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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全家福-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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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家一家人难得地围着桌子吃饭。
  王满堂说杂面味儿不错,就是有点拉嗓子。梁子说这是粗纤维,对身体再好不过。
  李晓莉给鸭儿使眼色,鸭儿装没看见,李晓莉又拿眼睛瞄坠儿,坠儿摇头。这一切小丫头咪咪都看在眼里。李晓莉在下面用脚踢鸭儿,鸭儿把脚挪了,李晓莉踢在王满堂腿上,王满堂奇怪地停下筷子看李晓莉。
  李晓莉遮掩说,我让梁子给您再捞一碗面。
  王满堂不满地哼了一声,鸭儿低头不语。小丫头咪咪忍不住了,大声说,我不要后奶奶!
  众人纷纷停了筷子,看麦子,麦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梁子啪的打了咪咪一巴掌,让她不要胡说。一咪咪哭了说,她们都不说,我只好说。
  麦子搂过咪咪说,都别说了,妮儿,不哭,不哭。
  王满堂对咪咪说,你给我住声!
  咪咪不敢再哭泣。
  王满堂说,还没怎么着呢,就坐不住了?我今天给你们说明白了,我的事,你们几个谁也不要管。
  李晓莉说,您这话说得早了点儿,现在不管,将来呢?
  王满堂说,我将来也不会靠你!我早看出来了,事儿都是你挑起来的,你还踢我,说什么盛面,瞎话倒来得快!你这样怎么在你的孩子跟前当老家儿?
  麦子说,柱他爹,你别说了,你给孩子留点脸。
  王满堂说,今天咱们家除了那个败家子的门墩跟国外的老大,你们几个都在,往后你们谁要敢在我跟前指手画脚,搬弄是非,趁早别进我的门。
  李晓莉嘴里嘀嘀咕咕。
  王满堂说,这里头好像就你不服气,跟你说,我这话就是对着你说的。
  李晓莉恼羞成怒,将火发向梁子。李晓莉说梁子,你他妈真窝囊!
  梁子说,我……我怎么了?
  李晓莉站起身拉起咪咪就走。麦子还想拦,王满堂说,甭拦她,让她走。
  斧子来到麦子的身后说,奶,您甭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王家的纠纷坚定了麦子回山东的决心,她决定马上就走,不再给王家添乱。将王满堂洗好的衣服叠好,放在箱子里,又把自己的东西打成一个小包,麦子走到大妞的像前,用袖子擦拭镜框。
  相片中的大妞温和地看着麦子。
  麦子说,这儿是你的家,俺还是回去,回去了。
  拴驴和俩双胞胎看见麦子收拾的行李,都很奇怪。拴驴说,咱们来时不是说好了,完了事俺先回去,你再多待几天嘛,怎么俺还没说回你就说回了?
  麦子说,姑奶奶老了,老了的人就恋家。
  斧子说,奶,您别为昨天的事生气,我始跟我叔不是都没说什么吗?
  麦子说,奶奶刚强了一辈子,奶奶不贱。
  斧子说,奶,您别往心里去,咱老王家也不都是后窝的,还有我爸和我们呢。
  刨子说斧子这话说得不合适,斧子说又没外人。刨子指着墙上大妞的相片对斧子说,咱那位奶奶对你也不错,可没把你当前窝的看,你说话不能昧良心,我看你是念书念糊涂了。
  斧子说,我一点儿也不糊涂,你是一直在这个院里长大的,你是嫡系,我怎么说也是外围。
  刨子说,一边待着去,整个一个不熟。又对麦子说,奶奶,昨天我有事,没顾得上过来看您,今天我开来了车,带您上八达岭转转去。
  麦子说,逛什么八达岭,就是一片山罢了,要说山,咱们老家有得是。你们都忙,都有自个儿的事,俺在这儿待着让你们都不得安生,俗话说客走主人安,你们安了,俺也安了。
  拴驴说毛主席都说了,不到长城非好汉,咱们不能当孬种。麦子说没上过长城的多了,都是孬种?拴驴说,您就不想看看长城上那砖,看看那砖的成色?
  麦子说,你看就行了,俺还是想回去。这回去以后,俺就把砖厂全交给你,俺也该好好想想俺自个儿的事了。
  斧子对刨子说奶还生昨天的气呢!昨天李晓莉欺负咱奶,不让咱奶在王家当奶。
  拴驴说,不让当奶也是奶!
  刨子说,你让我说什么,该说话的是爷爷,连咱爸都没说话的份,你们在这儿瞎搀和什么。
  拴驴说,俺也看出来了,你们家那些后窝的不大欢迎俺姑奶奶。俺看,俺姑奶奶还是回去跟着俺过,在俺那,姑奶奶活得舒心、充实、自在……
  斧子说,你懂什么?这是名分!
