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嫁经年-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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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两句而已,没有下文,然而苏蘅懂他的意思了,她也知道,唐允看懂她的画了。
这幅画,便是唐允给她的回应。
虽然她知道后来唐允对自己的情谊,而今两人正当年少,知道唐允这是对自己表明心迹,苏蘅难免还是有些羞涩……以及,一丝丝羞愧。
她有些无法面对唐允,将画放下便要走。
唐允斗胆抓住了苏蘅的手,苏蘅试了一下没挣脱,便也由着他。
少年的手温暖而有力:“小枣儿,我知道你画的是梅子,也知道你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案上他刚画好的那幅“关雎”,声音有些忐忑:“小枣儿你又是否懂我的画呢?”
苏蘅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唐允喜笑颜开:“我本以为小枣儿你总不开窍,可能要过几年才能把自己的心意告知,可既然小枣儿你明白我的心意……”
顿了顿,唐允接着道:“待得小枣儿你及笄之后,我便让母亲回京城上苏家提亲。”
他看着苏蘅,似乎是生怕苏蘅会说出拒绝的话来一般,嫁他、早些与他定下本就是苏蘅的打算,苏蘅自然也不会摇头,却又不好直接应,便嗔道:“也许我画的是枣子呢,你不是说你看不出来吗?”
“若是枣子的话,或许比梅子更贴切,”唐允意有所指:“小枣儿。”
苏蘅听懂了他的话,饶是多经历过几年,还是难免有些红了脸,甩开了唐允的手,苏蘅快走了几步,又回头:“二郎,你别忘了你的话。”
唐允愣了愣,似乎是不明白苏蘅为何突然改了口不再叫他“允哥哥”,事实上,从再见时起,苏蘅便没有再那般称呼过他,而今改口,也只是为了慎重一些罢了——她不再把他当兄长,而是把他当成一个男子看待。
唐允很快回过神来,随即又有些失落:“那我是不是不能再叫你小枣儿了?”
“你随意,”苏蘅倒是无所谓,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冷淡,想了想道:“只许你这样叫。”
唐允便站在那里,笑得似乎有些傻气。
苏蘅看着他,不由自主便轻松下来,哪怕以前对唐允没有情爱,可是她一直喜欢唐允这样的性子,跟唐允在一起,会让人不由自主变得放松惬意,而不是……像上辈子她对着薛牧青那样,会变得善妒,会计较得失。
所谓的婚姻缔结两姓之好,果然还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要来得可靠一些,上辈子她瞎了眼,这辈子她至少要选对。
她不想成为那种在后宅之中只能跟着别人争风吃醋的女子,她不想变成上辈子那个连她都讨厌的女子。
唐允,应该是她的救赎。
她相信所谓的情爱也是可以慢慢养出来的,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嫁唐允,那么唐允便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相信自己就算不能跟唐允情投意合,至少能做到相敬如宾。
她不会嫁给其他人,不会对唐允以外的其他人动心——她相信自己能做得到。
送走唐允,司棋装作不经意地凑到苏蘅身边:“小姐和唐家少爷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奴婢怎么就听不懂呢?”
苏蘅看了她一眼,没有应答。
朔风看出苏蘅对司棋的态度,推了推她:“谁叫你平日不爱看书的。”
又看了苏蘅一眼,朔风便把司棋支走了。
苏蘅犹自坐在那里发呆,司琴有些不安地看向苏蘅:“小姐进来对司棋……似乎有些不喜。”
苏蘅想了想,决定不瞒着司琴:“司棋对唐允,似乎有些上心过头了。”
她点到即止,司琴却明白了:“那小姐你是打算……”
苏蘅摇了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办,她打哪来,便让她回哪去吧。”
司琴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姐心里有数便好。”
苏蘅知道司琴对司棋到底还是有几分情谊,想要劝她又似乎无从劝起,反而还是司琴看出她的担忧,笑了笑道:“小姐给唐家少爷的话是诗经里的‘摽有梅’,暗示唐家少爷‘迨其吉兮’,唐家少爷给小姐回的便是‘关雎’,表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司琴松了口气:“奴婢先前以为小姐不懂这些事,担忧了许久,小姐懂了,奴婢又担心唐家少爷不懂小姐的意思,好在小姐和唐家少爷也算是心有灵犀。”
苏蘅问她:“司琴你不会觉得我的举动太过出格吗?”毕竟,世人都说,女子应当矜持。
