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 作者:田可心(晋江2012-04-06完结)-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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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出口就在眼前了,谭仲苏心里暗自欢喜,不由加快了速度,搂着暮田田转动机关。
石门缓缓地移开。这里是护城河的堤坝侧壁,皑皑的月色下万籁俱寂,流水的声音便潺潺地往心头直淌上来。
谭仲苏和暮田田相偎相携着刚爬出暗道攀上河岸,冷不丁一股凛凛生风的杀气迎面扑来!
他们俩心里同时一沉:最坏的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只见月地里影影绰绰站着十几条人影,领头的正是沈氏父子。除了其中两人之外,所有人都冷冷地望着他们。而那例外的两人,一为沈寂涯,他看着暮田田,目光里全是担忧与抱歉,以及几分掩不住的伤痛;另一个便是沈沧岭,他死死盯住暮田田,眼中烈烈喷出火焰来。
暮田田下意识地抬头看谭仲苏,见他望着这些人,目光一凝,随后又似有两团火星啪啪一爆。
她便明白了,这就是当初逼得她放弃爱情、更废了谭仲苏一身武功的同一批人!
谭仲苏望向一旁,那里捆着早先逃出来的所有郁府下人,他们显然早已惊慌得过了,此时又困又饿,神情萎顿,一个个巴巴地望着他。
他勉力压下心头怒火,盯住沈铭锴,沉声说道:“我府上的下人与此事无关!沈大侠若真是英雄豪杰,且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沈铭锴尚未回答,沈沧岭便抢先开了口。他口里答的是谭仲苏的话,眼睛却仍紧紧盯住暮田田,语气冷硬:“哼,你这妖怪,当初便是我们手下败将,如今不过练了几天邪功,量你也不是我们对手,我们倒也果真不必以那些人为质相胁,你我单打独斗便可见分晓!”
话音一落,他便红着眼狂啸一声,提剑直向谭仲苏刺来。他心下乱糟糟全是一个念头:我必须赢,他必须死!否则田田就不会回来了,否则田田就不会回来了……
与君死别离
谭仲苏非死不可的念头在沈沧岭心头有如油烫火煎,迫得他一出手就是最凌厉的杀招。一剑击出,只听噌的一声清鸣,颤颤余音不绝于耳,沈沧岭愕然瞠目,待到看清出手之人,旋即又燃起两眼怒意:“寂涯你做什么?若不助我杀敌,便给我让开!”
沈寂涯一剑架在沈沧岭的剑上,满脸倔强:“大哥,请你放过他们!田田本就是谭仲苏的妻子,是你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段将她硬抢过来的,此刻诸多证人在此,你还想粉饰什么?”
沈沧岭恼羞成怒,瞪视四周。当年之事只有在场这些人知道,沈寂涯并不清楚,然而今日大家在这里守候良久,更有几个人是沈寂涯依命前去请来的,也不知是这当中的谁将风声漏给了他。沈沧岭本就恨自己在暮田田心中地位不如弟弟,当年的事第一就是不能让这小子知道,如今他却还是知道了,这让他以何面目与之相对?
他扫视了所有人一圈,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出卖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况且现在也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只好又将怒气引回弟弟身上:“沈寂涯,你若姓沈,便须知自己该同谁站在一边!谭仲苏不是善茬,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你嫂嫂是糊涂才受他引诱,你若不随我们一道将她劝返来,若谭仲苏死了还好,若放他们逃了,你以后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他一时心急,竟口不择言地用弟弟对暮田田的情意要挟起他来。
沈寂涯脸色一黯,却丝毫不为所动:“我知道……可我还是要放他们走。不错,我爱田田,我想她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哪怕不是我的妻子,能叫我常常看见她就好……”
众人听见他这小叔子竟当众承认自己对嫂子的情意,不禁愕然,有些人登时面露鄙夷,另一些人更是别开脸去,摆出一副非礼勿听的姿态。而沈寂涯旁若无人,只沉浸在自己的真心里,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却又凛然拔高,益发显出了一种毅然决然的意味:“可爱一个人固然会忍不住想要占有她,却更该随她心愿、让她幸福!大哥,田田过去爱上的就是谭大哥,如今也仍是爱上他,你我还不该死心吗?她跟你在一起根本不幸福,也不可能幸福,你还不明白吗?为何还不肯放她离开?”
沈沧岭历来最大的隐痛就是自己对暮田田百般疼爱示好都依然无法赢得她的芳心,此时被沈寂涯当众说破,登时暴跳如雷。他大吼一声“闭嘴”,便猛然发力,铛铛击开沈寂涯,直取谭仲苏!
谭仲苏身形电闪,将暮田田护在身后;沈寂涯则顺势一个转身,与谭仲苏并肩而立,同父兄并一众武林高手形成对决之势。
沈铭锴痛声喝道:“寂涯,你想清楚了吗?你这可是在助妖邪一臂之力,与全天下人为敌!”