  麦子说,你们都别说了,俺不爱听。
  年轻人还是要上八达岭。问及王满堂,麦子说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上市政府递状子。刨子问他爷爷要告谁?麦子说告政府。刨子说这老爷子是闲得厉害了,没事找事呢。正说着王满堂疲惫地进屋,将手上的黑人造革兜往桌上一扔说连传达室也没进去,大门口有兵拦着,一听说是送状子的,让去信访办公室,信访室在哪儿他找了半天没找着。麦子说政府已经定好了的事,不容易再改,别瞎费精神了。王满堂说那不一定,五七年打了那么些右派,不是也都改正了吗?刨子说那也有个过程,对任何事情总得给别人一个认识过程。
  王满堂说,我等他们认识过来,那个古建群就没啦!我现在做的就是要把中间这个过程揪下来,让开头和结尾接到一块儿。
  刨子说这不可能,王满堂说可能。刨子告诉王满堂这个商业大厦将由他二姑坠儿来设计,光设计费就快上千万了,您这一揽把二姑本人连她们单位的财神都给踢飞了。王满堂说甭管谁设计,不能建就是不能建。既然是坠儿他们设计的就更好说了,他马上就上设计院。找坠儿去。
  拴驴说今天上长城,明天再去找坠儿。王满堂等不了明天,说明天成王府就没啦。刨子说,爷,您上坠儿姑姑那儿我不拦着,可您得打的去,西北郊哪,您挤公共车,晚上也到不了。说着掏出几张票子给王满堂,作为“的”费,王满堂不客气地收了。
  斧子说,我今天是特意请了假陪您和我奶奶上长城的。
  王满堂说,我又没让你请假,我不领你这份情。
  斧子说,我发现您越老越倔。怪不得我三叔老跟您打,现在看也不能都怪我三叔。
  王满堂急急火火地要上设计院了。临走对麦子说,我上坠儿那儿去,晚上就回来,你给我熬粥,烙肉饼。
  麦子说,熬绿豆的吧,绿豆粥下火。麦子将王满堂送至房门口说,他爹,你好好照顾自个儿。
  王满堂说,我什么时候没好好照顾自个儿了,还用你提醒。
  刨子说老爷子认准了的事,你就让他干,千万别拦,你越拦,就跟上了发条似的,他越上劲。
  斧子说,说不定他哪天要给景山的亭子加个罩呢。
  刨子说,只要国务院批准。
  拴驴还是一门心思上长城,催刨子、斧子快走。看刨子和斧子都穿着皮鞋,就说他住的屋里有门墩叔留下来的一箱子旅游鞋,一人不妨去拿一双。斧子说准是门墩上俄罗斯剩下来的,就跑到门墩屋给他和刨子一人挑了一双。麦子看俩双胞胎试穿新的旅游鞋,就说你们这样穿了人家的合适不?
  刨子说,您放心,门墩没数。
  拴驴说,既然没数我也穿一双。
  刘婶问几个小青年热热闹闹干什么去,斧子说上长坂坡。刘婶说长坂坡?你们还救阿斗呢!嘴里老没实话。拴驴说,俺们上长城,您老不一块儿去?
  刘婶说她不去,说萧爷爷点著名儿要吃炸烙值,她得给他满世界淘换饣各馇去。斧子说这回萧爷爷回来除了吃,没别的。刘婶说这是活到了顶峰了。
  麦子送走大家,先是熬粥后是烙饼,最后挎着包袱由王家出来,回身将门轻轻对好。麦子来到后院,看着修饰一新的小东屋感到了一种陌生,想起当年在这里等待王满堂跟她口临州。想起与大妞在南墙下的厮打,想起在土灶上蒸出来的一锅锅带红点的馒头……竟是梦一样的模糊……
  麦子走过空落的院落,在影壁前停住,老剩儿似站在影壁前向她笑,老剩儿说,麦子大妈,您得照顾好我师傅……
  麦子一定神。
  是影壁上那只活泼的免儿。
  麦子毅然走出了大门。
  王满堂回来的时候,麦子早走了。肉饼已经变冷,粥也凝固在锅里,王满堂设了任何吃的欲望,一人坐在八仙桌前昏黄的灯光里,显出了衰老与孤独。让当年结发的老妻就这样满怀委屈地走了,一句话没说地走了……他感到对不起麦子,想着想着,一行清泪由王满堂苍老的脸上流下来。
  刘婶给王满堂送过一盘炸饣各馇,刘婶贴近看了看王满堂说,哭啦?别价呀,想让她回来还不容易,还至于掉眼泪?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现在你那魄力都哪儿去啦?愣能让儿女们给拿捏住。
  王满堂说,我窝囊……
  刘婶说,是够窝囊的。先吃饭吧,我这饣各馇是刚炸出来的,这儿有蒜汤,本来是给老萧准备的,他没来,搁明儿就酸了,今儿就照顾您了。
  正说着,刨子、斧子、拴驴一窝蜂般的进来了,见到炸烙渣,狼一般的扑过去。
  拴驴问这是啥东西,这么好吃,比昨天喝的那洗脚水一样的豆汁强了一百倍。斧子说拴驴没吃过的多啦,就吃吧。拴驴说他要是北京人,就成天泡在小吃店里不出来,他要吃一百个糖耳朵,一百个芝麻烧饼,一百块炸糕,一百碗面茶……斧子说那就是地道的吃货。拴驴说,俺可不是吃货,俺是金砖厂的副厂长,俺管着几十号子人咧。
  刘婶问他们怎么这晚才回来?