司琴摇了摇头:“唐家少爷又不是外人,夫人和唐夫人本就有心撮合,小姐和唐家少爷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未婚夫妻间这般,也算不上什么。”苏蘅倒是不知道,司琴心里,居然早就把她跟唐允定义为未婚夫妻,倒也可以窥见她身边人对她跟唐允似乎也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上辈子的她……苏蘅摇了摇头,不想再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唐家少爷身边的那些人,奴婢跟他们也算是相识,”司琴已经开始想以后的事了:“小姐你觉得,奴婢是嫁给长生好呢,还是长安好?其实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到时候奴婢还能陪着小姐便是了。”
苏蘅有些无奈:“司琴,你就不能多想想自身的事吗。”这辈子,她可没打算让司琴再为了她而活着了,她想要司琴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第056章 不同路
虽然劝说了佘嬷嬷不要把她跳江救人的事告诉许氏,然而五月的时候,许氏却还是到了澄州,苏蘅原本有些担忧,但是见她身子无碍,倒也是舒了口气。
同来的,还有魏九郎。
魏家对魏九郎教导方式属于听之任之放任自流的那一类,京城离澄州不算远,那些年里因为苏元朗外任的缘故,苏蘅两个兄长都未必能常常来看苏蘅,偏偏魏九郎这个表兄来澄州来得很是频繁,魏九郎的母亲是许氏的胞妹,别人也只当魏九郎是关心苏蘅所有时常跑澄州,苏蘅小姨也即魏九郎母亲对此也很是欣慰,每次他来澄州都让他给苏蘅带许多礼物,反正他们是表兄妹,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苏蘅知道,魏九郎来澄州,哪一次来看她不都是“顺便”而已。
也因为如此,她所有的表兄里,她跟魏九郎最为熟稔。
许氏来澄州之前,苏蘅她们便已经开始慢慢收拾一些东西,能带的该带的都要带走,不能带走的也要看看是要放到库房还是怎么的,还有登记造册之类的,不一而足,许氏过来之后,因为有长辈坐镇,与各家的来往道别也变得正式起来,之前苏蘅跟同龄小姐间的那些,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跟着苏蘅的人也是要换一批的,听风和朔风年纪大了,选的人家又是在澄州,自然便不会跟着苏蘅回京城了,沐风和临风虽然跟着苏蘅回京,但是在苏蘅身边也待不了几年,苏蘅便将先司琴提上来成了大丫鬟,本来按着司棋与司琴相当,苏蘅身边既然还有一个大丫鬟的空缺,别人都以为是司棋的时候,苏蘅却把身契还给了司棋,并且让司棋的家人来接她回去。
除了苏蘅身边四个大丫鬟加上司琴,其他人都对此都觉得有些错愕,上辈子苏蘅身边倒没有那么多人看出司棋的心思,然而这一次苏蘅回来之后,便有意无意疏远司棋,想来司棋是急了,便露了行迹。
苏蘅身边的人倒不会觉得苏蘅此举不妥,只是都觉得说司棋果然是外来的,不清楚或者说故意装作不知道苏家的规矩——虽然唐家不是苏家,但是苏蘅还没跟唐允成婚,司棋便起了这样的心思,她们难免有些看不过眼。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苏蘅为什么不留下司棋,但是苏蘅既然这么决定了,她们也不会有异议,何况苏蘅又没有把事情做绝,不仅免了司棋的身价钱,还允许她将这些年得到的月钱赏赐带走。
就算对司棋有再多的忌惮,苏蘅也不可能做得太过,毕竟还是要顾及一下其他人的心情——当然,司棋带走这些之后能不能保得住这些,便不在苏蘅的考量之内了。
司棋自然是不愿意走的,然而苏蘅不肯见她,何况司棋的家人过来之后,对司棋那些东西很是垂涎,自然也不可能让司棋继续跟着苏蘅,那样的话,司棋的那些东西根本就到不了他们手中。
苏蘅承认,她给司棋的那些,本就是居心不良。
都说财帛动人心,以张家那些人的贪婪,绝对不可能不动心,司棋就算想留下,张家人也不会肯,何况司棋的身契都已经放了,司棋也没有继续留在苏家的理由。
司棋几次说要见苏蘅一面,好生道别,苏蘅始终都没见她。
几日后,苏蘅跟着许氏从傅家归来,被司棋拦下了车子。
外边人来人往,司棋在那里哭得声泪俱下:“求小姐不要赶走奴婢,求小姐开恩收留奴婢,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小姐要如此待奴婢?”
苏蘅眉头皱起,想要下去跟司棋对峙,许氏却抓住了她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佘嬷嬷从后边下了马车,走到司棋跟前:“司棋,你这是在做什么?”
“佘嬷嬷!”苏蘅掀开帘子一角,见司棋想要上前抱住佘嬷嬷,被佘嬷嬷避让开,司棋似乎很是委屈:“求佘嬷嬷帮奴婢跟小姐求情,奴婢不要离开苏家——”
“司棋,你这话说的便不当了,”佘嬷嬷声调拔高:“小姐心善,将你放了籍,免了你身价银子,还允你将自己的东西带走,又按例给了你赏赐,你不领情便罢,反而故意在人前想要让小姐担负一个不仁慈的罪名,你是何居心?”