沈寂涯咬咬牙,对父亲低下了头:“爹,孩儿不孝!谭大哥并非坏人,你们对他误会太深,不肯听孩儿解劝,孩儿只得……忤逆了!”
沈铭锴气急,当即高声发令:“既如此,兄弟们,切莫手下留情!”
十几个人应声一拥而上,将这三人合围在垓心。沈寂涯和谭仲苏背对着背,将暮田田护在中间,举剑对敌。
银白的月光里,十几柄长剑在空中翻飞腾跃,交织成一匹清亮的秋水。暮田田被两大高手牢牢保护,还是感到自己娇嫩的脸颊被铺天盖地的凌厉剑气削得生痛。这一年来沈寂涯常常去向谭仲苏求教,武艺突飞猛进,但他毕竟年岁尚轻,练功的时日也还不够;而谭仲苏往昔功力才刚刚恢复至八成,与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单打独斗固然都已不在话下,却无法长时间抵挡他们的合力围攻。
这么一来,连暮田田这样没有武功的,也能感到自己身边的两名男子渐渐落在下风,她焦急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令他们停战,却苦于剑气扑面苦苦相逼,怎么也张不开嘴来。
她吃力地随着这俩人的步法移动,尽量不要给他们造成阻碍或增加负担,时而担心地看看沈寂涯,时而又焦虑地看看谭仲苏。思前想后,她觉得沈寂涯总还是更为安全些,毕竟虽然沈铭锴说过让大家不要手下留情,这些人却还是忌惮着沈寂涯是他的儿子,总还留有余地,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于是她暂且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谭仲苏的身上,而这边的情势显然大为不妙!
暮田田的观察和感觉都没错,虽是同时围攻谭沈两人,这群武林高手中功夫最强的人却都集中在了谭仲苏这边,包括沈氏父子二人,他们对谭仲苏若论得上还有情义,那便是刻骨的仇恨,唯杀之而后快。谭仲苏渐渐显出了招架不住的迹象,剑招开始有些凝滞。这一点马上就被经验十足的对手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精神更长,越发使出全力,意图趁机将他毙命。
堪堪又是几个回合之后,同时有三个人将手中利剑指向谭仲苏的心口,迫得他不得不回剑相抗,顿时就露出了空门。沈沧岭眼疾手快,嗖的一剑急向他肋下刺来!
沈沧岭这一剑拼尽全力,来势极猛,待到他忽觉眼前一花大事不妙,再想收势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目眦俱裂地痛呼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谭仲苏如同濒死野兽般凄厉的惨号:“不!”
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暮田田看在眼中,迎着凌锐的剑气拼死抢上挡在谭仲苏身前,沈沧岭的剑是对着谭仲苏的肋下,落在她身上却是正中心口!
所有人都一愣,恍然只觉往事重演。上次在那山中小木屋前围攻谭仲苏时,她也是这样突然挡了上来,生生受下一剑!
谭仲苏将手中长剑一扔,一把托住暮田田摇摇欲坠的身体。沈寂涯也撤剑回身,扶住暮田田,随后抬眼对沈沧岭恶狠狠一横,霎时就吓阻了他也要冲过来的脚步,反倒白着脸往后趔趄了两步。
谭仲苏见沈寂涯悲痛欲绝,连忙告诉他、同时更是在安慰自己:“田田并非凡胎肉体,她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尚未说完,他却肝胆迸碎地发现不过这一刹工夫,暮田田便如被伤及要害的常人一般,脸上失尽了血色,双唇灰白,俨然已是行将就木!
他惊惧欲死,搂紧暮田田,一开口却已不似人声:“田田,你怎么了?!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你快快好起来!你是神仙,你不会死的!”
暮田田吃力地抬着已经快要合上的眼皮,气若游丝地苦笑道:“仲苏,对……不起,我、我是伏魔神侍之后,我家的人……既是天地间伏魔之首,也是、也是群鬼最为……惧怕的人……况且上古时期,我、我家历代皆为……皆为人君近侍,必不可、不可利用鬼力伤害……主子,所以、所以我们的神力有一个……最大的限制,就是不能、不能驭鬼伤人……我、我今天滥用了神力,亵、亵渎了我家天职,现下我、我的……神力已然……没了……”
伏魔神侍既是鬼灵最大的天敌,也是鬼界至尊。如果他们调动鬼灵来作恶伤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暮家人自从就任伏魔神侍一职,与他们身上对抗鬼灵的最大神力同时而来的,还有这项限制:一旦驭鬼害人,就会失去神力!