  斧子抬起脚让刘婶看,刘婶低头看几个人的脚,斧子的鞋已经开了口子,鱼一样地张着嘴,刨子的鞋底已经断成两截,拴驴的鞋底和鞋帮彻底分了家,成了有面没底的鞋罩。
  斧子说,这就是我三叔背到俄罗斯的吃饭资本。
  刘婶说她现在不想别的,她想的是门墩靠这个在俄罗斯怎么活。王满堂说门墩那样的坑蒙拐骗,早晚有倒霉的一天。
  听说麦子回了山东,拴驴埋怨王满堂怎的不把她拦住。王满堂说他要知道她走能不拦吗?斧子一个劲儿地说他奶受了委屈。
  刨子轻轻揪斧子的衣服,让他别给爷爷上眼药了。
  斧子喊,我上什么眼药?这是明摆着的事,咱奶是让李晓莉那娘们儿给挤兑走的,那小娘们儿忒不是东西。斧子说,爷,我要是您,早不在这儿坐着,我早追下去了,为了爱情,应该什么都舍得!英国那个温莎公爵,为了媳妇,连王位都不要了,结果怎么着?流芳千古!您也应该给我们小辈做出个追求爱情的光辉榜样来!
  拴驴说,还用姑爷爷去追,俺去追就行了,追到家,俺也就到家了。
  斧子说,你不懂爱情,这种事情谁也替不了。
  拴驴说,俺咋不懂爱情?追俺的小妮儿十几个,个个儿都是俺乡的人尖子,俺天天在爱情里泡着呢。俺就看不上她们,俺要找大学生,俺娘说了,要找能生双胞胎的大学生。
  刨子与斧子哭笑不得。
  拴驴说,姑爷爷,俺明天回临州,您跟俺走,俺们在老家给您跟俺姑奶奶大操大办一回,热热闹闹的,请它四十桌,再把县剧团的角儿们请来……
  王满堂说,你别给我丢人现眼了。我哪儿也不去,我明天上文物局。
  斧子说,还是那档子事吗?
  王满堂说这是正事,是大事。
  斧子说,结婚才是正事,大事,万一我奶奶要一气在乡下找一个年轻小帅哥,您黄瓜菜也凉了。
  刨子将斧子推出去了。
  刘婶说,这斧子,越长越咧,小时候挺文静顺溜的,大了说话不着调。
  大家都散了,屋里只剩了王满堂和刨子。刨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发票复印件给王满堂说,爷,您把这些个票底替我收着吧,我那儿没地方搁。
  王满堂问,会计那儿也有一份?
  刨子说,有,两份保险。
  王满堂说,你心细,几个孩子里头就你踏实,爷愿意帮你。
  刨子说他昨天签了一份建古文化一条街的合同,一条街都是仿明清建筑,大概得忙一阵子。
  王满堂在外头跑了一整天,回来累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掏出烟来半天打不着火。刘婶问今天见着领导了没有,王满堂说见了个干事,把信递上去了。刘婶说能见个干事就不错了。
  王满堂看见刘婶手里的烙值说,老萧他不会来,人家在王府吃的是满汉全席,说爱吃你的家常饭是客气,是怕你麻烦,你还就当了真。
  刘婶说她这人实在,它满汉全席再全也不会有炸饣各馇。王满堂说刘婶是剃头挑子,别人不知道老萧,他还能不知道老萧?当初老萧追筱粉蝶也是穷追不舍的,不过筱粉蝶看上你们家福来就是了,他就只好当了干爹。刘婶说,好你个王满堂,你们当初那些酸事到今天你才全给我抖落出来,怪不得我们新生两口子对老萧不太热情呢。
  王满堂说,是没你热情。
  刘婶说,那都是几十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了,年轻时谁还没荒唐过,老了讲究的就是安定团结。老萧都跟我说明了,他就是要成个家,找个属牛的。
  王满堂说,如今这年月,办什么,得到了手才算数,订了合同签了字的都不一定算妥。你得给自个儿多想几条路,别一棵树上吊死。
  刘婶说,你那叫不专一,是爱情生活的大忌,怪不得你犯重婚罪呢。
  王满堂说,满脑袋白头发了,还老爱情爱情的,真给你个爱情你啃得动?
  刘婶说,老了难道就没爱情?你看人家“夕阳红”里头的老头老太太,那精神,那穿戴,那状态,跟你坐台阶上这形象比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把你这模样照到“夕阳红”里头去,头天播了,第二天电视台门口就得有几千老头老太太举着小旗抗议,说是污蔑老人形象。
  王满堂说,你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找不着北了。
  刘婶说,你是看着我大幸福了就嫉妒。你的幸福昨天长着小翅膀刺儿地一下飞了,飞临州去了,所以你就看什么都不顺眼,关键是你心里不平衡。
  刘婶从信箱里找出一封信来。王满堂说一定是俄罗斯来的,拿过信就撕,边撕边说,这兔崽子,还知道灯盏胡同有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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