩不妨就定的高一些,也正好能给咱们做个补充。”
“这样好吗?”赵方毅皱着眉道。
“有什么不好的,是他们要来的,若是嫌贵,大可不来啊。这束脩就定为一年六十金吧,其实算上咱们发的东西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一个学员,咱们三年才赚一百二十金,也不是太多。”
“这束脩倒无所谓,而是咱们收了这些钱若教不好,恐怕于指使的名声有碍。”
赵方毅很快就同郑永齐想到了一起,而刘灿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她就笑了:“先生想错了,我并没有想只收钱,不办事。”
第100章布置(中)
刘灿这话一出,不说赵方毅,就是刘成都怔住了。刘灿最开始捣鼓演武场的时候,他只以为是用来安抚人心的,后来他察觉出演武场的不同,也没有想太多,直到这一年赵匡胤等人毕业,又被刘灿带着剿了几次匪,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不知不觉中已经帮他带出了一批兵种!
刘成并不知道什么教导团,但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他知道基层军官的重要。真发生战争的时候,指使、节度在很多时候只是一个标杆性的人物,真正被士兵看在眼里的还是下面的都头、队正,只要他们能稳住,那最最起码,这只队伍不会溃散。
演武场毕业的每个学员都会骑马,都会使用两种兵器,而且都对刘家有很深的感情,这样的学员进入军队,不用任何人说,刘成都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而现在,别人的手伸进来了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办法把那些手剁掉也就罢了,还要真给他们练兵?虽说练出来的都是大晋的兵,刘成心中也是不愿的。
“阿耶放心,咱们练兵的法子他们是学不去的。”
“灿儿你这话就不对了,早先他们学不去,你都教给他们了,他们还学不会?”
“不是学不会,而是学不去。阿耶觉得,演武场比起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刘成一怔:“这不同的地方多了,他们吃的、用的都和别人不一样,还有专门的老师教。”
“那么这些不同的地方我们可有保密过?可曾对学员下过封口令?可曾令教官不对外宣传?甚至就是我们自己,一些训练也是公开进行的,在这种情况下,阿耶觉得若是有哪个人想学,会搜集不全资料吗?”
“不是搜集不到,而是他们没有意识到演武场学员的不同。你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往这里面挤,但很大一部分都是想同咱们搭上关系拿这个当突破口的,还有一些是别有用心的。等他们觉得咱们演武场学员不一样的时候,这些塞进来的人就有大用了。灿儿,你不要觉得你练兵的方法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要知道,能练出好兵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阿耶觉得我的方法好?”
“自然是好的。”
“那阿耶有没有想过我怎么会知道练兵的?”
刘成一怔,突然回答不上来了。一直以来刘灿都表现的很出色,出色到她做出什么好像都理所应当的,但她当年捣鼓演武场的时候不过十岁,又没上过战场,这练兵的方法,的确不应该是她那时候就能知道的。
“阿耶,我其实不懂练兵,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是太懂,演武场之所以有现在的成绩,只是因为两个字,公平。他们吃一样的饭食,穿一样的衣服,接受一样的训练。我不能说绝对的公平,但演武场,最大限度的做到了这一点。在这里,做出成绩了就会有奖励;违背规矩了就会有惩罚。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背景,待遇都是一样的。阿耶,这才是演武场成功的最大秘密。所以,我不怕他们学,因为就算他们学会了,也用不了。”
刘成怔住了,白钱怔住了,赵方毅也被怔住了,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自己的过去,特别是赵方毅,他想到了自己早年的怀才不遇,想到了同行的排挤,想到他一路北上所看到的各种景象,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公平……”
“是的,公平。先生觉得这是别人学的去的吗?”
赵方毅看着她,很是复杂的摇了摇头。这个世道,公平两个字说出来轻飘飘的,却是千难万难。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们想来,那就让他们来,正好可以补贴一下演武场的支出,而我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把演武场做的正式一些。我看学文的都有各种书院,我们演武场将来未尝不能成为一个专门学武的院校。”
“专门学武的院校?”众人神情都是一动,刘灿笑道,“是啊,此事若换在其他时候,只有朝廷能做,也只有在现在这个时候,是阿耶的机会,是我刘家的机会,此事若成,将来历史上未尝没有我刘家一席之地!”
若换成其他时候,刘灿是绝对不敢动这个心思的。私设武人学院,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可现在是五代,是一个武人甚至都敢拥立自己的上峰当皇帝的时代,开一个武人学院,真不算什么。何况他们在一开始也没必要就打出这个名号,等到将来势大……刘成他们担心其他势力往刘家安插人手,可谁能肯定这些人将来不会为刘家所用?
她在现代的时候见过很多人到了一线城市出了国就不再回来,这些人中固然有拼搏出来,但还有一些在外面并不见得就过的很好。她早先的一个同学是北漂,每天上下班要在路上花费五个小时,工资听起来很高,但交了房租再支付一些日用,也不剩多少了。她曾问过她为什么不回来,因为在家乡,她的日子是能过的更舒坦些的,她那个同学想了想,就给了她两个字:公平。
也不是绝对的公平,只是在帝都,有能力就能施展,符合条件了,就能把事情办成,而回到家乡则要找关系找熟人:“也不是就找不来人,但是你知道吗,我在帝都呆了那么长时间,已经不适应家乡的那种环境了。”
而像她那同学那样的,并不是一个两个。她有信心把演武场建设的比帝都更公平一些,而此时外面的环境可比现代的小城市更黑暗……
想到这里,刘灿慢慢的笑了起来,她的这个笑带了几分自信几分得意还有几分戏谑,这笑令刘成白钱都很是无语,而赵方毅则有一种大哭的冲动——这么好的大郎君,为什么就不是真的大郎君啊!
不提赵方毅多么的懊恼,演武场的招生计划就这么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在生源上,刘灿完全抄袭了现代的那些名校,把学生分为三部分:一种是捐献了大笔钱不用考试就能上的——三年一百八十金;一种是钱可以少交些,但要考进来才能上的——三年四十三金;最后一种则是不交钱也能上的——特招生。这特招生现在大多是受父辈功勋蒙荫进来的,而在之后会招一些有特长的。
“灿儿,既然是要收钱补贴,为什么还要弄两种,干脆都收一百八十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