暮田田这天为了抵挡围攻郁府的官兵,不得已调出恶灵,从她贴出符纸的那一刻起,一身的神力就在不断地流失,她全部的神力也只能维持到当晚子时。
而她利用子时天地间原本具有的阴气,保有一丝神息,后来又在井底利用那些尸体设置最后的路障时将这仅存的神力用尽,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在地道中时再也无法暗中视物,如今又被利剑刺中要害,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神奇地康复了。
原来这就是天谴,这就是她违背誓言所遭受的天谴……
这无奈的解释和最后的诀别说完,暮田田拼出最后一丝清明,痴痴地望住谭仲苏。他痛苦到几欲发狂的面庞在她眼中渐渐模糊、慢慢退远,像是正在往无底的水潭里沉下去、沉下去……她好害怕,好不舍,她想告诉他自己的难过不亚于他,临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想改成劝他别难过、别难过……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三个字,她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她想用力抓住他的手,如同行将坠下悬崖的人,好像只要拼尽全力就能让自己留在人间。可是为什么自己真的已经用尽全部的力气,却还是感觉不到他了,再也感觉不到他了……
(上)
一叶不大的乌篷船缓缓行驶在宽阔的河道上,悠悠摆动的木浆击起哗啦哗啦的水声,推开一层一层的波浪。波浪一排排涌向河岸,触及沙滩时,便已铺淌成细腻的涟漪,是透明清亮的琥珀色。
天低云舒,淡淡的阳光斑驳在水底,水鸟在远滩上散落成点点白影,宛若悠然冥想的小小哲学家。
船上的舱室里躺着一位丽如春花的女子。她乌云般的长发从雪嫩的鬓畔颈边一泄而下,紧闭的眼皮上,长长的睫毛时而如同蝶翅扑扇,高挺的鼻梁一侧,一粒粉色的小痣如同珍珠做成的鼻钉。
她的榻畔斜靠着一名英挺的男子,他捧着本书,有心无心地看着,更多的注意力却是倾注在一旁的女子身上。他时不时将目光转过来,柔柔绵绵地缠绕在她的面庞上,如同剪不断的藕丝,冗冗扰扰全是诉不尽的牵挂。
窗外有一只硕大的鸬鹚掠过船边,目光敏锐地发现了逐水而来贪恋被行船自水底激起无数微生物的一群肥鱼,立即收起翅膀,如同离弦的箭般俯冲着扎进水里,发出一阵利索的扑啦声。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沉睡中的女子,她眉间轻轻蹙了蹙,眼皮微微一动,缓缓睁开。
浓丽的眸光泄如星芒,照亮了身旁男子的脸庞。他满面欣喜地俯下身,柔声唤她:“田田,你醒了?!”
暮田田定定地望着他,初时有些茫然,很快就转作亮闪闪的惊讶。
她不由自主地挺身试图坐起:“仲苏?!我……”
谭仲苏一手扶着她,另一手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让她舒舒服服地半靠在床头、半倚着自己:“娘子,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暮田田低头看看自己,惊喜中更有些不解:“我还活着?”
谭仲苏柔溺地一笑,低唇轻轻吻她:“那是自然!”
他看看她满眼疑惑的表情,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慢慢解释给她听:“你忘了么?《玄阳箓》中的功夫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就算你已是凡人之躯,为夫也照样可以救你!”
暮田田恍然大悟,这才放心地笑了出来。
她抬眼再细看谭仲苏,发现他的面容固然俊美一如往昔,眉目间隐隐浮动的那种刀光剑影却已泯然不见,整个人隽逸毓秀,倒更像个玉面文气的书生。
她心里一动,猛然间明白了一件事:“那……你岂不是将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身武功又散尽了?”
谭仲苏呵呵一笑,柔声慰道:“散尽便散尽了吧。如今天下已无人与我为敌,你我今后安生度日,便如同这世间许多普通人一样,幸福喜乐便好,不会武功又有何妨?”
他看看暮田田越发惊喜之余更有百般疑问的眼神,心领神会地说了起来:“那天你为了我那般奋不顾身,在场诸人皆大受震动,最为懊悔的便是沈沧岭了。”
他见暮田田一听到这个名字就黯然垂首,便鼓励地握紧她的手:“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沈沧岭也终于明白,这一生要你爱上他,终究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当众跪于沈铭锴跟前,立誓道:‘只要谭仲苏能将田田救活过来,我愿就此放手,哪怕终此一生再不见田田一面,也甘之如饴!求爹爹和众位好汉也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永不再寻仇挑衅!’
他说那些话时,我早已顾不得许多,只将手按在你的伤口处,恨不得全身功力霎时化作滔滔洪水,悉数倾入你的体内,将你救活。可恨那《玄阳箓》中的功夫并非能够如此简单转化,我一时间不得要领,急得直欲癫狂,心想若果终于来不及救活你,我随你一同去了便了!
正当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乱了方寸之际,咱们身后的追兵终于也从地道里钻了出来。原来他们早时追到井底,你留下的那几个小鬼固然没有挡住他们太久,奈何他们还是花了老大功夫才发现开启秘道的机关,故而晚了好半天才追上来。”
暮田田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笑。
谭仲苏便也微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