司棋犹是在哭:“可奴婢家中那情形……小姐这是要将奴婢往火坑里推啊……小姐怎能如此狠心……”
“司棋!”佘嬷嬷怒了:“小姐自小与亲人聚少离多,深知其间苦楚,过些时日便离开澄州,怜惜你们怕你们与亲人离散,好心让你们亲人团聚,到了你口中,就变成了小姐故意陷害你?小姐这一次施恩放出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单单你多事?”
“可是奴婢那些家人……”司棋哭到:“小姐这是想逼死奴婢啊……佘嬷嬷,你让小姐让我回去吧,求你了佘嬷嬷,我给你跪下了,要不我给你磕头也行!”
“不必了,”佘嬷嬷声音平静下来:“本来呢,好歹是相识了几年,你想要求情也不是不可,可你万万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以试图损坏小姐名声做要挟,你这样的丫鬟,谁家敢要?司棋,你走吧,你身契已经不在苏家,你也不再是苏家的丫鬟了,若是下次你再想坏小姐名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送你见官了。”
本来别人围观只是想看好戏,眼见没有好戏可看,渐渐也散了,佘嬷嬷命人将司棋拉到一边,把路空出来让马车走,苏蘅见佘嬷嬷低声叮嘱了司棋什么,等佘嬷嬷回来跟许氏复命时,许氏也问起了这事。
佘嬷嬷叹道:“我看司棋那些家人都是混不吝的,让司棋自己小心一些,能够脱离的话还是趁早脱离——只是想来也是不易。”
苏蘅轻声道:“无论如何,都看她自己选择怎么做罢了,我们也不好管太多,她以后过得是好是坏全看她自己,只是以她的性子,只怕是辜负了当初我给她取的名字了。”
她当初最爱的两个丫鬟,司琴是真的懂琴爱琴,所以她当初给司琴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司棋却是完全不懂棋,名叫司棋,却连跟苏蘅闲时手谈一局都不行,只能捡捡棋子儿,或者说,只能做别人的棋子儿不是棋手——
偏偏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异心,害起人更是伤人,还打着都是为苏蘅分忧的名义,也难掩她的私心。
佘嬷嬷点了点头:“随她去吧,小姐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非要起那样的心思,苏家到底是留不得她的。”
佘嬷嬷回到自己马车上,许氏偏头看她:“若是方才你下去,你要如何跟她对峙呢?”
苏蘅想了想,她大概会质问司棋,为什么会恩将仇报为什么要觊觎唐允吧,然后呢,大概她便真的就成了司棋口中那样的恶人——虽然她的确别有用心,然而这世间,很多事,都是需要藏在表象之下,不管冰下水流多么湍急,冰面却是一片平和。
一如当年裴三郎死去那一天,粉饰太平的雪。
苏蘅点了点头:“我确实不如佘嬷嬷。”
许氏知道她明白了,便也不多说,只是有些疑惑:“我记得除了司琴以外,你最喜爱的便是那丫鬟了,怎么不声不响地便把她弃了呢?”
“对了,”许氏想起一件事来:“当初你是怎么收的这丫鬟的呢?”
苏蘅偏头沉思,当年她并没有多大,从大觉寺回来的途中,见到那时候还只是名叫张二丫的司棋被她父亲提溜着,司棋的哭声太过凄切,苏蘅便停下来问缘由。
司棋的父亲是个赌徒酒鬼,喝了酒便要去赌钱,偏偏运气不佳,十赌九输,司棋有个姐姐,比她大了四五岁,当年便是被司棋父亲输了银钱便拿了她抵债,被卖到了腌臜之地,没几年便去了,而今又轮到司棋了。
既然遇着了,苏蘅看着不忍便询问了身价银——最后找了中人花了双倍的银钱将司棋买下,司棋父亲许是尝到了甜头,后来几次想要来苏家要银钱,偏偏苏家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被他讹的人家,来的次数多了,索性便让人将他送了官,就算司棋是他的女儿,当初他卖人的时候便已经与他没了干系,苏蘅虽只是一介女流,但苏家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岂能被这样的人讹诈,将他送了牢狱,之后便消停了几年,不过他出来之后他那几个儿子也渐渐长大了,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学了个齐全,司棋那些银钱或许能让他们安生一些,但是也不会太久。
司棋若是懂得其中厉害的话,最好趁着她的家人看在银钱的份上没有怎么防备她的时候趁早找好出路,怕就怕司棋想不到也逃不开她的家庭。
她当年因为苏蘅插手,得以改变命运,而今那命运迟了几年,只怕最终还会是司棋的归宿。
只是如苏蘅所说的那样,司棋以后是好是坏,都跟苏蘅没有关系了,她的确居心不良,可是她也给过司棋机会,是司棋自己不要——而今她闹出这一出,只怕她的家人对她会起了防备之心,司棋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苏蘅不愿意把上辈子自己被司棋出卖背叛的事说出来,只能点到即止:“司棋想给唐二郎做妾。”
许氏对于她突然改变了对唐允的称呼似乎有些讶异:“你跟唐二郎闹别扭了?怎么突然之间变得似乎有些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